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继续你的所作所为，也可以保持沉默，但你的一切行为，都将被十王司记录在案！”

那年，忘川河畔挨了匠人一个大比兜的十王史官如是说。


1.

在那生的那边死的边界有一个十王司，在职人员们严谨又刻苦，办事辛勤又高效，他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势必让所有幽魂投入轮回里。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

越是想要得到的，越追逐，越是遥远，连掌管生死秩序的十王司也是如此。

生死有别，幽魂勿久留于世，乃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若想逆流而行，便唯以魂魄之躯横渡忘川，经万鬼撕咬之苦、赤水洗魂之痛，带上与现世隔阂的枷锁。

每渡一回，便可于世间多留一年。

大部分鬼魂都因过于痛苦而放弃，或者因为强渡忘川而痴傻，直接忘却前尘投入轮回。

所以十王司年度轮回率一直是只高不下，直到几百年前下来了一个犟种。

这个据说生前是理工科手艺人的工匠抗拒轮回，抄起两米高的大金人打遍十王无敌手，知识的芬芳和温柔的力量他都有。

无奈之下十王的判官便放他去横渡忘川，谁知这人忘川年年渡，枷锁层层加，几百年过去了，到愈发生龙活虎了起来。

十王司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唯一相同的是总有那么几个好奇的新人，会好奇这是何许人也。

这时，他们资历深厚的老前辈便似被阴影笼罩，扼腕叹息，噫吁嚱一阵长叹，高深莫测道：

“活的丰饶孽物！小子！”



2.

几百年前，罗浮有个龙尊，他骁勇善战、他傲视群雄；几百年前，罗浮也有个匠人，他所造之物巧夺天工，他眼高于顶。

有一天，这两个用鼻孔看人的家伙相遇了，他们合作起来是如虎添翼，他们相处起来是心有灵犀，长年累月、日久生情，他们终于看对了眼。

可还是回到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

一场浩大的灾难使龙尊重伤而被迫堕入轮回，独留匠人带着他还未来得及送出的礼物，看着自己的爱人的眼睛逐渐空洞。

匠人几欲随其爱人而去，可一旦逝去便会由维护生死秩序的十王司洗去前尘往事，投入轮回，又谈何来世再见呢？

于是匠人找到了仙舟最强的剑客，让她赐给自己最为痛苦的死亡。

剑客挑断他的经脉，折断他的身骨，留有他一口气让他将最后一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惨烈的死法带来无尽的痛苦和不甘，让匠人如愿化为足以同十王抗衡的强大厉鬼。

最终，十王司拿他无法，准他横渡忘川。

然而一旦踏入忘川，便会被其洗去与现实的联系转而受其束缚，从而再也无法干预现世。

匠人留于现实的执念便是渴望有一天能与其转世的爱人重续前缘，可这留于现世的唯一方法确是让他带上与现世隔阂的枷锁。

这无疑是个死局。

最初，匠人也因为见到自己转世的爱人而欣喜；后来，匠人也因逐渐发现爱人近在咫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而痛苦。

他愤怒过、迷茫过，也绝望过。

最终都在一次次的轮回之中化为死水一般的平静。

当死后经历的时间无限拉长，生前种种欢喜便成了意外，无尽的等待与守候成了常态。

匠人逐渐习惯了默然无声守候在转世的爱人身边，在力可触及的鬼界祓除爱人周围妄图侵染他的邪祟，然后看着他平安度过又一世踏入轮回。

也许只有匠人踏入忘川因痛苦而意识模糊之时，他们生前的故事才会得到延续。

他看见龙尊收下了他未曾送出的臂鞲，爱不释手，苦恼道，这臂鞲如此精细，他都舍不得将其带上战场了。

匠人黯然失笑，臂鞲本就是用于保护，哪有不用的道理，况且他所造之物，一般人可还真无法使其损坏。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有所破损，凭借他的手艺，让其恢复如初岂非难事？

可是匠人忘了，他经忘川水洗涤上百年之久，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身体的角度来说，他都再也无法从事如此精细的工艺了。



3.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匠人都学会了苦中作乐，久到十王司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个轮回钉子户，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每年横渡忘川给他个优先权不用排队（虽然也没几个鬼想不开要去过忘川）。

一个名叫艾利欧自称先知的异邦人踏上了仙舟城，匠人确信自己与阳世毫无牵连，这个异邦人同样无法感知他。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找到了他几百年前逝去的地方，还让一个吹着鼻涕泡的灰发小鬼认他当舅舅。

起初匠人对这个便宜外甥并未太过在意，直到十几年后他陪着丹恒来到的引渡客测试中，他便宜外甥因为卜算出了错误，在点燃明烛的时候连同他的头发一同点着了。

明烛可通阴阳，在点燃他头发的同时，也烧断了他的枷锁让他重新和现世有了联系。

匠人反手覆灭所有焰火的同时十分惊喜地发现了这一点。

仿佛早已逝去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世界重新染上了色彩。

那一天，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匠人感到无比的欣喜。

只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那一天，喜提“灭绝师太”称号的星只觉得这个灰白的世界分外吵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