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河，真意外在这里看见你。“夜神月向L招了招手，他刚下课，距离下节课还有些时间，正打算去图书馆看看时就碰见了在路边的L。

L以他惯有的姿势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灰蓝色外皮的书。那本书的封皮没有印上名字，月猜不到他在看什么，就如同他不了解L没有向他展露的部分。听到月的声音，L把书从眼前移开，他向月微微点头，作为问好。

“我偶尔也想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大学的氛围很好。”

月轻笑一声，表示赞同。他不讨厌和L聊天。一方面，L的言语中或许会有有利的情报，另一方面，L也是唯一一个让他能提起交流兴趣的人。

在聊基拉以外的话题时，他们总是那么默契。月在与L的交谈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大脑被完全调动，竭尽全力用自己知道的一切来驳倒对方或是进行更深入的交流。月发现L与自己有着惊人的相似，就像南空直美说的一样。即使他很不愿意承认，他从L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而两个人又有着鲜明的差异，这让他们的交流除了认同感，更多的是针锋相对的波澜。

月和L一坐一立，大多数学生经过这里时，都会忍不住把目光放在着两个以满分入学的天才身上。对此，月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而L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像是在躲避这些目光，但从他的眼神看来，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春天，草长莺飞，美好得如梦似幻。

“月君是谈恋爱了吗？我最近经常看见你和女生走在一起。”L看着路过的情侣们突然说道。

听到L的话，月啧了一声。如果不是弥海砂，他也不会特意和好几个女生保持密切关系。麻烦归麻烦，月很快答道：“与女生走在一起也不意味着我恋爱了吧？我和她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L看起来并不想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他像是被这温暖的阳光晒倦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想也是，月君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对大家很疏远呢。”

“哈哈，真过分啊。流河，我是那种人吗？”

L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

“话说流河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呢？我以为你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

“当下有第二基拉出现，月作为嫌疑人，我自然会怀疑和你接触的人。”

随时都在观察么？月的眸子暗了暗，但还是以轻松的语气说道：“但每个人都会有和异性交往的时候吧？难道流河不会吗？”

“工作之外的交往我会尽可能避免。”

“为什么用这种说法？”

“因为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见月没太理解自己的意思，L又换了种说法：

“也就是说我是gay。”

gay？月愣住了，强忍住自己想去打量异类的目光。这属于试探的一环吗，但这和基拉事件能扯上什么关系？还是说透露秘密也是增进关系的需要？短短几秒内，月想了好几种可能。

“月君怎么看这样的我呢？会感到恶心吗？“L侧过身盯着月说道，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出了月的身影。

能有什么想法啊……该死。这样的问题让月徒生烦躁，不管怎么分析，这都和基拉事件一点关系都没有。想得太久反而会加重怀疑，先做出最普通的反应就好了。

“嗯……是有那么些吃惊，但这是流河的选择吧。“月耸了耸肩，做出理解的样子。

“是吗？月君很体贴呢，我还以为在月君的世界里，我这种人的存在会是个错误。”

“以前高中女生讨论时我也有听到过，可总是没什么实感。不过流河只要做自己就行了吧。啊当然，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月又补充了些。

“谢谢你，月君。”L简单地表示了谢意。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这件事告诉月了。同性恋并不受世人待见，更何况在东亚国家；而且两人都不是推心置腹的关系，甚至算得上是敌对。但刚才的话像是不经由嘴唇而是由他的内心直接传达。这不合乎理性，却是他所希望的。

细软的风拂过枝头，带下几瓣樱花。东应大学作为高等学府，校内的环境也布置得优雅而大方。道路两旁种植着樱花，适逢春天，粉嫩的花朵如云似霞，团团簇在枝头，阳光从交错的枝叶漏下。L坐的椅子在树荫下，月则树荫之外，这棵树还没有大到能把椅子以外的区域挡住。一片花瓣晃晃悠悠地落在夜神月洒满阳光的肩头，轻轻的，没有任何感觉。

在那片花瓣离月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L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注视了整个过程，柔软的花瓣在空中翻转了几下，正好落在在月的视觉死角。月完全没有察觉到，见L一直盯着自己，他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L呆滞地看着，他把书放下，起身小心翼翼地摘去了那片花瓣。

月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睛微微睁大，他没有想到L会做出这种事。面对月的错愕，L抿了抿嘴，缓缓解释道：“……表示谢意。”

自己又做了多余的事。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来了。

“哦哦，你头上也有。”月有些手足无措，又恰好看到花瓣向L头上飘去，便下意识伸手去抓。月在拂落花瓣的同时也碰到了L乱糟糟的黑发，触电般的感觉让他迅速缩回了手。

今天好像太热了些，明明还是春天。

月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血液不受控地一齐涌上面部。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很多，樱花还在L的背后飘落，一直没到地面。慢，实在是太慢了。

月与L差不多高，站起来时两人恰好对视，月能看到映在对方眼瞳里的自己手紧张地移到了背后，L也能看到月眼里略显呆滞的自己。

呼吸变得绵长而又急促。

“叮咚——”

“啊，我还有课，要先走了。”月有些庆幸这解救了自己的铃声。他转身快步离去，强迫自己无视这异常的感觉。L喉头滚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是没有叫住月。他坐回到长椅上，没有继续看书，而是观察着手里的那瓣樱花，目光描摹着那细细的纹路。

然后他放开手，任由花瓣从手心飘落。

我果然，还是适合一个人呆着。L想到。






“没想到啊，L居然是那种人……诶？月，你都没什么感觉吗？”逮到空闲，硫克向月问道。

“说什么呢，硫克？L是不是男同性恋和我毫无关系。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除掉他。”虽然这么应付了硫克，月却始终在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有些烦躁，意外的事情都让他烦躁。






L蹲在基拉对策室的沙发上，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他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其他人没法从他的脸上发现些什么。虽然面前堆着叠叠资料，L却没有去翻看。

他还在苦恼刚刚下午发生的事，本来不该这样的。

L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17岁，敏感多疑的年纪，L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让渡进来。看着色情画册里女人刻意展示的曲线，那些强烈的性暗示没有让L产生任何欲望，精神上的反抗抑制了本能的冲动。只有看着gv他才有想法解决生理欲望，但模糊的画面里男性碰撞的肉体又隐隐让他感到不适。不，也有可能只是其中的人物让他感到不适。

而在今天，那种始终无法填补的空虚得到了满足。L看着月，心里产生了期待已久的触动，是那是和解决案件时完全不同的满足。L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樱花落入手心的触感，他的心当时也跳得不同寻常的快，只是月太关心自身了，所以谁也没有发现。这算是爱情吗？有些可笑，L想到，自己对基拉事件的嫌疑人产生了好感？他并非不敢承认内心的人，反而是会很快行动的类型。但对象的特殊让他必须压抑。

L把饼干捏碎，停止了无意义的幻想，起身投入工作。








长时间的监禁之后月终于获得了自由，当然，仅限留在L身边。两人一起寻找基拉的线索。月很喜欢和L一起工作，在互相启发，感叹对方敏锐智慧的同时，他也在想着如何比L更快一步找到突破口，这样富有挑战性的任务也许就是他一直追求的。

但在理想实现的同时，月却有了额外的烦恼。他确实很欣赏L的智慧，对于能一起合作也是满心欢愉，但这不该是他对他产生友情以外好感的理由。

月想起了他们还在东应大学的时候，是L告知自己他的性取向影响了自己吗？这也太奇怪了，一个人的话会有那样的影响力吗？

月一直觉得自己是异性恋，毕竟不久之前他还与女生约过会，虽然记不清原因是什么了。弥海砂一见钟情的追求虽然让他感到烦恼，却没有反感。一直以来，月都是同龄人中的模范，在他的设想里，自己以后也会像父亲一样娶妻生子，过着幸福的家庭生活，难以想象这样的自己会对同性抱有感情。

在做了长久的思考后，月决定找L谈谈。他晃了晃手上的锁链以引起L的注意，表示自己想去天台透气。L知道这不是月的真实意图，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两人沉默地来到了天台上。L率先说道：“有什么事吗，月君？你不只是想上来呼吸新鲜空气吧。”

月看着L闲散的姿势，心里更加烦闷。也许就是对面的人让自己变得奇怪的，而这罪魁祸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月清了清嗓子，说道：

”龙崎，你还记得在东应大学的时候吗？”

L瞥了月一眼：“只要基拉事件解决了，月君随时可以去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当然，迎接你的也有可能作为基拉被逮捕的命运。”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是基拉？“L充满挑衅的话让月一下激动起来。是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但他完全没有作为基拉行动过的记忆，被当成基拉时他只能感到十足的侮辱。月深呼吸几次，试图平息怒气，避免陷入是与否的争论，他没有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

“算了，不说这些。龙崎，我感觉自己有些奇怪。”思来想去，月还是采用了这样的措辞。

“哦？”L把大拇指放在唇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以为我对男人没有兴趣，但最近我发现，我对你有一些好感，或许我……”月没有说完，他觉得L能从他未尽的话语里明白自己的意思。

L却保持了沉默，两人一言不发，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月君，你连自己的情感也当做可以利用的筹码吗？”良久之后，L说道。

“不要一直曲解我，龙崎！基拉事件也是，我的感情也是，你知道这有多难受吗？”月生气地反驳道。

L看着月愤怒的眼神，那双瞳孔和之前在监控室里看起来一样，非常的纯粹，不带有任何欺骗。L的心感到一阵钝痛，又疑惑了起来，月为了摆脱嫌疑真的会做到这个地步吗？

L上前一步死死地盯住了月。月没有后退，他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最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L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许落入了一个陷阱，一个被精心设计、让人无法辨清真假的陷阱。他始终无法摆脱这份情感，月对他的表白让这罪恶的火焰燃得更甚。

他最终做出了一个冲动的举动——他给了他一个吻，刚一接触便分开的短促的吻。

月刚开始瞪大了眼睛，随即心中充满了欣喜 。虽然这个吻的短暂让他有些失落，但他知道这就是L对他的回应。

“我当然记得，在东应大学的时候，月一直很耀眼。”

“这算是对我的称赞吗？”月笑了，一直以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你可以这么认为。”

“解决基拉事件后，我们还能一起读书吗？”月打趣道。

“虽然流河旱树是个伪造的身份，但月想的话，我还是会去的。”或许他能相信夜神月一次也说不定。

“东应大学的樱花很美，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赏樱。”月想起了那次樱花树下的相遇，隐藏在头发下的耳朵边缘发热变红。

“嗯，我也这么希望着。”

两人又交换了一个吻，这次持续的时间要久得多。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拨弄心脏。呼出的鼻息扑在对方的脸上。舌头交缠在一起，嘴里交换着津液。微凉的夜风穿过整座城市来到他们身边拂过发梢。月心跳快了不少，喜悦与激动的交织让他暂时无法冷静下来。但他现在充满信心，基拉事件一定会得到解决的。

他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美丽而短暂的樱花，和不完整而短暂的幸福。
40秒很短，月却感受到了与那时樱花落下时同样的漫长。天空下起大雪，雪花洁白无瑕，就像美丽纯洁的樱花。
当钟声响起时，全都结束了。
终于。






新的学年开始，东应大学的门口有樱花簌簌落下。学生们吵吵嚷嚷地进入校门，他们身上满是活力与朝气。月走在林荫道路，恍惚间，他看见L坐在长椅上，放下手里读着的书正向他招手。他的身体呈半透明状，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像刀一样无情尖锐。

月目不斜视地走过那里，他用手上的书朝L的方向打去，那幻影顿时扭曲消散在光线里。

铺满石砖的硬质地面支撑着月的足底，他越发感觉到世界的真实。是的，L只是一层虚幻的纱雾，这个世界终究是他失败的世界。月想起了L对他的问话，轻蔑地勾起了嘴角。

当然了，我怎么会对你有感情呢……你只不过是被我欺骗罢了，被失去记忆的我。

月忽略掉那点隐秘的痛楚，独自向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