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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黑塔利亚,APH 王濠镜,王耀
标签 黑塔利亚 APH 牡丹莲 澳耀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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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4
15
2021-3-23 14:29
- 导读
- 牡丹莲,普设
双向暗恋,爱瞎撩人的耀哥预警
工具人燕姐⚠轻微菊单恋情节⚠
灵感来源&BGM:涟漪
***
盛夏,空气烫得几乎要融化。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着,路旁茂密的树丛时不时伸出带着绿的枝丫横在路上,斑驳的树影交错盖在坑坑洼洼的路面,当大巴车路过时便把细碎的光斑叶影投在车窗上,伴着树枝刮过车顶时哧啦哧啦的响,既吵闹又安宁。
薄薄的玻璃隔开外头灼热的空气,丛丛林木接连不断地从窗边滚过。花上飞过的蝴蝶,幽林深处的蝉鸣,连绵不断迎来的青山,还有远处隐约飘在绿中的湖泊……视觉被古老山林的景色塞满,其他的感觉却被割裂开,闻不到花香,听不见蝉鸣,连夏日阳光的炙热也感觉不到。这里只有22度的冷空调,一车子聒噪兴奋的学生,薯片与辣条交织的食物气味,耳机里喋喋不休的民谣,还有……
还有一对儿碍眼的散发荷尔蒙的男女。
王濠镜靠在微微发热的车窗上,目光落在前排那两个凑在一起聊天的人影上,眉毛慢慢拧在了一起,连耳机里悠悠民谣都听得发起苦来,苦得他想要狠狠踢一脚座椅,或者打破窗玻璃漏一点滚烫的热风进来。
他现在很烦躁,非常烦躁。
毕竟,谁都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暗恋对象对着别人温柔微笑。
前排那个正在捂着嘴轻笑的女孩名叫王春燕,是王濠镜大学里的学姐。王春燕温柔漂亮,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含着情,像小鹿一样惹人怜爱。作为音乐社的社长,她不仅弹得一手好吉他,又有一副又甜又柔的好嗓子,加上她那活泼开朗的性格,轻而易举便在学校里收割了大票的追随者,还有社内几乎所有男生的心。
但是,王濠镜大概是王春燕的魅力屠杀中唯一具有抵抗力的幸存者。
因为,他有一个悄悄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想到这里,王濠镜抬起眼帘,深琥珀色的眼珠里映出王春燕身边那个低着头微笑的影子。束着黑色马尾的男人眼睫如小扇子似的轻轻盖在微微上挑的凤眼上,挺翘的鼻尖,白皙的皮肤,淡樱色的唇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两点梨涡缀在唇畔。金色的阳光从车帘的缝隙里掉落在他的发上,不过一个侧影,便让人想起清贵端方芝兰玉树之类的形容词来。
那个人名叫王耀,是A大出了名的风云人物。
王耀比王濠镜大了两届,算是王濠镜的学长。他是外语学院永远雷打不动的第一名,各类奖项的收割者,也是整个外语学院万花捧出的一株绿草。这人生得清秀俊逸,为人也温柔和煦,妥帖地照顾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却从未有一个人能把他收入囊中。以至于常有人笑称他是豪华顶配版中央空调,万花丛中过,雨露皆均匀。这几年里前赴后继表白的人不在少数,暗暗喜欢王耀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崇拜者们把他的信息翻了个遍,却从未有人知道,王耀其实是王濠镜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
是的,这辆车的目的地——骆马湖畔的长苇村,是王濠镜与王耀两人共同的故乡。而今年正是王耀与王濠镜相识的第十年,同时,也是王濠镜喜欢王耀的第七年。
这次本是王濠镜计划已久的旅行。
好不容易考上王耀所在的大学,第一个暑假,他借着回家的由头邀约王耀,想要和王耀一起回家。原本是怀揣着小心思的二人旅行,可因为王濠镜一时说漏了嘴,这件事被同社团的王春燕知道了。长苇村位于骆马湖畔,芦苇荡与连绵青山如诗如画,在网络上是出了名的小众景点。王春燕想去骆马湖很久了,加之社团的团队旅行地点始终没着落,于是,不明濠镜小心思的女神社长一呼百应,二人旅行便瞬间变作了浩浩荡荡十几人的团队旅游。
而更让王濠镜糟心的是,王耀与王春燕一见如故,男神与女神一双璧人谈笑风生,独留他一个人坐在后座生闷气,一肚子的陈醋酿得空气都冒出闷闷的酸气。
怎么偏偏是她?
若是换个女孩,一个不那么漂亮不那么优秀又不那么好的女孩,王濠镜还能挑点毛病出来安慰安慰自己。可偏偏就是一个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又那么好的王春燕,一个连王濠镜自己都觉得王耀应该喜欢她的好姑娘。
而且……她是个姑娘。
女孩子坦坦荡荡的爱慕多么令人羡慕,像明晃晃的阳光,每一寸都在闪闪发光。而王濠镜心里那点儿同性对同性的恋心,连捧到王耀眼前都怕惹得王耀皱眉,便合该如此刻的他一般躲在窗帘的后头,在阴暗的,隐秘的,不为人所知的角落悄悄发酵,就这么酸涩地、苦恼地、卑微而又不甘心地窥视着。
单相思的酸从眼睛渗到心里,一寸寸低温烫伤着心脏。
前座的王春燕掏出一对儿耳机,递给王耀一只,似乎在邀请他听同一首曲子。王耀欣然接过,一错眼的瞬间,抬眸对上了王濠镜有些失落的目光。
琥珀色的瞳仁被日光照得几乎像是金色,长长的睫毛扇过阳光里的浮尘,如搅乱一池春水,漾出层叠的笑意。王耀就这么在日光里对着王濠镜温柔而狡黠地一笑,刹那叫王濠镜红了脸。
他心跳如鼓,又急又慌地垂眸避开那人过分耀眼的笑,转头望向车窗外,仿佛正专心看着窗外愈来愈近的骆马湖。耳机里的民谣走到尾声,音乐在那一刻切到下一首歌,是一首小众的流行曲。
王濠镜转回目光,看着阳光里已经低下头去与王春燕一起听音乐的王耀,只觉得这首歌从耳机里飘了出来,化为他眼前的历历现实——
《日光倾城》。
是很称他。
***
王濠镜第一次见到王耀,是在他随父母搬到长苇村的第三天。
彼时的长苇村还是个闭塞而淳朴的山中村落,骆马湖躺在群群青山中,芦苇荡浮在青绿的湖面,晚霞渔舟,夕雾晨光,渔网撒在悠悠的呼喊笑骂声里,随着炊烟往天穹而去。
王濠镜的父母是来这儿支教的,村里小学的校长因故调离,夫妻俩便来接了手,照顾着山村里的孩子们。
王濠镜的性子内敛害羞,又体弱多病,九岁的孩子看起来倒不如村里七八岁的娃娃结实。他的父母担心他水土不服,便先由着他在家里窝着,看看童书,玩玩积木,寂寞但又平静地度过一天又一天。然后,王耀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家的小院里,打破了他的平静与寂寞。
“你是新来的王老师的孩子吗?”那时还是短发的王耀趴在矮墙上歪着头笑,“你真可爱,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王濠镜推了推眼镜,抱着自己的书小小地摇头。
这个大哥哥长得很好看,一点儿也没有山村里的孩子那种粗糙的莽气,反倒白白净净的,像画里的人。可王濠镜怕生,他没有足够的勇气踏出他的小小院落。
要是他嫌弃我笨呢?要是他不喜欢我呢?要是……他会欺负我呢?
被拒绝了的王耀眨眨眼睛,不依不饶地继续诱惑院子里可爱的小团子:“我们去林子里砍竹子做弓箭玩,还要去村头林叔叔家帮他摇脆枣。你摇过脆枣么?又大又甜,摇一下能掉一地。林叔叔说我们能拿多少都可以拿,你不想去看看吗?”
看着王濠镜不安又忐忑的眼睛,王耀笑了起来,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会欺负你。”
王濠镜看了看他被风吹起来的黑发,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犹豫了好一会,这才小声说:“妈妈说,5点前要回家的。”
“没问题。”王耀拍拍胸脯,保证道:“5点前肯定会把你送回来。”
王濠镜得了保证,终于放下心来,噔噔蹬跑回屋里放下书换好鞋,又噔噔蹬跑到院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院子的大门。出乎他意料地,院子外不止王耀一个人。王耀一个大孩子带着三个小家伙,一个半长头发面无表情的男孩,一个扎着小辫儿的漂亮女孩,以及一个留着妹妹头看起来比他俩都大一点的文静男孩。王耀看着走出来的王濠镜,微笑着揉了揉他的黑发,一一把几个孩子介绍了一遍。面无表情的男孩是王耀的表弟王嘉龙,女孩子则是王耀的表妹王湾湾。至于那个妹妹头的男孩则复杂一点,他是旅居村里的一对日本夫妻的孩子,也是个日本人,叫本田菊。
王耀显然对王濠镜的加入非常得意,他拉着王濠镜的小手道:“这一块儿的孩子都是我管的,我住前头第二栋那个红砖屋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对了,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王濠镜抬眼看了看周围几个孩子的表情,怯生生地低下头,小声说:“濠镜,王濠镜。”
“濠镜啊……”
王耀默念了一遍,然后抬手捏了捏王濠镜白嫩嫩的脸蛋,笑着说:“好,濠镜,那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咯?”
王濠镜紧紧抓着王耀的手心,只觉得脸上热热的。
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嗯。”
事实证明,王耀的妥帖细心是打小就有的。他领着一群孩子上山入林,采野果,做竹剑,玩游戏,偶尔还带着他们去湖边泡着脚看日落,从来都能把每一个孩子的心情照顾到,也从不会让家长们担心。王湾湾有些娇纵任性,时不时闹点小女孩的脾气。本田菊与王嘉龙都是性子偏冷的那一挂,本田菊只粘着王耀,对旁人有礼却疏离;而王嘉龙对谁都面上淡淡的,吐槽却又狠又准,嘴巴毒得很。几个孩子凑在一起总有闹不完的小矛盾,王耀却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小矛盾化解掉,其乐融融带着他们上山下湖,满山地冒险。
其实,王耀不知道的是,几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大多来自于争宠。神仙一样的大哥哥,对谁都温柔细心。每个孩子都争着想要被自己喜欢的大哥哥多看一眼,彼此间便多了点互相斗气的酸味。王濠镜体弱,胆子又小,每次也不敢上去争什么,只抱着手乖乖站在一边,用眼睛盯着王耀。
他是委屈的,但他不敢说。
王耀那么好,那么闪闪发光,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去抢这个人的疼爱。毕竟,他是个这么软弱的人,他配不上。
王濠镜以为他把自己的委屈藏得很好,却没想到王耀全都看在了眼里。
一个晚上,家家户户吃过了晚饭,正是纳凉的时间。王濠镜借着蜡烛在院子里看书,冷不防听到院子外悉悉索索的口哨声。王耀一如既往趴在矮墙上头,顶着一头雪白的月光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家伙,要不要跟我去探险?”
夜已深,孩子们大多都在家里呆着。
可王濠镜从来不会拒绝王耀的要求。
所以,他偷偷穿上自己的外套,蹑手蹑脚地打开院门走了出去。出乎意料地,门外只有王耀一个人。已经抽长成少年体型的男孩手中转着一枚狗尾巴草,正靠在青砖院墙上等着他。
“怎么只有……”王濠镜好奇地问,“湾湾他们呢?”
王耀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眨了眨眼睛,笑着把一根手指伸到了唇边。
“嘘。”他这么对王濠镜说。
王耀不想要他问,他便不问。王濠镜抿紧了唇,就这么握着王耀的手一步步跟着王耀踩着月光往村外走。
骆马湖就在村外,漫天繁星倒映在平静的湖面,银河蜿蜒,从天空流淌到了湖中。王耀牵着王濠镜往小码头走,拨开层层芦苇,露出码头边停着的一叶乌蓬小船。他轻巧地跃上船头,小船在湖中轻轻摇摆,荡出层层涟漪。站稳了的王耀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王濠镜,微笑着伸出手,调侃般问道:“小家伙,敢来吗?”
丛丛雪白的芦苇随着夜风摇摆,星星被平湖复制,璀璨闪烁于王耀的身后。而他就这么站在群星之间,向着他递出一只染着雪白月光的手。
王濠镜怎么能拒绝,又怎么会拒绝这样一只手。
牵着王耀的手指,王濠镜学着他的模样跳上船,船体随着落地而摇晃,他站不稳,扑地一下掉进了王耀的怀里。王耀抱着他哈哈直笑,揉了揉他的黑发,又捏了捏他红红的脸蛋,像揉一只傻乎乎扑进怀里的兔子。
那一夜,乌蓬小船分开丛丛芦苇飘在湖面上,夜蛙呱呱叫着,涟漪从船头泛开,一层层搅碎湖里的银河。而王耀站在船头用一支长篙撑着小船,像是把他们从山间慢慢撑进一个美丽的梦中。
行至湖中,王耀把长篙收起放在船里,自己走到王濠镜的身边坐下。
看着身边男孩亮晶晶的眼睛,他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问:“我总是照顾着小菊湾湾还有嘉龙,你是不是觉得我冷落你了?”
王濠镜被猜中心事,埋下头去,不敢承人,又不愿否认。
王耀悠悠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王濠镜的头顶,无奈道:“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样可爱的。只是你太安静,有时候我难免照顾不到你。”
说到这,王耀捏着王濠镜的下巴摇了摇,“你呀,不要把事情都憋在心里,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要好好地说出来,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还算细心的,若是你碰到个粗心大意的,你就是委屈死了人家也发现不了呀,傻孩子。”
王濠镜抿着嘴看着王耀的眼睛,半晌,小声问道:“那,你还会带我来这里看星星吗?”
“当然可以。”王耀笑着回答。
“那……”王濠镜深吸了一口气,忐忑地问:“你会带湾湾,嘉龙,菊……或者别人来这里看星星吗?”
王耀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王濠镜会问出这么一句话。但很快他便明白了王濠镜的意思,忍不住捧着王濠镜认真的小脸用力揉了几下。
“如果你想,那我不会带他们来的。”王耀用食指刮了刮王濠镜的鼻子,笑眯眯地答应他:“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兄弟的秘密,好吗?”
王濠镜被他看得脸热,却没有再回避王耀的目光,而是迎着那双倒映着星星的眼睛认真地点头。
“一言为定!”
王耀并没有食言。
他们在一起玩了很久,王耀上了高中,成了个大男孩,而王濠镜也长成了清秀文雅的少年,但这么些年里,王濠镜从未听过任何一个伙伴提到王耀会带他们泛舟湖上。王濠镜自然也没说过,这是他们的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
青春期的悸动悄然降临,本田菊、王嘉龙与王濠镜都逐渐有了身体上的变化,个子抽长,变声,有了喉结。而王湾湾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在中学里收了不少男孩的情书。王濠镜原本以为他会喜欢上王湾湾,毕竟这里再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孩,也没有比她更亲近他的异性。可看着巧笑倩兮的王湾湾,他感觉不到小说里描述的怦然心动,也没有什么懵懂缠绵的情丝。他只是……很平静。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替父母送文件给村东头的袁书记,不小心看到本田菊拉着王耀的胳膊,把王耀往湖边带。王濠镜心里莫名一颤,鬼使神差地偷偷跟了过去。摇摆的芦苇荡,一笼月光落在码头,把两个俊秀的少年罩在银白的光晕里。
王濠镜藏在芦苇中,只见留着妹妹头的日本少年咬着唇突然低下头,郑重地对王耀说:
“耀君,我喜欢你。”
喜欢?
王濠镜懵懂地听着,有些茫然。
本田菊是男孩子,而耀哥哥也是男孩子。那本田菊……怎么会喜欢耀哥哥呢?
月光里,王耀久久地沉默。直到弯着腰的本田菊呼吸都开始颤抖时,他突然轻轻摸了摸本田菊的头。
“小家伙,你乱说什么呢?”
本田菊闻言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抬起头时,一贯平静温和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执拗来。他突然握住王耀的手掰到两边,宛如破釜沉舟般迎了上去,把自己颤抖的吻贴上了王耀的唇。王耀惊得一句话也没说,愣愣地看着本田菊执着的眼睛。本田菊一字一顿,把每一个字说得温热而绝望:
“耀君,我喜欢你,就是这样的喜欢。我没有乱说,也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
他咬紧牙,再一次重复:“我爱你。”
这三个字在夜色里轻得像一个叹息,可落在王濠镜的耳朵里,却像是滚烫的烟灰。他心脏紧缩,慌乱地后退几步,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那天晚上,王濠镜做了一个梦,梦里,本田菊哀伤地在湖畔吻着王耀,而王濠镜凑近了,却又发现那不是本田菊,而是他自己。他看到自己把王耀压在满是苇絮的木板上,在月光里一遍遍吻着王耀的嘴唇,一遍遍说着他听到过的烟灰般滚烫的话语——
“我爱你,耀,我爱你……”
第二天醒来时,王濠镜从床上坐起,发现他自己身下有一摊湿漉漉的痕迹。
于是,王濠镜在尴尬地偷偷搓洗内裤的同时,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他长大了。
第二,他爱着王耀。
不是兄长般的敬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哪怕他是男人,而王耀也是一个男人。
本田菊的表白大概是失败了。俊秀的日本少年自那一天以后目光便黯淡下去,也不再与他们同路回家。夕阳下独自行走的少年的背影像一棵时节将尽的樱树,满枝青春,却多了几分哀伤与沉重。王濠镜默默看着本田菊的失落,悄悄藏起了自己的喜欢。
王耀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而他还不够好。
他要比本田菊更加优秀,比任何人都优秀,只有那样,他才有勇气把自己的心捧到王耀眼前,让他看一眼。所以,王濠镜默默地努力读书,又默默地锻炼身体。两年后,王耀以这里少有的高分考入上海的大学,离开了这座风景如画的小村庄。王濠镜的父母为了他更好的教育而选择迁回省城,带着王濠镜一起离开了。离开前,王濠镜一个人站在码头边看了半夜的星光。偷来的酒又辣又冲,小小少年在明亮的月下,怀揣着不能宣之于口的暗恋,暗暗对着山水星空许下心愿。
后来,王濠镜如愿考入王耀所在的大学。
他已不是当年怯弱的孩子,他的个子比王嘉龙还要高,性子不再怕生,而是稳重妥帖,常常被人说充满了安心感。他把自己锤炼成了一个优秀的男人,然后,他来到心上人的所在,想捧出他的心。可是,两年的时光,王耀也不再是当年山村里那个温柔的少年。他爬到了更高的山峰上,被更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他变得更优秀了。王濠镜看着人群里闪闪发光的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永远也追不上这个男人的脚步。
就像涟漪,他永远落后王耀一步,便永远只能在那个位置仰望着身前的他,永远地追逐下去。
但他还有希望。
只要王耀还没有为某个人停留,或许,只要他够努力,他就能得到一个机会。
只要王耀还没有爱上谁。
可是……
王濠镜看着眼前笑得甜甜的王春燕,心里的酸意越发尖锐起来。
王耀不是音乐社的人,原本,他与王春燕不一定会有交集。而现在,因为他的蠢话,他亲手把一朵花送到了王耀的手中。一朵美丽的让人心动的花,在他的心上人手中。而他只能在后排看着,连一句话也无从插入。
就这么酸着,苦着,纠结着,大巴车摇摇晃晃,终于转过层层青山,来到了骆马湖畔。
长苇村在几年前被旅游局发掘,改造成了一个原生态农家体验景点。原来的农户大多重修了小楼,做了不少小资的装修,用来吸引城里来寻新鲜的人们。大巴车停在村口改造的停车场里,湖畔温度低了不少,淡淡潮湿的湖风吹出几分凉爽,学生们从大巴车上下来,纷纷站在湖风里对着夕阳西下的骆马湖景赞叹不已。
平静的湖面被群山合抱,唯有前方坦坦,铺出一片无垠水域。夕阳染红层层排云,如火焰燃烧着天空,金与红落在湖水里,便把湖水也染出火焰。在青绿的山与雪白的芦苇中,红与金热烈而灿烂,明丽的色彩宛如画家手中的调色盘。
少男少女们被景色惊得沉醉,一个个纷纷站在那儿拍照合影。王耀与王濠镜早就看惯了故乡这景致,便自告奋勇地拎着行李去民宿前台办入住手续。王濠镜一路沉默着,跟着王耀进进出出地忙。如今,王濠镜已经比王耀还要高了,站在王耀身后时,能把王耀整个人笼进自己的影子里。王耀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处理那些复杂的流程,偶尔王濠镜盯着他,王耀会露出一点无奈的神情。
很快,办完入住,他们便要准备晚饭。
年轻人们从农家买回了各色食材,人分三拨,一拨切肉串串儿准备晚上的烧烤,一拨烧菜做饭,另一拨则去整理场地。王耀是出了名的厨艺达人,自然分去了做饭的那一拨儿。去厨房时,王耀拎着塑料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濠镜,道:“濠镜,来帮我择菜。”
王濠镜低头摆着水,心里沉甸甸得难受。
他当然想跟着王耀,可他又莫名赌着气,不愿此刻遂了王耀的心愿。
你和别人亲亲密密,要用我时又呼来喝去,我又不是你的小狗儿……
王耀看着他沉默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可他也不好硬拉着王濠镜做什么,便转了个身,看向旁边的王春燕,问道:“那,春燕,你来帮我?”
王春燕正坐在一旁调试她的吉他,闻言一愣,忙笑吟吟地把吉他放回袋子里,点点头道:“好啊,学长,求之不得!”
见她响应,几个女孩子立刻也附和,纷纷举手表示愿意加入王大厨的小队。于是,王耀在女孩子们的簇拥下欢声笑语走向厨房,留下越想越气的王濠镜绷着一张笑眯眯的脸滚去前院跟大家一起串串儿。
王耀会做什么呢?春燕姐又会做什么呢?
王濠镜出神地想着,手上的肉串得歪七八糟。
一起串串儿的男生闲不住,嘟嘟囔囔地开始八卦:“唉,王学长真是人见人爱啊,你看咱们社的妹子,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唉,刚刚你们看到没,燕姐一路上和王学长有说有笑,我估计他俩得成。”另一个男生悠悠叹气,“燕姐是我的女神啊,居然被外头的猪拱走了,我的心好痛……”
“你看看人家长得多好看,帅哥的特权懂不懂?谁叫咱们社里没出一头帅猪。”
“那我们濠镜也很帅啊,”旁边的男生突然拍了拍王濠镜的肩膀,“濠镜啊,你加加油,把燕姐抢回来。咱们音乐社社长不能流到外人田去啊!”
王濠镜心里一酸,差点把铁签子插到手里去。他维持着淡淡的笑低着头说,“随缘呗,燕姐喜欢的话……也要看王学长喜不喜欢燕姐吧。”
对面的男生喷了口气,“只要是个直男,谁会不喜欢燕姐啊?”
是啊,只要是个直男,谁会不喜欢燕姐?
那王耀……他会喜欢春燕吗?
王濠镜揣着一肚子惴惴的猜测挨过了一个小时,终于,饭菜上桌,烤架搭好,沉沉夜幕卷着无数星子盖在农舍上头,把燃烧的篝火与欢笑着的年轻人们一起笼进星与月的光辉里来。王耀做了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春燕就坐在王耀身边,巧笑倩兮地夸着王耀神乎其神的手艺。旁边的女孩不断打趣他俩,话里话外暗示他们的情愫,王春燕红着脸怼回去,王耀笑吟吟地圆场,灯光下,倒真像一对登对的小情侣。
王濠镜坐在对桌,隔着人群,菜肴,还有火光远远看着他们的互动。
莫名地,他觉得那块地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王耀与王春燕,一对璧人,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而他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像涟漪里探头的鱼,隐秘而苦涩地对着光吐泡泡。
他的心上人走得太远,太快,他总是追不上他。
早知道……
王濠镜喝下一口农家酒,被辣得低下头苦笑。
早知道,就该在他还触手可及的时候说出来。
被拒绝也好,被疏远也好,至少不会后悔。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那个月夜本田菊眼中执拗而绝望的光。暗恋太苦,希望又太涩,一点不肯熄灭的希望混着暗恋,像是枝头还没成熟的酸杏,让人连心都要疼得皱起来。王濠镜慢慢意识到,他或许还不如他曾经怜悯过的本田菊。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抱着书怯生生不敢上前的小男孩,喜欢不敢说,苦恼也不敢说,只敢远远地看着,软弱又自卑。
篝火熊熊燃烧在湖畔,男男女女吃着烤串聊着天,很快就聚到篝火边坐成一圈。王春燕抱出她的吉他坐在椅子上,火光映出她漂亮的脸蛋,还有闪闪发亮的眼睛。王耀坐在她身边,懒洋洋地一边笑一边从果盘里捡葡萄吃,像只慵懒的猫。
王濠镜垂下眼不想看,冷不防听到王春燕叫他的名字。
“濠镜啊,想要听什么歌?”
王濠镜笑了笑,摇摇头,道:“我都行。”
“哎,快想一个,难得燕姐让你点歌欸。”一旁的男生用手肘顶他,“点个《痒》,要不《火》也行……”
“滚滚滚,夹带什么私货呢?”王春燕抓一把瓜子丢他,“小心我叫你唱《威风堂堂》。”
王濠镜默默往后坐了一点,不想加入这热闹的打闹里,却不小心看到王耀越过燃烧的篝火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火苗,像两团漂亮的火。
“我替他点吧,”王耀拿起一颗葡萄,看着王濠镜的方向,一边笑一边咬破葡萄饱满的果肉:“就《涟漪》吧。”
《涟漪》。
王濠镜听过,那是他喜欢的一支小众乐队的歌。
而那首歌讲的……
王濠镜低下头,遮去眼中刹那的暗淡。
那首歌讲的,是暗恋。
手指轻轻扫过琴弦,琴音袅袅,众人都安静下来。漂亮的音乐社社长抱着吉他,清了清嗓子,在星空与火焰中悠悠唱起王濠镜熟悉的曲调。
“如这斜阳余晖辗转几多,
芦苇滩头折射零星坠落。”
“爱人心头多少焦灼,
你是骆马湖的银鱼,而我是涟漪。”
空灵的女声缠绕着绵柔的曲调悠悠顺着夜风荡来,芦苇荡里苇絮摇摆如白浪,漫天星子铺在湖面,摇晃在鱼儿探水的涟漪中。
那是如此温柔的歌。
“捡一段劳动小曲,随声附和,
牵手酣畅睡去在湖光山色。”
“爱人心头多少秘密不说,
你是骆马湖的银鱼,而我是涟漪。”
王濠镜深深看着篝火对面王耀的眼睛,突然有种被扒光的难堪。
爱人心头多少秘密不说。
谁是爱人,又是什么样的不说的秘密?
谁是银鱼,谁又是被银鱼荡开的涟漪?
王耀是在唱着他与春燕暗藏的情愫,还是……在暗示着他对王濠镜无望的奢求心知肚明?那双带着火的眼睛如此明亮,王濠镜只觉得自己被从黑暗的角落抓了出来,难堪地暴露在光芒里。
“长长凝望你倒影模样,
灼灼的波光缠绕鱼儿鳞上。”
“久久聆听你路上歌唱,
灼灼的艳阳盛放湖上白浪。”
温柔的声音,温柔的曲调,温柔的隐秘的爱恋。
顺着夜风荡来的旋律钻进心里,剖开层层掩藏的伪装,把一颗忐忑又不安的心捧到了火光里。
王濠镜面上的微笑再也绷不住,他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人群,大步朝着湖边走去。人们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正懵逼着,却发现王耀也站起身,追着王濠镜而去。
“怎么了?”有女孩子担心地起身,“要不我去看看吧。”
“别。”
王春燕拉住她,淡定地摇了摇头。
她扫了几个和弦,然后对着懵逼着的人们微笑一下:“来,咱们换首歌。接下来我给大家唱一首……”
“痒。”
***
站起来是一时冲动,王濠镜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或许是太过熟悉,身体里的记忆还在,他信马由缰地乱逛,却还是逛到了芦苇荡里那个小小的码头。层层芦苇随风摇摆,深处有蛙鸣阵阵,遥远又响亮地回荡在林间。
他吹着冷风,深深呼吸着带着水腥味的空气。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想。
或许也是结束的地方。
身后簌簌声起,王濠镜转过身去,只见王耀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朝他走来,嘴角带笑,眼中却是无奈。
“点首歌而已,你跑什么?”王耀走到他身边,低低嘟囔:“腿长就是好,跑得还挺快的……”
王濠镜闷闷地看着他不说话,却见他用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随意地勾在指尖转圈,越过王濠镜径直走到码头边开小船的缆锁。寂静的夜里,钥匙碰撞的叮当声,水流拍打岸边的哗哗声,还有远处的蛙鸣合在一起,都被王耀带着笑意的声音盖了下去。
“现在这船都不怎么拿去打渔了,都给游客泛舟湖上用。我方才晚餐前找我三叔借的钥匙,他差点没认出我,还打算跟我收钱呢……”
王耀弯着腰絮絮叨叨地说着,慢悠悠打开锁,又慢悠悠取下拴住小船的绳子扔到船板上。漂浮在湖水里的小船顺着波浪轻轻摇晃,王耀折了枝芦苇捏在指尖转了转,而后轻轻一跃,跳上了船头。
淡淡月光里,漫天星辰蜿蜒闪烁,勾勒出水天一色的银河幻象。
时间仿佛倒回十年前,一样的灿烂星河,一样的碧湖青山,还有一模一样的……在月光里对着他伸出的一只手。
“小家伙,”王耀弯起眼睛,微微偏过头,笑得温柔又狡黠:“敢来吗?”
王濠镜抿起唇,他没有拉住王耀的手,而是也如他一般轻轻跳上船。小舟骤然受力,在湖中晃了几晃。这回反倒是没料到王濠镜会直接跳上船的王耀没站稳,他摇摇晃晃要去撑船舷维持平衡,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搂住了腰。
王濠镜勾着王耀的腰把他稳稳地扶着,胸膛抵着王耀的肩膀,距离近到一垂头就能碰到王耀的发顶。男人身上淡淡的酒味飘过来,被暖热的体温捂得发甜。王濠镜不想放手,却也不敢再近一步,便只是这样扶着他,低头在他耳边低低道:“小心。”
王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骤然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软糯的童声,而是低沉而磁性的……男人的声音。
那个曾经和他一同泛舟湖上的小团子,如今已经是个比他还高的男人了。
“你长大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在你面前丢脸了。”
王濠镜摇了摇头,“不会。耀哥一直都很好。”
王耀没有接话,只轻轻拍了拍王濠镜搂着他的手臂,示意他自己已经站稳了。王濠镜深吸一口气,放开王耀,慢慢退开一步。王耀弯腰拿起长篙,在手中掂了掂,拂去上头的碎叶灰尘。
王濠镜见他这副姿态便知道他要做什么,道:“我来吧。”
“你来?”王耀挑挑眉,在月色下翻了个白眼:“就你那没下过水的旱鸭子功夫,你来的话,咱俩怕是划不出芦苇荡就得翻进湖里去。小孩子好好坐着,让专业的来。”
说着,王耀提起长篙抵住码头轻轻一撑,小船便晃晃悠悠地离了岸,拨开层层芦苇,向着湖心而去。
夜风阵阵卷着波纹而来,芦苇摇晃起伏,如同岸上的白浪。
苇杆簌簌,苇絮飘飞。
有被打扰的野鸭惊起,扑腾着翅膀咕咕地飞远。
王濠镜坐在小船里,托着腮仰望船头的那个人,看他在夜幕与星河下手持长篙左右着他的方向,看他的黑发被夜风吹拂在脸上,琥珀色的眼明亮若星辰。
这个人真好。
他悄悄地想。
他仿若再次回到了儿时,被一支长篙、一蓬小船、一个画中人般的撑船人带着,慢悠悠穿过芦苇荡,从岸上的烟火人间滑进星河流转的梦中。
小船飘出苇丛,渐渐滑入湖心。
湖心极深,长篙探不到底,一时便不再管用了。王耀收了篙在船首坐下,有些懒散地歪歪靠着船舷,仰头看向头顶蜿蜒的银河。
“小时候看惯了这些,总觉得这些东西司空见惯。出去上了学才慢慢知道,能看得到银河的天空是多么难得……”王耀喃喃地说,“有时候,可能有了比较才知道可贵。从前我总觉得有很多事我都清清楚楚,可真去了大学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些事……”
王濠镜看着他,问:“耀哥……是有心事么?”
“心事么,的确是有。不过这个可以先放放。”说着,王耀对着王濠镜笑了笑,突然侧身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小瓶巴掌大的酒。
“来喝酒么,小家伙?”
王濠镜愣了愣,目光在王耀的脸与酒瓶上转了两个来回,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人啊……
王耀只带了酒,没带酒杯,两人只得共分一瓶。王耀拧开酒盖,晃了晃瓶子,仰头喝下一大口。王濠镜担心他醉,嘱咐道:“这是在湖上,仔细别喝醉了。”
王耀舔舔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你耀哥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就这么点儿,还不够我红脸的。”
说着,王耀把酒瓶递了过去,交给王濠镜。
王濠镜拿过酒瓶,悄悄转过半圈,就着王耀方才饮过的那一边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火辣辣地滚下去,像团火似的烧进胃里,连心脏都仿佛热了起来。小舟漂在湖中,潮湿的水汽湿了发梢,一片远隔人烟的静谧里,只有明月,星辰,群山,孤舟,还有眼前的他。
不知何时,风悄然停了。平湖安静无波,便成了最阔大的镜面。亘古银河裹着瑰丽星云从天空而下,湖面也铺满星辰之河,遥遥向着水天相接之处上溯,天空的星河与水面的星河在远处相连,闪烁着倒映着彼此,又照亮着彼此,宛如一个星星的世界。一叶孤舟浮在星河之上,又沉在星河之下,仿佛他们正悬浮在半空,而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王耀用手指抹去下巴处残留的一点酒,懒懒伸出手到船舷外。
一滴酒液顺着他的手指滑下,叮咚一声,落入湖中。
刹那间,涟漪渐起,层层荡开,打碎了万千星辰。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王耀趴在船舷边低低地念,像醉了,又好似还清醒得很:“原来,诗里说的都是真的。”
王濠镜静静看着他被月光照亮的侧脸,眼睛一眨不眨。
这景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人沉醉。
可于他来说,真正令人沉醉的,是那双倒映着星星的眼睛。
“其实,我会撑船的。”王濠镜握着酒瓶,轻声道:“你走后,我有时会一个人撑着船来湖上看星星。”
“哦?”王耀挑起眉。
“最开始翻了两次船,都是在岸边。一次自己爬上来了,还有一次是被路过的林婶救上来的。”王濠镜淡淡地说,一点也没有翻童年黑历史的尴尬:“后来慢慢就会了,有一次我在船上睡着,把我爸妈吓得不行,找了我大半宿。后来,码头边的船都上了锁。”
“原来是你闹的,我是说怎么他们都突然开始锁船了。”
王耀坐起身,从脚边捡起他方才摘的那杆芦苇捏在指尖转了转,目光落在王濠镜的脸上:“既然你都跟我说了这个,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和春燕……其实早就认识。”
“嗯?”王濠镜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王耀。
王耀懒懒地耸耸肩,解释道:“前年——你还没进校的时候,咱们学校百年校庆,她是大一新生里选出来的主持人,我是英语主持人,我们是那会儿认识的。”
“哦……”
王濠镜愣愣地看着王耀,像是有什么要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啊,一直都是这个爱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坏毛病,脸上也总是笑着。在学校的时候我去找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一路上看你闷闷不乐,你也不肯开口说说为什么。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王耀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王濠镜的脸,道:“小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喜欢要说出来,喜欢也要说出来。听你班里的小朋友说你还是个腹黑的高冷男神,怎么在我面前就成了闷葫芦?嗯?”
王濠镜抬手拉下王耀的手握在手心,垂下眼眸,低低道:“你来找我,我都是喜欢的。”
“喜欢就要说出来啊。”
王耀眨了眨眼睛,目光灼灼:“你不说……我又怎么回应你呢?”
扑通。
青蛙入水,激起层层涟漪。
王濠镜的心脏仿佛刹那间也高高跃起,扑通一下坠向胸腔。
喜欢就要说出来。
我喜欢你,我该说出来吗?
他的脑子里突然又出现了当年在芦苇荡里表白的本田菊,还有那一夜之后,孤独走在路上的少年那哀伤又倔强的背影。
他不是个懦弱的人。
可是,从此失去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可能性让他无法勇敢地说出来。他也想如当年芦苇边一腔孤勇的少年一样,一字一句坦坦荡荡把自己的心捧到光里来,不顾一切,去求一个吻。可连绵岁月如渔网把他牵绊住,王耀已不再是简单一个心上人,而是……他生命里不褪色的那一抹雪白的月光。
他已经喜欢他太久,太久了,久到连呼吸都不敢造次。
因为他是如此重要。
等不到回答,王耀悠悠叹了口气,拈着芦苇转了转。鼓起脸,王耀轻轻吹一口气,绵绵苇絮便散了出去,如片片白雪,轻飘飘落在湖面上。层层涟漪荡开,苇絮与人影飘摇,碎了一池星月。
他趴在船舷上,以手打着拍子,慢悠悠地哼唱。
“如这斜阳余晖辗转几多,
芦苇滩头折射零星坠落。”
“爱人心头多少焦灼,
你是骆马湖的银鱼……”
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顺着湖飘得很远,如夜雾,回荡在林间水中。直到最后一句,声音淡了下去,最后的几个字仿若从唇畔滚落出来的,轻得更像一声叹息。
“……而我是涟漪。”
如同终于下定了决心,王耀突然坐直了身子,凑到王濠镜的跟前细细看着他的眼睛,带着几分无奈并几分纵容。
“罢了。我是哥哥,有些事……还是我来吧。”
他的手指慢慢爬上王濠镜的脸颊,轻轻捧住他的脸。
“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觉得恶心也好,以后都不想见我了也好,都没关系。”王耀对着王濠镜微笑,眼里盛着漫天的星河:“小银鱼,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那一刻,王濠镜在王耀的眼底看到了那一夜温柔的月光。
忐忑,哀伤,伴一腔孤勇。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在珍重的心上人面前,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傻子。
幸好……幸好王耀比他勇敢。
王濠镜抬手搂住王耀的腰,用力把他抱进怀里。呼吸着熟悉的气味,他仰起头把眼前人的影子尽数藏进自己的眼中,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王耀摸了摸他的头发,如儿时般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
然后,他抚摸着已经长成男人的这张脸,低头吻住了那双唇。
夜风悠悠再起,卷着潮湿的水气拂过天地。王耀发上残留的一颗苇絮飘飘而起,顺着风飘荡几个起伏,然后轻悠悠地落在倒映着星空的湖面上。
涟漪层层,搅乱星河里一双亲吻的影子。
***
返程的时候,王耀先上了大巴车,王濠镜要负责与老板结算,便留在了后头。
上车时,王春燕恰好在王濠镜的前头。漂亮的女社长瞧了瞧王耀身边空着的座位,又看了看身后王濠镜高深莫测的表情,马尾辫一甩,牵着自己的闺蜜昂首挺胸坐到另一边去了。
王濠镜抱着包在王耀身边坐下,扭着头看着身边的王耀。王耀闭着眼塞着耳机在听歌,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像树下纳凉的老大爷似的。王濠镜看着他就想笑,便自己放好了包,也同他一起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车窗外故乡的湖光山色。
大巴车发动,汽车缓缓开上水泥路,摇摇晃晃踏上归程。
王濠镜看着远去的骆马湖,突然肩膀上一沉,是王耀把头靠了过来。
“听么?”王耀依然闭着眼,手却摘下一边耳机递了过来,“是你喜欢的歌。”
王濠镜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垂目看着身边的人长长的睫毛,突然拉过他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手指嵌入那人的指缝里。
“不许再对别人那么好。”他认真地要求。
“嗯。”
王耀懒懒地应了一声,蹭了蹭王濠镜的颈窝,手指扣住了王濠镜的手背,笑着嘟哝:“爱吃醋的小家伙,以后只对你好,好不好?”
王濠镜点点头。
“一言为定。”
大巴车绕着群山里蜿蜒的公路,慢慢向着远处开去,渐渐隐入山林。
青山之下,盛夏的日光照耀在粼粼湖面,浮光跃金,层层灿烂而温柔的波光。
清风吹来,芦苇荡摇摆起伏,连绵一片。
灼灼艳阳盛放,
湖上白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