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贝克兰德，圣塞缪尔教堂。

“唉……”当伦纳德坐在教堂的台阶上，进行第一百零一次叹气的时候，帕列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哀叹。

“小子，你为什么不试着在心里叹气呢？”

“在心里叹气怎么能缓解我的哀伤？”伦纳德睁大双眼，不满地搓了搓手指。

“那你坐在教堂门口自怨自艾就能缓解哀伤了吗？”

“不能。”伦纳德低声回应着，然后他恼火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借此缓解自己的焦虑。

他专注地盯着台阶上两只异常缠绵悱恻的蚂蚁，用一种复杂的眼神，认真地观察着脚边相互黏糊的蚂蚁。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如此用心地看两只蚂蚁，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两只蚂蚁并不是阿蒙的分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伦纳德咬牙切齿，“你没看见吗！这是两只蚂蚁！两只！”

脑海里帕列斯的声音有些飘忽，“我还是知道蚂蚁这种生物的……”

“见鬼！”伦纳德挣扎着握了握拳头，在思考了一番如何把帕列斯从体内拉出来打一顿的可行性之后，他双手抱臂，视线略有些放空。

“连蚂蚁都有伴侣……而我只有一个动不动就嘲讽我的老头。”他故作悲伤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站起了身，朝教堂内部走去。

帕列斯：“……你要干什么？”

“向女神祈祷，我今天就要告白！”

帕列斯：“？”

*

十分钟后，伦纳德带着满腔雄心壮志走出了教堂。

他昂首挺胸，满面春风，动作神态就像刚打赢胜仗的将军。

“你获得了女神的祝福？”帕列斯略感不可思议，黑夜女神连信徒的感情生活都要处理的吗？

“没有。”伦纳德拍了拍胸脯，掸去不存在的灰尘，“女神听到就足够了。”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买花。”伦纳德随手捏了捏自己钱包，感受到里面鼓鼓囊囊的安全感。

“我猜你接下来还要买上一袋迪西馅饼，写上两首情诗，去因蒂斯塞伦佐餐厅订上两个位置。并且对愚者先生祈祷，求祂让你和前同事见上一面。”

伦纳德自信的表情逐渐崩裂，他不可置信地扬起了眉，“你深度寄生我了？”

帕列斯懒得回应他，祂稍微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然后尽量自然地补充，“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向愚者先生祈祷，毕竟这是你的私人请求。”

“为什么？”

“呃……愚者先生或许并不想管你的私人生活。”

“好吧，你说得对。”伦纳德妥协地点了点头。

*

伯克伦德街160号。

克莱恩的灵性直觉告诉他，今天最好单独一人居家，这样会发生一些好事。

于是他打发了瓦尔特等一干佣人去玫歌庄园进行扫除与修整，为此他昨天晚上还特地跑去玫歌庄园，弄坏了自己的马厩屋顶，给瓦尔特和理查德森找点事做。

“我在干什么啊……”他无语地捏捏眉心，就算是占卜给出的建议，他也有种自己做过头了的感觉。

他维持着自己原本的样子，姿态放松地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与热腾腾的红茶。

“虽然我说过，我自己可以解决晚饭。但是当佣人们都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念饭来张口的生活……”

道恩·唐泰斯的生活未免太奢靡了……克莱恩忍不住反省自己是否扮演过了头。

就在他挣扎着起身准备给自己做一碗本土费内波特面的时候，门铃响了。

克莱恩忍不住感叹，如果是来访的客人，那么实在抱歉，今天我也没有饭吃，建议您出门右转，那有个餐厅。

他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感应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伦纳德？他来干什么？

克莱恩轻咳两声，缓慢打开了房门。他抬头看去，黑发绿眸的年轻男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眼神飘忽，视线不定。

克莱恩敏感地注意到这家伙甚至还把衬衫的纽扣全部扣好了。

克莱恩：“……”

伦纳德：“……”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股熟悉的香味钻入克莱恩的鼻子。

是油汪汪的肉末香味和苹果碎的清甜味。

伦纳德还没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克莱恩就率先一步把他拉进了屋子。他盯着伦纳德手上捏着的他无比熟悉的纸袋，面色有些古怪。

伦纳德上门送迪西馅饼……这件是灵性直觉想要告诉我的好事吗？

“你是来……送馅饼的？”克莱恩五官纠结在一起，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微弱的感谢与莫名的疑惑。

伦纳德终于找回了自己脆弱的理智，他磕磕绊绊地快速回应，“啊哈……是啊，我、我路上碰巧就买了两块，刚好想找人分享，你应该还没用下午茶吧？”

他四处张望了两下，没能看见道恩·唐泰斯家的佣人。

“呃，你的管家呢？”

“去打理郊外的庄园了……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我刚好泡了红茶。”

“好。”伦纳德赶紧点头。
克莱恩突然有点窘迫，他和伦纳德的关系虽然不算特别亲近，但也比其他人多了一层道不明的熟悉与依赖。

在塔罗会的时候还能用公事公办的模式相处，私底下这么在一起好像还是第一次。

克莱恩无所适从地虚握了下双手，终于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拉开了餐桌的桌椅，请伦纳德坐下。自己则去厨房拿来了两只骨瓷盘，还有配套的餐具。

这些价格不菲的餐具落在克莱恩手里总是让他感到慌张。如果打碎了一只的话瓦尔特要花不少钱去买整套的餐具。

都是钱啊……他无声感叹。

伦纳德配合地在两只茶杯里倒满了热气腾腾的红茶，克莱恩则将袋子里的迪西馅饼倒入了盘中。

带着油光的迪西馅饼落在洁白的盘子里，散发出诱人的肉香。肉末和烤得恰到好处的苹果碎夹杂在一起，底层的饼皮酥脆可口，浸满了香浓肉汁。

克莱恩满足地吃了两口，终于在满口的肉香中找回了熟悉的状态。

“太稀奇了，你居然会送下午茶到我这里来。”

他突然有点想笑，这让他想起了远古地球时的外卖。

“呃，其实我还订了餐厅。就是那家因蒂斯塞伦佐餐厅，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伦纳德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嗫嚅，几乎听不清楚。

克莱恩认真地听着，听到最后他眉头一挑，“那里可是很贵的。”

伦纳德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慌张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请你吃一顿饭！毕竟我们好久没见了……”

想到了每周塔罗会上的会面，他又有些挫败地补充，“除了塔罗会……在那里你总是扮演着格尔曼·斯帕罗。”

他埋怨似的语气让克莱恩突然罪恶感满满。

“好吧，晚上我们一起去吧。”

*

克莱恩虽然遣走了自己家里的佣人，但是花园里还是有一辆马车存在，车夫就住在伯克伦德街160号后方的矮楼里。

伦纳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熟悉的克莱恩变成了道恩·唐泰斯的样子，然后他看着这位富商很有气度地敲响了仆人的住所，并且语气自然地让一位车夫替他们驾驶马车。

豪华舒适的马车里，克莱恩和伦纳德相对而坐。

伦纳德感受着自己腰后柔软的坐垫，仔细地看着马车里毛茸茸的雪白地毯。

他又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克莱恩。

内敛儒雅的道恩·唐泰斯正闭着眼睛假寐，他肩膀宽阔，身姿挺拔，头发后梳，鬓边有几根看不清的白发。

他还带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祖母绿胸针，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贵与富有的气息。

伦纳德面色古怪地看向窗外。

我看上去不是来表白的，我看上去像是被克莱恩给包养了。

他心情复杂地捏了捏自己的脸，还好我订了包厢，不然我真的很像求包养的小白脸。

餐厅离伯克伦德街不远，乘坐马车仅用十分钟就可以抵达目的地，夜色下的因蒂斯塞伦佐餐厅灯火通明。

餐厅内的红衣侍者迎接两人进入了伦纳德预订的包厢，在看到伦纳德的同行者是大名鼎鼎的富商道恩·唐泰斯的时候，那位侍者很是上道地给伦纳德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红衣侍者用口型无声呐喊，“你可以的。”

伦纳德移开视线，无声抗议，“不，你误会了。”

大厅内有不少顾客正在用餐，他们衣着体面，偶尔还有人认出了克莱恩，远远地向他致意。

克莱恩只朝他们礼貌点头，便跟随伦纳德朝预订的包厢走去。

走进装修典雅的包厢，伦纳德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机会，他忽略的侍者们暧昧不清的眼神，动作极快地点了几道推荐菜品。

香煎鹅肝、迪西牡蛎、炖羔羊肉、奶油蘑菇浓汤等美味的食物被依次送上，另外，还有一瓶瓶南威尔红酒被侍者送了上来。

桌上的菜品精致诱人，像是贴合了克莱恩的喜好，还上了不少附带奶油的甜品。克莱恩满足地依次品尝，终于找到了在极端压抑的非凡生活中那一点点的安静与享受。

伦纳德注意着克莱恩的表情，又抬起了手，试图再来上一些甜点。

克莱恩愣愣地看着几乎摆满了桌子的菜品，然后他好笑地打住了伦纳德还想加菜的右手。

“伦纳德，我们吃不完的。”

“哦……”伦纳德点了点头，他略不自在地动了几口眼前的香煎飞鱼肉，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束洁白的玫瑰从桌下的台板里被拿了上来。

那是伦纳德早上去买的，提前一步送到了这里，藏在了桌子底下的暗格里。

雪白的、馨香的玫瑰，缀着晶莹的露水，优雅的花瓣洁白绽开，配合动人的乐曲，低柔地诉说着诗人的情感。

克莱恩拿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看向坐在对面的伦纳德。

“伦纳德？”

“送给你的。”伦纳德坚持住不要移开自己的视线，他满面通红地、认真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克莱恩，将白玫瑰递了过去。

清淡的花香瞬间变得浓郁，克莱恩视线内的玫瑰逐渐变得清晰又具体，洁白的玫瑰在灯光下镀上了一层柔光。

克莱恩只愣了一秒，然后他便笑着接过来蓬勃绽放的玫瑰。

“谢谢你。”

伦纳德怔怔地看着对方毫无心理障碍地接过花，并且还认真地切起了盘子里的炖羔羊肉。

我的告白还不如一块羊肉！？

他嘴角微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有多害羞，他死死地盯着对面正优雅用餐的克莱恩，然后他站起来，俯下身子凑到对方面前。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克莱恩慢条斯理地用随身手帕擦了擦嘴，又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等到他确认自己的仪表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才微笑着看向已经恼羞成怒的伦纳德。

“我知道啊。”

伦纳德还想再质问两句，就见对面的克莱恩面部蠕动，五官不断变化，最后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样子。

是克莱恩自己的脸。

清秀柔和，带着让人一看就喜欢的书卷气。

伦纳德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他无比仔细地看着对方的所有表情，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那个他等待了很久的答案。

“我知道你的心意。”克莱恩轻笑，他轻轻捧住伦纳德的脸，用食指与拇指不断摸索着对方涨红的脸。

他凑到伦纳德耳边，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廓，“但我更想用自己的样子回应你。”

“我们回去……

“慢慢来。”

FIN


后记：

伦纳德去克莱恩家之前写了一首诗：

克莱恩啊
我爱你
就像老鼠爱上了奶酪
牛羊爱上了绿草

伦纳德（得意）：老头，怎么样？
帕列斯：不怎么样，亲亲，这里建议你直接告白呢
伦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