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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炎真帮忙，拉尔那边很快传来了好消息，是撤销案件的裁决。一场危机解除，纲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笑容肉眼可见地变得多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和骸通着每晚例行视频，脑海中还在想要送炎真什么谢礼。

视频画面彼端，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蘑菇浓汤，把迷你莫斯卡故意加的葱花一颗一颗挑出去。

「今天让幼儿园今天把ナギ联系人的电话改成我的了。你如果再不回家，她都快把你忘了。」

他还是老样子，分明就是在想念，偏偏不能好好说句快点回来，纲吉已经很能听懂他的话了。他托着下巴，褐眼盈满温柔的笑：「我也很想你们。」

「泽田纲吉同学，『也』这个字在表示『同样』的时候才能用哦，你不在我轻松愉快……」

「知道啦，别催了。」

其实心中早有考虑，目前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和Xanxus的关系在逐渐缓和，此刻抽身是合适的。

只是离开巴勒莫之前，他还有一站要去。

巨幅落地窗外铺开晚霞，夕阳余晖洒下金粉，将碧海染成玫瑰手指的颜色。海中轻盈漂泊着几只银白的小帆船，近似星星徜徉于银河倒影，点亮海峡边际。

如果是为了这幅景色，能理解为什么白兰偏爱住在这么远的地方。

瓷杯盛着日式煎茶，温度恰好怡饮，若草色的水面干干净净，白兰泡的茶总是好香。

纲吉靠在工作台上，目光聚在铺满桌面的建筑设计稿。尽管只是铅笔线条，仍能看出那是一幅令人惊叹的杰作。

「你的设计完成了？」

银发男人一袭华美的奥斯曼宫廷卡夫坦长袍，衣裾随坐姿优雅地垂到地面。

「费了一点时间，但还是完成了  」

他昨晚熬夜工作，身体不可避免地疲惫，却没错过纲吉眼中闪过一帧失望。「诶～纲吉君不太喜欢吗。」

「我看看。」

青年俯下身，仔细端详那些设计稿。线稿勾勒出建筑独特的轮廓，东西方元素巧妙交融，各处景致相得益彰，是极富才华的设计。

如果真的搬到现实，无疑将成为新的城市地标。

「应该怎么说呢，」纲吉由衷赞叹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白兰悦然一笑：「原来是还在担心你的朋友呀～」

他舒展了坐姿，戳走手边银碟里一颗棉花糖，露出精美的橙色珐琅饰面。

「你应该看得出，斯帕纳君不是会为情所累的人。他之所以留在吉留罗涅，无非是想要个能施展的平台。在这一点上，说不定我们目标是一致的～」

「嗳？」

「我的构想在纸上完美呈现，」他修长的手指点点桌上的设计稿，「现在，我还需要一个能将其实现的人。」

这次纲吉听懂了，白兰希望斯帕纳成为项目的总工程师。

算情理之中吧。白兰虚伪自负，但他并不是那种会否认朋友才能的人。纲吉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失落：「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嗯？」

「你的设计很妙，或者说是你最好的一次也不为过……但我越来越看不懂你的做法了。」

纲吉坐上桌面，拿起图稿绘册翻看，在图稿中点了几个地方。

白兰过去欣赏不了枯山水的美，如今是真的转了性子，几处微景观当中都有明显的留白，很可能是找风师傅商量的。

「恰是因为不懂了，所以即使是我很喜欢的作品和构思，再无法与之产生共鸣。」

因此，也就谈不上喜不喜欢。

「是吗  」

白兰从银碗里捡出棉花糖，将它们逐颗摆成微笑小骷髅的形状。

「上个月在温泉馆，你为了这件事找我，我以为你会高兴这个消息的。」他顿了顿，「毕竟我真的希望你开心。」

纲吉听不出男人是否在说谎，只能确定他并不为此感到开心，内心反而更加困惑。

「好啦  眉毛不要一直皱着嘛。」

他的笑容变得严肃，每当提到继承的事，他总是会舍去真假参半的玩笑语气。

「没关系，等纲吉君继承了Vongola Decimo的位置，自然就明白我了。」

青年放下绘册，目光有些躲闪。实际上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告诉白兰，但是……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构成所谓适当的时机。

他眉间蹙得更深了，话赶话讲到这，会不会直接告诉白兰比较好？

白兰的笑容一冷，预感纲吉即将说出惹人生气的话。后者撇开了脸，柔和的晚霞撒在他面颊，没能映入他的眉眼。

「我是不会继承Vongola Decimo的。」纲吉的声音轻轻的，「九代目劝我多考虑一段时间，但是我拒绝了。」

小臂忽然被抓住，力道重得险些将它折断，纲吉挣了几下没能挣开。

「白兰……」

白兰幽深的紫色眼睛盯他看了一会儿，不知缘何主动把手放开了，胸腔长长地吁出一句叹息。

他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纲吉，随后疲惫地阖上眼，仰靠着转椅后背，过了良久才睁开。

窗外海鸥自由盘旋，夕阳金辉深深入海，天空染上邃然的深紫色。

「纲吉君，这种话十八九岁的时候说一说就罢了，你如今怎么还是那样天真？」

青年仍然是垂着头不发一言，白兰起身，双手在纲吉身体两侧撑住桌子，将他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如果不是忌惮有人染指权力，居鲁士国王为什么让两个儿子娶他两个女儿？你以为九代目为何推拒我，但是对骸友善？还不是忌惮杰索家族通过你掌控彭格列，而骸君没有与你相匹的身份吗？」

男人靠得太近，话语间沉重的呼吸携着棉花糖腻人的甜味，灼炎般迎面扑在纲吉脸上，几乎令他窒息。

纲吉支撑着桌面试图向后退避，白兰的手却毫不客气地钳住他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我们是一样的，纲吉君，没有比我们更像的人了。」

凝视他的紫瞳如此决绝，一眼就将他拖入无法逃离的漩涡，束缚感真实而沉重。

「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过程会有牺牲，会有人恨你，但你一定要做，因为这是你的宿命。』
『如果你是一艘小船，这是你出生就命定的航路。』

心头涌起旧日的回忆，一瞬间，纲吉的内心竟然奇妙地安宁下来。

「白兰。」

纲吉抬起眼睛直视他，眼中没有一丝游移，似是燃着一团橙色的火焰：

「我想航行自己的船。那是如果和你在一起，我无法做到的事情。」

白兰定神看他，再次发觉泽田纲吉从来没有变过。温柔之下，身体每个细胞都糅杂叛逆，打碎骨头也不肯服从命运。

为何偏偏骸君能是那个例外呢，你仔细看看他，真的不是我的代替品吗？

看到你们一同在我们去过的地方，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感觉？

我让你痛苦过，他也同样让你痛苦过，你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原谅他，而是我就不行？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心爱的小船，终究驶向了他无法触及的航路，消失在湛蓝的地平线。

无论我做什么。

都无法拥有那只名为泽田纲吉的小船。

窗外夏日凋零，秋风轻拂而至，大海波涛恒久不变。

时光匆匆转瞬，瞰海庄园的柑橘林开花结果，循环过两次了。

秋初的日光耀眼，青石板路面粗糙干燥，偶尔几片暗绿的落叶铺陈，安详地做归入大地前最后的点缀。

一切皆生于尘，一切皆归于尘。

错落的柏木在学院的红砖外墙上散开阴翳，建筑顶端的圆形时钟显示离下课还剩十几分钟。

这是公休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主讲人是研究院人气鼎盛的六道骸，偌大的阶梯教室座无虚席。

「浩瀚的大海在夕阳下泛起橙色的光辉，舰队之间弥漫硝烟与火焰，熊熊战火照亮了漆黑的海面。」

「以现在的观点来看，雅典人在萨拉米斯海战的胜利保存了西方文明的『火种』，没有被古波斯的入侵扼杀在摇篮中。」

「可惜这场经典战役的具体过程没有留下详细史料，因为置身战场的人不能目睹全貌，而在山上一览海峡交战的只有薛西斯一人。」

骸拿起马克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地形图，往窗口瞥了一眼。

马克笔在白板上随便画出山势，在山上打了个圈就算是标记位置，和旁边其他精细的地形图相比，简直不像出自他手。

「一年之后签订的『卡里阿斯和约』，代表希波战争正式结束。」骸丢下马克笔，「这节课就到这里，祝大家假日愉快，如果有问题发到我邮箱吧。」

坐在窗边的同学瞄了一眼楼下，意料之中看到泽田纲吉坐在楼前的长椅上晒太阳。

「你有没有发现，每次这个课上快到结尾，骸看到他老婆在等他了，讲课就开始敷衍。」

「能理解，我们上课难道不敷衍吗。」

彼端的巴勒莫，梅罗涅基地的建设开始收尾，总工程师斯帕纳被提名成为双年展建筑奖的候选人之一。

虽然设计师本人坚称『只是候选任何人都可以被提名』，整季都在紧张工作加班的技术部仍然欢呼雀跃，借着这个由头找因为信托事宜同样忙成狗的法务部联谊。

「斯帕纳先生，不喝一杯再走吗？」

背包甩到身后，斯帕纳完全没有要留的意思：「不了，我去朋友家帮他修点东西。」

「修什么东西啊，需要动用密鲁菲奥雷的首席工程师？」

「割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