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过渡章







    

“起来了？”

“嗯。”

“周明瑞走了啊？”

“嗯。”

“今天怎么没跟他一块去学校？”

“不去了，昨天去啥也没听懂，还叫他笑话了一顿，丢死个人。”

话音刚落，老帕头抄起痒痒挠一下打在伦纳德腰上，后者“哎呦”一声捂住腰，手里荧光绿色的床刷一扔，连滚带爬的跑到了炕上，带点委屈的喊道：“老头，你干嘛打我！”

“还有脸问！”老帕头一把老骨头怒气冲冲的要往炕上追，吓得伦纳德缩进了最里头，“外面有沙发你不睡，非得打个地铺跟人家挤一个屋，要传出去了我这把老脸还要不要了？”

“老头，我们俩那是单纯的革命友情好不好！”伦纳德拿起掉在脚丫子旁边的床刷，挥舞着摆出了防御姿势，嘴边的普通话夹带着口音吐了出来：“人家不是大学生吗，俺就是想跟文化人多聊几句！”

老帕头放下痒痒挠，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还挺中意人家的？想再发展发展呗？”

听到这话，伦纳德连忙摇摇头，不太好意思的说道：“不敢不敢，我哪配得上人家呀……”

“唉，”老帕头叹一口气，“家里的门槛都好叫媒婆踏破了，哪家大闺女你都瞧不上，现在倒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个大学生了？”

“我才二十五呢，不着急娶媳妇，”伦纳德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头，今天村里头收苞米，我去地里看看。”

“去吧去吧，去年那双鞋破没破？”

“没有没有。”伦纳德应和着跳下炕，从木柜下面拿出了那双牛筋底的迷彩鞋穿到了脚上。

他踏出院子，揣上钥匙再顺手关上了大门，径直向老帕家门口的小菜园走去。这个菜园是跟两边的邻居拼起来的，老帕头在里头种了点黄瓜藤和西瓜苗。黄瓜还行，那西瓜年年长得还不够伦纳德巴掌大，不上色也不甜，被伦纳德说过很多次要不别种了，老帕头一次也没听，每年就爱种着玩。这菜园中间有口深井，刚来的时候伦纳德老爱在这儿玩，老帕头就总让他小心点这口井，他小时候皮的很，说了几次总不肯听，老帕头就给这井口周围拿砖头砌了个矮墙。

小心的绕过邻居种的菜，伦纳德拽了两根自家种的秋黄瓜塞进了嘴里，随着一声清脆的“卡呲”声，黄瓜腚被他咬掉吐到了藤里，又咬了一口，黄瓜本身清新的口感在他嘴里爆开。

吃着黄瓜看着景，伦纳德颇为懒散的到了苞米地里，看见三台熟悉的红色玉米采摘机。这三台机器是前几年廷根村书记从城里申请下来的，每家挨个用，可算是给村里的老人省了点力。机器前，邓恩跟村民说着话，身为村委会主任，村里动用这三台机器是要经过他批准的。

他身旁站着他媳妇戴莉。戴莉也是先前的村委会的干部，前些年被调去城里，最近刚从城里回来，夫妻关系十分甜蜜。不过，说戴莉是他媳妇也不太确切，她是个alpha，而邓恩是个beta，要不是念在邓恩年纪大，戴莉也心疼自家老头子，两个人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伦纳德，你想什么呢？”

转头一看，发现周明瑞坐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朝他招手，伦纳德心下一喜，两步三步走过去，周明瑞挪了挪屁股给他腾了个地，伦纳德一下就坐了下来。

“哎，”周明瑞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我还想给你垫张纸。”

“没事，这裤子穿好几年了。”伦纳德接过周明瑞递过来的花生豆，往嘴里塞了一颗笑道：“这么巧，你今天不去学校支教啦？”

近两年，廷根村村北新建了个学校，虽然不大，但铺的水泥地，桌子凳子黑板那都是新的。也有不少小娃娃被送去上学，美中不足的是教师太少，水平也够呛，于是每年秋天城里就会来好几个大学生过来支教，让孩子们开开世面，学学更多知识。

“邓主任说让我们来参观参观村里的大机器，”周明瑞顿了顿，有点奇怪的打量着他，“倒是你，刚刚怎么一直盯着邓主任和他对象看啊？”

“有那么明显吗？”

“他对象一个劲撇你，你都没感觉到。”

伦纳德尴尬笑笑，随后略带些深沉的说道：“就感觉第二种性别真麻烦，世界上如果只有男人和女人就好了。”

周明瑞点点头，但他发表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但是一觉得世上还有你这种朴实的人，就感觉三个性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农村人确实不太在乎这个……”说完，不知道是因为撒谎还是别的什么，伦纳德的脸上爬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远处的采摘机开始嗡嗡响起来，周明瑞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伦纳德还想跟他聊几句，最后还是讪讪的闭上了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明瑞转过头来，有点好笑的说道：“哎，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外国人。”

“为啥？”

“伦纳德合起来就是个洋名，结果没想到你是姓伦，名纳德。”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不过你这名也挺好，纳德纳德，接纳了道德后才可方为人中冠伦，”周明瑞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再念点书，会识字写诗，那就叫德才兼备……”

被这么一夸，伦纳德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把脸撇向一边，没曾想周明瑞一下子贴的极近，脑袋越过他，往空地探去：“你又在看什么呢？”

从纤细脖颈后传来的淡淡茶香让伦纳德一个激灵，左手猛抓了一把土，面子上依旧很好的保持住了正常的语气：“没有没有，我上神呢。”

周明瑞哦了一声，有点好笑的看向他：“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发呆啊，纳德同志。”

似乎是跟着周明瑞的缘故，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到傍晚收工，他俩结伴走回了老帕头家。老帕头家大门两边的红对联还是去年伦纳德踩着凳子用浆糊贴的，经过半年的风吹日晒如今已经褪了不少色，伦纳德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进了门，才发现老帕头不在家。

“老头估计是出门打麻将了，”伦纳德笃定道，他跑去冰柜里拿了点菜，“你等着，我随便做点……”

谁曾想，周明瑞当即夺过那把菜，推了推眼镜道：“那正好，你烧火我做饭，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他们俩一唱一和，没多久一碗香气逼人的烂肉面被摆到了伦纳德面前。周明瑞露出自信的笑，摆出一个“你先请”的手势，伦纳德咽了咽口水，夹了口面条塞进了嘴里。

不吃不知道，周明瑞的手艺甚至不输城里的面馆，香油浓厚的味道没有盖住卤肉和面条原本的气味，反而相得益彰，衬得这碗面更加的精髓，伦纳德连扒了几筷子，一碗烂肉面见底，在周明瑞笑着让他慢点吃的背景音中，伦纳德举手道：“周老板，再来一碗！”

吃完饭，伦纳德有心把炕烧的热乎乎的，好说歹说把周明瑞塞进了被子里。又过了半小时后，听着旁边大学生轻轻的呼噜声和外面老帕头回家关门的声音，伦纳德自己躺在地铺上辗转反侧起来。

若隐若现的，那股淡淡的茶香好像又萦在他鼻尖了。伦纳德脸涨的通红，蒙上被子不敢看睡在炕上的人。他现在自己都感觉自己有点流氓了，周明瑞觉得他朴实，可他却在这想着人家信息素的气味，但周明瑞身上偏偏有一股特殊的气质，衬得本人的信息素都好闻了上百倍。他脾气好，做饭好吃，还是个大学生，简直是全能，伦纳德平日里就欣赏他这种有文化又低调的人。

又想了一会，伦纳德猛的掀开被子，慢慢地推开了房门。

门外，老帕头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伦纳德走上去摁死了电视开关，老人随即睁开了眼，迷糊中带些不满的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用给我关电视……”

“老头，”伦纳德惶恐道，“我觉得我和周明瑞好像当不了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