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并不知道妹妹曾经的夜晚里，不止被伤痛折磨着。

那些阴郁的压抑的噩梦也经常造访她的睡眠，但或许是因为在一起后显著提升的精神状态，薇拉噩梦的频率越来越少。

而达达利亚却一直都很少做噩梦。

但是今晚，这对孪生兄妹都睡得不太安稳。


达达利亚自梦中惊醒，他忍不住去摁太阳穴，企图让自己从噩梦里彻底脱离出来。


大战、死亡、哭嚎、还有漫天的风雪和被逐渐吞噬的身影………………


他梦见了自己战死后，彻底向非人的那段跌落的妹妹。


孤独地在雪原上徘徊，就像个残留在世间的幽灵一般。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偏头去看身旁的薇拉，这才发现妹妹蜷缩在自己怀里，蹙着眉瑟缩成一团，呼吸急促，像是哭泣一般低低地喊着不要，她如同遇上了梦魇一般开始细声地抽噎。

这让他又想起了梦里那片被鲜血溅染的雪原，寒风席卷时的风声也是低低的呜咽。

薇拉、薇拉，达达利亚轻拍着怀中人的脸颊，想要把她从噩梦里拖拽出来，他用柔软的唇去贴在恋人的额心来安慰她。

“拉伊莎，别怕，哥哥在这里。”

在一个变调的尖叫后妹妹终于睁开了眼，她攥紧了领口的衣服剧烈地喘息，蔚蓝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在看到身旁关切地望着她的达达利亚后，薇拉终于开口说话了。

“…………哥哥、”

她颤抖着嗓子，尾音带上了哭腔，纤细的指尖用力得扣在他的手腕上。这让达达利亚一下子就慌了神，妹妹过于懂事了，哪怕这两年多少能够在他身边撒娇，哭泣这种事也是几乎没有过的。

薇拉将脸颊埋在达达利亚的胸膛上，丝质的睡衣很快就被眼泪打湿，黏在他身上后又被体温捂得滚烫，让他感到格外地难受。达达利亚安抚一般地轻拍着妹妹的脊背，努力让怀里的身躯放松下来。

“别哭，不用害怕，哥哥现在在这里呢。”

慢慢地抽噎声小了下去，薇拉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很强，这一点达达利亚非常清楚，所以他才格外担心，能让她这样恐惧的梦境到底有多压抑。

薇拉大部分时间随侍在冰之女皇麾下，按理来说应该不是什么诅咒。原本因为兄妹俩同时梦魇的忧愁因为想到这一点而稍微散去了些许，达达利亚搂紧了一些妹妹，希望她能够稍微安心些，而终于不再哭泣的薇拉开口了。



“哥哥，我梦见…………我梦见我死了。”


被陛下宫殿顶端巨大而恢弘的冰棱贯穿，胸口的血花逐渐濡湿了整条白与金的礼裙，那枚华美的头冠落在了身下，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地砸在剔透的冰蔷薇上，随后慢慢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那些从她身体里离开，带走她体温的，滚烫的血液顺着冰蓝的冰棱下滑，随后滴露，滴露在发饰上染红花蕊，滴露在地面溅起了小小的蔷薇，滴落在哥哥的脸颊上，落在了他美丽的，鲸蓝色的眼瞳里。

而那一双漂亮的，望着她时盛满了爱意，被她竭尽全力保护的鲸蓝色眼睛，逐渐被赤红色的、像鲜血一样的疯狂吞没。


环住她躯体的双臂陡然收紧，哥哥低头看向她，薇拉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讲下去，然而嗓音间的颤抖无论如何都难以掩饰。

“我梦见我死在你面前，你抱着我…………”

她努力了几遍，然而在最后还是徒劳地用手背遮住了眼睛，“没事的，”达达利亚心领神会地抱紧了她去吻她的眼角，每到这时薇拉总会多多少少放松一些，

“你现在就在我怀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不用害怕…………”

“不…………不、不是的……我害怕的————”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拉伊莎。”达达利亚与她抵着额头，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他望着那一双满是泪的眼睛，随后叹息着用行动安抚。

温暖的唇落在额心，紧随着顺着眉骨吻到了眼角，先是轻轻地触碰，然后吮吸舔吻掉那些溢出来的苦涩的眼泪，达达利亚一点点地用唇珠拭去薇拉面颊上的泪痕，随后用带着淡淡苦涩的唇瓣去吻上妹妹的唇角。

因为我也做了截然相反，却无比相似的梦。

他扶住了妹妹的下颌让她不用瑟缩地太厉害，随后松开唇瓣用脸颊去贴着她的脸颊，略带着沙哑的嗓音在两个人狭窄的怀抱间响起，“哥哥不会变成那样的，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哥哥不会让你死的。”

他坚定地许诺。

“哥哥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听见薇拉低低的回应，达达利亚本想着哄着她再睡会儿，刚刚过完新年没多久，很快他和妹妹都会像以前那样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最好还是抓紧了时间多休息休息。

然而薇拉却仰着头试图去亲吻达达利亚的嘴唇，她看起来就像是只被雨浇得瑟缩着，想要个窝的幼猫，从鼻子里挤出想要被收留的，格外可怜的哼唧声。

达达利亚看出了她想要被安慰的意图，于是他微微张开唇顺从地让妹妹来吻他，格外亲密的交流让两个人很快就放松了不少，但随着肺泡间空气的流逝，这个用于安抚宽慰的吻逐渐变了味道。

薇拉扶住了哥哥的肩膀，她的鼻尖蹭着达达利亚的脸颊，水声和低喘声慢慢地溢了出来。




“哥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稍微带着点烫的洗澡水让人忍不住想要舒张开四肢，然而薇拉依旧只是微微蜷缩在兄长兼恋人的怀里，她任凭达达利亚把自己长长的亮橙色卷发浸在热水里，一点点洗掉那些黏腻的白浊。

而她只是像只猫一样倚靠着，随后不带着情欲地轻轻咬了一口达达利亚的喉结。

明明是暗示意味十足的动作，但是她却做得自然而流畅，反而还带着点小女孩撒娇，或者是幼童在自己的玩具上盖戳的可爱感。

但是她的言语却比任何一个小孩子还要较真。

“所以哥哥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如果这方面哥哥不愿意听我的话，我一定，”

“一定会变成一个很不听话的坏孩子的。”




在汇报新的一年第一批计划书时女皇抬手打断了薇拉的发言，她握着权杖一言不发，随后像是将目光移向了这位书记官的面容。

“薇拉，”冰神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响起，“最近一直困扰你的是什么？”

她听起来似乎有些兴趣，这让神明原本起伏并不明显的问句和缓了不少。而薇拉合上了文件，打着胆子开口：“陛下，”

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轻颤，“我想知道，”薇拉垂着眼睫不去看玉座上的女皇，带着点欲盖弥彰。她仿佛是想要借这个举措来掩盖自己眼中的渴求一般。

“我想知道当初在我和哥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原本都已经看开了，不去知道真相，一直维持现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几天前的那个噩梦又再次让她觉得不该这么被动，当初她和哥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变化会对以后有什么影响吗？真相会有谁知道，亦或是会被谁利用吗？

这些未知的问题攀附上她的心，搅扰得她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而听到这个问题后，冰神先是语顿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没有正面回答：“那么我问你，薇拉，你渴望爱吗？”

她渴望吗？

年少有为的书记官低着头下意识地去看领口前项链上的银戒，随后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笑。

那种问题带来的困扰似乎是少了一些，她浅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现在已经拥有了我所渴望的爱。”

“是全部吗？”女皇的问语打断了她，薇拉微微蹙着眉，她是第一次见到陛下这样————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得上带着急切了。

“爱人与被爱，友人之间的爱、家人之间的爱、爱人之间的爱…………这些【爱】，你渴望吗？”

“………………我不知道。”

薇拉沉默片刻后犹豫着开口，但很快她的话语坚定了下来。

“但是我清楚的是，我渴望与他之间流淌的爱意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比她回答更长久的沉默。

但是最后女皇还是打破了这一场僵局，她叹息着，头纱左右轻微地晃动。

“你想要的答案，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找人告诉你的。”

“不过啊薇拉，你认真地想一想，你真的能够接受真相吗？亦或是在解开一切谜团后，你们之间还会是想现在这样的爱意吗？”

她当然想过。

但每当她犹豫时，哥哥抱住自己冰冷躯壳嘶吼的场景又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复苏。于是她只能咬着下唇下定决心。

“算了，既然如此的话，”

“再过六个月，去蒙德给自己放个假吧。”

“自然会有人来为你解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