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eing is believing
#年上牙医A泉X年下学生O雷,10+年龄差
#受设定与剧情人物个人经历影响,性格与原作有所不同,OOC注意
#全长2W7,阅读时需要一点耐心
#推荐BGM:Week End
#月永雷欧生贺文
俗话说,眼见为实。
Seeing is believing.
1.
濑名泉的故事要从某个雨夜讲起。四月上旬某个星期四,天气反常的厉害,上午春光明媚樱花盛开如云似雾,下午气温骤降阴雨连绵,待到濑名泉吃完晚饭准备好明天的午餐便当,洗完澡躺在沙发上放松身体准备回复女友短信时,窗外已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偶尔有苍白花瓣随雨水拍打在玻璃上。
他摆弄手机,一边检查日程表一边回复消息,偶尔抬头扫一眼电视节目:天气预报节目主持人说他所住地区未来两天仍将有雨。
也许他该取消周六的野餐计划,改为室内活动,比如去看电影。
拇指在按下“发送”前一秒停顿住——如果又是被迫去看无聊到令人打瞌睡的狗血爱情片该怎么办?他不想再一次因为口味不合与女朋友吵架,虽然四月刚刚开始,他们吵架次数已经超过上月。
他在思考如何给出彼此满意的约会计划,门铃响声及时将他从困境中临时解放。循铃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确认确认不是推销员或者NHK工作人员后他打开门——
绿眼睛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外表年龄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观察他的身高和纤细的手腕后濑名泉将他分类至“少年”。他的手上没有雨伞,拽着两个大号旅行箱,被堪称沉重具现化的箱子夹击,中间位的主人看起来异常单薄矮小,湿透的夹克和脊背上的大号双肩包像铅板压在他身上。他抬起头,露出秀气的面庞,眼睫轻颤,水珠顺着他潮湿的发梢流下脸颊,又从脸颊流到脖颈上的黑色项圈,最后消失在纤细的锁骨上。
“水沿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向下面流,流进鞋尖,又从脚跟流出来。”
想起某个经典的童话故事自动浮现在脑海种,片刻后他又为自己的联想觉得好笑——哪儿有穿优○库的公主。他偏过头,询问眼前的年轻人:“请问你是哪位?”
绿眼睛与他视线相对,和豌豆的颜色一点都不像。
“我是来租房的。”他松开握住行李箱拉杆的左手,伸进外套内侧口袋费劲摸索,掏出用塑封袋裹住的证件。
“我的名字是月永雷欧,来这边复读的高三学生,在网路上看到您的租赁信息,然后我就、啊——阿嚏!”年轻人的自我介绍被巨大喷嚏声打断。
“……先进来吧,外面冷。”濑名泉看着对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后退半步敞开大门。
2.
自称学生的年轻人脱掉鞋子,小心翼翼踏上玄关台阶,把沾满泥水的行李箱丢在门口。濑名泉他身上湿透的似乎随时会滴出水来的衣服,皱起眉头。
“把衣服脱掉。”
“!”年轻人表情惊愕条件反射般后退半步,明亮灯光下濑名泉才第一次看清他脖子上带的东西并非是装饰品,黑色硅胶上的荧蓝色识别码证明它是个货真价实的防御用Omega抑制项圈。
“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对一个深夜独自出行“可能未成年”的Omega说“脱掉衣服”这种话,换谁都会误会他濑名泉是流氓。
“你的衣服湿了,不换下来会感冒。”濑名泉指指他的外套。
“屋里开了空调,不会冷。”他指向角落里呼呼作响的空调。
年轻人松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几分,他小声咕哝了句什么,顺从脱掉湿漉漉的外套,在他弯腰卷湿掉的裤边时,一条干毛巾落在他头上。
“把头发擦干。”濑名泉留下这句话就转身去厨房,他想那个孩子会需要一杯热牛奶。
摁下启动键,微波炉卖力工作的噪音也未能掩盖住雨声,看见机器橙色的工作灯,濑名泉联想到客厅中访客的头发,对方的来意似乎是为租房子,可他濑名泉何时发布过租赁信息来着?
微波炉的倒计时让他知道自己花费一分钟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找出记录:大约是三个月前,准确说是一年一度中心考试前,他有过把闲置的空房间租出去的打算,在租赁网站上发布过信息,有过几个人寻租但未能谈拢,之后他因手机丢失顺带更换手机号,没去网站修改联系方式,考虑到新交的女朋友偶尔会来这边,干脆就放弃出租计划,反正联系不上房主对方也会自动放弃。就在他快遗忘这档事时,现在坐在客厅的那位找上了门。
“叮”,微波炉完成工作跳转待机状态,他从橱柜里找出新杯子,冲洗后倒入热牛奶,返回客厅。
把牛奶递给顶着毛巾披散头发坐在沙发上的学生,理所当然收获对方的小声道谢及感激的眼神。
他坐到对面沙发上,语气平静:“我是濑名泉,这里的户主,请问能再说一次吗,你的名字是?”
原本小口小口吹气喝牛奶的人猛的坐正身子,神色慌乱像上课摸鱼却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动作幅度过大头上毛巾被抖掉,露出垂落肩膀的柔软毛发。失去小尾巴一样的辫子,他的头发比看起来更长,配上绿色的眼睛和一惊一乍的天真模样,像极了某些怯生生的动物幼崽。
濑名泉心里觉得他真像流落街头的猫崽,这慌里慌张的模样,也许是离家出走的小孩。
“我姓月永,名字是月永雷欧,这、这是我的学生证!”他把证件袋递给濑名泉,又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纸质文件。
“月永吗……”濑名泉细细咀嚼这几个音节,总觉得像在哪里听过作为姓氏的“月永”二字。
“如果觉得我的名字不好记,直接叫名字也没关系,我的朋友们都直接叫我名字。”少年笑容拘谨,神情中有显而易见的紧张。
月永也不是什么特别冷僻的姓氏,没准是哪个病人家长或者老爹哪个渔友姓月永?
濑名泉手上翻看那堆纸质资料,耳朵听月永雷欧絮絮叨叨介绍自己,他自述是隔壁县一所私立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年初报考本县知名大学在二次试验发挥失常惨遭淘汰,沮丧半月后痛定思痛决定报名这边的教辅机构复读,因为离家远,所以需要租房子住。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报名晚了……租不到离学校更近的房子,又不想在通勤上浪费太多时间,网路上偶然看见濑名先生的房源信息,觉得条件合适打电话想问问情况,却一直没人接……眼看开学日要到,干脆破罐破摔直接过来碰碰运气,中途迷路了,换乘时还把伞丢了……”
一看就出过远门缺乏社会经验的高中生沮丧的垂下头,又坐直身体拍拍脸颊给自己打气,吨吨吨把牛奶灌下去,长舒一口气。
“不过我运气很好呢~濑名先生刚好在家!”热牛奶灌下肚,身体不再因寒冷发抖,月永雷欧的表情放松许多,心满意足眯起眼睛的模样像濑名泉朋友家养的爱晒太阳的胖橘猫。
要不要提醒他嘴边的奶胡子没擦干净呢?还是不要算了。
因为换了手机号间接导致眼前的月永君迷路淋雨的罪魁祸首濑名泉毫无愧疚,甚至脑内模拟眼前这个“小朋友”迷路丢伞的狼狈模样后觉得有些好笑。
“大概情况我已经明白,不过为什么选这边的学校,你家那边应该也有复读机构?”
“这边的升学率比较高,离想考的学校也近,总觉得在这里学习会更有动力。”月永雷欧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头顶乱翘的杂毛随主人抖来抖去。
“家里人同意、我是说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俗话说“四当五落”,濑名泉当初够努力也运气好才能一次性考上心仪的学校,有整整一年都没睡好觉经历的过来人很能理解眼前这位月永雷欧君的目标,也佩服他为升学考试拉着两个行李箱的复习资料和换洗衣服独自跑到陌生地方求学的勇气——能够选择复读的Omega并不多,多数Omega在高中毕业后就会在家人和朋友祝福下修读新娘学校回归家庭,往上读也多是为“找到金龟婿”。
“嗯……有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他们也很支持,濑名先生你看——”他急急忙忙拉开背包,摸索出钱包,掏出银行卡和存折,宽松袖口挂出一包棒棒糖,“家里人给了足够的资金支持,要现在就付租金也没问题。”
“请等一下,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现在就签租赁合同的打算。”该说家长不负责任还是月永雷欧本人还是孩子缺乏生活常识呢,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明白。
“唉?”满怀期待的月永雷欧表情变了。
“事实上我之前有过租赁计划,但现在不打算找租客,你看到的信息我本来想等它时间到了自然过期被删除的。”
原本满怀期待的月永雷欧君消失了,现在坐在濑名泉对面的是一个垂下耳朵失望至极的小动物,连皮毛颜色都因沮丧变得暗淡。
“您的意思是……不租了吗,唔……打扰到您了真对不起,我马上就走。”长相像猫反应像狗的少年站起来,咬住嘴唇表情委屈到下一秒就会掉眼泪。
濑名泉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可月永雷欧一直变来变去的表情确实很有意思,也足以令他心软。
“坐下,具体的事明天再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去休息,二楼走廊尽头那间,你先住那里。”濑名泉决定暂时留下他,总不能让他再淋回雨。“对了你带干净毛巾了吗?”
“带了!”
“浴室在那边”,他指向斜后方,“花洒把手朝右拧是热水。”
“好的濑名先生!非常感谢濑名先生!”月永雷欧秒速复活原地精力满分,激动地举起一把棒棒糖递给濑名泉请他挑选以示感谢。
“忘了告诉你,我是个牙医,想住在我家里就得戒糖。”他拿走月永雷欧手上所有的糖,顺便和他开了个玩笑,说:“没收。”
不如所料,在下一秒,令濑名泉觉得有趣的沮丧表情又出现月永雷欧脸上。
3.
月永雷欧开始暂住濑名家,起初濑名泉担心家里多了人自己会不习惯,没想到完全没有。倒不是月永雷欧人格魅力高到让他一见如故住在同一屋檐下都能亲切自然不尴尬,而是月永雷欧在有意维持距离,说他“像客人一样礼貌”都显过分熟稔,除去第一次见面时的狼狈和恳求,他几乎是一只第一次入住人类家庭听见动静就躲进床下的流浪猫,不亲人又没安全感的猫只会吃饭时短暂出现,人类只能从地面掉落的猫毛判断他的行动轨迹。
濑名泉有着规律的生活,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后出门晨跑半小时,晨跑结束回家吃早饭换衣服,带上昨天准备好的便当开车上班,之后一整天都在医院度过,下班后去超市补充物资,然后回家做饭,每天大抵如此,规律到被友人吐槽“糟老头子的生活都比他丰富多彩”。
他注意到自己早起洗漱时月永雷欧房间已经亮灯,在他吃早饭时偶尔能看见衣着整齐的身影飘进盥洗室,置物架上也多出来颜色花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濑名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忙碌的工作足以使他疲惫,何况波折不断的恋情会消耗他多余的精力。周末下午的约会计划意外泡汤,谁知道主任决定临时召开会议,会议中他不能回复消息,眼睁睁看着未接来电数量逐步攀升,只能待散会后匆忙赶去,对方理解他的忙碌,却懊恼他的不及时通知,掀起裙摆展示给他看被新鞋磨破的脚后跟。
都说了是意外事件没法通知啊……濑名泉感到无奈,感情经历丰富的友人曾劝他“不要为了推掉家里安排的相亲就随随便便开始恋爱”,当时他对友人的意见不以为意,认为感情靠培养,相比相亲他更喜欢自由恋爱,何况家里安排的对象是普遍性格粘人Omega。交往后他一度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也为拿对方当挡箭牌而惭愧,竭尽所能想做个好对象,可越相处就越发现二人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与冲突,使这份感情摇摇欲坠。
这种时候他反而庆幸月永雷欧是位理想的租客,他安静、不多言语、从不吵闹,让他在家里有足够的清净以放松神经。月永雷欧作息规律不会打扰到他,白天黑夜都在自己房间复习,和外表不同,意外擅长家务活和做料理不需要濑名泉额外照顾他,甚至连付押金和签合同时都爽快豪气,不还价也不提条件——濑名泉很是感慨现在的家长真大方一口气给那么多生活费。
大约是在月永雷欧住进他家后的第五天,他驱车路过月永雷欧就读的辅导机构,看见三三两两学生或抱着书或是拉着行李箱时才意识到:他们开学了。
人群中月永雷欧鲜亮的发色异常显眼,茫茫人海中他一眼就看见月永雷欧拉着行李箱和身边背着大包的同学说说笑笑边走边聊。
驱车到他们身边,摇下车窗,喊月永雷欧的名字叫住两人,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他看得出来月永雷欧本想推辞,但他身边的女生态度热情说 “那太好了”。濑名泉下车帮他们拿东西,沉甸甸的手感告诉他没猜错,就是书本。
他俩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棕色长发的少女率先开口道谢,说:“谢谢月永君的房东先生,今天帮大忙了。”
后视镜倒映少女秀丽的脸庞,濑名泉看见这个女孩有明亮的蓝眼睛,脖子上戴着和月永雷欧款式差不多的项圈——又是一个Omega。
“没什么,举手之劳。”濑名泉对她点头并询问她要去哪儿,少女报出地址,又偏过头和月永雷聊学校里的事情,从老师很凶到讨厌物理到某地新开了很棒的奶茶店,都是些鸡毛蒜皮学生气满分的话题。
他觉得这女孩的口音有些特别,多嘴问了一句:“同学你不是本地人吧?”
少女爽快回应:“嗯,我不是本地人。”
“也是在这边租房子读书吗?像雷欧君一样?”
“是来复读,不过我没雷欧君自由啦,我住亲戚家。”
他就说嘛,像月永雷欧这种情况一般都会去住学校宿舍或者亲戚家,独自在外租房住反而很稀奇。
“唉,真好,能自己住,真帅气啊。” 少女的语气中充满羡慕。
“别说了。”她身边的月永雷欧笑容尴尬,拽了拽她的衣角。
“不用谦虚雷欧君,能直接从家里跑出去可是很——哇!”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少女身体猛地前倾,下意识惊叫出声。
“……对不起,前面红灯。”濑名泉扭头和少女道歉,和月永雷欧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心虚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果然有问题。
接下来一路濑名泉没有再说话,将少女送到目的地时月永雷欧想找借口一起下去,被濑名泉轻飘飘一句“你给我坐着”唬在原地不敢动。回家路上濑名泉特地关闭车载音响,几次听见月永雷欧试图开门的“咔哒”声。越靠近终点站,他额头上的汗就越多。
到家后濑名泉让他下车,帮他搬走装满书本的行李箱,看他脚步虚浮走在前面,在玄关处换鞋时双手颤抖穿反了拖鞋。
“坐下。”
月永雷欧只得在他面前正襟危坐,紧张到在四月的春风里,豆大汗珠往下流。
“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月永雷欧歪头躲避他的目光,迷茫中有隐藏不住的慌张。
“别跟我装傻,和家里闹掰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濑名泉总算明白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哪儿有孩子(还是个Omega)在外居住家长不打电话关心的呢?如果是“普通”离家的孩子,又怎么会一提到父母就想岔开话题?
月永雷告诉他自己是来复读的,这或许不假,但他大概率没得到父母许可,简而言之——离家出走。他没准还故意换了手机号躲避家里联系,比起怀疑他身上的钱是否是利用不恰当手段得到的,濑名泉更担心月永雷欧的父母没准已经报警在满世界寻找离家出走的孩子,考虑到月永雷欧是成年不久的Omega,他作为alpha擅自收留对方……濑名泉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他不想被控告诱拐青少年或被Omega权益保护会找上门。
“不说话吗?”濑名泉拿出手机解锁屏幕调到拨号界面,“当着我的面,和你家长打电话,必须开免提。”
月永雷欧不接他的手机,兀自低头紧盯地板,刘海和阴影遮住眼睛,濑名泉看不清他的表情。
墙壁上机械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循环走动,每多走一格,濑名泉的耐心就消耗一分。
“如果你坚持不说话,我就只能打电话叫警察送你回家。”他站起身假装朝门口走。
“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月永雷欧从沙发上跳下来,拽紧他的衣角,力度达到恨不得扯坏他的衬衫,“拜托您了不要赶我走!”
“我不想被说拐卖儿童。”
“我成年了不是儿童!”
“也不想被Omega权益保护会控告性骚扰你。”
“您帮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我自愿的!”
月永雷欧忽然捂住嘴,惊觉自己刚刚慌乱只下口不择言,面上绯红一片。
“醒醒,我有女朋友。”濑名泉打开手机相册,展示屏幕里前凸后翘的高挑妹子给他看,“看清楚了,我不炼铜,对你这种干瘪小孩没兴趣。”
“如果您非要赶我走,那我,我就——”月永雷破罐破摔,两腿一蹬胳膊一伸地上一躺。
“你就什么?”
“我就去人最多的大街上头套纸袋裸奔,然后一边裸奔一边大喊‘我是XX医院的濑名泉!’”
“那太好了,你想火我会帮你录像的。”濑名泉无视他的威胁,语气阴恻恻,表示自己说什么都要报警请他家长过来把他带走。
这是他听见扑通一声——
月永雷跪趴在地对他行大礼。
他说:“不管怎么样请濑名先生听听我的理由!”
“那好啊,你说吧。”我倒要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濑名泉盘腿坐在地板上,抱起双臂。
紧接着从月永雷欧口中讲述的故事非常狗血,狗血到濑名泉以为自己在看八点档。
月永雷欧出生在作风传统的家庭,父母都是beta,像社会上绝大多数beta一样认为“Omega就应该贤惠能干,比起读书,嫁去好人家才是理想的人生道路”,因此对他管教颇严,月永雷欧成年后,父母对高三备考的他说:“如果考不好,就去相亲吧,然后早点结婚。”
父母口中的“好对象”是月永雷欧父亲朋友家孩子,据说家境优渥工作稳定还是独生子,在月永家长辈看来是十足的“金龟婿”。月永雷欧不同意相亲,拒绝和对方见面,当场撕掉了对方的资料。如果考试发挥正常,他本有顺利上岸的希望,可惜现实远比理想残酷,二次试验他落榜了,父母旧事重提,说什么都不准他去复读,被锁在家里的月永雷终于忍无可忍,拉上行李离家出走了。
这是个狗血,但是常见的故事。
濑名泉此前听过类似的故事,也见过类似的主人公,那些Omega们有愿意的有不愿意的,有开心的有失落的,唯有结局大抵相似——去往对方家里,跪下行大礼说“请让我入您家的籍”。
有一个故事的主人公说他不愿意。
“可他是个糟老头子!比我大不说我都没见过面!万一还秃顶油腻有不良嗜好呢!我不要和这种人结婚!”
“我压根就不想结婚!我不明白!凭什么alpha们和beta们就能去读书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我就得去学做饭打扫卫生早早结婚被困在厨房客厅和卧室里!除掉烦死人的生理期,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对人生有着不同寻常悲观想法的少年声嘶力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也想去大学,去读书去自由的恋爱去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很多地方想去还有很多歌想写——”
他边说边哭,情绪越来越激动,哭到抽抽噎噎治打嗝,笨拙的用手背抹眼泪。
“我不希望、我不想……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就画上休止符。”
他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眼泪在衣袖上浸染出深色花朵。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濑名泉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只想问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把对方惹哭了呢,还哭成这个德行,要警察来了怕是要请自己吃猪排饭了 。濑名泉用力按压太阳穴,觉得一个头赛两个大。他不是擅长应付小孩子的人,在医院遇到哭泣的小孩也是护士帮忙哄。他总会因为过分严肃的表情吓到小孩子,以至于同事开玩笑说有家长吓唬小孩是“不听话濑名医生会来给你拔牙”,可谓是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
小孩哭时他的同事是怎么哄孩子来着?给毛绒玩具?问对方看不看猫和老鼠?
真是超烦人……
“别哭了……”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趴在地上由嚎啕大哭转为抽泣的人头都不抬,把头埋在胳膊里继续伤心流泪。
不管怎么说,先让对方冷静下来,不然对话没法继续。
说做就做,濑名泉半蹲在他月永雷欧面前,弯腰,双手叉住他的胳肢窝,架住他的胳膊——一位成年alpha理所当然能够轻松举起身量较小的Omega。
好轻,他没好好吃饭吗?
濑名泉没想到他比外表看上去还要轻,虽比往常抱过的小孩子沉,但以濑名泉的标准看依旧很轻,令他有举起一只猫的错觉。
突如其来的位置变化让月永雷欧不知所措,双脚悬空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扭动身体,视线骤然升高,月永雷欧稍稍低头就能看见濑名泉头上卷曲的灰色头发。
日光顺窗户照亮整个客厅,灰尘浮动轨迹在光线下清晰可见。濑名泉稍稍抬头,恰好与低头的月永雷欧视线相对。少年沾满泪水的脸颊上有手指留下的压痕,长长的睫毛抖动,泪珠滚落刚巧砸在濑名泉脸上,距离太近了,近到濑名泉能够看清他眼角因哭泣留下的红痕,濑名泉这才意识到他的眼睛很大,瞳孔是纯粹的、一尘不染的绿,又在此刻倒映出属于自己的湖蓝。
“他脖子上的抑制项圈一定是个冒牌货。”头脑里有人轻言细语。在真正项圈保护下,Omega不会有味道,直到他们愿意奉献自我之前那撩动人心的味道都不会外泄。如果不是假的,濑名泉怎么会闻到柑橘和橙花……混杂咸湿海风的味道呢?
本能驱使他应该贴得更近,理智催促他把动摇神志的罪魁祸首放下。他把月永雷欧放回沙发上,有些慌乱的、几乎是狼狈窜逃的端起茶杯往肚里灌水。
他轻轻咳了两声,冷水将他带回日常,他给月永雷欧倒水,看茶叶在玻璃壶中浮浮沉沉,半晌他决定打破沉默:
“所以……你家其实是什么不得了的大户人家?”这种家长逼婚孩子离家出走的戏码真的很八点档,八点档到濑名泉怀疑这是有钱人搞联姻。普通的Omega也普遍早婚,但挑选对象也十分谨慎,不存在开场就逼婚的展开。
“唉?”月永雷欧一愣,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家很普通的,不过父母观念比较……硬说家庭情况是我的相亲对象那边比较好,听说还是个医生,具体是外科的还是骨科的我忘了。”
“对方真是个糟老头子?你见过?”
“没……但是他比我大很多,家长审美嘛……都是看物质条件,至于长相人品那是过得去就行,我听说他脾气很差,很怕他会搞家庭暴力。”
原来是平民之家借婚姻攀附权贵一朝麻雀变凤凰的展开吗?不,说平民没准也不恰当,濑名泉自己就认识那种自称“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上班族”其实家里钱多到撒都撒不完的人。
“你都没见过就说人家是糟老头子吗!万一是个高富帅呢?”
“高富帅怎么可能和我这样的普通人相亲……只有有不良癖好的怪大叔才会吧。”月永雷欧赌气鼓起脸颊。
“濑名先生您被安排过相亲吗?”
“哈?这说的什么话,我今年三十一了当然有过。”
“然后呢?您去了吗?”
“没有,我给拒了。”
“您还有拒绝权,可我呢……我和您不一样,我没有选择。”他低下头,揪住衣角。
濑名泉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是Omega,不能理解他们的这种生理弱势和性别焦虑。从他记事起到而立之年,科技突飞猛进,抑制剂更新了一代又一代,唯独Omega们的人生没有丝毫变化,宛如石子投入湖泊激起几圈涟漪,数秒后深池仍旧是深池。Alpha们在事业和赛场上拼搏,beta们自由工作自由恋爱,Omega们结婚回家养育优秀的孩子,手工业时代如此,蒸汽机时代如此,电力时代如此,到现在依旧如此。
Omega们对这样的生活心满意足,社会是这样说的,嫁人才是理想归宿,读大学是为了更容易钓到金龟婿,大家都是这样说的,Omega们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作为社会人的经验告诉濑名泉应该劝他回家,虽然不知道月永雷欧的话有多少夸大的成分,但他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父母不希望孩子走弯路能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平静生活的苦心,会明白他描绘的“上了大学就能得到自由人生”的梦想有多不切实际。人必须在苦和累中进行抉择,自由往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何况有些东西,一出生就写好了结局。
然而他听见自己心脏在砰砰跳,在注视月永雷欧天真又明亮的双眼时,心脏跳动的快要蹦出胸腔,这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他听见自己说:
“和你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我帮你劝劝他们,如果他们同意,你就留下。”
说出这句话濑名泉就后悔了,后悔到幻听钟声响起,有天使路过告诉他他的人生将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折。
4.
濑名泉担心的诸如“月永家报警说自己是诱拐犯”“月永家来人强行把眼泪汪汪月永雷欧带回去”“月永雷欧相亲对象带一面包车人围堵他濑名泉”这类情况没有发生,不如说……解决的意外顺利。
起初月永家是死活不同意说什么都要雷回去,就在母子俩要吵起来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时濑名泉加入了视频通话试图劝架,并解释月永雷欧现在的情况,也许因为他是个长相可靠的成年人,月永家母亲意外听得进去他的话,并在濑名泉承诺让月永雷欧定期和他们联系,自己也会帮忙照顾月永雷欧后,爽快答应让月永雷欧留下。和解达成太快濑名泉感觉猝不及防,一度怀疑月永雷欧不是月永家亲生的孩子——哪儿有母亲会爽快答应把孩子丢陌生人家。
“雷欧君你是你家亲生的孩子吗?”濑名泉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表情好。
“当然啦,你看我和我妈长得多像,我和妹妹都像她。”月永雷欧连蹦带跳拽着濑名泉胳膊嚷嚷“出去采购大吃大喝庆祝一下”,说什么都要给濑名泉露一手以表谢意。
濑名泉敏锐发觉这孩子神态变了,之前时刻挂在身上的拘谨和小心不翼而飞,刻意保持的礼貌疏离无形无踪,他开心的背包、换鞋、出门。被硬扯袖子朝前走的濑名泉总觉得这场面自己经历过,仔细一下上一次被拽住不让走还是陪女朋友去奈良那回,他被公园的鹿硬咬住衣服索要鹿仙贝。
在超市里月永雷欧似乎什么都想买,和所有金钱观混乱的年轻人一样贪得无厌欲求不满,濑名泉多次拍掉他往零食货架伸的手,告诫他不要乱花钱。他对东西价格不敏锐,对食材质量和口味搭配倒很有讲究,健康饮食爱好者濑名泉夸奖月永雷欧对料理了解颇多,月永雷欧凉凉吐槽说“如果你从小被要求学做饭那么你也会”。
全程他都被月永雷欧的节奏带着跑,直到结账他才想起某个重要问题:
“既然你是离家出走,那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攒的,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多出来的零花钱,各种奖金啊,还有偶尔接商活的钱,唉我本来想攒够了钱就去环游世界的。”月永雷欧砸吧砸吧嘴,表示非常遗憾。
“商活?就你?”
“别看我这样,好歹是个有点名气的P主,偶尔也能赚点外快。”月永雷欧骄傲的拍拍胸脯,宣称他的音乐乃是世界瑰宝。
“可惜濑名先生家没钢琴啊,以后有机会我弹给濑名先生听,你一定会喜欢的!”怀抱装满蔬果纸袋的少年对他微笑,暖洋洋的春风将花瓣送到他身边,落在他头上。
被他热情明快的笑容感染,濑名泉伸手揉弄他的头发,轻轻拨掉发间花瓣,触感比猫的毛皮粗糙,却与他的面容十分相称。
“好啊,我期待着。”
5.
月永雷欧正式在濑名泉家住下,开学后早上出门比他早晚上回家比他晚,每周休息半天,像所有玩命学习的复读生一样忙碌,在休息日会一口气准备一星期的便当装盒冻好,然后每天早上热一份带走。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濑名泉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家里多了不属于濑名泉自己的生活用品,阳台上晾晒了尺寸偏小的衣物,冰箱里多了贴便签备注“给濑名先生”的便当盒,他会认为家里仅他一人。
家里多了住户的事情在某个工作日他赶时间拿错了月永雷欧准备的粉红饭盒(他怀疑这颜色是月永雷欧故意挑的)时暴露了——毕竟大家都知道他的现任对象不会做饭更不会把饭团捏成熊猫形状还是肉松咸蛋黄夹心。
不想被八卦的濑名泉随口胡诌是亲戚家的孩子来复读借住在家里。他的话骗得住别人,却骗不住某个“和他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小濑在撒——唔”濑名泉夹起一块炸鸡眼疾手快塞进朔间凛月的嘴组阻止他继续胡说八道。
“吃你的饭。”濑名泉冲他翻白眼,当初就不该放他去自己家蹭饭,不然也不会和公假调休的月永雷欧撞上。
“要我保密也可以,你得欠我个人情。”
“你是葛朗台吗?逮羊毛就薅,我只是怕麻烦又不是要做坏事。”
“可你的反应真的很像外面有猫了,再给我一快。”朔间凛月试图从濑名泉饭盒里继续蹭吃蹭喝。
“你看上去很开心嘛,相亲取消都没见你这么开心。家里住着别人,你就不怕女朋友多心吗?”
“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不会介意这种小事,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孩。”濑名泉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可不好说,可能你没发现,也对,你个老干部怎么可能发现呢。”看起来就是花花公子实际上也万花丛中过的友人如此感慨。
“发现什么?”
“你家那个孩子啊,是会让情敌如临大敌的类型哦。”
“尽胡说八道。”濑名泉忍无可忍,拿饭盒盖子敲击他的狗头。
时间一晃而过,樱花凋谢舒展新叶,濑名泉重归三点一线标准日常,周一到周五工作,周六到周日不加班时整理内务采购物资和陪女朋友,偶尔和朋友出门聚会,一切步入正轨。直到电视上展示鲤鱼旗,商店橱窗摆放雏人偶时他才恍然大悟:五月到了。对社畜而言记得“今天星期几”远比“现在几月”实在,社畜的日程只分两种:今天上班,今天不上班。
儿童节当天他刚好休息,碰巧有事情要去隔壁县一趟,到达目的地办完事情后他想起来今天是月永雷欧的生日。
难怪他最近情绪低落。
过生日就应该被父母祝福。从小到大从没被漏过过生日的濑名泉认为理当如此,掉转车头往月永雷欧家去。先前他从月永雷欧那里要到了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但没有主动联系过,日常都是月永雷欧自己联系家长,上门拜访这更是第一次。
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否长得“面善可靠”,家长一见就能百分之百信任那种。虽然两次都只见到了月永雷欧的母亲和妹妹,上次打电话是这样这回上门拜访还是这样,月永雷口中“思想陈旧的严苛父母”在他面前惊人的好沟通,或者说热情过度。在濑名泉看来,他们只是关心孩子但不懂沟通的普通人,可能是希望自己能多帮忙照顾下自家孩子,他们对他出奇客气礼貌,如果不是泉再三推辞,对方一定会留他吃饭。
他从月永家拿到手信后离开,到家时天色昏暗,月永雷还没下晚自习。
时针指向“十”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濑名泉听见月永雷欧在玄关换鞋。他进屋后濑名泉勾勾手喊他坐过来,又指指桌上的点心盒和纸袋。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月永雷欧把手伸进纸袋,拿到了信封——里面是现金和银行卡。
“你父亲给你的,说让你省着点花。”
他又把手伸进纸袋,拿到了橘色的玩具熊——它有双绿眼睛。
“你妹妹缝的,她说你不抱点东西会睡不着觉。”
他最后把手伸向点心盒,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手制柏饼——柏叶包裹雪白的麻糬。 “你母亲做的,说祝你生日快乐,在外住不要任性每天按时吃饭。”
月永雷欧取出一枚柏饼,掰开它,露出深红色豆沙馅,咬下一口。
濑名泉不知道馅料的味道如何,想必甜蜜与苦涩会在口腔中迸发,糅杂成月永雷欧最熟悉的味道。
不需要鲤鱼旗不需要节假日,只需要一把小小的红豆,就足以使他落下泪来。
“……虽然不知道你和家里有什么矛盾。”濑名泉抽出纸巾,蹲在他面前替他擦掉眼眶兜不住的眼泪,“但还是多和家里联系吧,他们很关心你,休息日也抽空回趟家,你不是一直念叨妹妹妹妹吗,那个孩子,是叫琉可吧?她也很挂念——!”
那个莽撞的、在濑名泉看来过分情绪化过分天真的少年扑过来抱住他,他的胳膊紧紧环绕他的脖颈,眼泪濡湿他的衬衫,颈部沾染体温的项圈贴住他的皮肤,耀眼的橙发遮蔽了他的视线,世界只剩下属于“月永雷欧”的色彩。濑名泉一时尴尬的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任凭它们茫然又笨拙的悬在空中。
这感觉就好像……一只衔着花环的小鹿撞进他怀里。
濑名泉想说“超烦人”,如果可以他一定会烦躁到把头发抓的乱七八糟,不需要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表情铁定僵硬到滑稽可笑。他并非感情经历为零的人,他也曾被拥抱、被亲吻、被爱他的人倾诉爱意,但迄今为止没有一次拥抱让他这般不知所措。
在他纠结该不该推开月永雷欧时,对方松开手,用手背抹几下眼睛,破涕为笑:
“谢谢您!”
“不用…”谢字未能出口,濑名泉感觉脸颊一热——那是少年的嘴唇贴近他的脸颊印下的吻,嘴唇触感犹如新生小鸡的绒羽,吻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他看见那少年抱起桌上的点心盒和礼袋,逃跑似的飞快窜上楼梯,留下绯红耳根的残影。
“还真是小孩子。”濑名泉抚摸脸颊,这里似乎还有少年嘴唇留下的残温。
他当然还是孩子,濑名泉在心里告诫自己。
6.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濑名泉一定会掐死朔间凛月,或者拿针线缝上他的破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道理他不明白吗?
有时候濑名泉觉得朔间凛月的嘴不是普通的嘴,而是被高僧开过光的嘴,不然他先前胡诌“你女朋友会介意月永雷欧”怎么就成真了呢?
濑名泉深知情侣相处时沟通和坦诚的重要性,在月永雷欧住在他家没多久后就寻机会告诉她“自己家新来位租客”,向她说明月永雷欧只是学生,自己受其家人支托帮忙照顾,他考完试就会搬走。女友虽有些介意月永雷欧是Omega,但还是表示能够理解。
女友的理解保质期永远停在了那个午后,停在她见到月永雷欧真人那一天。
几星期以来两人关系毫无进展,甚至冲突和矛盾愈演愈烈,为了修复这段感情,濑名泉邀请她到自己家一起吃饭,特意下厨做对方喜欢的食物,也准备了用以饭后消遣的影片。
女友脸上的笑容消失在趁午休时间返回家中取落下的作业的月永雷欧出现那一刻,濑名泉对天发誓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很普通:月永雷欧上楼拿东西——他嘲笑他丢三落四——月永雷欧还嘴,全程不超过五分钟,然而女友沉下了脸。
她本就是有些粘人爱撒娇的性格,自那之后对濑名泉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莫名其妙旺盛到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步,他本就工作繁忙,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下疲于应对甚至不想应对。本想给彼此一段冷静期,好好反思他们感情生活中出现的问题,但世事往往不尽人意。
人与人之间无法互相理解的地方总比能够互相理解的地方多,濑名泉和他的女友也未能例外。
事情是这么变成这样的呢?濑名泉擦着头上的咖啡,有些迷茫。
本该是普通的周末约会,两人一起享受轻松愉快的休息时间,却在对方提及“希望月永雷欧搬出去”时气氛急转直下,逐渐演变成了单方面的“濑名泉声讨大会”。
他自认为是个好男友,负责耐心不乱发脾气,几乎对恋人的要求有求必应,他明白自己开始这段感情的动机不纯,因此总以过错方的态度对待她。
但在对方眼里在,自己过错乎罄竹难书,小到买错饮料大到约会迟到放鸽子,她似乎清楚记得濑名泉犯过的每一个错误,而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和她商量就擅自准许月永雷欧住进他家。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早出晚归天天学习不碍你的事。”濑名泉觉得有些荒诞,从未发现面前的女性beta如此有想象力,居然怀疑一个小孩子和他有暧昧关系。
“你看他的眼神可不对劲,你也从未那样看过我。”
她说,他濑名泉只是在扮演“男朋友”的角色,他从未试图去了解她,从不考虑两人的未来,她怀疑濑名泉从未爱过她。
任何感情的破裂都不可能毫无预兆,除非这段感情一开始就不存在。
同样的,任何感情的诞生都不可能毫无预兆,总有一个人类感官能够捕捉到的信号,就像女友怒火中烧把咖啡浇在他头上前一秒,他听见对方说“分手吧”。
下一秒他在心里默默庆幸这是一杯冰美式。
濑名泉在思考,“是该先喊服务员拿毛巾擦干头发”还是“组织语言想办法挽留对方”以及别的乱七八糟问题,他听见自己大脑飞速运转嗡嗡作响。
这时半路杀出程咬金。
“我们走。”
有人递给他一包纸巾,拉住他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力度试图带他离开这里——正是引起今日感情风波的导火索月永雷欧本人。
那种被凶巴巴的鹿咬住衣服索要仙贝的既视感又回来了,濑名泉恍惚间想起之前也有一次被月永雷欧硬拽着朝前走的经历,不过前次他的脚步轻盈语气欢快,这回沉重严肃许多。
即将走出咖啡厅时濑名泉回头看了一眼女友,她脸上死寂的平静告诉濑名泉,他们完了,她已经是前女友了。
他就像迷惘幽灵,被人牵引前进不会徘徊不前,却失去方向。
直到手中被人硬塞一杯饮料,吸管怼到唇边,他宕机的大脑才开始恢复运转。
“这是什么?”他问月永雷欧。
“奶茶,燕麦椰果冰淇淋养乐多,新出口味,我排好久队才买到的,给你了。”月永雷欧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咱哥俩谁跟谁”的架势。
“我不喝甜的。”
“好啦这种时候就别讲究那么多,心情不好时补充糖分有利于情绪恢复。”
月永雷欧把吸管硬塞他嘴里,濑名泉试探性吸两口,不出所料甜到腻歪。他嘴中吃糖就能快乐的歪理居然生了效,喝下几口平时绝不会碰的“垃圾饮料”后濑名泉感觉好了很多。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公园,坐在长椅上能够看见不远处沙坑里有几个孩子在玩耍。
“为什么带我到这儿?”
“难不成濑名先生想继续在咖啡店吵架被人围观?”月永雷欧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盯着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和女、前女友吵架的导火索突然出现把他带走,肯定让对方以为自己臆测的“濑名泉和月永雷欧有染”是真的,这不仅不利于解决问题,反而会让矛盾扩大。
他又问:“你今天不上学?怎么会跑到那里?”
“今天下午我休息呀,本来打算买完奶茶就回去,路过咖啡厅看见濑名先生想进去打个招呼,刚好看见你们在吵架,她朝你泼咖啡,看你被欺负我就上去了。”月永雷欧脸上的笑容在此时的濑名泉看来就是没心没肺,他还自言自语说什么感觉很像电视剧展开自己超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害他濑名泉风评被害。
“超烦人。”濑名泉深深叹一口气,想来他和月永雷欧解释他也不会懂,一个从没被社会毒打更没谈过恋爱的青瓜蛋子,他懂什么感情的山路十八弯。
“濑名先生和女友闹矛盾了吗?”月永雷欧把双肩包放在膝盖上,从包里掏出棒棒糖,剥掉糖纸塞进嘴里,又问濑名泉要不要。
“准确的说,是闹分手。”濑名泉摆手拒绝他的糖。
“唉?”
“(大概率是)已经分了。”有一部分就是你的锅。他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你们…感情出问题了吗?”月永雷欧小心翼翼问他。
“是的吧。”很多问题身处其中时难以发觉,现在回头看会发现这段感情也许早有裂痕,早在月永雷欧来之前两人就时常吵架,交流频次也逐渐降低。也许是他濑名泉的过错,被她追求时恰逢家里安排相亲,不想被相亲更不想被催婚的濑名泉情急之下答应了她的追求,和家里解释已经有喜欢的人所以不去相亲,那阵子确实如胶似漆,待到危机解除,自然没有了继续维护感情的必要,只是凭惯性趋势它前进而已。
终究还是停滞了。
“濑名先生不爱她了吗?还是她不爱你了?”叼着糖吐字含糊不清的少年托腮发问。
“噗……什么爱不爱的,你懂什么叫爱情吗,你还是个小屁孩。”濑名泉被他故作成熟的语气逗笑了。
“我成年了不是小孩,再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在学校也很受欢迎的!追我的人能从一楼排到顶楼天台!”
“只有小孩才会大声嚷嚷自己不是小孩。”真正的大人脑门都秃了还会装嫩自称宝宝。
濑名泉说:“追你的人排上天台,然后呢?”
“……家里不让我早恋于是他们又从天台下去了。”月永雷欧满脸写着沮丧。
“真是奇怪,不让早恋却催早婚,这叫个什么破事。”他愤怒踢走脚边的小石子。
“也许你理解错了呢?也许他们真的觉得对方是值得托付的对象,不想你走太多弯路,你没有出社会,你不知道Omega会面对多少困难和风浪。”
“道理我都懂,可你觉得好的东西,别人未必觉得好,有些东西总得亲自去试,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就算不能,试过才能不留遗憾。”他盯着沙坑里建城堡的孩子出神,眼神飘忽又迷茫。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是想到了什么呢?濑名泉盯着他被糖果塞满的鼓胀脸颊。
沙坑里的孩子建起柱形的城堡,丢掉塑胶铲子,开始用手一点点修饰他的形状,虽只是廉价的砂之城堡,他却像对待稀世珍宝般认真。
月永雷欧猛地拍拍自己脸颊,藏起脸上的失落,他转移话题:“濑名先生和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问这个干嘛?”
“随口问问嘛,我有个同学可喜欢你了一心想让我帮忙拉皮条,我总得打听清楚情况不是?”
“你知道我是个牙医,她之前找我看牙,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她追我,我答应了,就这么简单。”濑名泉省略中间过程,言简意赅解释情况。
月永雷欧沉思片刻,以一幅“情场老司机”的架势拍拍濑名泉的肩膀:“你想开点濑名先生,也许她根本不爱你,她只是想免费看牙。”
“噗——噗哈哈哈——”濑名泉绷不住表情,彻底被他逗笑,他伸手揉乱月永雷欧一头橙发,试图把他的头发折腾成鸡窝,语带笑意夸奖他“想象力真丰富”。
“我说错了吗!还有请不要乱摸我的头,我不是狗!”
“狗可没你有意思,来‘汪’一个听听~”
“咬你哦!”顶着鸡窝头的少年张牙舞爪吓唬他,然而毫无威慑力,比起“可怕”,还是“可爱”更适合他。
“咳,不开玩笑了,我问你哦——”
濑名泉咳了几声,有了月永雷欧在一旁插科打诨,他的心情比预想中恢复得快。
如果换位思考,站在女方视角看他确实没有多投入真感情,对方会因此怀疑他花心也不奇怪,没准现在已经单方面盖棺定论并责怪他濑名泉是个渣男了。对于“分手”这个结果,比起失落,濑名泉更多是感到迷茫,他重新梳理整件事,发现令人在意的点
“你说,我真的很差劲吗?”他认为自己挺靠谱的,恋爱中该做的事都按部就班去做了,该尽的义务也都尽了,为什么还会被对方责怪“不像男朋友”“不认真不负责”呢?
“……等等你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
月永雷欧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恐龙在跳霹雳舞,场面过分不可思议,以至神情都肃然起敬。
“濑名先生。”月永雷欧谨慎开口,一字一顿。
“实不相瞒,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第一句人话。”
“喂!”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什么叫“第一句人话”!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活的就像老头一样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长得帅结果一天到晚穿老头衫皱着个眉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你二五八万似的,我熬夜你说我不健康不熬夜你说我学习不努力,忘带东西要被骂丢三落四,你吃我的饭还要挑三拣四嫌弃番茄酱糖多,结果自己做饭就逼我吃胡萝卜,动不动就是这超烦人那超烦人,你比我妈都能唠叨,如果不是你才三十我都怀疑你更年期提前还加速了,你看你是不是很差劲。”
“……我有这么差吗。”都快被你贬的一文不值了,合着他濑名泉的为人能被一个字总结呗,那就是屑。
“是很差。”月永雷欧郑重点点头,又说:“可我认为这不算大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自己就一身毛病,我也不能保证我的音乐让所有人喜欢,只要愿意听的人喜欢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濑名先生收留了我,能够理解我的梦想,虽然唠叨一点但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教我数学时比我们老师都耐心,我非常感激濑名先生为我做的一切。”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如果我能用一小时说濑名先生的‘不好’,在剩下的整整二十三小时,我会一直夸奖濑名先生。”
“对我而言,您是特别的。”
霞光染红他的脸颊,少年偏过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嘴角弯成羞涩弧度。
“濑名先生就像哥哥一样。”
轰隆一声雷响,濑名泉听见自己命运之门被无情关闭。
7.
不论感情如何,生活每天都会继续,该搬的砖照样得搬。这并非濑名泉第一次分手,更不是第一次被提分手,他不是万花丛中过的芳心纵火犯,也不是感情经验零的青春期少年,他知道怎么调整自己,甚至有时会庆幸重拾个人空间,不用再纠结如何回复消息才不会被对方嫌弃“敷衍”,周末也可以舒舒服服躺家里读书打游戏消遣。
相较本人,月永雷欧表现的比他还紧张,濑名泉严重怀疑月永雷欧还处在会看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的阶段,觉得恋爱神圣不可侵犯,每一个失恋的人都会被倾盆大雨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心飞扬,还会哭天喊地痛不欲生。
月永雷欧不止一次小心翼翼“告诫”他:如果难受就别憋着。
濑名泉不止一次认真回应他: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月永雷欧表示自己考试考砸了都会伤心欲绝你濑名泉失恋还这么风淡云轻,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嗯,一定是。他说完还用力点点头。
濑名泉对他的关心很感动,亲切表示:你给我上楼写作业去。
他想不起自己青春期是怎么个情况,但濑名泉对天发誓他和月永雷欧一样大的时候没他情绪化也没他想象力丰富。也许有那么一指甲盖大小的躁动不安但绝不会和月永雷欧一样看见他半夜口渴起床倒水喝就怀疑他:为情所困彻夜难眠。
“濑名先生我有个治疗失眠的方法保管起效百试百灵。”他不听濑名泉解释就趿拉着拖鞋噔噔噔跑上楼,半分钟后拿着本书又噔噔噔下来,献宝似的把双手把书递给濑名泉。
“借你了,我每天睡前都读这个,绝对有用,看五分钟你就能睡着。”
濑名泉结果书一看,封皮白底红字,正中央三个显眼大字:《合同法》。
“这本不行我那里还有本《C标准库》,也好使。”月永雷欧语气诚恳,贴心为他提供备选方案。
“去去去睡觉去。”濑名泉毫不留情把他轰回屋。
相较容易大惊小怪的月永雷欧,濑名泉的朋友反应平静多了,朔间凛月甚至为了庆祝他回归单身行列叫主动请客了一帮狐朋狗友去喝酒蹦迪。
“我分手你那么高兴干嘛?”被迫在卡座围观群魔乱舞的濑名泉没好气的问他。
“我早跟你说了,那姑娘不适合你,强扭的瓜虽说也是瓜,但它肯定不甜,感情这方面你得相信你栗哥哥我的眼光。”前女友男友加起来能凑两桌麻将氛围还非常和谐的情场高手朔间凛月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对象有的是,下回我们换个胸更大的。
“你看看你绕这么大一圈子,赔了时间砸了精力,咣铛一声全成沉没成本了,要我说当初你还不如答应相亲,多少去见见对方看长啥样,万一就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呢,对了那是个啥人来着?我就记得你妈中意的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去了才是浪费时间。那是我爸渔友家的孩子,我妈说她是在婚礼上看到人家觉得很适合就非要给我介绍一下,照我说她就瞎操心,对方比我年纪小那么多,我喜欢成熟的。”
“这不好说,吃狗粮长大的狗自然觉得狗粮天下第一,但没吃过肉它怎么就断定肉不好吃呢,万一就——真香。”
“人类的本质,无非就是鸽子精、复读机、柠檬和‘真香’,直觉告诉我你濑名泉会是最后一种。”朔间凛月从钱包里抽出钞票,“啪”把福泽谕吉拍在桌面上。
他的动作挑衅意味满分,濑名泉不甘示弱也把钱拍在桌面上,这不是他俩第一次打赌,也不是最后一次,但朔间凛月笑容中的狡黠似乎在说“你输定了”。
随后就是属于成年人的时间,他被拉着灌酒,空气中弥漫着笑声酒气还有荤段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濑名泉长这么帅都能被甩,我们就更不用急了。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世界熄灭灯光,快乐的不快乐的通通烟消云散,一切与他再无瓜葛。
刷牙时月永雷欧听见敲门声,他吐掉口中泡沫胡乱漱漱口,拿毛巾擦干嘴巴后匆匆去开门,猫眼外侧站着濑名泉的同事,月永雷欧不记得他的名字,对黑发青年的印象是:脑壳圆润的一看就特不靠谱的男人。
他打开门,脑壳圆润的男青年请他搭把手,他驾着身体瘫软像被抽出骨头的濑名泉,对方的脑袋歪在他的肩膀上。
“请问这是怎么了?”
“我们朋友聚会,小濑喝高了。”
他帮忙架住濑名泉的另一条胳膊,小心把他扶到沙发上,拿枕头垫高头部,脱掉他的鞋把他放平。
“安全到家~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麻烦你照顾他了,他酒品挺好喝高就会睡觉,别吵到他。”
月永雷欧叫不上名的黑发青年谢绝他“留下喝杯茶”的好意,笑眯眯走了。
没想到不靠谱的同事先生也能靠谱嘛,下次对他态度好一点吧,月永雷欧在心里为自己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小声道歉。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似乎想翻身,月永雷欧把他身体朝里挪动,免得濑名泉掉下沙发,他没法一个人把濑名泉搬上楼送到房间,思考片刻决定上楼拿毯子给他盖上,委屈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他在濑名泉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他从未进去过濑名泉房间,同样的,濑名泉也不会进他的房间,两人默契保持距离维护私人空间。思来想去,他觉得不进去比较好。
擅自进去濑名先生也许会生气,还是用自己的吧。
拿毛毯把濑名泉从头到脚裹紧,掖住被角,调高空调温度,全程他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濑名泉,做完这一切他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十分多余——濑名泉睡得很沉,平缓的呼吸声在寂静室内清晰可闻。
睡着了倒很像睡美人。月永雷欧蹲在沙发旁边,看他在蓝底印着白色星星的毛毯包裹下安然入梦,胸膛有节奏的起伏,睡着后他不再像平时那样冷着脸,横看竖看都是百分之百纯天然安静美男子。
濑名先生之前还嘲笑他买东西眼光幼稚,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被)盖上了。月永雷欧硬忍住想笑的冲动,替他调整枕头位置时碰到了他的头发。
好软。
反正他睡着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摸摸看也没什么吧,谁让他平时乱揉我的头发。月永雷欧在心里为自己的“以下犯上”找好借口。
伸出手,手掌擦过他的鼻梁,手指插入他的发间,触觉信号如实反馈回大脑。只看外表,会觉得濑名泉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月永雷猜想他在学生时代一定是很多女生背地议论却无人敢去告白的类型,像漫画主人公一样坐在倒数第二排,无视人来人往只看窗外樱花飞舞。了解性格,会猜想濑名泉被生错了性别,他应该是Omega,再不济也该是个女孩子,有些唠叨有些烦人有些傲娇,关心人的方式很奇怪,会大发脾气却不会令人讨厌。
月永雷欧摸过自己的头发,摸过妹妹的头发,摸过友人的头发,他在幼儿园做义工时摸过很多小朋友的头发,却没有一个人的头发,像濑名泉的头发一样柔软,发丝磨蹭掌心,令人想起柔软却有倒刺的猫舌。
波澜起伏呢……
他将感慨吞咽下去,藏在身体里。
濑名泉醒来时时钟指向九点,宿醉后的头疼让他头脑混沌,恍惚间以为今天工作日,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忙不迭打开手机——今天星期天。
他松一口气,放松紧绷的身体躺回沙发。窝在沙发一宿衣物已皱成咸菜干,还有残留的酒气。
也许我该洗个澡。
掀掉身上的毛毯,孩子气的图案和颜色让他反应过来这是被他嘲笑“像婴儿毛毯”那一条,很明显,是月永雷欧给他盖上的。濑名泉环视四周,家里静悄悄,月永雷欧肯定去学校了。
茶几上黄色便签贴引起他的注意,他拿起便签,上面写着“好好休息,饭在冰箱里”,以濑名泉的审美看字很丑,丑的太有特色了,因此不需要落款也能判断出是谁写的。
“装什么成熟啊,平时都是我照顾你。”濑名泉收起便签,摇摇头笑了。
头还是很疼,比头疼更令人厌烦的是满身酒气,濑名泉决定去洗澡。找好换洗衣服进浴室,打开花洒调试水温,脱衣服时他无意回头看了眼镜子:
脸——他该长啥样还长啥样;
头发——被扎成满头小辫子。
“月!永!雷!欧!”
“阿嚏!”正在教室奋笔疾书的月永雷欧打了大喷嚏。
8.
人类喜欢用贴标签的形式为不同人“分类”,比如猫系男子犬系男子,拿犬系举例,再具体分类还有小狼狗小奶狗等品种,任何一种分类背后多少都有刻板印象作祟,但人很难戒掉这种先入为主的贴标签行为,濑名泉也不例外。
他曾经觉得月永雷欧像猫像狗像鹿或者外猫内狗,乍一看种类差异挺大,仔细一想其实没什么区别——不熟时怯生生,熟起来就能毁天灭地上房拆家,何况鹿还是百分之百纯天然野生动物。
犹记得月永雷欧刚来时他濑名泉打个喷嚏他都能抖三抖,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连和他视线都对上都会立刻避开,然而现在已经敢在他头上扎辫子了,一旦犯错被抓包态度用八个字就能形容“光速认错,死不悔改。
那天他躺在沙发上小憩,听见拖鞋“啪嗒啪嗒”朝里走,“啪嗒啪嗒”去厨房的声音,数秒后感觉陨石从天而降砸中他的腹部,差点没把他砸出内伤,如果这是漫画他头顶铁定会出现金星和天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您没事吧濑名先生!”
罪魁祸首扑过来,双手在他身上乱摸,嘴里念叨着“没哪儿被砸坏吧?要去医院吗?”
我好得很你给我把手拿开。濑名泉只能庆幸那东西没往下砸,不然为了他还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和健全的婚姻生活,他一定会去医院检查——如果有问题他就活吃了月永雷欧。
他抓起砸在他肚子上的一坨东西——月永雷的书包,摸到里面有个硬邦邦的、硬度和重量都不像书的长方体。
他掏出来一看,好家伙,居然是一块板砖,红褐色,长240mm宽115mm高53mm标准尺寸,被这东西砸一下不疼就怪了。
“你往包里塞板砖干嘛?”濑名泉知道月永雷欧有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但万万没想到他能奇思妙想到在背包里塞板砖。
“防身啊,晚自习加时了,我一个人走夜路怕危险。”月永雷欧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那……你也不能用板砖啊。”濑名泉一时语塞。
“我以前带过蜂鸣报警器防狼喷雾和小型电击器,后来坐车过安检被没收了,思来想去我决定带板砖,这个有威慑力还不会能过安检。”
“板砖能有什么用。”濑名泉头一遭听说带板砖防身的。
“当然有用啊,你瞅瞅这分量、这线条,板砖在手谁来砸谁,当我握着它的时候——”
“知识的芬芳,”他左手举起英语书。
“与温柔的力量,”右手举起板砖。
“我都拥有。”他掂了掂手上的书和板砖,笑容得意洋洋。
濑名泉:“……”
“超烦人,唉,算了,我以后晚上去接你吧,反正开车很快。”濑名泉觉得自己应该找笔记本记录一下他叹了多少次气,自月永雷欧住下以来他叹气的回数肯定已经远超前三十年总叹气次数之和。
“不过,你先给我把板砖扔了!”
除开“拿板砖防身”让濑名泉觉得很扯,在听到月永雷说“走夜路怕危险”“防身”时濑名泉感动的快要热泪盈眶,他终于有性别意识和危机感了——虽然表达方式很奇怪。
濑名泉对他说过无数次“东西不能乱扔”,提醒他衣服挂到衣架上,书包放在桌子上,尤其私人用品不要乱扔,天知道他在客厅捡到Omega用短效抑制剂时有多尴尬,尴尬程度堪比小时候在家长房间里翻出避孕套当气球时吹被家长看到了。他转念一想,一个能开开心心住在单身青年alpha家里的Omega,不是笨蛋就是神经大条,显而易见月永雷欧两者都是。
他父母到底有没有对他进行正确性教育并教他树立防范意识啊。濑名泉在心底无声呐喊。
如果不是他濑名泉正人君子(且喜欢身材丰满的),月永雷欧深夜跑到别的alpha家里,现在怕是已经登上新闻了,还是社会版的负面报告。
他之前的交往对象有男有女,但多数是beta,Omega普遍敏感且积极追求婚姻关系,软硬件都优秀且在婚龄的濑名泉在Omega们和他们的家人们看来就是金龟婿,但他本人不急于结婚,因此会有意避开Omega们。
不与Omega谈恋爱不代表不知道他们的生理特点,好歹他也是与蓝色生死恋顺利分手的男人,月永雷欧住下后,日常相处间他会有意避讳,比如衣服穿整齐,不把别人带家里,洗衣服床单时分开。他避讳不代表月永雷欧避讳,也许是生长在家庭成员都是beta对荷尔蒙不敏感的环境中,他除了会带项圈按时吃抑制剂,日常作风与beta们并无差异。
他的迟钝有时会让濑名泉觉得尴尬,比如他好不容易在月永雷欧睡着后抽到机会看自己订购的深夜党节目时,起夜的月永雷欧看见光亮忽然钻过来嚷嚷是新电影吗他也要看。
“少儿不宜,你不能看。”濑名泉眼疾手快按下暂停键,庆幸要被“FBI warning”的内容没被月永雷欧看见。
“我成年了,我能看!”
他说着说着就上手去抢濑名泉手上的遥控器,两人在沙发上打闹,濑名泉朝后躲,月永雷欧够不着他的手就挠他痒痒,痒的濑名泉咯咯笑条件反射收回胳膊捂住肚子,月永雷欧趁虚而入,爬在他身上抢走遥控器。
Omega的体温普遍偏高,何况月永雷欧还是精力充沛的青春期少年,他的屁股贴在濑名泉大腿上,随主人动作无意识朝前摩擦,衣物带起褶子,少年的温度被他人捕捉到。
“哼哼哼,是我的了,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好康的节目。”
“你不是都知道吗?”看见月永雷欧几乎是坐在他身上,濑名泉深呼吸,平息内心的躁动,决定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抢别人的东西……还有太没防备意识是不对的。
“知道什么?”
“节目的内容啊,你不是知道吗,你晚上还会自己实践,一个人偷偷摸摸的……不记得了吗?”
罪过罪过,居然对小孩子开黄腔,濑名泉在心底默念“阿门”。
起初月永雷欧满脸困惑,似乎没明白濑名泉在说什么,几秒后他脸部温度迅速升高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白,最后整颗脑袋都红彤彤,耳朵眼里似乎冒出一小股蒸汽。
“你你你你你胡说说什么啊!”
紧张到口吃,看来还是会害羞的嘛。濑名泉决定加把火,让他知道想做大人的代价是很高昂的。
“我没胡说,之前你偷懒,于是我帮你洗过床单——”濑名泉睁眼说瞎话,反正月永雷欧一看就是零经验童贞君,又神经大条毛手毛脚,他胡诌对方也听不出来。
“濑名是变态!”彻底熟透的月永雷欧丢下这句话就落荒而逃,飞奔上楼“咣当”一声砸上了门。
大人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天真的雷欧君。
濑名泉摇摇头,有点扭曲的想:他刚才的表情真有意思。
9.
说到做到,濑名泉开始每天晚上接他下晚自习,他下晚自习时早已过晚高峰,路上不会堵车,开车过去轻轻松松仅需十分钟,月永雷欧异常感动,因为晚上可以多睡半小时了。
老师时不时会拖堂,他经常需要在学校外面等待,等待时他会觉得自己像伸长脖子等着盼着孩子送饭的家长,就是手上没拿保温饭盒。
好在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日落之后夜晚颇为凉爽,能在户外吹吹风也挺不错。
星期六晚上他照旧在校门外等待,看着月永雷欧出门后提前进车打火挂挡。月永雷欧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后,偏着头一言不发。
这不正常,往常他都会唠叨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麻烦,像只小鸭子嘎嘎嘎说个不停,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安静,情绪低落异常明显。
“怎么了吗?遇到烦心事了?”濑名泉问他。
“我没事。”他的声音闷闷的,没有半点往常元气。
“身体不舒服吗?”濑名泉追问,见他一直歪着头不肯露出脸,让他把脸转过来。
月永雷欧沉默着沉默着,就是不行动。
今天运气不好,遇到了红灯,濑名泉停下车,红灯倒计时显示“59”。单手握住方向盘,微微侧身,手掌覆住他的后脑勺比他把头转过来——
月永雷欧左边腮帮子肿了。
“……你不会和别人打架了吧。”
“没有,我……我牙疼。”月永雷欧语气委屈。
“疼多久了?”
“之前不明显……这两天忽然疼得厉害,今天脸还肿了。”
“回去我给你看一下,没准是长智齿了。”
月永雷欧点点头,继续捂住腮帮子又不说话了。
到家后濑名泉第一时间拿出手电筒戴上一次性硅胶手套,让雷在椅子上坐正张大嘴,他把手指伸进去触诊时,月永雷欧因疼痛差点咬到他的手指。
“不是长智齿。”
月永雷欧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放松,就看见濑名泉露出在他看来是魔鬼般的能止小儿夜啼的笑容。
“恭喜你,是蛀牙,你可能需要根管治疗。”
濑名泉关掉手电筒,无视他的哀嚎,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这周末你跟我去医院挂牙科。”
然后周末的早上他特地早起当场抓获了因为拒绝看牙医故技重施想溜出家门的月永雷欧,直接把他塞进副驾驶捆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到底,目的地——濑名泉工作的医院。
“不会是你给我看牙吧……”月永雷欧发现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车上,语气哀怨。
“不是我,我今天有事,把你送到医院就走,给你看牙的应该是朔间。”
“谁?”
“我同事,你见过的,黑头发红眼睛那个。”
“啊,是那个脑壳圆润的叔叔。”
“你对他的印象只有‘脑壳圆润’吗,这什么怪形容。”濑名泉故意没去纠正他话里的“叔叔”,并决定之后拿这件事取笑朔间凛月。
“他脑袋看起来真的很圆嘛。”月永雷欧语气哀怨,医生是熟人也不能让他心情变好,一想到蒙住半张脸的牙医举着小电钻靠近他,他就觉得世界一片灰暗令人绝望,“比起圆润的脑壳,我更喜欢波澜起伏的。”
“你的国文老师听见这话得多伤心啊。”濑名泉发自肺腑的感慨,“波澜起伏的脑壳”,真难为月永雷欧能想出这种搭配。
对月永雷欧来说,从濑名家到医院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下车时濑名泉抓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前拽,问他:“你想挂普通号还是儿童号?”
“普通号。”月永雷欧认为濑名泉把自己当小孩这种举动非常可耻,说多少次他成年——
“医生没有区别,但是儿童号有猫和老鼠看。”
“……那就儿童号。”月永雷欧放弃抵抗表示认命。
“说起来,濑名先生就是这里的医生,所以我看牙能打折吗?”
“不能哟~”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月永雷欧一跳,他回头看,是濑名泉那个脑壳很圆的黑发同事,似乎姓朔间,他已经穿上了白大褂,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
“但是家属可以免费~”黑发男青年抛下这句话,轻飘飘的来又轻飘飘的走,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他的话什么意思,濑名先生?”月永雷欧表示理解不能,是不是他现在喊濑名先生哥哥就能免费看牙了?
“他一贯喜欢胡说八道,他的话你就当放……就当没听过。”
濑名泉瞪着已经潇洒离去的朔间凛月,目光灼热似乎能在他圆润的后脑勺烧两个大洞。
作为一名牙科医生,濑名泉深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对牙齿的保护重在平时,等到疼痛难忍去看牙医铁定为时已晚。现在提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已经太迟,但亡羊补牢还是可行的。
他给月永雷换了电动牙刷买了漱口水和水牙线,重新教他巴氏刷牙法,并无视他的抗议强行断了他的甜点供应,和他的同学打电话帮忙监督他戒糖。
月永雷欧异常感动,声情并茂控诉他这是法西斯这是独裁,表示对他而言没有糖分就像农民失去土地,早晚有一天他会推翻濑名泉的暴政过上糖分自由的幸福生活。
“等你牙长好再说这话。”濑名泉反手弹他一脑瓜崩儿,当场送月永雷欧的棒棒糖和冰淇淋魂归垃圾桶,并用找家长和涨房租胁迫他“乖乖听话”,用实力证明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无情宣告月永雷欧的起义已被扼杀于摇篮之中。
然后月永雷欧就报复他了,明目张胆那种。
不知从何时起他俩会看日程安排决定谁准备便当,月永雷欧忙那就濑名泉做,濑名泉忙那就月永雷欧做,两人还会挑共同休息日一起多准备几天的干粮。
那天濑名泉和往常一样在食堂吃便当,食堂饭菜油盐太重不合口味,他一直自己带饭。他打开月永雷欧准备的粉红便当盒,夹起一块厚蛋烧送进嘴里——
下一秒不顾形象的吐了出来。
“呸呸呸!”
唬的对面的朔间凛月端起餐盘朝后退,生怕他的唾沫星子污染自己午餐。
“怎么了这是?”朔间凛月小心翼翼问他。
“这里面,呸——”濑名泉大口喝水漱口,“放了致死量的糖。”
它看似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厚蛋烧,其实是“甜到发苦”的具现化。濑名泉试探性尝尝剩余的饭菜,发现它们的真名是:糖水煮过的西兰花和胡萝卜,蜂蜜炒过的玉米和火腿,蜜豆沙夹心的炸鸡块,以及掀开海苔洒满糖霜的白米饭。
濑名泉终于明白早上月永雷欧把饭盒递给他时脸色压抑不住的嘴角弧度是怎么回事了。
“看样子是被报复了呀,小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朔间凛月咯咯笑。
“我那是为他好,小小年纪牙就出问题将来怎么办,他居然还对我恶作剧。”
“青春期孩子只会对信任的人撒娇嘛,你看他敢和家长或者老师开玩笑吗,说明你们感情好,你看你都不排斥他的粉红饭盒了。”朔间凛月把便当盒子拿到他眼前晃悠。
“超——烦人。”濑名泉离开座位,沉着脸去餐台点餐。
他没有注意到,但是朔间凛月注意到了:濑名泉没有反驳他那句“你们感情好”。
10.
“濑名先生,桌上那是什么?”
月永雷欧把手里装满果茶(不含糖)的茶杯放在茶几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桌面上“一看就很贵”的几个包装袋吸引了。
“你可以拆开看看。”
得到濑名泉的允许后,月永雷开开心心坐在沙发上,开始逐个检查包装袋里的东西,纸袋里分别装着衬衣领带和西装外套,系着蓝色丝带的漂亮小盒子里则装着一副闪闪发光的方形齿轮袖扣。
“濑名先生……要去打官司吗?”
正在喝水的濑名泉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本想听月永雷夸奖自己挑东西眼光不错,谁知道他说这个。
“我为什么要去打官司?”他挑起眉毛,
“不打官司你买什么正装。”
“不是只有上法庭要穿正装,结婚也需要穿正装。”
“哎哎哎哎哎!”月永雷从沙发上掉下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濑名先生要结婚了吗!?这么突然?!”短暂的激动过后,他的语气是深深的失望。
“我要结婚你难受什么。”
“因为…因为…如果濑名先生要结婚,我肯定就不能住在这里了……”他的解释结结巴巴毫无说服力,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濑名泉听的。
“你不希望我现在结婚吗?”
濑名泉随口问他,本意是和他开玩笑,没想到月永雷欧的表情变来变去,反倒严肃起来,他以一种不合性格的坚定语气认真回答濑名泉:“不希望。”
“……”濑名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号,只能伸出手揉乱他的头发。
“……你想太多了,不是我结婚,是我同事结婚,喏,你看那副袖口就是送他的礼物,他结婚我给他做伴郎,伴郎也得穿正装。”濑名泉揉揉他的后脑勺,让他放宽心。
“至少在你考完试以前我不会结婚的,你已经够能给我惹麻烦了,家里再多个人岂不是更麻烦。”
濑名泉问他:“你对婚礼很好奇吗?这么激动。”
“没有,只是误会是濑名先生结婚,被吓到了。”月永雷欧用力摇头。
“婚礼啊,距离上一次参加婚礼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记得那次参加父亲渔友的婚礼,钢琴伴奏当天吃坏了肚子,还是我临时顶上去当伴奏呢。”他的语气中透着怀念,似乎想起了很有趣的事情,放松神经露出笑容。
“很特别的经历。”濑名泉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样的故事,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他问月永雷欧:
“你想去吗,下个星期六,想去我可以和同事说一声把你带上。”
月永雷欧说自己那天要上课,轻轻摇头拒绝了他。
濑名泉把袖口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同事那天,一大帮人嚷嚷要去聚会狂欢让准新郎享受最后的单身之夜,被邀请做伴郎的濑名泉不能免俗也被拉上,一帮人开了包间胡吃海塞,啤酒直接抬了两框。酒过三巡,被闹钟震响濑名泉才想起来今天星期五,看时间他应该开车去接月永雷欧下晚自习。后悔喝酒也晚了,现在打的过去没准还来得及。
“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他向大家道歉,解释自己有点事要先行一步。他离开时有醉醺醺的同事想劝他留下,又被别人拦住,濑名泉没听清他们聊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一句“他又要去接小男朋友了”,随后爆发哄堂大笑。
出酒店后他上了出租车,报出月永雷欧学校地址,然后摇下车窗。
窗外世界灯红酒绿几乎晃晕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一定有点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脸颊发烫?濑名泉用手指按压太阳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把头靠近车窗,希望风能吹醒被酒精麻痹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他顺利到达了目的地——谢天谢地他还没醉到忘记付钱的地步。不远处有人看向这里,试探性的超前走几步,然后迈开步伐一路小跑到濑名泉面前。
“濑名先生!”那孩子的声音欢快悦耳,每一分贝都充满因他而生的喜悦。
“对不起,我迟到了。”他向他道歉。
那孩子摇摇头,抬起手摸摸他的额头,又用手背试探他的额闻,说:“濑名先生脸好红,喝酒了?”
“嗯,所以今天我们打车回去。”他的手背很凉,像晚风拂过他的额头,手心却很热,是想要令人握住的温暖。
“难得天气不错,月亮也很圆,我们走回去吧。”少年提出了富有诱惑力的建议。
他与月永雷欧并肩行走,如他所说今天天气很好,夜空明朗没有云层遮蔽月光,白日里城市是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灰色丛林,到夜晚辉煌灯火夺走星光灿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风吹过送来清爽和凉意,连带着濑名泉混沌的头脑都清晰几分。
行走间胳膊摆动肌肤偶然相贴,少年却没有避开,手指顺着小臂朝下,最后握住了他的手。
“濑名先生喝醉了呢,走路都摇摇晃晃,我拉着你,这样不容易摔倒。”少年笑容羞赧,路灯照亮他的眼眸,秀气五官都在月光下温柔起来。
回家的路远在尽头,两人手拉手,走啊走走啊走。
在微风沉醉的夜晚,空气都是轻盈的,混杂月永雷欧橙花洗发水的甜蜜芳香,濑名泉深呼吸,香气沁入肺腑,勇气的火焰在心里迸发、燃烧,温度和味道蛊惑他的理性,势必会唤醒另一个自己。
“你当时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他问月永雷欧。
曾经有颗豌豆在雨夜落进他手里,他把他攥在手心里,这是粒很硬的豌豆,隔着二十张床垫和二十层鸭绒被也能膈疼他的手心。
“什么话?”
“你说,‘不想我结婚’,为什么呢?”
很硬的豌豆在那里生根、发芽,一天天长高,高到路人注意到了他,客人注意到了他,唯有主人没有看见他,他的茎叶温柔生长,舒展新绿之色。
“我也不知道,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话自己就说出口了。”月永雷欧走在他前面,留下朦胧的背影。
“如果非要问什么原因,那应该是因为——”
他转过身来,晚风吹乱他的头发,落叶与他擦肩而过。他总是在笑,濑名泉知道他是对哭和笑从不藏着掖着的孩子,可没有哪次笑容比濑名泉此刻见到的更温柔和坚定,洋溢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还不想离开濑名先生。”
种下豌豆的主人终于正视他的枝繁叶茂,再一次的、主动地握住他的手:
“我也不希望你离开。”
11.
事情是这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濑名泉自己都搞不清楚,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情况,那次夜间散步后他和月永雷欧之间气氛变质的太快,用朔间凛月的话说就是“看一眼就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你赢了,我‘真香’了。”濑名泉冷哼一声,把钱拍在朔间凛月面前。
“你看我说什么,我看人一向很准。”朔间凛月也不客气,数都不数直接把钱塞钱包里。
“所以呢?”
“所以什么?”
“告白了么?你主动的还是他主动的?”
“醒醒,他还是个青瓜蛋子,我怀疑他对恋爱的认知还停留在狗血偶像剧阶段。”
“那就干耗着?”
“我打算等他考完试再说,现在提会让他分心。”反正也没几个月了。
“我的恋爱雷达告诉我,赚钱的机会有来了。”朔间凛月说着又把刚刚从濑名泉那里赢到的钱掏出来,还额外添了几张。
“我赌你憋不到那时候。”
“因为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甭管告白是什么时候或者月永雷欧能不能开窍,此时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濑名泉面前,那就是如何和濑名泉的父母以及月永雷欧的父母解释这件事。虽然月永雷欧父母热情的老让他错觉自己已经是他们家上门女婿了,但人家热情好客不代表可以接受他濑名泉拱小白菜。
按月永雷欧的说法,他家里人都能给他安排“一把年纪的油腻秃顶糟老头”做相亲对象,接受他应该也不是难事——他濑名泉自认比“一把年纪的油腻秃顶糟老头”优质十条街。
濑名泉自己父母那边……他妈不会误会他儿子是个炼铜变态吧?
本着“早打预防针”的理念,濑名泉开始有意和父母多联系。
那天他和母亲视频电话,聊近况时母亲发来了他小时候的照片,说还以为搬家弄丢了没想到最近大扫除又找到了。
牙补好了可以吃冰淇淋的月永雷欧叼着冰棍路过客厅,绕到濑名泉的背后,光明正大偷看他的屏幕。
“哇这小孩好可爱,是濑名先生的弟弟吗!”他指着屏幕上有一头灰色卷发长相粉雕玉琢穿开裆裤坐在婴儿床上的小朋友,一脸兴奋,不忘把手上另一根冰棍递给濑名泉。
“……那是我,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濑名泉接过冰棍,冲他翻白眼。
“原来你也有穿开裆裤用尿不湿的时候啊……”显而易见,月永雷欧十分震惊。
“不然呢,难道我一生下来就会跑吗?”
“不,我以为你生下来就会说——”月永雷欧一叉腰一翻脸,压低声音说:“超——烦人~”
他学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濑名泉觉得他学的很像,于是赏给他他最爱吃的爆炒栗子,亲切轰他上楼写作业。
月永雷欧捂着被敲的脑壳委委屈屈上楼,濑名泉一看屏幕——
坏了,忘了还在视频中,他母亲不会误会什么吧。
看着视讯窗口里母亲的脸,濑名泉大脑飞速运转:这时候该说什么?怎么解释?“刚才那是我租客不过我现在对他有意思”?或者“妈你听我解释我真没犯法没做过分的事”?
他看见母亲张嘴——心悬到喉咙——
“看来有和雷欧君友好相处呢,泉ちゃん~”
“说多少次了别叫我泉ちゃん…等等,您说什么?雷欧君?您认识他吗?”
他濑名泉的母亲为什么会认识月永雷欧?
网络那头濑名泉的母亲咯咯笑了,像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
“泉ちゃん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呢~”
“雷欧君他不是——”
12.
月永雷欧在去年底被家里安排相亲,濑名泉也在去年底被家里安排相亲;
月永雷欧的父亲喜欢钓鱼,濑名泉的父亲有位渔友姓月永;
月永雷欧在去年参加父亲朋友婚礼时临时担任婚礼伴奏,濑名泉的母亲陪濑名泉父亲参加某个婚礼后相中了一个人;
月永雷欧为拒绝相亲与家里吵架,濑名泉为拒绝相亲答应了前女友的追求;
月永雷欧撕掉了没翻过的相亲对象资料,濑名泉以有女友为由拒绝见面;
月永雷欧离家出走时换掉了手机卡,濑名泉挂出租赁信息数月后手机丢失更换号码;
月永雷欧说相亲对象好像是个医生,濑名泉是个牙医。
毫无疑问,真相只有一个——
挂断母亲的电话后濑名泉把月永雷欧从楼上叫下来,以一种“亲切柔和”“声音能掐出水”的方式询问他:
“你之前说,你家里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个“脾气差劲的油腻糟老头子”?”
月永雷欧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是的,不仅如此,还秃顶有家暴倾向。”
然后顺手浇了把油。
不愧是你,月永雷欧。
“濑名先生问这个干嘛?”月永雷欧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他不知道越平静的表象越酝酿疯狂的暴风雨。
“没什么,有点事要和你聊一下。”他拉住月永雷欧的手腕,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然后轻松愉快的,笑了。
END
危【
月永雷欧,危【此时应有“握着我的抱枕~”
一点题外话:
1. 感谢lattice邀请我参加这个企划,也感谢主催们对我鸽王本性的容忍,更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2. “波澜起伏的脑壳”“圆润的脑壳”原话来自lattice;
3. 构思时想的是“因相亲误会产生的恋爱短喜剧”,下笔时发现这故事没准很适合写连载,后续还有挺多剧情的;
4. 说是恋爱故事结果快三万字了也没恋爱上,这是我写过的最纯情的月永雷欧,纯情到从头到尾没进过濑名泉房间,我对不起你濑名泉其实我真的很想让你炼他的我大纲都有了但是主催说禁止GHS;
5. 比起合同法个人认为法理学更助眠,有兴趣可以搞本《当代法哲学和法律理论导论》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