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观的咒术师

不知从何时起，有人这么称呼七海。

没有比这个词更能概括那个男人的了，五条赞同不已。
说得好听点是有大人样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得难听点就是太能知难而退。只要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就毫不挣扎地果断放弃，工作也好，决意也罢，就连人生和自己的生命都是如此。

所以五条看着眼前的七海，深深地吊起了嘴角。


汽车都无法行使的荒芜山路上，五条迈着长腿步履轻盈，一旁的伊地知小跑着拼命赶上他的步伐。此行应有三人，但剩下的那一位好像是脱队了。
「目标是一级咒灵一只，从有谣传到流言扩散开所经过的时间太短了，周边的咒灵增殖率也很高，因此被怀疑和两面宿儺的手指有关联，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一级上位咒术师的七海先生和虎杖君他们两位。」

五条拧开手中的宝特瓶，送到嘴边。
「嗯…这个安排不是挺妥的吗？那叫我过来干什么？咒灵晋升成特级了？」
「不是，一级的那只已经由他们两位祓除了，剩下的就是些中低级的咒灵，无奈，数量，实在太多。」
五条似乎不怎么能认同这个理由，他歪过头问道。
「越说越搞不明白了，不管数量是多是少，中级也还是中级吧？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您看了现场，就，能明白了。」

伊地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了指前方漆黑一片的大厅一角，几个身着黑西装的辅助监督远远围着那块，能看到七海就背靠墙壁静坐在那里。
他鼻梁上没有架着常戴的眼镜，头部应该是有出血，整张脸都给染红了，在漆黑的房间里，嘴部往上都像是和黑暗同化了一般。

不过更一目了然的是他的状况明显很不对劲，四周只有同伴没有敌人的情况下，七海却单手提着他那把砍刀向前方保持战斗架势没有放松。紧咬的牙关间还能听到狼一样的低吼声，可能是血流到眼里的关系，通红的眼球混浊无神，尽管如此，放大的瞳孔却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啊——这不完全失去意识了嘛」

五条笑着说道，但他的声音恐怕没有传入七海耳中。现在的七海屏蔽了所有无用的感知，满心都只有排除进入攻击范围的外物这一个念头。
差不多能说是达成了近似新・阴流简易领域的效果吧，但只是听似不错而已，实际上可没那么精巧。七海的这个本质上更为原始，就如同负伤的野兽在守护自己的幼崽。

移动目光，能看到瘫倒在七海臂弯中的悠仁，为了阻断一切外敌乃至视线，七海将他死死拥在怀里，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如今这个七海除了守护悠仁以外没有自我意识，而为了做到这点，他第一次表现出了不想死的意愿，对生的执念透过空气传递过来，几乎都要化作实体。
五条看着七海的样子，眼角一歪笑了。

「虎杖君的状况目前还不清楚，七海先生出血很厉害，我们想尽快为他处理一下，但是……这个样子我们根本无法接近。」
「原来如此。」

五条迈着轻松的步伐向前走去，原本靠坐在墙边的七海感应到了外人接近的气息，动了一下手中的砍刀，站起了身。凌乱的呼吸声忽地停止，让这一带变得异常安静，唯有毫无紧张感的脚步声在回响，随后不带任何犹豫地闯入了七海的攻击范围。与此同时，高举过头的砍刀精准地向着五条的头部砍下，尖锐的啸声划破了沉寂。
不过另一方对七海可谓是知根知底，在即将发生碰撞的那一瞬间，五条用无限抵住砍刀，让十划的比例产生偏移，使得这一击空有声音而无实际效果。之后五条嘿然一笑，直接把拿在手上的宝特瓶翻转就往七海头上灌。

突然被冰冷的液体浇了个满头满脸，七海似乎因此恢复了神志，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他就像是被驱了邪一样放松了紧箍的肩背。

「……五条先生？」
「嗯，辛苦了，七海。」
「等等……这是什么？怎么粘乎乎的。」
「欸——刚被救下来跑上来就问这个？」
「虎杖君呢…？」
「就在这里哦。」

五条戳了戳他的手背，七海这才感觉到手臂异常沉重，透过这份重量和贴在身上的暖意，他终于对悠仁就在自己怀里有了实感，紧张的空气也缓和了下来。
几名工作人员根据五条的指示去把悠仁从七海的臂弯中扒下来，大概是用力过度的关系，他整只手都十分僵硬，自行活动手指也有些困难。

「虎杖君没事吧？」
「他没有大碍，除了有点脑震荡以外，别的伤口一个都没有。」
「这样啊。」
终于是安心了，在越发模糊的视野中，七海阖上了眼睛。



「哟，已经能动了？」
五条朝正在医院楼顶的休息区看书的七海举手示意，察觉到他的七海微微颔首，合上了书。
「本来伤势就不算严重。」
七海盯着弯腰坐到他边上的五条，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

「你有什么事？」
「摆脱桎梏的感觉如何？很爽是吧」
七海一下子就理解了五条的意思，他像往常一样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要开玩笑。我可不愿意再来一次，人应该遵从自己的意愿来行动。」
某种意义上来说，七海也是个不逊于五条的唯我独尊主义者。
「归根结底，虎杖君没有得到最及时的治疗也是因为这个，可没有比这更坏的一招了……所以说真的你能过来是帮了大忙，非常感谢。」
这种时候倒是很坦率嘛，五条一脸坏笑，七海见状马上就切换回了一贯的冰冷眼神。方才向前辈致谢的实诚样子就跟骗人的一样。

「又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
「但请不要再用蜜瓜汽水浇人了。」
「不要挑三拣四啊，当时我手头只有那个。唔…你要是真心想感谢的话，就请我去王子酒店吃甜点自助吧。」
「请你是没问题，但我是不会去的。」
「欸——，一个人不好去的啦」
「你是女子高中生吗。」
「有什么不好嘛，也叫上悠仁一起去呗。」

七海啪地打掉五条环上他肩膀的手，习惯性地抬手去推眼镜，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戴，便换成深叹一口气。
「我会考虑。」

对咒术师来说，临死前的执念、以生命为代价缔结的强力制约等等，都是早已司空见惯的事物，因此他们奉不留痕迹为美德，倾向于清清爽爽不带走一片云彩。恐怕七海也是如此盲信着的。
但是那一日，他的价值观受到了极大的动摇。那个存在想必会给七海那无聊透顶的信仰带来新的改变吧。
是的，会满足于不留痕迹地消失的，只有本人，即便是为了被留下来的人们……

「你就留点吧」

什么都可以。听到这句话的七海眺望着屋顶的风景，面带沉思之色，没过多久就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
「既然有闲心说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让人膈应，就别邀请我一起去吃自助。」

五条朗声大笑，在他的笑声中，七海眉间的褶皱愈变愈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