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的存在会互相吸引。”

最终，就算是我也逃不掉这个说法。

海东大树，那飘渺灰黑的眼内不知在看着什么，却又的确是在反射着荧幕的光。门矢士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阅览电影内容，公路片的男主角将流浪猫抱起放进后排座，士抬起手在海东面前晃了晃。

“我有在看，士。”

海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不需要特意确认。你的关心使我很高兴。”

士没能分辨出话语的真假。那天两人的约会内容或许不止有这部电影，可之后能让士想起的也只有这部电影。电影的内容可能平平淡淡，士不记得了。但没有什么比那句分不出真假的话使士更加在意，没被记住的电影不是重点。

“你其实挺想像电影里主角的那只老病狗一样安乐死吧。”

“…我还没那么快死。”

电影结束后的二人拿着剩余的百事可乐，海东自称不喜欢这个牌子，但士比较喜欢、海东说士像小孩一样不可理喻，将还留有大半的，夹着化冰水的可乐纸杯丢进垃圾桶——胃炎，厌食，他努力等待冰的化去，但还是喝了一口就放弃咽下这甜味过多的水、…即使换个牌子，这杯可乐也一定会有同样的结局。

“如果想安乐死的话，把刀交给我，你这种人只有我杀掉才有价值。”“你废话真的很多。”

士将纸杯捏皱揉成一团，动一下手腕丢在垃圾桶的边上。

“居然投不进去啊，就这点距离。”“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投掷专精。”“阿士是——废材——”“好烦啊你。”

海东走到垃圾桶旁低身捡起那团纸杯，起身后退到士的身后再远一些，做出几秒前与之相同的动作，那纸杯随着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进垃圾桶口中。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士将双手插入口袋，也不回头看海东一眼便往出口走，电影院的地面是深红毛地毯，就算有人流血倒在上面，也会被认作是可乐与冰水，显然电影院不适合血腥暴力，尽管有人体内确实除了血肉空空如也。

士意外地喜欢电影院的环境，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来到这样的场所。毕竟按正常来说、他本应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即使那天夜里观看这部电影的除了他和海东外人数便屈指可数。士喜欢电影院内湿冷的空调气息，也喜欢除了作为唯一光源——大荧幕外便没有其他的昏暗空间（即使那光源只是投影虚像）。这些种种都使士感到由本能带来的安心感。

但他不知道海东怎么想。

海东的表情从未在这里表现出安心或是放松的模样。有时皱着眉头，有时咬住下唇，又有时面无表情，就算士不会去过于刻意地在意海东，但海东看上去确实非常不情愿。那白瘦手心会出汗，沿着细小的汗腺反射出光，然后海东便会捏握他身上那材质看上去像纯棉的黑色衬衫，衬衫黑色单薄的长袖，好像不能抵住秋天的凉风。

两人也不知道回到哪里，他们仿佛能在被黑色笼罩着的场所里一直走下去。海东先出声说要一个人去看别的地方。士望着夹杂许多颜色的昏暗天空，鼻腔间许久才挤出一声轻微的“嗯”——类似生死离别的预感在士那微小又只是在撞动的心里演绎了无数次。像秋夜里的梦一样。

秋天真是毫无悬念的季节，没有小说，内容填充物也不会太新鲜，士踩上枯叶叶翼，脚底便能感觉到其中碎裂发出细微清脆的声音，士突然想用手比出海东点烟时的动作，也不知为何，或许让他安心的因素也有海东身上淡淡的薄烟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士感到在目光快触不到的远处，海东向他微驼的身躯挥了挥手。

“啊。”士挺起身往那个方向看去，路边灯光落在两人脚下的枯叶中，天空东边有点泛黄，海东溃败地将耳边的刘海恢复原样遮住自己本就浑暗的眼，或许、太阳升起后终于能结束这该死的像永夜一样的、他心里的夜晚。海东抬头望了望面前还在远处缓慢走来的士。…“要是有一根烟就好了，士，你有烟吗？”“我不抽烟。”“那还真可惜。”海东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金属打火机。

那部电影开头，画面中的天空好像也是这个颜色。只是没有风也没有落叶，一切都像能变得更好的样子。

但两人间的红色幕布早已落下，结束后的故事将面临的是不再被人得知的永恒。

一定也会有人往这暗室中投过目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