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莱茵生命内部的聚会里，麦哲伦最不想参加的就是从冰原回来后的每月部门例会。

虽然对于新入职的员工来说，这无疑是一次了解各个部门所进行前沿项目的令人兴奋的交流探讨会，不过对于老油条来说无非就是听各位行业大佬在不同方向画些期许未来的充饥大饼，加上吐槽世道发表牢骚的茶话会。

对于加入正式部门的小职员来说，这种每月例会还能算作是可以休闲发呆的部门公共假日。要是尚处于自由部门没有分配的职员，那可就是损失大把个人支配的惬意时光了。虽然很少人会坚持在自由部门逗留许久，期间每周或是向防卫科主任塞雷娅或者莱茵生命总督提交述职报告就这一项让很多人打了退堂鼓。

倒不是说塞雷娅或者是总督本身的气场与威严让人难以亲近，而是面对向来面无表情的防卫科科长和身处领导层最高的总督老大，很难有人不给自己设置超额完成的心理预期以期待她们的表扬。当然这些年轻人无一例外地，要么在瓦伊凡老神在在的明黄色眸子注视下对价值实现产生自我怀疑，或者在涉猎范围极广的总督一针见血的评论下手忙脚乱地解释着置锥之地显得千疮百孔的关隘。

不过入职莱茵生命的都是心高气傲的青年才俊，又有谁会甘心被人指摘得一无是处。当然勇敢的挑战者就会被总督的高见折磨得体无完肤直至放弃，就算是磨砺出了丰硕成果也基本上没有人会选择留在自由部门接受这种洗礼。

在这之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麦哲伦。莱茵生命本来就少有长期在外研究的外勤专员，更不用麦哲伦的岗位还是总督一时兴起放在莱茵生命的长期招聘栏目里的，她也没想到第二年就能找得到合适的人选。而对于泰拉大陆的额外探索也却是为她增添了对于这片大地不少更为客观的本质见解，而至于那些需要指摘的漏洞一时之间她也还没能够有资格在方面质疑。

所以麦哲伦倒是没怎么经历过其他人私下聚会里吐槽的那种严苛，在她眼里探索真知比起应用它们更有吸引力。大抵也是这个方面的缘由，麦哲伦和哥伦比亚的科研同僚在很多方面的基础认知不一样的，她更为平易近人地贴合纯粹的理念。因而比起旁人多少带着一些疯狂基因的科学理念来说，她更像是一颗持续发光的温暖明星。

以至于人事部的HR一开始被她温婉平和的态度所打动，便把简历资料提交到总督那里去了。后来她们回想起来的时候，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面试时有用相关的源石技艺模糊了社交方面的认知理解，不过之后了解到小企鹅表里如一的时候，才会有感慨到麦哲伦研究员真的很不一样，当然和罗德岛合作联合勘探也是莱茵生命很久之后的故事了。

结构科主任帕尔维斯喋喋不休地说着关于当年学术界对于源石晶体构造形成的最新解释和他个人的见解，虽然这是结构科发家起步的基石性研究，不过这老头把自己的成果从年初重大发表一路重复讲到下半年，无论是谁都会轻轻阖上眼闭目养神、晒着宝贵的温暖午后阳光打起盹来。

斐尔迪南依旧没有代表能量科发言，麦哲伦回想了一下除了年头的莱茵生命年会见到过那位不停处理手上公文的中年人之外，每月例会都是能量科的执行主任简单用全息图表的形式总结了下无关紧要的数据。而总辖对于能量科这番敷衍了事的行为也从来没有生气过，也就是轻轻点了点头就权当做听过月会了。

麦哲伦最关注的是其实是工程科的最新发明，不管是鲁特拉工作室制作出来的智能互动型机器人还是工程科本部更为通用的使用器械工具。这对于她探索冰原来说或多或少都是可以借鉴的设计元素，比如说咪波身上安装的高能爆炸装置就让她联想到可以用高能激光作为冰层勘探的趁手工具。（虽然这联想的链路着实需要好好揣摩一番才能获知思想的源头）

工程科的发言结束之后，按照日常的安排就是作为自由部门成员的麦哲伦讲解她制作的龙腾系列无人机。视觉上习惯了缤纷的发色后，麦哲伦那头掺着雪色点缀的亚麻披肩短发也少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她是谁。没有团建的情况下，就算是同一楼层的不同科室之间都很难记得投身实验的小科员，更别说一年里有大半时间离开的外勤专员了。

麦哲伦也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内容并不被其他同事所关注，毕竟她这些小零小件的改造可比不上基础研究的划时代成就，也没有工程科的新型装置精益求精，更没有交叉学科的应用前景。不过在行业领域的销售记录上还是有一定量的数据能够支撑起她的成果，不过她从小到大更关注的点并不在此，龙腾只是她追求真知所借助的手段，并不是她的终极目的。她的视线并不在生活着的局促逼仄与鳞次栉比之间，她时常想到的是更为遥远和广大的东西。

不过这次讲完的时候，会场里倒是有一个人鼓起掌来。麦哲伦本以为是坐在前排和颜悦色的总辖，不过声音显然是从更远一些地方传来的。麦哲伦第一眼注意到的显然是同为黎博利的碧色羽冠，再后面就是驼色的条格围巾和半敞着的风衣外套。走的近了些之后，泪痣上活泼灵动的眉眼弯弯和稍尖的耳朵和其他的莱茵同事枯燥乏味的沉闷风格相去甚远。

从衣着看到面容之后，小企鹅的视线在缪尔赛思走得更近了一些后落在了露出锁骨的莹润肌肤上，不知道是光线反射的原因还是麦哲伦她自己心虚，看了一眼就触电一样地收回了视线，接着对鼓掌走来的黎博利人鞠了一躬，正好避开近处的目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正常对视，她只知道脸上大概是有些发烧，烫的和周围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凉爽对比。让麦哲伦感觉更为羞恼的是避开视线之后，眼前的残留印象还停留在缪尔赛思锁骨的罪恶画面，这或许就是她感觉脸上热意的原因。

小企鹅轻声嗫喏了句谢谢就逃一样地从中庭里溜走了，倒也没听到总辖宣布在现有莱茵生命的独立科室体系上新成立生态科，而正好一路走上台的就是研究水生态与伴生系统交叉环境的新科室主任缪尔赛思。

等到麦哲伦从她那满满当当放着各类勘测古物和雪原用具的屋子挤出身子来知道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当然沉迷于自我研究课题的小企鹅显然并不是从公司群的内部公告上发现的，也不是从昨晚的新部门挂彩仪式上获知的，更不可能是参加员工周末通宵派对从别人的谈资那里听来的。

她是被连着一分钟的连续敲门声被迫从工作中脱身打开房门的，虽然推门见到的就是昨天那个为她鼓掌的大姐姐停在门口，一时间之前有些羞赧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麦哲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又道了句谢谢。

不过站在房门外的缪尔赛思显然并没有流露出对于一分钟叩门的厌烦情绪，目光倒是有些好奇地越过麦哲伦探索着舱室里凌乱的边界。不过大概看了几眼之后，麦哲伦面前的新任生态科主任像是没事人一样地向黎博利人介绍起昨天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但就算是不参与公司内部派系相关的麦哲伦也明白身为一科主任在莱茵生命这种庞大的科研机构中所主导的地位，这让她听缪尔赛思的轻描淡写有些一愣一愣的。

事实上，缪尔赛思早通过留下的通讯方式给麦哲伦打了好几个电话。麦哲伦一个人完成的演讲说实话让生态科主任有些动心，特别在莱茵生命里大多数成员都已经加入了现有的组织框架的情况下，这让她很难从其他科室里挖角。这种行为难免会被人在背后说道，而且坏女人这种说法，怕不是会随着派系林立的口耳相传让她到处挑拨挖人的坏名声不胫而走。她可不想名利双失，既没有从别的科室捞来合适的科员，又成为莱茵生命内部的众矢之的。

虽然生态科这个部门也是总辖的御人权术的思索下设置出来的部门，要让她八面玲珑地在剩下来未加入其他部门的自由职员里争取到科室初始的开山组成人员显然挺难为她的。不过缪尔赛思本来就喜欢自我挑战，她也是为数不多几个常找总辖来讨论泰拉前沿科技趋势的狠人。而且聊不过总辖，她还有机会用源石技艺化作液态分身给总辖表演个恶作剧后逃走。

麦哲伦显然也是聪敏的女孩，但她本身也不关心派系之类的资源争斗，就现状已经足够她充分利用资源进行她的梦想追逐了。“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缪尔赛思主任显然也不是和每个员工达成一片的交朋友性子，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应该是为了刚成立的生态科吧。”麦哲伦清了清嗓子，清亮的声音也没有面对公司里其他人面对高级别领导的俯身谦卑，只是直白中透露着几分谨慎。

“我怎么就不能和大家广交朋友呢？”缪尔赛思笑了起来，此时麦哲伦近距离地看她，笑得合上双眼的黎博利人更显得动人，稍长的睫毛和天生靓丽的酒窝加上那双爱笑的眼睛，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想到这里麦哲伦随即对昨天自己的举动有些释然。在等缪尔赛思回复的时候，她彻底抛开刚才组织研究成果的思绪，倒是能好好关注并应付身前的主任了，

今天缪尔赛思倒没有像昨天那样穿件外勤的套装，更像是在莱茵实验室内部的休闲办公的常服。半透明制式的PU材质外套加上大量别样设计的门禁吊牌点缀，里面缪尔赛思也就身着一件灰色系的抹胸套裙，垂腰长发自然地散开，中间揪了几搓找了根发带打了个蝴蝶结，活泼了许多。头发发梢外侧挑染了几缕时尚的白色，看起来倒是和麦哲伦的发色有几分相似。

“不请我进去看看嘛？参观一下龙腾无人机的设计起源和冰原发现嘛？”缪尔赛思没正面回应麦哲伦的直白叙述，反倒是以退为进用参观的缘由和小企鹅套近乎。虽然从理智上来说，和缪尔赛思靠得太近难免会生些派系争夺相关的变故，但难得有人想了解一下荒原冰漠的极北故事，又让她从情感上极力想分享这些沉寂在久远过去的故事，更别说还有奇怪的心理在悄悄作祟——似乎多看几眼缪尔赛思也不错。

麦哲伦翻了翻自己抽屉里常喝的几种会准备的饮料，也没发现适合待客的饮品，甚至自己就没有专门准备过，想来本来也没想过会有人来串门吧。这让她对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或是阅读研究展板或是分析液晶屏上数据作为客人的缪尔赛思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我这里只有常喝的酸果浆和香草沙士汽水。”麦哲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显然知道不会有人会和她那样选择喝香草沙士汽水来提神醒脑。

“没关系，就酸果浆好了，香草沙士汽水我可喝不惯。”缪尔赛思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不曾喝惯的包装，马上摆手拒绝。看着麦哲伦摆出两个玻璃杯来，也不知道缪尔赛思从哪里变出来一支深棕色瓶子。“或者来点皇家利口酒就当调鸡尾酒了？”

也没等买着了来得及拒绝，她就往杯里开始倾倒珍贵的酒液，然后把麦哲伦从冷藏柜里取出的酸果浆熟稔地撕开后加到杯子里一同搅拌。“这样我试过，味道还不错的。”

麦哲伦也只好和缪尔赛思一起喝这没怎么调味的鸡尾酒（大概算是吧），味道还不错，但是酒的后劲也大，也没几杯就有些不胜酒力了。接着稍减了些戒备心，和缪尔赛思简单聊了起来。

…………………………

“能当到主任，缪尔赛思应该也不会比起帕尔维斯主任或是塞雷娅主任年纪差太多吧。”

“问女孩子的年龄可不是件礼貌的事情呢。”缪尔赛思眨了眨眼，突然抛出来的wink加上那颗恰到好处的泪痣更是在酒色酡红中显得诱惑十足。更让麦哲伦怀疑起昨天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一些奇怪而又羞愧的内容，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比麦哲伦没大几岁，也就是总辖正好提拔吧。”缪尔赛思对着麦哲伦又干了一杯，小企鹅看着身前的人似乎一花，黎博利的实体转化为流动的哗哗水声，稍微揉揉眼睛又没有这番错觉了，大概是稍微有些喝多了吧。

“缪主任，似乎喝的是不是有点多了，感觉不太能继续了。”

“是吗？”缪尔赛思看着麦哲伦狡黠地笑着，小企鹅一时之间没懂对面座位上生态科主任的笑容，下一秒她就有些僵住了。耳边传来了缪尔赛思的轻语：“似乎昨天你走的时候煞是心虚呢。”甚至还有些许温度的水汽打在小企鹅的脸庞，让她有些难耐。而另一侧传来流水般潮声，接着又是一个缪尔赛思主任和她近距离面对面，麦哲伦下意识地往后靠，却直接抵住在了自己课题的展示柜前，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看得麦哲伦一阵慌乱。

接着凑近的脸庞更是让麦哲伦不忍心睁开眼去看，虽然闭上眼依旧能回忆起各种缪尔赛思的神情和笑颜，让她不禁暗骂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不过，靠近过来的缪尔赛思似乎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麦哲伦维持着被壁咚的姿势闭眼了好一会儿。等她悄悄睁眼看的时候倒是屋子里一片安宁，要不是桌上留下了一封信和一瓶喝了一半的皇家百利酒。她甚至都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劳累过度在实验室里做的一个生动美梦。

缪尔赛思靠在麦哲伦的房间外站了好一会儿，看了下落地窗外群青日和的好天气，吐了口酒气，也收拾起自己方才的一片慌乱。状作没事地在麦哲伦推门而出的注视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