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名为月永雷欧的同性队友非常可爱。——这绝不是出于什么恋爱感情，相反，是基于全然冷静客观的实事求是。
至少，濑名泉是这么自认为的。






1.

在医院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眼，濑名泉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数天的失联，数次探望都铩羽而归，医生坚定温和的拒绝中都无不透露出微妙。即便再不肯承认月永雷欧对自己的特殊性，濑名泉这些天异常的恍惚和失神都瞒不过密切关注着二人的队友。终于，医院在今日同意病人亲属前去办理出院，由于父母出差幼妹在校而受到其本人指定的代理，自然拿着假条携带着若干问候，理所当然地前来。
进门前还仔细打理一番，务必使自己看起来冷静克制成熟有礼。而当时他还未曾想，自己的表情管理将在接下来十几分钟崩溃得一塌糊涂。
逆着光的是一个纤弱瘦削的背影。几周前人全身滚烫倒入自己怀里时的温度还那么明晰，潮红的面颊和虚弱的呻吟仿佛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后来送到医院，没有一个医生肯告知他有关病情，如果不是同时给予过宽慰，心急如焚的某些时刻甚至会产生一些非常绝望的念头。
所以，究竟是什么病？
专注看向窗外的病患闻声回头，看到濑名泉后毫不掩饰地展露出大大的笑容。披散的、被素静病服映衬得更加明丽鲜妍的橙发，莹润的、凝视自己时藏着无尽波光的眼眸，洁白的、可以想象触感光滑温暖的肌肤……
病床上的人完全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模样，这叫濑名泉松了口气。习惯的抱怨和念叨几乎要脱口而出，隐隐感到不对的直觉，却让他的目光，落到了对方鼓鼓囊囊的……胸脯上？
“王，”此刻骑士的语气还是冷静的，“请告诉我，你只是把什么东西藏在了病服里？”
对方歪头，困惑地“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注视。
“刚好。濑名，”
月永雷欧不带丝毫羞怯，直截了当地拉下了自己的领口。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2.

羽化，通常发生在人类进入青春期并且开始发育第二性征以后。羽化者会伴随着数日的高烧、昏眩，转变自己的先天性别。学术界对此有过不少定义讨论，但总的来说，百科将其归结于“远古时期两性比例不均所进化的特殊异变”。
自进入工业社会以来，羽化案例逐渐减少，已经成为年轻人眼中只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陌生词汇。
……但再怎么说，他是十八岁没错吧？？？
回到学校的国王大人迎来了几乎全校的围观。震惊的、好奇的，以及——
“leader真的变不回来了吗？那，难道会再次休学？”
朱樱司是全队除濑名泉之外最受打击的一个，直到第二天也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去咨询了校方和老师，他们说也不排除将leader转到普通科或者推荐到其它姐妹学校的可能。但是，果然还是……”
一放学便回到摄影棚的朱樱司忧心忡忡。
尽管是不可抗力，但低耸的眉头将其心情完整呈现在了脸上。如果不是已经在医院崩溃过一回，想必濑名泉也会忍不住和末子抱头痛哭。
“……我变成女孩子就那么可怕吗，为什么朱樱和濑名都那么难过？”
坐在桌上摇晃着双脚，衣着打扮依然没什么变化，但娇甜许多的声音和曲线更加柔软的肢体胸脯，通通昭示着knights的国王，现在，彻底变成了女王大人？
这让鸣上岚第八百遍捧着脸尖叫：“呀——无论看多少次都好可爱！王！快来让姐姐抱抱你～”
“毕竟王变成女孩子后就不可能和我们一起活动了吧？而且，也已经十八岁了嘛～”
在末子“不要对lady那么轻浮”的抢救作战中，朔间凛月慵懒的腔调一如既往。这大概是全校最为淡定的人，除了刚开始对队长发出“可以让我摸摸吗”请求时被正主首肯却被濑名泉暴打（？），之后他的态度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小吸血鬼笑意浅浅，带着莫名的愉悦，“虽然不是没听说过羽化的人，但有史以来最晚的案例也是在十四岁？谁能想到王居然这么晚熟呢？……嘛，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正常了。”
“嗯？我这是被嘲笑了吗？”月永雷欧挑眉，从鸣上岚的怀抱挣脱，跳下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哼哼，我才不会和女孩子的王决斗呢。现在的王，估计可爱得连knights的敌人都不忍心出手吧？”
“不许说我可爱！”
“但是，王现在是女孩子吧？这是最高的夸赞喔～”
“呜～”
……
吵吵嚷嚷的氛围，从前他会参与其中，但今天的濑名泉无疑显得格格不入。
“濑名！”突然的飞扑，他……不，“她”，含笑抱住自己的手臂，轻眨的眼睫间仿佛有星子碎落，“一整天都不说话，很寂寞！告诉我，濑名在不开心什么？”
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热度和身体，却添了几分异常的柔软和甜香。……是他的错觉吗？原本属于王的清爽气息，似乎更加馥郁，微妙地缭绕在鼻端。
他并不讨厌。……但也不是喜欢。只是……
有点陌生和恐惧。
正视她的眼睛，濑名泉伸手敲敲她的额头，在对方吃痛的抱怨中又一次开始说教：“比起这个，王现在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培养一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学校里面就不说了，社会上的坏人可是很多的？如果今后要以女偶像的身份生存下去，王肯定不能这么随便抱着别人撒娇啊？”
“司赞同，司认为leader应该学习一些淑女礼仪。”
“呜……最讨厌的双重碎碎念！”
“好啦好啦～”从濑名泉怀里将娇小的国王捞出，鸣上岚和事佬般站在他们中间，笑着解围：“王也只对小泉这样不是吗？不过小泉说的也对，现在的王连姐姐看了都想紧紧地抱在怀里，千万不能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被坏男人拐跑了。”
“……真的都把我当做女孩子了吗？直到现在我终于也感到微妙了。”
无视月永雷欧纠结的表情，鸣上岚把濑名泉拉到一边，悄悄问他：“那个，小泉，现在你是王的代理监护人对吧？”
“……可以这么说没错。不知道为什么打他父母电话都说把她交给我了。……有什么事吗？”
“咳咳，我是想提醒小泉……”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是不是该带王去买一些内衣？”


3.

失策。
拽着纹丝不动满脸通红的国王大人，濑名泉悲哀地发现他们两个人已经成了店员们的目光焦点。
他就不该一个人带着对方来内衣店。鸣上岚提出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之后，显然是不打算承担责任地光速撤退了，顺便还拉着朔间凛月。那家伙，不是应该对这种事很感兴趣吗？至于朱樱司，想也知道只拉着这么个脸皮极薄的小孩可能更加微妙，于是好心的前辈便决定放过末子一马。
但，究竟是四个男人陪着一个女孩买内衣更奇怪，还是两个男人陪着一个女孩买内衣更奇怪？总之，不会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可怕了，他还是应该拉上朱樱司的，有人垫背总是个心理安慰。
“乖……买完我请你喝咖啡？”
“不要！濑名是恶魔！我才不要穿女孩子的内衣！”
“但你现在就是女孩子！不穿才奇怪吧？！”
许是担心门框被扒下来，店员之一终于鼓足勇气来到这对看起来颇为登对的小情侣面前，面带微笑地问道：“请问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吗？”
“我不要……！”
“麻烦为她挑选几款合适的内衣谢谢！”
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扣住她的手腕，月永雷欧充满怨念地看了他一眼，磨蹭着被拖到试衣间前。
店员先为她测量了尺寸，便拿出几套来询问：“小姐应该非常适合可爱的款式，这里有好几种颜色，是先试哪一款呢？”
“我……”
“蓝色！”
又是一轮抢答，店员忍不住噗笑出声，对依然愤愤不平的少女调侃道：“小姐，您是我见过第一个看着比男朋友还害羞的，要知道即便是情侣一起来买，大多数男方也只敢站在店门外等着女朋友挑完呢。”
……这下两个人都涨红了脸。不过可能出于越描越黑的心理，倒也都没对店员的误解说明什么。月永雷欧也终于以壮士断腕的气魄，接过内衣进了换衣间。
——然后是并不算长的一段等待时间。
“……濑名！”
悉悉索索的脱衣声过去，就没了声响。半天门缝开了一点，对方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传来。
濑名泉忙走过去，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不合适吗？”
门缝又拉大了一点，他看到她因为羞耻而盈着泪光的双眸。
“不是……濑名，我……”
“我不会穿，你能不能进来帮我扣一下？”

至于内衣是如何挑完如何付账，接下来又如何逛完其它衣物，濑名泉拒绝回忆。他牵着月永雷欧走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时，依旧有些轻微的目眩。而对方也一改吵嚷的性子，安安静静踩着他的影子。
这两天他的情绪和表情或许丰富得比曾经一年加起来还要多。但沉淀下来，心跳还是会回到一贯的频率，脑海里依然存在着不可救药的妄念……甚至可能更严重。
“王，”他突然问她：“你会办理转学吗？”
他或许是除了月永雷欧自己以外最了解音乐对这个天才来说意味着什么的人。所以即便无法在梦之咲偶像科继续就读，她大概也不会在普通专业继续学业？可是，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濑名呢？濑名怎么想？”
为什么要问我……他想问，又想说，难道我就能左右你的决定了吗？
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吐露了心声：“我不想你离开。”
其实是有过妄想的。但最终他还是恐惧着，恐惧她又一次从自己的身边离去。
“濑名一直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个吗？”
月永雷欧往前跳了几步，站在路灯下。被夜色和光芒映照的脸蛋温柔，又闪闪发光。
要论样貌，其实身为男性时的他就与柔和温顺沾不了边。他的美丽是刀锋划过纸张便可轻易拉口的肆意锐利，只是因为稚嫩，又显得可爱起来。
女性的她自然也继承了这种张扬明艳的可爱，纤细的，却不是脆弱的。了然通透地看来，让濑名泉无处遁形。
“不，我打算请一段时间的假……然后申请逆羽化的药物治疗。
虽然无论男女我的才华都是最厉害的，但果然当了那么多年小琉可的哥哥，要变成‘姐姐’还是太困难了！”
意料之外的决定让他哑然，半晌，才张口：“但是那个治疗不是——”
“副作用很大？知道知道～”
还是微笑着，她的神情一瞬间却难以捉摸，“而且成功的也很少，我知道～放心啦濑名，住院期间我已经向医生了解过了，说是在国外有很贵的特效药可以尝试？嗯，版税刚好可以用在这上面。”
“这样即便无法成功，也不必担心身体问题。”
他还有很多想问的，一时又觉得没必要问出口。像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她继续道：“放心，我也不想从你……从你们身边离开。”
“这是我知道自己羽化后下的第二个决定，濑名想知道我做的第一个决定是什么吗？”
少女轻盈地转了个圈，合身的衣裙花朵一般绽开。
刚开始她不愿意换上女性的内衣，对裙子却似乎不算排斥，甚至表情让对她极其了解的濑名泉知道，她一定萌生了新奇的灵感。
“是什么？”
呼啸的风，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濑名，你愿意做我孩子的父亲吗？”





*一点没什么用的说明：
Leo最后一句话其实不含任何色情意味。
女性羽化者如果怀孕那么羽化结果不可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