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137112
-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催眠麦克风,ヒプノシスマイク 观音坂独步,伊弉冉一二三
标签 催眠麦克风 独一二 独呼
状态 已完结
-
570
0
2021-7-8 15:07
- 导读
- 兽人AU 全文1w1+
“对不起,对不起……”
几乎是一路冲撞进了医院,独步在门关上的最后一秒卡住了电梯门,在娇小女人诧异地注视下边道歉边走进了电梯。心脏还砰砰直跳着,独步感到一股热气萦绕在脊椎,蠢蠢欲动地往后脑冲。观音坂独步在脑海里默默数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而一二三的脸却时不时在数字与数字间跳动,电梯门正好在此时打开了,独步冲出去之前回头看了眼门框,果不其然上面印着五个浅浅的凹陷。
糟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电梯载着一脸惊诧的女性继续向上行驶,独步带着这顾忌走进了兽人状态科与其他科室隔离的铁门。他敲了敲门走进神宫寺寂雷的诊室,听见寂雷的声音在内间响起,“一二三君,独步君来了。”独步快步走进去,却意外发现只有寂雷一人坐在病床上,旁边一只灰狼将狼头放在他膝盖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气音。观音坂将公文包丢在一边坐下开始喘气,狼踱步过来舔他的手,低叫着对他露出肉桂色的腹部,独步看了眼这只美丽的雄狼,那鬃毛里还挂着熟悉的红宝石。
“这么严重吗……”
“不,只是回来时遇到了已注册的......对方是只药改过的金钱豹,一二三君被吓到了。”
“那现在……”
“现在他的意识已经回来了,”寂雷说,“但有点应激问题,一二三君说自己现在还无法转换回来,我想先把他带回熟悉的地方会让他舒服一点。”狼形的一二三舔着独步的手,像狗一样把头往他臂弯里蹭,独步忍不住敲了一下狼头:“笨蛋,毛很扎啊。”灰狼呜呜叫着,回到了寂雷身边。寂雷安抚地揉揉狼耳朵,看着独步打开了一二三的提包,开口说:“抱歉,因为一二三君是转回人形后不稳定的那段时间被吓到的,所以他的衣服……”“不不,倒不如说我们麻烦医生您了,真的非常抱歉。”狼又呜呜地叫了几声,独步说:“那种东西再买就好了吧!”一人一狼安静地看着他清点一二三的东西,寂雷忍不住开口说:“独步君,一二三君现在已经没事了。”一二三嚎了一声表示赞同。这时独步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并没有平复下来,还维持在非人的高速之中,他突然惊醒一般望向医生:“对不起,我又……”“没关系,这里的兽语者只有我而已,现在冷静下来吧。”独步坐了下来,捂住心脏默数着自己的心跳,骨缝之间传来的热意啃噬着他,独步几乎能听见自己脑内回荡着狼嚎,但独步却清楚这骨热并不会使他变成野兽,他无法就这样轻易地化成狼,他和一二三不同,他的兽人血统是那么稀薄……
一二三舔着独步的手背,狼的舌头又软又烫,对于处在兽性稍显的独步而言是一种纾解。不过当一二三越舔越起劲,整只狼扑在他身上舔他的脸时,已经平静下来的独步忍不住躲着狼头抓住他的后颈:“喂,你是狗吗!”狼叫了一声,那意思是:“我本来就是犬科嘛!”寂雷在一旁笑出了声。
独步一打开车门,灰狼就从他的风衣里钻了出来,观音坂眼疾手快将狼头按下去,两个年轻女孩从他身后走过。等到人走远后独步才看向手下的一二三,狼已经被吓出了飞机耳,独步叹气,顺着毛的方向摸着他僵直的脊背:“你这家伙变成狼真麻烦啊。”拨开公狼坚硬的毛发后,最深处那截发黄的底毛柔软如绒毯,温暖得不可思议。狼发出低低的喉音,乖乖趴在后座上。独步说:“不要乱动。”再次用风衣裹住狼,发动了车子。
一二三一直用狼嚎叫着他的名字,观音坂独步懒得理他,打算回家后再找他算账。独步专心看着手机导航,一二三现在的样子不能被发现,他们只能绕过有警察的地段,这让回家的时间变得很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后座的狼叫消失了,独步问了一声:“一二三?”却并没有得到回应。独步想他是睡着了,于是调小了广播音量。广播里报道说郊区出现了一伙贩卖违法改造药剂的兽人恐怖分子,好在这群恐怖分子已经被兽人科干员歼灭了,男主播讲了些不知所云的废话,然后是一个有力的女声。女人说,一切血统在规定比例以上的未注册兽人都应自觉到官方部门注册报道,她说,怀着力量却不愿意为国民效力的兽人,是另一意义上的罪犯帮凶。因为——
独步刹住了车,下车打开后门。他掀开风衣,却意外发现一二三本人正浑身赤///裸地躺在下面,睁着眼睛苦笑望向他。一二三脸色发白,身上有一层薄薄的冷汗——他正在被全身的血肉骨头拉回人形后的疼痛折磨着。独步惊讶地说:“你变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一二三勉强笑笑,回答:“因为独步在开车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眼力了……”独步说着,蹲下来看着他,伸出手去拨弄他的手指:“现在怎么——”“疼疼疼!”一二三忍不住大叫,“抱歉,独步,可能要等一会儿了……”“笨蛋……”他将自己的风衣重新搭回一二三身上,靠着车等待同居人恢复到能被搬动的地步。
在一二三对泡面的极力抗拒下晚饭叫了外送,一二三说自己非常想吃不会转的寿司,而观音坂独步严厉拒绝了他的要求以示惩罚,最终两人吸溜完大碗的蘸面后撑得躺在沙发上盯天花板。独步动了动搭在膝盖上的那颗金黄色脑袋,问:“现在还痛吗?”一二三将自己的头移到他下腹部,回答:“除了变形最厉害的地方都不痛了哦。”独步随即拉起他的手帮他捏指尖,一二三抱着靠枕闭上了双眼。捏了没一会儿,一阵震耳欲聋的说唱音乐突然响起,独步被猛地吓得滚下了沙发,一二三捡起自己的手机,关掉了闹钟。
“你干嘛把闹铃设成这样啊。”
“因为人家怕错过时间啊!”一二三理所当然地说,他站起身甩甩腿,伸了个懒腰,“好了,要准备去店里了!”
“喂,都这样了就别去了吧。再说西装外套也坏了。”
“不行啊,咱可是很重要的。”一二三说,“好歹是头牌牛郎哦,备用西装还是有的。”一二三把风衣脱下来还给他,嘱咐道:“把外套挂起来,我不喜欢熨衣服。”然后进了浴室。独步看着他背上的擦伤,突然想起自己在电梯门上留下的指痕。
如果被发现了什么,受到伤害的会是一二三,而不是自己,就像今天这样,就像……
实际上他们都没有选择拥有力量,或是像追寻着兽人血清和改造药物的人那样渴求着力量。他只是想面对坚硬的、冰冷的、被水泥阴影笼罩的街道,渺小但持续地活下去。如果能和一二三一起就更好。但是“它”选择了他们——在家族长长的基因链条里,独步和母亲是被兽人基因选中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午睡醒来的独步发现自己身边的一二三似乎变大了不少,一二三撑着双手好奇地注视他,然后伸出手抚摸他的后颈,独步舒服地忍不住吐出舌头,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只能发出一声声嚎叫。
“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在这个充满着阳光的房间里,不知为何一二三却能听懂他的叫声。一二三抱起了变小的他,下楼跑到妈妈身边:“阿姨,独步亲变成狗狗了!”做着玉子烧的母亲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对一二三说:“不是哦,独步是变成小狼了。”母亲将他们带到穿衣镜前,独步看见被一二三抱着的自己:灰色的背部,浅得发红的绒毛,吐着舌头,真的像小狗一般。“别担心,等长大了就不会这么容易变成狼了,因为我们的血统很少。”妈妈的手一只搭在像小狗一样的自己头上,一只搭在皱着眉的一二三头上。“独步会变成狼,一二三君害怕吗?”“不会,”一二三说,“无论独步变成什么,都是我的朋友啊!”连头发和眼睛都像玉子烧一般的男童犹豫了一秒,伸出人类的舌头舔了舔独步的额毛。
几个小时后独步在睡梦中再次转回了人形,他体内的兽人血统非常少,但还是感到全身关节里塞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似乎谁强行将他拉长拍扁摔成了一个人似的。一二三坐在地毯上大声说:“独步亲不穿裤子,好羞!”独步脸一红,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一二三扑在他身上问:“独步,独步,有哪里痛吗?阿姨说你变回人后会痛。”“有一点,但不是很痛。”独步伸出手,指指自己的指缝,“这里,感觉钝钝的?”一二三抓住他的手,说:“让咱吹一吹就不痛了,妈妈和姐姐都这样说。”他的呼气打在独步手背上,独步默默将脸埋在被子里。专心吹了一会儿后一二三睁开眼睛问:“还痛吗?”独步抽回了手,说:“啊…谢谢你,一二三。”
年幼的一二三问,万一独步在路上变成狼又变回来怎么办?不就成光溜溜了吗?独步据理力争地说才不会,妈妈说了自己的血统很薄弱,没那么容易变成狼啊。而事实证明母亲的话没有错,他薄弱的兽人血统远低于管制范围,使他免去了那张灰色的“兽人注册证”,不用在官方部门报道或成为没有登记在册的“危险分子”,也让直到二十九岁的现在独步和一二三还不知道成狼独步究竟是什么样子。与此同时,观音坂独步有时在深夜辗转反侧,总会想起第一次化为兽形时睡在自己身边的一二三,那时候他就发现一二三懂得狼叫——而同样年幼的独步却以为那是朋友和自己的心有灵犀。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了,一二三不能再和妈妈姐姐住在一起,而独步即将来到东京读大学。独步在烟火祭的夜晚推开旧公寓那扇熟悉的门,却看见一只成年灰狼发出不安的呲牙声,站在那件熟悉的浴衣上迎接他。
独步突然想起课本上的一些句子,比如:血统越纯正的兽人觉醒越晚,成年后才觉醒的兽人往往是非常优秀的战士,他们是被基因之河所选中的人,他们有义务、有责任、必须接受领导,为政///府和血清计划贡献力量,服从命令,接受命运……不,独步想,不。
他拉上窗帘,抱住了狼。独步第一次知道成年公狼原来就和一只大狗差不多,他从模糊不清地嚎叫中辨认出自己的名字,观音坂独步说:“一二三,一二三……”
大约半小时后一二三有了要转换回人的趋势,灰狼可怜巴巴地缩在青色的浴衣底下“呜呜”叫着,独步从中听出“不要看”,他坐在地板上,将右手伸进浴衣里抓住狼的一只前爪,没有说话。一二三的初次转回比独步想象中时间长很多,他感到手里的利爪一点点变形,皮毛渐渐变得柔软而光滑,然后是咔咔的骨头生长声,手中的形状变成了人类的腕骨,听见一二三的吸气声独步便掀开了浴衣,还没开口,一二三就说:“独步,好痛啊。”
独步打开了灯,一二三还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又说:“真的好痛,独步,你那时候也这么痛吗?”“我的血统比例比你低很多,肯定你反应比较大啊。”独步在他的衣橱里找出了医药箱,递了片止痛药给一二三,一二三还是不动,说:“独步,咱真的一动就痛啊。”独步把药片塞进他嘴里,喂了他一点水,问:“哪里?”“全身都很痛,但果然像独步说的,还是手反应最大啊。”“现在碰你会更痛吧。”独步说,他在一二三面前坐了下来。
“独步…”
“什么?”
“咱现在是光溜溜哦,要做吗?”
“你这家伙……”独步按了一下他的食指,一二三果然大叫起来。“安分点啊!”独步说。一二三贴着枕头抱怨:“还不是独步莫名其妙生气。”“你知道吗?自己血统的事……”“虽然是知道,但一直到十八岁都没有变成毛茸茸,还以为自己不会变了?没想到中了大奖啊。”一二三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他很恼火,独步问:“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诶?因为…因为……”观音坂独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二三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不是说了,咱以为没事了嘛……”独步坐在一二三的床头一言不发,恢复一些的一二三坐了起来:“接下来怎么办,去赶烟花祭的末尾吧?”“接下来……”独步喃喃。他看向一二三,突然有股非常想落泪的冲动,事情又变得更糟了,在一二三对这世界的一半都感到恐惧后。独步曾想如果一二三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女人,那么他可以养一二三,在这个世界里他至少可以找到一间房间,让一二三每天都在房间快乐地搅动鸡蛋,如果一二三愿意——只要一二三愿意。而有时他为想这样圈养一二三的自己感到羞愧,不敢看一二三充满恐惧的脸,但现在这卑鄙的美妙幻想也完了,一二三是狼,这战后的残酷世界要求满身伤痕的一二三对它负责。一二三还会出现在他的小房间里吗?
“一二三。”独步叫他的名字。一二三抬起头望向他时,他才发现一二三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独步说:“和我一起去东京吧。”
“好哦。”一二三说,“注册处也在东京吧,注册后也要搬去中王区啊——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单独和独步一起出远门,好期待。”一二三对他笑了,伸出双手揉搓他的脸:“不要这么严肃啊,独步亲。”独步任由他玩闹了一会儿,抓住他的手拿开了。独步说:“不。”他还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独步抓着一二三的手,“对不起…对不起…可以不要离开我吗?不要去注册……”
他的泪水打在一二三房间的地板上,一二三抱住了他。一二三还是赤/裸的,像独步熟悉的那样,匀称而温暖,他今天才明白这温暖源于他体内野兽的血统。一二三拥抱他,像母亲一样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一二三说:“好哦,独步亲。”独步感到有什么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一二三推开门时意外发现客厅灯还亮着,独步背对着他正在电脑上敲字。一二三脱下外套扑在他身上,说:“真用功啊独步亲!”观音坂独步差点一口咖啡喷在屏幕上,提着一二三的后领把他拉开。“离我的资料远点,”他说,“就快做完了。”一二三于是躺倒在他身边的长沙发上伸直了双手:“好累——!独步的公司也太过分了,竟然在周末深夜突袭,要不辞职好了?”“怎么可能辞职啊……”独步端着杯子看向闭目养神的一二三,后者难得安静下来后,家里便只有空调运作的响动和清脆的键盘敲击声。独步逼迫自己继续工作了一会儿,看见他还闭着双眼瘫在沙发上,低声说:“你啊……”“什么?”一二三一下子睁开眼睛,歪头看着他,独步连忙把目光转回电脑屏幕上,一二三笑了起来。
“你今天,又和医生出去了吧?”
“嗯,是哦。”一二三稍稍睁大眼睛看人时还像中学生似的,独步联想到松鼠,但脑海里下一个画面便是灰狼叼着死松鼠的样子。独步问:“手指还痛吗?”“不痛不痛,今天很顺利!人家只是吓吓他们,然后医生一下子把那些人全部打倒了!”一二三把戴着一堆戒指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好像要证明自己的话一般。“最近医生叫你去帮忙也越来越频繁了啊。”“嗯嗯,毕竟咱很可靠啊。”一二三又露出傻乎乎的表情,独步想,这是一个好看的傻子。伊弉冉一二三的五指在眼前晃悠,独步索性合上了电脑,然后他说:“一二三,可以别去‘帮忙’了吗?”
一二三的手指停住了,比平时低沉一点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独步?不是你带我去见寂雷医生的吗?”独步看着电脑表面的光标,那视野范围内还能瞥见一点一二三的膝盖,他听见自己说:“即使你不去也有别的人会去吧。改造药剂也好,血清也好……到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在说什么啊,独步。”一二三打断了他,“我是兽人啊,是狼啊。”他顿了一下,又说,“独步也是吧,已经忘记了?”
一二三开始一个个取下自己身上的首饰,戒指、耳环、腰链,最后只剩下胸前的红宝石。然后他开始解马甲,独步知道他马上又要从自己身边离开了。于是独步说,如果你那么喜欢去寻找药商,寻找血清狂热分子,和药改过的没有药改过的野兽搏斗,为什么不直接去中王区报道呢?他说完这话后才发现自己的太阳穴响个不停,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而这失言又与他的兽性相连着,观音坂独步的心沉了下去,忍不住伸手抓紧了身边的人。
一二三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什么,独步越想将脉搏恢复,那自心而发的兽的震动便愈剧烈,独步痛恨这样失控的时刻。一二三任由他抓着,他看见一二三的唇张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灯便熄灭了。
“怎么回事?”独步将一二三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点。“别那么紧张啊独步,只是停电而已。”一二三说,“停电了还这么亮,新宿的光污染真严重。”他看向一二三的脸,一二三的瞳孔在黑暗中变得很小,眼睛几乎闪着悠悠的光。“不,独步看不见吧,只有我能看见,因为我是狼啊。”一二三触摸他的脸。独步说:“我能看见,我也是狼啊。”一二三说:“是啊。”独步想为自己刚刚的话道歉,但一二三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侧过脸来亲吻他。一二三低声说:“独步,不要那样说了,不要对我说那些话,你明明知道……为什么。”独步忽然非常想咬他的后颈。
明明不是一二三要这力量的,明明不是……
突然被塞来的那项工作的交接人竟然是寂雷,处理完事情后恰好到了午休时间,寂雷看了眼钟,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独步答应了。寂雷在手机里翻了一会儿,把一家烤肉店的页面递到他面前,说:“这家吧。”
不得不承认的是,鲜红的生肉确实很刺激食欲,独步认为这点也是“习性”。寂雷束起头发,铺了一点肉在烤盘上,说:“尽量吃吧,我来请客。”独步想推辞,寂雷又说:“没关系,我最近频繁地把一二三君借走,让你很担心吧。”独步愣了愣,尴尬地抓住了水杯,“一二三真是……”“不关一二三君的事,”寂雷拨了拨自己碗里的牛肉,“啊,怎么说,或许因为我是‘兽语者’,所以很容易察觉到你们的情绪?”“医生……”独步低下头,“新闻里那群贩卖非法改造药剂的恐怖分子其实是医生和一二三解决的吧?就是一二三被吓到那次。”
“嗯。”寂雷温和地说,“不论结果如何,解决了就是好事吧?”
没有人再开口了,两人沉默地进食着。过了片刻,寂雷突然对他说:“独步君,一二三君在实战中并不是强势的兽人,除去注册兽人外,一些用血清制造出的没有人类意识的猛兽他也不一定有胜算。不是因为一二三君的血统遗传比他们弱,而是因为现在的药物滥用已经残酷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了。”独步捏紧勺子,说:“那就是说很危险。”“是的。”寂雷几乎立刻回答了他,“所以我想拜托你,可以劝一二三君退出吗?”
“退出。”独步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个动词,脊椎瞬间僵硬起来,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但是,他不是……”
“确实,拥有完整到他这种程度的基因链的兽人需要专业的防精神兽化指导。但是你不是在严重问题出现前就把一二三君带到我这里来了吗?”寂雷说,“现在的他已经非常稳定。一二三君是个精神坚强的人,在得到帮助前你们努力生活了那么久,即使再有问题出现,独步君也完全能够安抚狼形的一二三君吧。”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依然随时可以找我帮忙。一二三君不再和我一起做危险的‘义警’的话,被发现身份的可能性也会小很多,你和一二三君,会过上安宁的生活吧。”
寂雷开始继续吃东西,独步看着医生安静进食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寂雷第一次开口请一二三“帮忙”的时候。那时候寂雷也先询问了他,在征得他同意后又询问了一二三。一二三非常兴奋,他问:“医生为什么会选中我呢?”寂雷说:“因为一二三君有别人没有的力量吧。”
可是第一次战斗的结果非常惨烈,独步第一次在一二三身上看见那么大的伤口,寂雷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护士问病房里的寂雷发生了什么,寂雷说:“在去钓鱼的路上不小心撞车了。”独步按着电视遥控器,看见港口一个仓库爆炸了。寂雷告诉他这个仓库藏匿着一群研究兽人血清的人,其中有许多实验体是早早觉醒的兽人孤儿。
“但是官方不也研究着血清计划吗?用被强制注册的高比例血统兽人做人体实验有……”独步闭上了嘴。出人意料的是寂雷没有反驳他,而是说:“是啊。如果他们真的希望导向和平,就不会这样做吧。”寂雷看向他,“像一二三君那样的人也不用继续躲下去吧。”
是的、是的,这就是独步一直想着的事。他在家里帮一二三给背后的猛兽抓痕换药,一二三说:“轻点哦,咱不想留下疤。”开会时接到铺天盖地的快递电话却全是一二三的东西,他对一二三生气,一二三说:“没办法啊,用独步的名字比较安全嘛。”俱乐部组织体检时一二三在家为他做寿喜烧,一二三说:“因为我不能验血。”一二三每天走着同样的路,从家到俱乐部,从俱乐部到医院,从医院到家。有时他推开门,那只矫健的、美丽的狼蹲坐在落地窗边望着新宿模糊而残缺的月亮,但他和一二三并肩走在便利店里,一二三却会因为女店员的靠近抓紧他的衣袖。为什么是一二三?为什么是一二三呢?某些时刻独步很痛恨这现状。他舔着赤裸的一二三的后颈,一二三也忍不住转过头舔他的脸颊,他和一二三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是一二三需要藏起来呢?
他和寂雷走出了烤肉店,神宫寺寂雷今天似乎格外有表达欲。他又开口说,独步君,你知道吗?其实兽语者比血统比例在注册标准之上的兽人还要稀少,在血清和药剂的研究上,能够懂得兽语、感知到兽人状态的兽语者也比兽人能起到的作用大得多,如果对手有一个兽语者,那会比对方有许多兽人还艰难。独步疑惑地望向他,寂雷笑了笑:“但是不论战前战后,从来没有人要求兽语者必须注册在案。所以我就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有兽人注册条例存在呢?”“因为兽语者是人类吧……”独步低下头说。“我也这样想。”寂雷说,“我一直想知道,没有政府的束缚、也没有走向强力之路的真正的兽人是什么样子,你和一二三君让我好好了解了。我想这世上,还有更多像你们一样的人吧。”
“不不,我们只是受您帮助的人中微不足道的两粒砂砾罢了……”独步的头更低了,寂雷轻声笑了起来。寂雷要走回医院,于是和独步一起往停车场走,午间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一点点微风轻轻地吹着两人。独步说:“医生,关于退出的事,还请您问问一二三的想法吧。”寂雷侧脸看他,独步认真地说:“对不起,我不能替他做决定。”寂雷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独步君。”
和医生道别后坐到驾驶座上独步才意识到自己的公文包还放在寂雷的办公室,只好又下车去取。电梯上升时独步注意到前不久兽性爆发的自己按出的指痕已经不见了,这下欠医生的恩情又多了一件啊,独步想。
这时电梯上方突然响了一声,跳动的数字卡住了。独步把住扶手站稳脚跟,望向电梯天花板,倾斜的钢板又响动了一下,随即猛地掉了下来。
翻身躲开的独步在细密的灰尘中抬起头急促地呼吸着,他的犬齿微微立起,涨得牙龈生疼,青春期之后独步已很久没有转换趋向强到这地步了。烟尘在缓缓地散开,独步看见黑色的电梯井里,一只金钱豹从破碎的钢板上方探出了头。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连续不断的通讯器鸣声吵醒的,独步哼了一声,后脑还火辣辣地疼着。随即他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蒙着布的铁笼中,笼子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腥味,而自己的犬齿直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
“这小子醒了。”罩布外响起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通讯器还在嘶啦嘶啦响着,前方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不错嘛,受了我一击还能这么快醒过来。”铁笼侧方爆出一声闷响,整个笼子都抖了抖,那是男人踢了他一脚。
独步背后突然冒出一阵冷汗,面对这状况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直接询问对方,但他却奇妙地联想到了对方会是谁。
“一二三…在哪里?”他一开口,才发现伤口比他所感受的还严重得多,脑浆像要从后脑勺流出一般疼痛,他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心跳渐渐攀升了上来。
“一二三又是哪个家伙?”男人说。
“白痴,就是那头狼啊。”
他忽然变得十分冷静,虽然心跳和体温还攀升着,犬齿还在牙龈中涨大。此刻可以确定的是一二三也被捕了,独步驾轻就熟地调出脑中那部分关于未注册兽人的惩戒法律,这部分他反复研读揣摩过的知识是如此熟悉,就像一条河在他眼前铺展。铁笼颠簸个不停,但除去鸣音外一切非常安静,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主城区。
必然的结果是,一二三会被强制注册,而自己会去坐牢。但这其中有个微妙的差别,那就是一二三之后的去向——如果一二三是主动逃避了注册,很可能会被当成强化药物与血清的实验体对待,但如果一二三未注册是受人胁迫……独步捏紧了拳头。
“一二三…在哪里!”
车内沉寂了一秒,前排的女人叫到:“快让他闭嘴啊!”男人回:“但,但是这家伙一直没有化成兽形。”“真没用,”女人骂了一声,“让他安静下来,马上就到了!”男人应了,又踢了笼子几下。
观音坂独步非常疼而热,精神快要失控的时候,他甚至想起下午的工作和放在寂雷办公室的公文包。工作该由谁来交接呢?他们有没有连累到医生呢?他开始猜想一二三是以什么方式被捕的,独步希望不是在一二三的睡眠中。站在被告席上的供词他也早已背诵了无数遍,也想好了如何证明一二三受自己威胁而未去注册——邮件和家的门牌都只有他的名字,一二三恐女却做了牛郎,所有体检日一二三都在家为他做饭,在新宿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一二三”这件事存在也可以,还有一二三数额惊人的存款……一件件地、毫无自尊地将他们紧紧绑定的生活吐露给他人。意识不知要飘向何处时独步依然流畅地重复这罪证,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忽然,他身边响起了一声很轻的气声,停了几秒后,他右边的方位开始传来持续不断地呜嚎,观音坂独步愣住了,那呜咽音量很小、非常哀伤,那是一二三用狼语呼唤他名字的声音。独步抓住铁栏和罩布,喊:“一二三,一二三!我在这里!”汽车突然剧烈地甩尾,一人一狼的呼喊被甩向一边。
车停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独步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然后一股蛮力从前方冲击而来,他连着笼子被踢下了车,紧接着动物愤怒的呲牙声响起,独步猜一二三应该受到了和他一样的待遇。
罩布被猛地拉开,独步下意识眯眼,却发现四周暗得出奇,只有一轮近乎白色的月亮高高挂在丛林的树冠之中,他们竟然被带到了近郊的森林。
一张娇小的脸贴到他面前,很难想象如此娇小的女人居然是一只足以掀开电梯顶板的大型金钱豹。他侧方传来代表威胁的喉音,独步连忙看过去,看见狼形的一二三在铁笼压低了脊背,他心中在此刻出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欣慰。变成狼的一二三不怕女人啊,他想。
高大的男人踢了一脚一二三。“这废物为什么还没转换啊,你真的是兽人吗?”女人盯着独步的脸抱怨,独步死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体服,身上并没有带着任何中王区的标志,她按着手机按键走到一棵大树后去打电话。那个刺满黑色纹身的男人抱着一把枪看守他们。独步思考着他们会被押往哪里,他担心他们即将在这里被分开。
一二三不安分地在笼子里咆哮,那男人看起来非常忌惮他们,独步由此猜想他是人类。中王区有这么胆小的人吗?男人走到那个女兽人身边拉她,“喂,对方什么时候到?笼子要关不住那家伙了啊!”女人烦躁地扫了他一眼,说:“不知道,电话打不通。”她走到一二三面前,一二三发出低沉的喉音。铁笼已经被一二三撞变形了,虽然自己平时也会失控捏坏东西,但独步这时才意识到兽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他感到自己的关节烫起来。
“你麻醉剂打少了吧?还有麻醉枪吗?”“在车上…”“拿过来。”男人迟疑了一下,说:“但是,买家说验货时希望它醒着……”女人回答:“他弄坏了笼子更麻烦吧?你觉得他会先攻击我还是你?”独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人类向车走去,女人走到他面前,说:“什么啊,你真的是比例线以上的兽人吗?这种地步还是一副窝囊的人类样啊。”她踹了他一脚,这力度和她豹形时比起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独步终于记起来为什么觉得这女人眼熟了,原来是一二三失控那天,电梯里的那个女人啊!独步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甚至他为什么因为一二三的“帮忙”不安,他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女人果然被他激怒了,豹问,你在笑什么?
“那当然是,”独步说,“笑你是个和我一样的傻瓜啊!”
一二三终于撕碎了笼子,那皮毛在月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弧光,像一支箭一般扑向女人,高热与疼痛下,独步发出一声怒嚎。
丛林中响起一记枪声。
神宫寺寂雷看着手电筒的光束从一端扫向另一端,深夜的森林安静到不可思议,只有蝉虫不知疲倦的嘶鸣和鸟的几句梦呓。他抬头望向天幕,连天空都深沉得近乎墨色,只有一轮透而亮的月平静得笼罩着他,清晰得如同假象一般。寂雷叹了口气,忽然听见一声绵长的狼啸。
他顿了一下,转身向狼啸的方向走,接在回音之后的是另一头狼,两只狼的嚎叫在树与树之间来回撞击,寂雷听不出这呼啸中有任何人类的语言,只是两匹狼在互相回应。
走了大概一刻钟,寂雷突然看见一棵古树下,有两头狼依偎在一起舔舐彼此身上的血迹,其中有一只长着美丽黄色眼睛的他非常熟悉。他叫了一声一二三君,那只狼奔向他,热切地舔弄他的手,另一匹缓缓地走过来,警戒而依恋地围着他们打转。
“抱歉,我看见独步君的公文包时医院的电梯已经被动了手脚,解决他们的同伙花了一点时间。你们有受伤吗?”一二三叫了一声,扒在另一头狼上舔他的耳朵,寂雷注意到狼形的独步头上有一道已被止住血的伤口。“那我们快回去处理吧。”寂雷说,“只是……不好意思,说实话我现在有点迷路了。”
两匹狼看着他,有一只再次呼嚎了一声。寂雷想了想,说:“啊,也不错,这里确实很美丽啊。”他闭上眼睛,“已经很久没有这感觉了。”狼们再次彼此回应着呼号起来,狼嚎回荡在深茂的植被里。寂雷听不懂这没有人类语言的野兽之歌,但不知为何却能够懂得这两匹狼正沉浸在一种博大的快乐之中,这快乐如此之深,宽容而温柔地将他含在它的嘴唇之间。
独步舔了舔一二三的脸,他们并肩走在寂雷前方,带他远离了血腥味的来源地。两狼一人一起向森林深处走去,今后也会一起,向森林深处走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