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遇见我，
千万年前猿猴从树上爬下，
你教着我用火，
我是伸手探火的孩子那时
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人间晴朗，心脏沾血洗亮，你看
眼睛直闪直闪，命和运像透明的白桦
性灵没出声但已食指大动了，
它能咽下
秋天的回忆
马路，花，嚣张的阳光与结果的你。
你以后遇到一个人，
像居楼遇到般度那样；
不同于你旧日的那位好友，
他是朱丽叶的笨拙谎言。
我还记得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怀着希望，
路上漫溢着光，彩色浸染世界黑白
回家路上太阳的慌张
烈火有如头颅般鲜红。
只是可惜，人生
没有公平交易，
把和悦卖出，你换回个委屈
为安慰，我割下耳朵送你。
许多年后你又遇到我，
带一身尘泥，土灰色的生活下注。
像古代的军人那样，
从剑与泪中脱身，
像枯干了的叶子那样，
从饱胀的生命中脱身。
不复当初亦
不复谈当初
一个灵魂解读另一个灵魂
像一本习题集解答另一本习题集。

（二）
我揉皱的世界在你手心一点点展开
有知了的鸣声叫醒夏天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出逃你和我
为什么离得好远为什么躲躲闪闪你问
吻下去像是玉石落水你笑着问
为什么一字不说为什么脸颊通红通红
空间不是测量生存的必要并排走我们并排走
新的故事新的欣喜我差点以为真是永恒
我听着你去能看到雪山的城市要学
编码与日复一日受热爱的机器你拉着我
不容置喙地说你必须嫁给我那天
月亮扑通扑通长出了羽翼
后来时间抹去了生存的必要太多太多
阻隔与好久不见让好久不见都枯了
为什么没有下文为什么没有晚安你不停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为什么这个词像鼓胀的气球轰然炸开
说真的我好希望不是那根刺穿你的刺
我仓仓皇皇从碎片中翻出日历你这时才想起原本玫瑰的日期
你闭上嘴不再谈论任何天长地久了剪去玫瑰的杂枝
送给我扎得手指隐隐作痛但你不应该疼
你的手是上帝的手啊花疼着带我回家逼迫我
看它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让人发疯的凋落一点点啊
我再也没法假设任何和解与心甘
我再也没法学着他们一样不凡可是可是
听说气候正在变暖

（三）
好久好久我不敢下笔你知不知道
我给自己留下十五分钟写诗但不期待任何人读
用了几个月我知道你怕冷的习惯传染给了我
就像哀悼旧人时那种冰水的漩涡传染给我
那样悲伤传给了我
是不是真的有真心沾染了你的理性
我轻声向空气提问但过去或更远的我
躲在虚无中一声不吭我们为何不肯作答
咬紧孤独咬紧思念你织起
一张好大好大的网
但是我是卡夫卡那种拙劣的剪线工
我剪了一根又一根又一根线却把它们
一根又一根扎在身上我好疼我喘不上气
为什么你喜欢流泪的样子胜过
或者是从未胜过寒霜一样的脸上
垒着无边无限的墙
再给自己五分钟吧我轻声说
你曾经
不 这个词语的声音在世上是发不出的
我在说某些不为自己的欢喜某些心思细密
某些一眼就望得破的试探与心机
三分钟，我会遗忘这世界上所有的风和雨
你从未自由吗从未出逃吗你经过
你经过你的人生变得好老好老让我如此
疑心
你是带着兴奋的那根红蜡
拜托别让任何的火苗碰你
一分钟，我疑心你的世界到底多远
你带着我，用免票的死期大步迈入
我明明曾来过，无人见我大步迈出
Time is ripe.
如果我当真不认识那个单词，一切会不会
从未告终。

（四）
写下你的困难与别人都不一样
那感觉像用力举起自己
那感觉是响
是几十小时阴云后
震开空气与湿气的雷声
是一只玻璃杯
被无形之物重压
不存在的吱吱嘎嘎
是面对另一种阳光下的自己
一团黑暗抱住另一团黑暗
更脆弱的一个，呼喊更尖锐的一个，
我用一片薯片保护我们
被世界的牙齿磨穿的时刻
海水一样的空气里
阳光隐晦，你或许是釜底游鱼
我是鱼饵，拼命去捞却捞不到自己
我透明的大脑上长出一棵树
树根汲取你微鸣的躯体
我带刺的灵魂被冬天衔住
轻轻揉着粉红的你
疼痛与爱，忘掉过去的我与云与你
下一个夏日就快来临
那时埋在你心中的我
是主人抑或是奴隶

（五）
七个迷宫里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是一切荆棘上的一枝玫瑰。
二月的店铺里，下架豆蔻。
你是最后的灯塔与光明，
最好别让船只们占用你。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起，
不是话语的话语，
不是秘密的秘密：
犯了众憎的肢体，
混着情爱的旋律，
旁人会说不该吧，那天我
走到二十二层天台，
只是想看看，有了归属的你。
像大多数诗句那样，
能写至一半，已经是难得的甜蜜。
诗书，奔跑，辩论与风
白日，心跳，倒塌的雨
在一切的词汇后，
我躲着你
在一切的皱纹后，你是不是也
躲着自己。
蒸锅一样的白色
近看是天，远看像薄雾
有个日子好长好长
我把街边的树走高了几厘米
却没走到你。

（六）
你眼中的世界一定是皱巴巴的吧，
你已杜绝任何的争斗与昏迷。
有时我想，画在天空的你，
或明或暗，像道无解的题。
“我们所能谈的只有……”
来不及回忆的一场游戏，
来不及拆的炸弹来不及爱上的皮
沈默无声是你，
吐出了世上所有的尘与泥，
“过尽千帆皆不是——”
那场灾祸是迷宫的同义词吧，
怎么我都走不出来。
与你相连的你，在第一天教我用火，
火焚尽了你
与你无关的你，在第三天教我流泪，
泪画不出你
泪在火中一点一点化成水汽，
飘到前半生落雪的心上，
淅淅沥沥滴下雨滴。
我终于说不出我与你很熟悉
我终于讲不出你生日的日期
我不知道你住在何处
没人通知我你的死期
没出席你的葬礼
没能梦到你与大地
我和你也算不上太熟悉，
但我翻检好久好久，
我待过的人生里，
到处都是荒唐遗迹，
一切命途居留过的城市里，
到处到处都看着像废墟，
那里的微风黏稠
味道像你 挥之不去

（七）
与你，我争斗了好久
几百个日升日落
几十个月亮圆缺
再想想那时有路的你吧，
踌躇满志，气锐意足，
与我相较，好比太阳之于泥土。
为什么光亮的你竟敌不过我呢，
燃烧的宝石竟为污垢浇熄。
我听过你的欢笑，见过你的胜利，
唱过你最爱吃的蛋糕与奶油
然后大地开始眩晕，搞错了我和你。
我将像鸟飞往你的海，
用石块将他填平成大地
你的梦想或许是书与焰
磨损后变成了尘与泥
你看着我
满怀愤怒
我盯着你
难掩恶意
抑郁时代骄傲的革命者啊
你必然会被杀死
时间会剥掉你的皮。
但不论下场如何
和我再叙叙旧吧，
我真的爱着当时的你，
我爱你一切的扭曲和叹息，
再和我聊聊天吧
只聊共同的朋友和回忆，
天空上面的天空
活在云里的鱼
再摸摸我，甚至
恕我冒昧，再抱我一下吧。
你没听错，秦可，在你眼前的……

我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成长吗？
你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诧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