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上

在独步15岁那年夏天，cake和fork的体质差异在社会中还没有完全被普及，他只是单纯地越来越吃不下母亲做的便当，在餐桌上礼貌地质疑对方是不是忘记加调味料，然后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弟闭上嘴巴。青春期的少年本就在处于长身体的阶段，食不知味让他飞快地瘦了下去，哪怕强迫自己吞咽进索然无味的饭菜，发作的低血糖依旧让他的T恤被冷汗浸透。一朝遗失味觉之后独步对于食物的记忆也飞快地褪色消失，在短短几天内他甚至回想不起蛋糕的味道，哪怕一个星期前一二三还用奶油抹脏了他的学兰。

与此同时，让独步更加苦恼的是饥饿与心理的错乱滋生了其他的问题，这一切的开端在一节因为精神不济打瞌睡的数学课上。金发的幼驯染用压抑的低声叫他的名字，而在半梦半醒之中独步收紧了牙齿，沉浸在模糊而舒适的、柔韧却美味的咬合触感之中。

然后他被一二三揪着耳朵掐醒。这个时候他的一边犬齿已经陷进了一二三的小臂，牛奶似的鲜血从他的皮肤上滑下来，而独步盯着那颗圆润到可爱的血珠吞咽口水，血的甜和汗的咸残留在他的嘴里，像是查理第一次吃到威利旺卡的巧克力。


从那之后独步越发惊恐地意识到幼驯染于他而言的特别。一二三鬓角处粘连而晶莹的发丝，打瞌睡时眼角挂着的泪珠，体操短裤下柔软的大腿和膝盖，甚至连对方的笑容也仿佛有了特殊的吸引力——味觉意义上的。他在天台上清凉的夏风里小心翼翼地嗅着一二三身上的香气，乖乖地坐在下风口，大口吞咽无味的便当。

在几次因为误食变质食物进了医院之后，他粗线条的幼驯染终于也跟着一起焦虑起来。那几天一二三的手指上开始出现棕色的ok绷，而独步需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将眼睛从那些逸散香味的小伤口上移开。

对于15岁的男生来说，料理并不是一项容易掌握的能力，这点从那些卖相不佳的食物中可见一斑，可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独步出乎意料地喜爱一二三的料理。那些日渐丰盛复杂的饭菜让独步免于营养不良的下场，他的味觉甚至随着时日而缓慢地恢复，虽然家中的一碗炖菜要放进三人份的咖喱块才能勉强入口，但是他确实又能重新尝到食物的味道了。独步的母亲忧心忡忡地询问一二三关于做饭的建议，而一二三对此的反应是他特有的、糊弄长辈时看似乖巧的搪塞。


没过几个月东京就传来了当街行凶食人的新闻，关于fork和cake体质差异的研究与相应政策也相继出台。那时检测体质的手段还没有演化为日后的及时血检，配着枪的警察在学校大门外站成一排，凡是在一年内异常消瘦的师生统统被带进临时组建起的隔离区做进一步的检查。独步早就在接连不断的新闻里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然而与那些被带进隔离区的“病人”相比他实在是健康得过分，以至于同学和老师早已遗忘了几个月前他也曾因为肠胃炎当了一阵医院的常客，而他站在隔离区外将脚步在地面上摩擦，一二三从后面拉住了他。

独步摸到他手指上凸起的ok绷。


6个小时之后复杂的检测结果终于出来，那几个被带进隔离区的师生大半戴上了汉尼拔式的嘴套被送进押送车，只有一个因为过度减肥而患上轻度厌食症的女生被放了回来。他们坐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观看政府匆匆拍制的宣传科普片，讲述cake与fork的体质差异与二者之间致命而犯罪性的吸引力。独步在无人的走廊里抓住想要溜走的一二三，拆开他手指上缠了几个月的创可贴。那些被说是耍酷的绷带下藏着层叠愈合的瘢痕组织和正因为挤压溢出血丝的新伤，在冲进鼻腔的甜香味里独步弓起脊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然后被一二三抱进怀里。



最开始的那几年里，与压抑增生的犯罪率相伴的是fork体质类人群受到的歧视与迫害。独步曾经在街上亲眼目睹过一次体质政策促生的犯罪，骨瘦如柴的fork疯狂得像是地狱中的恶鬼，控制项圈闪着火花，本该一次致昏的电击整整运行了四次才让那个fork倒下，被带上车时fork的嘴里紧紧咬着cake的两截断指，脖颈处已经出现严重的烧伤迹象。独步站在警戒线的另一端，心有余悸地摸着空荡荡的颈间，同时意识到那名受伤的陌生cake对他来说甚至不如一二三洗完澡之后的发丝好闻。

后来针对fork的血液检测手段逐渐完备，与此同时对于特殊体质人群的管理也步向人性化，电击项圈被取缔，编录在案的fork只需要定期进行身体检查，甚至可以通过政府发放的药物抑制对于cake的食欲。于是在工作稳定下来的某个休息日独步去医院挂了号，作为一名分化初期的fork被记录进档案。回到家后他把脑袋埋进一二三的颈窝，诉说自己一天的经历，包括身为少有的主动接受检查的fork而被几乎全部医护在窗外围观。


而一二三对此的反应是笑得直不起腰，恼羞成怒的独步叼着他的手指轻轻咬了口指腹。好痛哦。一二三装模作样地小声叫起来，于是独步又像狗狗那样呲出牙齿逗他开心，果不其然一二三马上去用指尖顶他的虎牙，在他的齿间留下一些皮肤的香味。


“一二三，如果我也失控了怎么办？”独步咬着他的手指轻轻问。
“真有那一天的话，独步亲就把咱吃掉吧。”一二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