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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就算工作再忙也要注意牙齿健康
少年 [Chapter 1: 就算工作再忙也要注意牙齿健康
布加拉提是在年会抽奖中了优惠券之后才知道写字楼里新开了一家牙医诊所的。
他的老板极其抠门，如果不是因为劳动法不允许是会用公司旗下商场代金券代替工资的程度。年会抽中二等奖布加拉提原本很开心，没想到打开盲盒里头竟然是一年份的洗牙优惠券（甚至连代金券都不是，想把券用出去还要自己花钱）。他恨得咬牙切齿，迫于房租水电费无法反抗暴政。
他的室友之一提查诺在沙发上给自己的脚趾涂粉色甲油，涂完了把脚晾在他腿上：“你辞职啊。我跟你说，自从辞职之后我发质都变好了，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吃的保养头发指甲的维生素软糖？辞职之后这笔钱省得叫一个心情舒畅。”
提查诺三个月前辞职，现在在一家叫Clash的酒吧讲单口相声，他之前在公司的职位约等于无性版本的总裁小蜜，积蓄很可观，最近似乎直接做了酒吧的合伙人，讲单口反而成了业余兴趣。布加拉提无言，弯腰去够茶几上普罗修特泡的咖啡，提查诺赶紧把腿挪走生怕蹭花了他的甲油。布加拉提喝一口咖啡，他牙齿敏感，不知是不是被室友的美好生活酸到。
“普罗修特！你给我泡的什么东西？不是刚买了新豆子吗！”
“哦，我路过楼下超市的时候他们在做新品三合一速溶咖啡促销，送了我一条。”金发男人贴着面膜从沙发后面经过，“人穷还讲究，凑合喝吧。”
“你有病吧！”
这次牙酸让布加拉提最终决定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去用掉一张优惠券。长条纸片做得很精美，散发着此处服务价格不菲的气息（姑且当作是在犒劳自己的辛苦工作吧）。他们的公司在双数层，这栋楼里唯一每层都停的电梯不仅要等一个世纪，而且在你面前开门的时候还永远挤不下你。布加拉提走了三层楼梯下到35楼，诊所的黑底招牌上只有一颗用金色线条画出的牙齿。
他推门进去，前台空荡荡的，除了一个人也没有之外其他部分都很符合布加拉提对高级私人牙医诊所的预想。墙上甚至挂了一副马蒂斯的画，室内装潢和他手里的优惠券一样正在工薪族的内心敲响时刻警惕消费主义陷阱的警钟。他在门口等了一分钟之后确定没有人接待，开始思考是不是天意让自己不要花这笔钱，还是下次休假的时候用医保去公立医院排队好了。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长发男人朝他走过来，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布加拉提倾听消费主义警钟的那会显然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他回过神来发现优惠券被他搓成一个卷。拿着条纸卷一脸被惊醒的表情站在门口实在显得太像是此人大脑已经暂时下线，他不太及时地把手藏到身后，换上正常的微笑表情用问句回答了这个长发男人的问句。“是需要提前预约的吗？”
回想起来在那时他就颇有些滑向无法刹车的深渊的倾向。两分钟神游竟然能给他的人生带来如此大的改变，他和他的男朋友都对此表示感慨万分。
“张开嘴让我看看。”
穿白大褂的长发男人是这里的医生，布加拉提隐隐回想起马蒂斯旁边的医生团队档案。这位拥有正畸学博士学位的英俊医生名字叫雷欧阿帕基（“阿帕基博士？”“叫我阿帕基就好。”），专攻修复和美容牙科，刚刚在美国完成了为期18个月的临床植入物培训课程回到那不勒斯，最擅长（或者说最热衷的方面）是复杂的整容和修复病例。
布加拉提乖乖张开嘴，阿帕基医生戴上了口罩，银色的长发挽起来藏进了帽子里，整张脸现在只有那双颜色神奇的眼睛露在外面，正在通过口镜仔细地检查布加拉提的臼齿。轻微的乳胶气味从他的手套上钻进布加拉提的鼻腔，被检查的人紧张地回忆自己在茶水间偷吃完零食之后有没有仔细漱口。
十分钟前布加拉提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午休的时间牙医也会午休，也完全忘了在这种诊所看牙大概需要预约这回事，只是今天正巧阿帕基医生没去吃午饭他才没吃上闭门羹。我可以改天预约之后再来，也没什么很紧急的问题。布加拉提对于给别人添麻烦这件事向来避之不及，他性格体贴温柔，但要是别人给他添了麻烦，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总是来者不拒。
没事，你工作很忙吧，注意牙齿健康是很重要的。阿帕基医生摸摸下巴，他下巴的形状也很完美，布加拉提在心里感叹。虽然平常一般是助理负责洁牙，但情况特殊，我亲自来洗也没问题。
“整体状况挺好的，稍微有一点牙龈红肿，如果最近觉得牙齿敏感应该就是这个原因。”阿帕基医生给他建了一个电子病历档案，脱下手套在键盘上把这短短几句话敲进去，“你先去那边躺下，我马上来。”
超声洁牙尖刮到红肿牙龈的边缘，虽然做过了表麻布加拉提还是感觉到微妙的不适。他十二三岁时换第二磨牙的阶段有一颗牙一直摇摇晃晃却掉不下来，到最后不得不去拔牙。你这颗乳牙的牙根吸收不完全，医生说。手术刀片和牙挺接触他麻木的牙龈，尽管被麻醉的部位并不能体会到疼痛，但身体组织被破坏的感觉在大脑中却很清晰。他的眼睛被盖住看不见阿帕基医生进行到了哪一步，一般的洁牙程序都是四手操作，布加拉提不知道阿帕基医生是怎么做到一个人进行洁治的同时又兼顾到吸唾管的。
“弄痛你了吗？有点出血，漱个口吧。”眼睛上的遮盖被拿开，布加拉提眨眨眼睛，过了两秒视野才恢复清晰，阿帕基医生坐在一边耐心地等他起身漱口。有点尴尬……布加拉提漱口的时候用手挡住嘴，吐出一些粉色的液体。“你的牙齿很干净，应该不需要做喷砂，之后直接给你做抛光就结束了。”阿帕基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比之前更低，布加拉提躺回洁牙椅，被牙医夸奖牙齿是不论你长到多少岁都会为此感到心情愉悦的一件事。薄荷味的抛光膏在他的牙齿表面打滑，盖住了丁腈手套的气味，但嘴角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其下来自医生的手指的热度。
阿帕基医生从抽屉里拿了一管包装上是全英文的脱敏牙膏递给布加拉提，流程规范地嘱咐他半小时不要饮食，三天内不要食用可能造成色素沉着的食物，两周内不宜食过冷、热、酸、甜的食品。他在说这些（可能已经说过上百遍的）话的时候没有一丁点语调的起伏，有点像个机器人，布加拉提拿着牙膏读上面的说明时默默地想。阿帕基医生的口罩只有一边还挂在耳朵上，他的长发摆脱了帽子又重见天日，后颈有些碎发因为这一通操作从挽起的发髻里落下来。
医生从桌上的名片盒里抽出一张，用钢笔在背面写了一串数字。 “你之后有问题可以打我写的这个号码。”医生的语气轻描淡写，“发短信也可以，这个号码回复得比较快。”
“所以。”里苏特站在阿帕基办公室的门口，他脑袋离门框不过两厘米，让人很担心他会撞到头，“这就是你屈尊给没预约的客人做不规范的洁牙并且擅自在优惠券上叠加了员工家属折扣还违规留下了私人号码的理由？”
“什么叫不规范的洁牙？不能因为我没有长四只手就质疑我的技术。”阿帕基顾左右而言它，又找补说不行的话可以在我工资里扣，这个月奖金我也可以不要（布鲁诺·布加拉提，就连名字也很可爱，是一种小饼干……）。墙一样的男人里苏特沉默了，他晚上有约，想下班，没空和同事探讨洁牙的程序规范性问题，也不想思考同事对着患者档案发呆这种行为到底算不算侵犯了患者隐私权（应该不算吧，就两句话，还是阿帕基自己打字输进去的。）。
“既然你有被扣工资的觉悟我就不说什么了。”里苏特准备离开，和他有约的人对守时这件事很苛刻，下班高峰期他有点担心路上会堵车，为了一个不知为何突然中邪变成恋爱脑的同事错过餐厅预约的时间就不好了。“A domani。”
“A domani， 祝你这次能转正成功。”阿帕基又一次点开信箱，他今天下午查看消息的频率高得有点过分，布加拉提就算真的联系他，也不会是在上班时间，你在上班时间会有什么问题要问你的牙医呢？更何况阿帕基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只要不是治疗途中突然心脏病发（而且他也没有心脏病），他可以百分百保证自己的病人短时间内不会成为回头客。有悖医德，阿帕基第一次希望他的病人口腔问题稍微再严重那么一丁点，但只要一丁点就好，他绝对不想让布加拉提难受。
阿帕基从换了这部手机之后第一次听到短信提示音（并不是说没人联系他的意思，他的手机永远开着静音模式），叮的一声好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他心上。
“Dio mio！里苏特！！布加拉提给我发短信了！”
不算太久以前的故事，雷欧阿帕基从小就是个奇怪的小孩。你看到奇怪这个词，多半会想到这个孩子是否孤僻难相处，是否脾气暴躁乖戾，或者是有什么不太寻常的爱好，但并非如此。雷欧阿帕基是意大利北部人，家庭幸福、家境殷实，和其他生长在类似家庭环境中的男孩一样，他从小就是个阳光向上的孩子，喜欢踢足球和赛车，小时候的梦想是长大了要当个守护正义的警察。唯一奇怪的地方是：他对牙齿的整齐程度有远超正常范围的强迫症。
你可能觉得人会出现这样的心理问题多半是由于什么童年的创伤或是事故，但雷欧阿帕基只是单纯地在这件事上执着，没人能对此给出合理的解释。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有一些自己的怪癖：喜欢吃面包、喜欢海洋生物、喜欢漂亮的手——雷欧阿帕基喜欢整齐的牙齿，这是他最终选择了做个牙医，而不是去实现他当警察的童年梦想的根本原因。
他曾经有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说无疾而终可能不太准确……你可以想象，如果一个人对某件事的强迫症到了他愿意为此拿到一个博士学位的地步，不影响到正常生活是不太可能的。里苏特和阿帕基一起拿到学位，虽然他学的是修复牙科，但不妨碍他见证一两段朋友兼日后工作伙伴的感情生活。这世界上不会有人的牙齿长得像树脂模型，也不会有人会为了自己牙医男朋友的强迫症去矫正牙齿的——里苏特在阿帕基第三次因为相同的原因和不同的对象分手时这么告诉他。阿帕基的回应是用两根手指拉着嘴角露出自己的牙齿：我的牙就像树脂模型，有问题吗？
直到他在今天中午遇见布加拉提。阿帕基讨厌不预约的患者，从某种角度来说，不遵守预约制度就意味着可能出现排队的情况，而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第二名就是排队。所以当他在办公室里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时第一反应是在心里大骂ma vaffaculo谁来打扰老子的午休时间，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显然和他的第一反应大相径庭。他满脸怒火地走出办公室，咬牙切齿地打算直接送客，然后他眼神对焦，看到了这个打扰了他午休的拉丁裔美人。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我当然知道他没有，但是他的蓝眼睛真的太美了。）
From Bruno Buccellati:
您好，阿帕基医生，抱歉打扰到您。可能有些突然，但我想要了解一下牙齿矫正。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呢？
“布加拉提，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普罗修特翻白眼，他本来着急出门赴约，现在却等着布加拉提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了十分钟终于把短信发出去，“为了钓牙医说自己想矫正牙齿？我劝你想好了再做决定，矫正牙齿没你想得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