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急匆匆赶路，抱着个装满面包的纸袋，穿过长廊，停在一扇门前，分出一只手来拧动了把手。晌午，阳光明朗，受厚实的窗玻璃散射，横穿过房间，截断了阴暗狭窄的走廊，将开门人的影子拉长。

“哟，久等了，你的午餐。”

他转进屋来，用后背顶上门，愉快地向屋中人展示怀里的一袋面包。

那人坐在逆光处，看不清脸上表情，闻声，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起头，不动声色、缄默无言，模样却好似注视着对方。房间的四面墙都刷上了白漆，一张檀木桌摆在正中靠后的位置，两侧贴墙各放有一件木柜，很高，挤满了书；从门口看过去，黑色的桌子与窗沿连成一条横线，窗脊则竖立在中间，加之左右两件书柜，仿佛组成了某种隐秘的字符，压抑感横生，让人不禁汗毛耸立。

可达达利亚似乎毫不在意，大步朝里走去，腰间的铃铛叮叮作响，他把纸袋放上办公桌，取出一条面包塞给对方，越过转椅合上了窗帘，室内光线顿时变得昏暗，座上人一对沉静的金眼睛显现出来。

“今天天气很好，既凉爽又晴朗，真不错。”年轻人笑眯眯地闲聊寒暄，悚然又沉下脸来，“只是不适合跟道上朋友磋商正事。”

话音未落，他猛地拽住那人的领带，力道大得出奇，几乎将他从椅子里提了起来，面包脱手，掉落在地，他凑近他，额头相抵，恶狠狠地嚼字：“钟离先生，我想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还没考虑好说不说吗？”

钟离一惊，下意识攥住了「公子」的手臂，却没有挣扎躲闪，他很快便恢复常态，眉头微蹙，不慌不忙地开口：“我们应该谈一谈……”

他因领结被勒紧而气息不稳，双腿受压制，无法屈伸，只好借对方的着力点勉强支持身体。这般狼狈之态取悦了年轻的施暴者，他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盯着那对流露出犹疑之情的金色重瞳，顶上了他的鼻尖。

「公子」表现得比以往还要更加癫狂，浑身上下危险气息四溢，犹如耐心耗尽的捕手，早已构想好如何将落入陷阱的猎物生吞活剥，只待它流干最后一滴血、发出最后一声嘶鸣。

“我们是该谈一谈。”

执行官兀自松了手，钟离一个趔趄，再次跌坐进转椅里。他俯身捡起地上的面包，吹净了表面的灰尘，用牙撕下一块，仔细咀嚼，却尝不出味道。

迟疑了片刻，达达利亚咽下这块冰冷而没滋味的面团，调笑道：“糟蹋食物也是有违契约精神，先生罪加一等。”

“我不记得自己曾犯下什么谬误。”他扯松了领带以便呼吸，语气诚恳。

年轻人两臂一撑，跳上了书案坐下，一只脚穿过钟离双腿之间，碾着椅面，逼迫意味鲜明：“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我来替你回忆一下：那份情报，六座半摩拉克斯的雕像，至冬花重金从璃月拍得，在受愚人众护送回国的路上，被不知名船队轰沉，事发后我们全力搜救，却还剩半座不知行踪。据线人透露，那座石像流回了璃港，又经客卿钟离买下，进入了往生堂。

“可我并没有在最后半尊雕像里发现任何东西，因此就只好，把一路经手的人都一一请来谈话，而你、先生，口风最紧，什么也不肯说。”

“阁下可曾想过，或许这是因为我确实不知情。”

“你是最后一个了，除你以外，再没有别的线索。”

钟离没有回答，他在无言中固持自己的立场，二人如同赤身裸体一般视线对撞，剥去外饰、僵持不下。最终「公子」进行了妥协，他不再施压，垂着头跳下桌子，一阵铃铛声响起。

“算了，还是那群老谋深算的家伙更擅长审讯这事，”他狠厉的气势烟消云散，语气变得十分轻快，“既然先生执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继续周旋的必要，我们打一架吧，立竿见影。”

达达利亚把面包叼在嘴里，空出两手凝成纯水双刀，指在钟离面前，蓄势待发。

客卿则照旧神情自若，略过年轻人的一切不敬之举，坦言道：“不必如此，我还有更好的办法，能助「公子」先生一臂之力。”

“……”短暂沉默后，他收回刀刃，又咬下一块面包，含糊不清道，“说来听听。”

钟离凝视他肤色惨白的面孔，一把扯下了窗帘，分外刺目的冷光投进屋内：“你不应再停留此处。”

一语毕，达达利亚眨眨眼，感到疑惑不解，刚要开口询问，倏忽，眼前之景乍然从四面八方朝二人飞驰而来，空间瓦解，似乎就连空气也被吸入洞中，归于黑暗。

日暮西沉，两人回到了璃月往生堂，正厅内被砸碎的雕塑碎片散落一地，仍维持达达利亚记忆里的原貌，除了石膏再没其他物什，更勿论什么情报。四下无人，他们都忘了自己如何来到这里，似乎一想起“往生堂”三字，便凭空出现在了此地，但整个流程顺理成章，没人在意原委。

达达利亚凝视着满地雪白的石膏粉，出了神，身侧的钟离不见了，他向厅堂当中走去，每走一步，腰间的铃铛就响一阵，他距离摩拉克斯未碎的半张脸越近，石膏粉就越多，有几片从天上降下来，融化在他的鼻头，他抬头一瞧，屋顶消失了，低头看，双脚陷在雪堆里，四周白茫茫一片，回头路上只有他的脚印，已被风雪掩映过半，消失在远方。寒风冷冽刺骨，他只身一人在老家的雪原里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