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294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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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逆水寒 血河 , 碎梦
标签 血碎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禁止马革裹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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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8-29 10:27
血河的这座宅子很阔,甚至比血河在汴京的老家也不遑多让,究其原因,它们都被称作“府”。这里是独属城中主将的府邸,前后历经几十年,有过非常辉煌富丽的时候,终于是在血河手上荒废了。
近年来战局动荡,血河和安稳就绝了缘。他住在这里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就没有雇丫鬟侍卫打理伺候。久经时日,庭院里的奇花异卉都变为了杂草。
这给碎梦提供了很好的机会。没人拦阻,他随随便便就出了门上街,要去买些易容的材料。
这些材料都是顶常见的东西,谁知他到集市中一问,竟然哪件都没有。
“老早就被人买空了。”掌柜整理着为数不多的货品,乜斜着眼瞧他,“辽人就在城外,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才想起囤这些东西,要等到五天之后才有。”
这厮可恨。碎梦心头火起,但他不想在节骨眼上生事,只慢慢攥紧了手指。
…五天,他是一天也等不了。
当下宋辽交战,城门盘查必定更会严格。他在这里本就人生地疏的,也没有可供查验的户籍身份,即便易了容,出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今更是难上加难。
也许可以试试伺机潜入驶出城门的车辆,借此逃脱。只是他前两日净想着怎么易容乔装了,没为这个计划做过什么准备,眼下也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碎梦焦头烂额,一边想一边转身往外走,面前却忽然有一道阴影落下来,阻住了他的去路。
是又有人走进了这个商行,掌柜瞅见来人便喜出望外,满面堆笑地从柜台后面走出:“…将军,可是来叫我动身的?我正等着借您的光呢,哈哈…”
掌柜急匆匆赶来,看见碎梦在他身前挡着,他伸手很粗暴地去扒拉碎梦,要让他挪开道。
碎梦性子哪是好相与的,方才耐着脾气已是难为他,见掌柜依旧不知死活,他也不想再忍。嘴角勾起微微一个冷笑,干脆站定了,敏锐五感把室内陈设的边边角角都描摹清楚,碎梦屏了气,预备擒住来人的手腕重重摔出去,让他在货架上撞个满面红光。
他还未及出手,后面的来势却突兀地止住了。原是面前的人上前一步,越过碎梦,把掌柜的胳臂死死握紧了,不快道:“你这是做什么?”
碎梦让出位置,才开始打量这个人。掌柜称他将军,果然一身很英武的戎装,服制却又与血河不大一样,他心里便开始有了些猜测。
铁衣捏着掌柜的手,那只手便如铁铸的一样分毫不能挣脱,疼得掌柜惨叫出声,铁衣才把他撒开了,说:“掌柜生意在城里做得最广,边军为百姓生计考虑,才捎带上你出城采买。若你竟是如此嫌贫爱富目中无人之辈,我看也不必再为你行方便了。”
掌柜出了一头冷汗,他唯唯诺诺的,说:“是…是,是在下的错,一时心急了,将军不要见怪…”
“下不为例。”铁衣瞥他一眼,“备好车马,今日申时启程。”
掌柜忙点头不迭。
碎梦在一边悄悄听着,他满心回荡的都是铁衣说的“出城”两字,震耳欲聋。这样几乎黔驴技穷的境地里,无论哪根救命稻草他都会去拽上一拽的。铁衣说完就转身走了,碎梦咬牙,竟然跟了上去。
碎梦是光明正大地靠近,他丝毫没打算遮掩,铁衣自然也察觉了。走出几步,他便转过身来对着碎梦:“…你跟着我做什么?他方才打骂你了不成?”
碎梦不答,闷头又近了两步,他扑通一声就跪到铁衣面前,伏在地上。
把铁衣也吓坏了,甚至那股不苟言笑的气势也惊得成了不善言辞,他连忙去拉碎梦,还有点结结巴巴:“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说话。”
碎梦和铁衣较着劲,他还不想起来,主要是眼泪还没憋出来,但是铁衣硬要把他往上提,他是压根跪不住的。好在铁衣扶他起来的那一刻,眼泪终于如碎梦所愿地流了满脸。
碎梦的伪装技术千磨万练,即便没有变换容貌,此刻的他和平日里的他,也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他易容为女子的时候有时会用这招,一来梨花带雨眩人耳目,二来使人松懈,恻隐之心常常也跟着动,尤其酒酣耳热之际,最容易套取出不轻易泄露的情报。
如今效果虽大打折扣,但只要能让铁衣认为他是一个毫无威胁性的弱者,便也足够用了。
碎梦呜呜大哭起来,不留痕迹地把手往外抽了抽:“适才听了将军和掌柜说话,我斗胆想求您一件事…若能相助,我情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答将军大恩大德…”
说完他又要跪下磕头,铁衣当然不会让他磕下去,他托住碎梦的手肘:“什么事?你且说来我听。”
铁衣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是歹人,多亏了碎梦这一身占了大便宜的皮相。他身量比铁衣矮,身形单薄,面貌洁净好看,除了手上握刀握出的茧子,哪里也看不出习武的痕迹。所以碎梦小心地避免铁衣碰到他的手。
“我想…求将军带我出城。”碎梦泣不成声,“几日前我途径郊外,遭了强人,盘缠都被他们抢走了。我只好在城里做工赚些路费预备返乡,可如今城门守卫不许我出去,我有家难回,实在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不比往常,”铁衣看着垂泪的碎梦,却被他颊上那颗颜色分明的小痣晃了眼,顿了一下才用温和些的语气说,“除了边军,出城都要官府查验允准。你去找过吗?我帮你问问?”
“我的凭证路引也都被抢去了。”碎梦抹着眼泪,“没了身份,去了官府也只会被当做奸细,因此才来求将军。只盼高抬贵手…”
碎梦算是求对了人,铁衣还真的被他哭得同情心起。他虽然是铁卫营磨砺出的铮铮男儿,但也有很多回像眼前人一样心酸难过;比如上峰强令他避战的时候,比如被一群血河抓单欺压的时候,比如看重的人受委屈的时候…他想,碎梦哭得这么惨痛,一定是经受了比这些都凄凉的遭遇。
“你是哪里人?”铁衣有点可怜他了,遂问。
“磁州,”碎梦说话间带着哽咽抽噎,“我家在磁州。只要将军带我出了城门,余下的路我都认识,绝不再麻烦将军…”
“不要哭了。”铁衣心软了,觉得碎梦适才就被推推搡搡恶语相向,颠沛流离的更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明显就是一个该被他们护着的人。何况又是举手之劳,这个忙他一定要帮。
铁衣在浑身掏了一小会才掏出一条手帕递给碎梦。因为这个举动,他有些臊的慌,不太自然地说:“…下午出城接应辎重,那时我带上你便是。”
碎梦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胸中那块大石终于是摧枯拉朽地轰然坠了下去。他一直在期盼离开这里,明明终于如愿以偿,却不知为什么真的有些鼻酸,眼泪又刷地流下来。他擦两下眼角,对着铁衣千恩万谢。
分别之前,铁衣问了碎梦的名姓。
碎梦当然是不会说自己的真名的,他用了师姐的姓,给自己编了一个假名字,说:我叫秦…夕。
秋风猎猎,远处传来雷鸣般的隆隆声,连带着整座城池都在轻微地震颤。天色被阴翳的重云覆着,迫近得好像要从头顶坠压下来;这场景就跟什么大妖怪即将现世了一样,大概是能止很多小儿夜啼的。
那是千骑奔腾,一齐踩踏在地面上的动静。
街上宽阔轩敞,可没有一人敢出来走动。碎梦踽踽独行,身后余一个孤单黯淡的影子。
血河在前边浴血奋战,碎梦在后边时刻准备着离开他,听着似乎很有些忘恩负义,但其实只是两件事刚好赶上了,这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这笔糊涂账是从头错到了尾。一错不可再错,总该有人意识到既往不可追,率先抽身。而血河现在好像不太清醒,他还要拖着碎梦一起沉溺虚妄,碎梦当然就应该把他叫醒。
碎梦是明白的,他觉得血河也需要明白这个事实:血河身边有没有碎梦,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碎梦,本都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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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宦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血河就这样被迫成了一半的人生赢家,他在汴京城也风头大盛,一时许多花季少女心里装的都是他,由此竟成了不少青年才俊眼中暗暗嫉恨的公敌。
托他的福,城里的话本销量更是翻了几番,现今最受欢迎的男主角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配文图画都和血河有几分相像。
血河对这些不关注不了解,但他的生活多少也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因为人的事业运和爱情运好像总是相伴相成,天真的女子还在巴望巧遇,心智成熟又门当户对的小姐已经派人登门隐晦地打探了,只等着血河来求哪家的亲。
近来府里的门槛磨损得比往日都快,府里的二老对这样的境况是很满意的。毕竟血河目前的职位也是他们一手安排而成,他们巴不得让血河赶紧出嫁…呸,让他赶紧领一个媳妇进家门,好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爹娘总是明里暗里催他,血河听在耳朵里,可从没上过心。他也看得明白,俩人整日夸这个夸那个的,并非出于真心看中,只是不希望血河太成器,想给他再上一道枷锁,好叫他更难脱身。
何况,执金吾不是血河期待的愿景,他当然也就不爱阴丽华。他的意中人就在眼前心上,用不着再往哪里去找寻。
自打把碎梦拐回家,碎梦待他的态度好像真的更加和暖了;他允许血河牵他的手,摸他的头发,短暂地揽一下腰也在容忍的范围之内。更多的血河还不敢僭越,但按照这样的趋势,那些似乎也是触手可及的。
于是他心里经常就憧憬着往后的事。有时在街上巡逻想起碎梦,他的嘴角就禁不住慢慢上扬,然后又引来一群好事者朝他起哄。
碎梦的态度变化不是血河的错觉,他是暗暗想着要对血河好一点。不算讨好,只是回报,毕竟血河花了钱,世上原没有让人花钱还当孙子的道理。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在,那便是在血河面前,他经常使用的冷酷外表竟真的越来越难摆出来了。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暗中偷换,但碎梦依旧以为不重要,不知道日后将会铸成大错。他自幼被养成兽物一般的心态,有一天的命就活一天,得了一天的食就饱一天,因为往后的就算再渴盼,也不一定交得到碎梦的手里去;血河给他的日子也是一样。
但是既然这么作比了,他就是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碎梦越来越习惯他的生活里有血河,实在是很熟稔了,也不再总是客客气气的。某天他见着血河提枪回来,竟然起了玩心,蹙踏林梢,拔刀轻捷地跃下要袭击他。
血河听出熟悉的破空风声,他不由开始微微的笑,回身横枪去格碎梦的刀势。这一格加上一刺一挑,碎梦就还得被逼回一丈之外,胜负就能有九分定下了。
谁知横扫的势头未尽,血河的枪竟被什么东西喀地阻住了,难以转圜得开。于是他便没来得及把碎梦推出去,一双笑弯成月牙的点漆眼眸很快逼近,近到流星一样撞进他怀里,又把长刀按在血河的肩膀上。
这里是一片青翠竹林,竹子生长得密密匝匝,中间虽有条小路,但也远不够长枪施展的,碎梦是特意挑了这么个地方来取他的巧。
碎梦罕见地露了个笑,声音清朗:我赢了!
血河是第一回看见碎梦笑。他蓦地怔住,其实是缓了一会才听见周围的声音,但他不想在碎梦面前表现得像个痴呆,于是用了好大力气将心神扯回,尽量自然地笑骂了一句:狡猾。
兵不厌诈。他又在碎梦的后腰上拍了一记,碎梦收刀回鞘,这个动作让他触到的地方稍微偏移了,原本该落在后腰,却落在了…更朝下的某一处。
好软好弹…血河脑海里冒出很犯罪的想法。只是没敢接着感受,他做贼一样的连忙把手收回来。碎梦表情一如往常,他却更加牵系不住意马心猿了。
碎梦头上落了片竹叶,血河给他摘掉,领着碎梦往回走。他本能地找了个不相干的话题,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今晚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去。
碎梦说:都好,我不挑食。
血河笑道:你当然可以挑。
碎梦却不说话了。血河侧头去看他的神情,是看不太清的,他略低了头,一边的额发遮了眼,只留下秀挺鼻梁和薄红的嘴唇给血河揣摩。血河猜测碎梦觉得被唐突了,因而不快,于是他有些愧疚;但是“对不起我不小心摸了你的屁股”这种言辞是真的不太好出口,说出来好像也无益,他便也沉默了。
而碎梦和他在想的东西可以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碎梦心里想的是血河。想他撞到血河面前时那一瞬的愣神,门户大开又不加防备的姿态,就这么放任碎梦把刀架到了脖子上。近在咫尺的墨黑眼瞳里满是轻飘飘软绵绵的情绪,正中间安放着碎梦的身影,那一瞬他心尖抖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是被“哄”到了的。
那是碎梦从没有得到过的,这个世界欠了他十几年的,一个很温柔的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