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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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塔斯从未考虑过信仰星神。

事实上，他也曾有过关于星神的执着——寰宇间哪个学者不曾在心底期待过机械头的瞥视呢？

这种执着与信仰无关，更像是在期待一张有着权威认可的荣誉证明。只不过他探求真理既不为荣誉，也不为求神认可，于是这张证明也就变得可有可无无关紧要了。

但等他彻底抛弃无谓的执着，坦然而坚定地走在智识命途，致力于向全宇宙普及真理之光时，维里塔斯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更受其他星神的垂青。

比如欢愉。

在维里塔斯有意识的上一秒，他还在和开拓者组队打历战余响。冰雪城邦的女王手持巨戟，冰锥从天而降。恰在此时，他身周笼罩的护盾乍然破碎。

维里塔斯转头，正对上粉发姑娘惊恐的声音和尴尬的脸。

“糟糕！护盾给错人了！”

下一秒，维里塔斯感受到了*欢愉*。

头痛欲裂。

维里塔斯倒吸口气，随后错愕地屏住呼吸。永冬之城凛冽的寒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暖风和花草的清香。

他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张漂亮又熟悉的脸——今早他还在床上见过——占据了他的视线。

“你……”维里塔斯开口，惊恐地看见砂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淳朴的，温暖的，惊喜的，陌生的。

“你醒了？”那个长着砂金脸的陌生人说，声音里满是毫无做作的关怀，“怎么睡在这里？”

维里塔斯眨眨眼，又眨眨眼。他有点说不出话。

对方见状似乎误会了什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我没瞎。”维里塔斯说，绝望地看见男人露出羞赧但松了口气的笑容，“可以请你让开吗？”

“哦！当然。”男人忙站起身，后退两步，同时向他递出一只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朋友。”

维里塔斯摇头，犹豫半秒，最终还是握着那只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事情真玄幻，不是吗？

没了某个漂亮脸蛋的遮挡，维里塔斯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天高气爽，入目是一大片开阔的草地，无边的绿色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远处山势连绵，直抵天际，好一派雄浑景象。

脑子里的知识库自动开始检索，维里塔斯很快确认了眼前的植物品种和周围的地理特征，但没有什么用，符合条件的星球太多了。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被什么神秘力量瞬间扔到了另一个星球。毕竟……

维里塔斯终于转回视线。

在他观察周遭的时候，那个男人也在观察着他。但与砂金不同，砂金总是像狐狸——野生的那种——时刻准备着捕猎别人也提防着被人捕猎，因此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

而眼前的男人是一只温顺的耕牛——纯良，踏实，连眼神都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淳朴味道——但没人会想不开去试一试他的角。

不仅是气质上的不同，形象上二人也大相径庭。至少维里塔斯很难想象砂金会穿这种衣服——难以形容的风格，野性中还带着田园气息。

察觉到维里塔斯的视线，男人冲他笑笑，与他对视的眼睛如宝石般流光溢彩。

连眼睛都一模一样。维里塔斯无声叹气，冲他点点头。

“很抱歉，我迷路了。”维里塔斯扯了个不太高明的谎，而男人看起来并不介意，“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吗？这位……朋友。”

男人和善地笑笑，“这是茨冈尼亚，朋友，你可以叫我砂金。”

很好。维里塔斯闭上眼睛，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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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金的手机碎了。

起因是开拓者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开拓者：出事了，速来。

开拓者：（图片-躺在观景车厢沙发上昏迷不醒脑袋缠满纱布的维里塔斯）

砂金：！！！

砂金手一颤，手机啪地拍在了地上。

他站在原地头晕目眩了几秒，然后果断翘掉了石心十人的例会赶往列车——希望他回来时不会被钻石手撕，尽管他现在并无心情向琥珀王祈祷。

或许此刻更应该做的是向丰饶祈祷。谁知道呢？

总之砂金上了列车，带着难得一见的焦急表情，这让开拓者有点想拍照留念，不过正事要紧。

“战场上出现了失误。”开拓者开启简略描述，心虚地挡在三月七身后，“医生们看过了，伤势并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

砂金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不过……”开拓者挠头，欲言又止。

砂金放了一半的心猛地悬起。

“不过什么？”他喉咙发紧，恐惧中带着不妙的危险味道。

开拓者吞了吞口水。

“不过教授似乎被不明力量操控，始终昏迷不醒。”

砂金的手更抖了，声音愈发危险，“说清楚，什么叫不明力量？”

“不明力量就是不明力量咯～”

熟悉的娇俏女声传来，砂金一怔，黑着脸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正笑嘻嘻瞧着他的花火。

“哎呀呀，瞧瞧这是谁家的小孔雀破防了呀？”

“拉帝奥家的。”砂金即答。

花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故作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揪维里塔斯的脸。

砂金瞬间架住她的手。

“不至于这么失礼吧，花火小姐？”砂金笑着，毫不掩饰语气里的火药味，“难道说花火小姐单身久了，见不得别人成双入对，总要插一手才甘心？”

“这才对嘛，小孔雀。”花火突然朝他眨了下眼，歪歪头，甜腻一笑，“就是这样，拿出气势捍卫你的心上人——否则他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哦？”

她说着，闪身从砂金的钳制中脱出，同时颇为挑衅地捏了捏维里塔斯的脸。

砂金深深吸了口气。正事要紧，砂金，和假面愚者纠缠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这个所谓的不明力量，应该怎么解决？”砂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有介入争斗的女占卜师，问道，“维里塔斯会怎么样？”

“我说不好。”黑天鹅幽幽叹息，“开拓者找到我时，我从她的记忆中读取了前因后果，可惜并没能查明这股力量的来源和意图，因此也不能确定结果——不过至少，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来源未知，但不排除欢愉中途插手的可能——毕竟就我所知，这并非没有先例。所以我和开拓者商议请来了花火小姐。”

说罢，她瞥向一旁的花火。

花火挑衅地吹了声口哨。

黑天鹅继续道：“然后，在花火小姐的帮助下，我们察觉到，这股力量似乎将他的灵魂送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异世界，那里的一切都和这处寰宇相似而又不同。至于更多的，暂时还没有观测出来。”

砂金坐在沙发上，握住维里塔斯的手，眉毛越蹙越紧。维里塔斯的手有点冷，砂金心疼地捏了又捏。

黑天鹅见状，微微一笑，她有预感，值得留存的记忆又会多一份。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否则干嘛叫你来呢？小孔雀～某位小灰毛可是怕你怕得要死，唯恐——”你找她要赔偿呢。

开拓者猛地上前，紧紧握住花火的手，表情隐忍中带着恳求。花火噗嗤一笑，难得善良地转移了话题。

“好～吧！办法就是，以你做媒介尝试链接那个世界。毕竟你可是他最亲近的人嘛。”

她转向砂金，语气轻佻，“链接，定位，想办法把你送过去，再帮你把他带回来。这可需要我出不少力呢，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小孔雀。”

有办法就好。

砂金微微松了口气，扯起嘴角，“那自然看花火小姐想要什么了，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真是自大的发言啊。顺便说一句，你的小男友手感非常不错哦。”

花火笑着说，满意地收到一个怒气腾腾的瞪视，破防的小孔雀连攻击都这么可爱，不是吗？

而砂金面无表情地坐在维里塔斯前面，心底波澜起伏，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更何况……

“你刚刚说被人抢走是什么意思？”他最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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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塔斯躺在床上，旁边躺着那个自称砂金的男人。

“真抱歉，我家只有这一间能住人的房间，委屈拉帝奥先生了。”

砂金——让我们姑且先这样称呼他吧——抱歉地说，漂亮的紫眼睛清澈得仿佛可以一眼望到底，像是阳光下盈盈透亮的紫葡萄。

……实在是有点犯规了。

维里塔斯面无表情地想，几乎不能直视那双眼睛。

“无妨，请不要介意，砂金先生。”维里塔斯冷淡地说，压下心底无名的苦涩滋味，“很感谢你的收留。”

据砂金所说，下午——以这个世界的时间标准来算——他在草原捡到昏睡的维里塔斯。

当时他本以为维里塔斯是遭到了野兽袭击，但乍看上去身上并无伤口，所以探身想仔细检查。

「看到你时我很惊讶。你知道的，先生，这里常年只有我一个人。」

砂金这样说，顺势提出邀请。

「既然您暂时找不到回去的路，不如先去我家坐坐？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要知道这里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十几公里呢。」

维里塔斯点点头。

「拉帝奥。」他平静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不动声色地套话，「这里荒僻且远离人烟，不知道砂金先生为何选择在此定居？」

砂金笑起来，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我很早就离开家啦，茨冈尼亚的小男子汉要寻找自己的生活。」

他这样说着，既不羞怯，也无骄傲，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里？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也不擅长同城里人打交道。」他眨眨眼，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您知道的，城里的人都太坏啦。」

维里塔斯忍不住微笑起来，「的确如此。」

他们闲聊着，背对太阳，向小屋的方向走去，满身都是青草的芳香。

目的地很快近在眼前。

这位砂金的住处很符合他本人给人的感觉——贫穷的单身汉。小屋不大，东西多难免显得拥挤，但屋内却意外地整洁有条理，可见屋主是个用心生活的人。

而且很好客。维里塔斯饶有兴致地看着砂金在厨房忙来忙去，将他囤下的兽肉拿出来招待客人。成品卖相不佳，但相当美味。

可惜卧室只有一个。被褥倒是有备用的，只是地潮且凉，睡不了人，他们只得都挤在床上。好在两个人都不是会尴尬的类型。

“说起来，砂金先生不担心我是坏人吗？”维里塔斯说，侧身直视那双眼睛，“像我这种没有身份的可疑人员也能放心地带回家吗？”

“那你是坏人吗，拉帝奥先生？”砂金真诚地问。

维里塔斯感到了一点窒息，一点点。即便某只狐狸在异世界剥离了多疑属性，但是有必要这么极端吗？

“蠢问题。”维里塔斯忍不住叹了口气，“提前预设好答案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砂金咧开嘴角，万花筒似的眼睛弯起来，里面撒着碎星般闪亮的笑意。

“真正的坏人可不会对我说这种话，拉帝奥先生。”砂金说，语气像一只骄傲的小鹿，“虽然我不常和人打交道，但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更何况，我有什么值得觊觎的呢？”他玩笑似的反问。

当然，维里塔斯想，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有人梦寐以求。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你向来这么天真吗？”维里塔斯说，毫无责怪，甚至不像一句评价。

“或许比起敌人，我更期待朋友。”

砂金眨眨眼，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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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者小心翼翼地从砂金手中抽出杯子，同时把三月七凝好的六相冰放进他手里。

“冷静一下。”开拓者说，在列车长紧张的视线下，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搁到远处，“这个捏不坏。”

砂金没有说话，神色莫辨，瞪大眼睛看着水镜中的画面。

他的维里塔斯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身边躺着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在冲着他笑！

还笑得那么、那么……！

好吧砂金实在难以违心地说出什么负面评价，心情愈发复杂。

“那应该是砂金先生在异世界的同位体。”黑天鹅解释道。

而花火仍在一旁嬉笑。

“可怜的小孔雀，要被男人抛弃了哦～”

砂金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韧性条回得有点慢。

阮·梅来了吗？

“我们为什么不能给维里塔斯一个宽敞安静的房间和一张大一点的床呢？”

砂金微笑着转向开拓者，把六相冰放到一边，从来游刃有余的声音现在像是粉笔狠狠刮在黑板上，令人汗毛倒竖。

“因为不让进。”开拓者耸耸肩，满脸无辜地看着砂金，“你知道的，该区域暂时无法探索。”

他怎么就交了这么一群「朋友」。

砂金气结，握紧了维里塔斯的手。那只向来温热的手此刻冷冷的，怎么会这样呢？砂金忧伤地想，原来是因为魂被男人勾走了。

不吃醋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不吃醋呢？那可是维里塔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爱人，他巨额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他的合法丈夫。现在和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那么窄，那么小，连房间都灰扑扑的，简直像是茨冈尼亚最贫苦的人住的破落小屋。

他绝对不承认那个男人是他自己。砂金冷漠地想。

“好吧，所以现在要怎么送我过去？”

砂金转头看向黑天鹅——当前列车上最靠谱的人没有之一——礼貌地问。

黑天鹅温柔一笑。

“当你对那个世界有着强烈的情绪时，我就可以设法将你的意识转移过去——比如此刻。”

砂金闻言点头，示意自己做好了准备。

“我做不到时刻监控你的动向，因此为你设定了一个时限。三个系统时后，我会指引你回到这里——只要你拉着他的手，就能带他一起回来。”

“那么，希望你一切顺利。”

黑天鹅说着，收起了占盘，而砂金没有说话，目光依然停留在原处，那个令他气闷的画面鲜明地刻印在脑海。

砂金难过地想，教授居然在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的异世界找替身！

那个男人和他有一点相像吗？看他那金闪闪的头发，亮晶晶的紫眼睛，英俊潇洒的脸——确实很像。

不，不对。

砂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男人的侧颈。

瞧吧，明明一点都不像。砂金想，他都没有“商品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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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金莫名其妙地滚下了床。

维里塔斯被声响惊动，坐起身，看着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的背影，直觉有些不对劲。

“砂金？”维里塔斯问，以一种老夫老妻的熟稔语气。

砂金浑身一僵，再转过身来时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和悲愤控诉。

而维里塔斯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过来的？”

砂金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错愕中涌上一阵甜蜜，还有不自觉溢出的委屈，他忍不住坐到床上，想要抱一抱维里塔斯。

下一秒却被无情推开。

“说正事。”维里塔斯撑着砂金的肩膀，似笑非笑，“想清楚，这可是别人的身体。”

砂金瞬间端正了坐姿。

“是忆庭的黑天鹅小姐和那个讨厌的愚者送我过来的。”他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开始解说。

“这里是一个异世界，异世界存在我们的同位体，而我们的身体都在列车上——三个系统时之后就能回去了。”

尽管前提条件是需要手牵着手，但为了顺利回去他不是不可以妥协——不过绝不是现在。

维里塔斯点点头，“你是什么时侯来到这里的？”

“大概是傍晚？”砂金思索几秒，委委屈屈地说，“开拓者发短信时我正准备开会——我可是扔下例会直接跑去列车了呢，手机也摔碎了。”

砂金说罢，后知后觉地抖了抖，“回去之后我不会被钻石撕了吧。”

维里塔斯回以他同情的眼神。

“这样看来，虽然有时差，但两边时间流速基本一致。”维里塔斯说，忍不住伸手，打算揉揉委屈狐狸。

结果被某只狐狸果断躲开。

“绝对不可以。”砂金严肃地说，显然已经将钻石抛在了脑后，“这可是别人的身体！”

维理塔斯纠正道：“他是你在异世界的同位体。

砂金嗤笑，“得了吧，我才不信。你该不会说这里是茨冈尼亚？”

“可是，这里的确是茨冈尼亚——只不过不是城里。”

砂金说，下一秒他瞪圆了眼睛，表情失控到近乎扭曲。

维里塔斯也惊讶地看着他——或者说他们。

“不好意思，现在我的身体里是有另一个人吗？”砂金说，恢复成了无辜的善良表情。

维里塔斯点头。

“他是你在异世界的同位体。”维里塔斯重复道。

砂金——阳光版的那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异世界？他只在童话书里见到过。

“所以拉帝奥先生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吗？”

他问，声音中带着好奇，表情却逐渐从和善转为嘲讽。

“打断一下。”

维里塔斯伸出手，在砂金面前晃晃，打断了切换角色的进度条。

“已知我们在异世界存在同位体，而我可以确信自己没有和自己的同位体‘共处一室’。”

砂金深吸口气，狐狸般的眼睛里露出思索的光。

下一刻，屋子里凭空多出来一个砂金。

我们淳朴的原住民小伙惊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男人，而砂金——维里塔斯先生的合法丈夫——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另一个自己。

至于维里塔斯——

维里塔斯坐在床上，左边是砂金，右边也是砂金。

“哈，什么同位体，完全不像的两个个体也能称为同一个人吗？”

自打上了列车之后便开始持续性破防的砂金先生主动发起攻击，满含嘲讽的语气中透着掩饰不住的酸溜溜。

“确实不像。”淳朴小伙砂金颇为赞同，转头看着维里塔斯，小声说道，“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坏的城里人。”

很坏的城里人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维里塔斯很难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准确的评价。”

维里塔斯说，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弧度，握住那个很坏的城里人的手。

那只手娇气，常常带着仿佛总也捂不暖的凉意，但没有关系，他既然握住便没有放开的打算。

而娇气的砂金先生愣了愣，随后更紧地握住维里塔斯的手，手指不安分地插进指缝。

“哦！”另一个砂金说，恍然大悟般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原来你们是情侣。”

“事实上，我们是彼此的合法伴侣。”

维里塔斯严谨地纠正，而已经和他手牵手靠坐在一起的砂金则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而我们淳朴阳光的原住民砂金也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那我走？”

他说，做好了将床无偿让给来自异世界的合法夫夫的打算，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他们真的是他亲如兄弟的好朋友。

“这张床太小啦，可睡不下三个人。”

对面的砂金为那个毫无阴霾的温暖笑容震撼了一秒。

他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在姐姐温柔的声音里，想象自己长大之后会变成一个童话主角般的大人。他会拥有无尽的爱，同时也将这些爱无私地分享出去。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并不具备存储无尽的爱的能力。他认清了自己的自私和无能，也明白了爱到底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所以他有限的，自私的爱只不均等地分给了那么几个人，同时如同做生意般计较着对方的回应。

他的爱太有限了，对方只需要从心底拿出很少一部分就足以抵消；但他的每一分爱都有着极大的占比，这让他天性里的贪婪发出不满足地哀嚎，疯狂地想要更多。

幸运的是，他遇见了维里塔斯，一个像童话主角一样有着无私的、无尽的爱的男人。这个男人没有试图用无私的爱填满他的空洞，而是给了他独一无二的自私的爱。

这让他满足，也让他愈发贪婪地爱着他。维里塔斯的爱填补了他的空洞，他慢慢地可以存下更多的爱，但它们依然珍贵，是只有重要的人才能打开的秘宝。

所以他难以置信，那个和他长着同样的脸，颈侧没有商品编码的男人居然也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主角一般，慷慨地向随便什么人奉献他无私的爱。

他觉得男人愚蠢，却不可避免地感到嫉妒。

毕竟童话就该搭配童话，不是吗？ 

砂金面无表情地沉默着，而维里塔斯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不必，他是来带我回去的，我们很快就离开。”维里塔斯微笑着说，“很高兴能认识你，砂金先生。”

“我也很高兴。”砂金笑着说，同他们挥手道别，“希望你们可以享受茨冈尼亚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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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来到了异世界，难道不应该有一些跌宕起伏的情节吗？”

砂金——现在只有他一个了——握着维里塔斯的手，沿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慢慢前行。巨大的白色月亮低低地挂在天际，像是神明垂望的眼，碎钻似的星星点缀着夜空，仿佛随时会滚落到幽绿的草地上。

“没有，因为我累了。”维里塔斯冷酷地说，“我们已经走了两个系统时零三十六分。”

砂金闻言，脱了自己的大衣扔在地上，坐好，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维里塔斯毫不客气地坐上去，任由砂金八爪鱼似的紧紧缠抱住自己。

“真难想象茨冈尼亚也可以有这么美的景色——尽管是在异世界。”砂金说，将下巴抵在维里塔斯的颈窝。

“现在你得到它了。”

维里塔斯握着砂金的手，同他一起望向这片陌生而宁静的夜空。

有流星一闪而过，砂金将吻烙印在维里塔斯后颈。

“你会觉得遗憾吗？维里。”砂金喃喃着搂紧维里塔斯，“遗憾遇到的是这样的我。”

“负分。”维里塔斯放松身体，整个人靠在砂金怀里，“先思考后提问。况且我记得我教过你这个答案。”

砂金笑起来，更多的流星落下，而砂金只看着怀里这一颗。

“好吧，那我还有补考的机会吗？教授。”砂金问，声音低沉而温柔。

维里塔斯捏捏砂金的手，转过身看着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他有说过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他就被深深吸引了吗？

“你永远都有。”维里塔斯说，毕竟你是我唯一的私心。

他们在流星下亲吻。

未曾说出口的话散进了异乡的风里，乘着流星飞向天际。而他们的心紧紧贴在一起，交换着最私密的爱意。

砂金蓦地意识到，他的内心其实早已有了无尽的爱。

绚烂的花火在身旁炸响，身下的草地上缓缓开启了一条暗紫色的通道，他们拥抱着下坠，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深蓝的夜幕逐渐融化，瑰丽的粉紫色涂满天空，像是爱人的眼睛。流星一颗接一颗地从他们身旁划过，留下一串串荧光色的火焰。

“真浪漫啊，这就是星神的力量吗？”

砂金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叮叮当当的金币从半空哗哗落下，像是礼炮筒里蹦出的彩带。

“嘿，亲爱的，回去之后想不想再度个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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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