一.雨与二零一二

仗助合上了客厅的窗户。

屋外嘈杂的雨声转而变得低沉，像是被谁捂住了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喉音。春雨带着寒气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前院地面很快积起一滩滩小水洼。杜王町三月的天空难得有阴雨的日子，往年里一向晴空万里，一直是旅客众多的月份。

遍地的侧金盏花，家家户户庭院里点缀的樱花，定禅寺大街遍植的榉树绿叶摇摇，街道清幽，阳光从叶与叶隙间投下，照出一小块一小块圆形的光斑。

今年不知是什么缘故，竟连着落了三天雨，来赏花的旅客怕是直骂晦气，但也于事无补。杜王町当地居民倒是看得开很，怀有信仰的老人说是神佛有眼，知道去年这个时候这里遭了大灾，今年此时，下的雨便是神佛哀悼的泪。

听见这话时的仗助正忙着点烟，下班路上忘记带伞的他此刻只能窝在杂货铺的雨棚下，等着刚刚电话联系的后辈送伞。连天的大雨增加了空气湿度，打火机刚刚燃着就被夹杂着潮气的冷风吹灭，来回三次，烟瘾发作的仗助只好把嘴上叼着的烟取下别耳朵上。旁边听收音机的老人继续慢悠悠地晃着摇椅，嘴里念着故人的名字，像是怀念又像是为生者招魂。

仗助瞅瞅老人，决定一言不发。等他扭过头的时候，喊着“东方前辈”的年轻后辈也到了。叫杏树的女孩脸上泛着红晕，即使努力控制呼吸，还是喘着粗气，一看就是跑着过来的，小皮靴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斑。仗助接过雨伞，道过谢就想掉头就走，却又被人叫住。那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期待的光，明显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和他多聊两句。

仗助心里清楚，警局里最近有不少这种刚刚毕业的小女孩，作为实习生初入社会不了解人情世故，看见他这种年纪刚好的单身男性，加上前辈的光环加持，便动了心思，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换了和他同期或是年长的女性，就早已知道他表面温和，实则生人勿近的性格了。

仗助不愿打击冒着大雨给他送伞的后辈的信心，于是再次客气的向对方道谢，约定好几时还伞，再戏谑几句可真是帮了大忙啦之类的玩笑话，心下却暗自思忖着找个什么时间打消女生的热情。

他不知道的是，女孩此次前来送伞算是最后的诀别。

等到三月结束，实习期满的大学生们纷纷要回到学校。短暂的实习期里，杏树像其他爱慕仗助的人一样，试图让阳光帅气的前辈爱上自己。但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分明自己在学校也是有名的美女，来到杜王町实习期间也有别的男人向她示好。

只有东方前辈，面对众多女孩的爱慕不为所动。虽说是奔三的年纪，整个人还散发着少年人的荷尔蒙，明里暗里的都有女生示好，又是出名的好脾气热心肠，自己因为做错事被带自己的前辈训的时候，还过来帮素不相识的自己求情，而这也是她爱上他的契机。

但是杏树很快便发现东方前辈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好接近，尤其是目睹了一次不知好歹的同期实习生对前辈的挑衅。那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因为嫉妒受女生欢迎的东方前辈，拐着弯的讥讽了一句传闻中前辈的逆鳞——发型。

那个不识相的男生在一瞬间就被按倒在地，她捧着咖啡为前辈眼中明显的杀意震惊，冰咖啡的寒意仿佛透过马克杯壁直抵心底。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开始思考追求东方前辈是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了。

事后两人都进了局长办公室挨批，许是顾念着东方前辈的外公原来也是警局老人（这是她从午休时闲聊的文书姐姐嘴里听来的），加之是实习生先挑的头，最后两人都没受处分，只是被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现在她终于要放下对方了，但有一点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前辈会对众多的追求者视而不见呢？每次局里八卦闲谈时总是有人提起这个问题，带着疑心和不怀好意，逼问他是不是私底下有对象了，或是心底暗自揣测他是不是就是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只是没说出口。

只有一次，只有一次前辈像是被烦的受不了的才说了一句是因为还爱着以前的恋人。

没人相信这句话，烟雾缭绕中一群男人起哄般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止不住，拍着他的肩膀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纯情派啊。前辈也配合着笑，像是之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一样，但她却认为前辈的表情不似作假，那眼底透出的落寞与悲伤，就像那紫罗兰色的眸中真的住过一个人。

不过现在与她无关了，下定决心放弃后，除了始于好奇心的猜测，她不再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也无意与回忆中的人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