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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强】最讨厌爸爸了!

作者 : 蜜桃汽水鹅—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飞驰人生 张弛,孙宇强

标签 驰强 孙宇强 张弛

状态 已完结

626 7 2020-11-27 02:23
导读
*又名关于单亲爸爸那回事!/重组家庭那回事!
*2w2废话流水账预警,存在感微弱abo设。

  飞驰组合解散了。

  确切来说是由张飞先生单方面解散了。

  几乎整个天台小夜摊都知道。

  乖小孩以往都在飞驰炒饭摊背后写作业,这两天不在那。

  棋牌室老板开了瓶冰啤,看着缩在收银台旁边安静写作业的小张飞,百思不得其解。他也算是看着小飞长大的,真不知道张弛是怎么弄得和小孩吵架了。

  唉,单亲父亲的苦没人懂。老板深沉感慨,问张飞喝不喝可乐,张飞礼貌对人说谢谢,但是摇头拒绝了免费饮料。

  不给人添麻烦,还聪明乖巧的小孩子谁不喜欢?

  老板踱步到员工身边,凑头嘀咕八卦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干脆决定晚点等张弛抽空来接张飞睡觉亲自问问。

  其实不止棋牌室老板。

  想问这档事的人排起长队。

  本来大家都是热心肠(八卦)的市民,又一块在这摆摊卖东西啥的,都是老熟人,互相有个照应很理所应当。更何况张弛当初刚搬来时落魄得一塌糊涂,还带了个约莫一岁的奶娃娃,他疼爱得紧,身边又不见有Omega和Beta伴侣帮衬……

  当有人问起关于孩子另一个父母时,张弛满不在乎,摆手说没有。

  可大家都知道张弛是个Alpha,他哪能生娃娃。所以大家逐渐不问了,都怕不经意触动了一个沧桑Alpha的心伤。

  私底下,一些感性的Beta和Omega几乎想起来就想哭。他们七凑八凑,把每个人嘴里扣出来的细节拼贴在一起,已经懂了张弛那些不愿提及痛楚过往:他曾经也有个伴侣。但张飞的母亲是个恶毒Omega,背着媒体和张弛隐婚,但却脚踏两条船。出轨这件事被张弛捉奸在床,狠心的O竟然伙同情人设计坑害张弛,导致他被禁赛五年。一看张弛前脚才出事,后脚就卷走巨额钱款抛下负债累累的父子俩离婚和情人逃之夭夭了。面对爱人的背叛,生活的压力,张弛从未怨恨,带着不知有没有血缘的孩子独自撑起一片天,视如己出,不曾有疑。

  那些感情泛滥的B和O都心碎极了。

  而Alpha们则是真心佩服张弛,佩服他的担当与心胸。有时看见张弛沉默不语抽烟休息,都乐意去陪他聊几句,或者陪他抽一根。

  张弛觉得广大民众太强了。

  禁赛是真,负债是真,生活压力是真,没有血缘也是真。

  一群人硬是把他的故事猜个七七八八,说得自己都差点信了。太鸡掰惨了,还好真没那个歹毒O媳妇,不然自己愣是要被这整套故事惨到猛A流泪。

  所以,这对父子消失近两年重新出现,还闹出飞驰组合解散事故,操心的人直线上升,都想着帮张弛解决危机。

  烧烤摊老板娘烤了把没辣椒的牛肉,给张弛拿去,先问了小飞闹脾气的原因,见张弛左顾而言不愿说。只好语重心长教育,孩子长大父子两个要好好沟通,不要置气。等会把吃的给小飞拿去。

  张弛面上答应好好好。

  人却郁闷到快要裂开。

  这是他的问题吗?!

  原因?这要他怎么说?根本不是一档子事儿!

  那个从襁褓到小学,相依为命、懂事可爱的小张飞终于还是到了逆反期。

  不,不应该是逆反期。

  是逆天而行要和他爸抢老婆。

  前几天他做足准备,语重心长同小飞讲,爸会娶你宇强叔叔,以后会成为一家人。

  结果冷静自持的张飞难得一见哭着叫“我不喜欢你了!” ,然后跑开扑进床铺里抱着被子不断嚷 “我讨厌你!我讨厌爸爸!”

  张弛以为张飞是不想要后妈,看多了狠心继母虐待儿童的事件,想哄哄难得失控的儿子,结果就听见张飞道 “宇强叔叔说等我长大会嫁给我!他不会做你老婆的!”

  张弛:“ ?”

  “宇强叔叔是我老婆!”

  张弛:“啊这……?”

  人言乎?

  于是,单方面的冷战开始了。

  张弛不明所以,等小孩睡着了,他打电话给孙宇强,问是怎么回事。孙宇强那边在收拾东西,准备哪天搬过来,声音忽大忽小。

  “飞哥?那还不是因为想你嘛。”

  “想我和娶你之间存在必然联系吗?”

  听着类似吃醋的话,电话那头孙宇强低沉地笑起来,好像把手头动作停下来。

  “当然有关系啊!你住院那段时间我带着他,他整天问我找爸爸!你又惯他,都七岁晚上还要听故事才睡。”

  “单亲家庭我必须得给他补两份爱啊。而且那叫沟通,他从幼儿园毕业就不听故事了。” 张弛躺在上铺翘腿,说话声很轻,不是怕吵醒张飞。小孩入眠都沉,不怕吵,但他就是拿着电话软下语气。可能是吊灯熄灭后窗外照进来的霓虹太泛滥,才让自己也心乱。

  “我听着都累。” 孙宇强啧舌。

  “那你过来帮我分一半负担,把你的爱也给他份呗,这样他就有两份了。”

  张弛其实很会撩拨人,只要他想,点到为止也够让人动心,只惜没对象说。自从和孙宇强确定了关系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做后妈后爹最吃力不讨好,白得这么大个免费儿子还真有点怵。飞哥不会不接受我吧?” 电话带着滋滋电流。

  “我今天和他讲咱准备扯证搬一块的事了。”

  “多唐突啊!”

  “然后他哭了”

  “这…!” 孙宇强有点着急。

  “哭着扑床上说讨厌我,说你才是他媳妇儿,你答应他了的。啧!”

  “就这样?他还记得啊,飞哥记性怪好。”

  估计是老天都被他感动得。张弛命大,最后冲出悬崖竟然没有车毁人亡,当时所有人都笃定他是必死无疑,可没想到直升机立刻搜查发现车卡在了半山,虽然损毁严重,人也受了重伤,但起码最终张弛没死成。又一次复出夺冠的人被担架极不体面塞进救护车赶去医院。

  孙宇强一回酒店就收拾东西准备跟去医院,可他看见了在房间等父亲回来,困倦到迷糊的小张飞。他深吸口气,把张弛和张飞的东西都笼统收拾,牵着小孩当夜就找车离开了。

  等情况稳定,张弛被转回上海医院。孙宇强就带着小张飞先住进自己家。开始每天为大人小孩忙碌地两头跑。

  张弛真是个好父亲,起码自己应该不是的。

  当连同张飞的负担都压在孙宇强单薄肩膀上时尤其明显。

  孙宇强知道小飞乖巧,但孩子都很敏感。本以为失去父亲,跟着半生不熟的叔叔换了新环境他会哭闹,甚至失控。

  但最终这些都没发生。他很礼貌也很安静,不给孙宇强惹麻烦,像只从大母鸡身边走失的小鸡仔,无措迷茫。

  孙宇强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很笨拙,可他已经绞尽脑汁用尽了细心柔情去对待张飞。

  是下午,孙宇强才挂了医院电话,把汤煲上,后脚就接到小飞班主任的电话。他急忙赶去学校。老师眉头紧锁看着从未见过的,没有一点信息素气味疑似Beta的男人为张飞来到学校,欲言又止几番,只说了张飞他最近总在课堂忘带课本或作业,虽然在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但要家长多关注监督孩子养成收拾东西的良好习惯。

  末了老师避开小孩压低声音和孙宇强说:“大人的感情不要影响到孩子。决定重组家庭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有隔阂,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从收假回来张飞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他的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孙宇强听得心塞,老师十有八九产生什么误会。但也没否认,只是感觉难过,连连对老师低头认错。“对不住啊,是我没注意,麻烦老师为小飞上心了!下次一定注意。”

  老师摆摆手锁上办公室门,走了。剩下小张飞低着头站在办公室门边绞衣角,孙宇强扑到他面前蹲下身去看他,检查白净的小脸有没有泪痕。

  这得有多委屈啊。孙宇强隔着校服把小孩搂紧在怀里,顺他背部。

  为了补偿小飞,他们回去的路上孙宇强给他买了冰淇淋,用小碗装着,插了华夫脆有果酱和巧克力,三个球的那种。

  小张飞还是不肯说话,孙宇强不强求,只牵着他往家走。离家走路就半小时不到,离医院也不远,条件比起水塔房算不错的。这也是他考虑让小孩搬到陌生环境的私心。

  或许不应该强求这些便捷,还是该让孩子感觉安心优先,回到他心目中的家里,情绪可能会好很多。不过就是多麻烦些,路程长些。

  孙宇强心里想。

  分神途中,突然有张车飞驰而过,没长眼不怕死地赶投胎样。孙宇强下意识拉了把张飞护住他,张飞踉跄了下,抬起小脸看着孙宇强。

  “宇强叔叔?” 张飞仰着小脸。

  孙宇强以为小孩受到惊吓,去哄他 “诶,没事了飞哥。他急着去捐眼睛呢,不需要的器官可以捐给更需要的人。”

  小孩有点扭捏,这段时间以来张飞很少和他主动搭话,孙宇强耐心等着他开口。

  “我还以为今天老师打电话没人来接我了。”

  “为什么?不是还有宇强叔叔吗?” 孙宇强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爸爸说老师请喝茶只会打电话给关心我的人,是家里人。”

  张飞吃剩的冰淇淋快化成汤,在手心摇荡,可小孩不在乎,只是望孙宇强。

  他又问:“宇强叔叔为什么会去?”

  孩子永远比大人更敏锐,感情的暗流瞒不住他们的,就如你是否真心待他。

  孙宇强哑口,故作镇定想出个答案,昧着心哄小孩  “因为宇强叔叔和你爸爸是好朋友。”

  小孩皱眉摇脑袋,把冰淇淋小碗装进垃圾桶,澄澈没有杂质 “没有朋友。”

  他怕孙宇强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朋友不会去的。”

  “那飞哥可以把我也当成关心在乎你的人。”

  孙宇强没由头的紧张,迎示孩子的打量,有种当年高考与初毕业找工作面试的感觉,好像回到了还没被社会大染缸千锤百炼的青涩模样。小飞却看了他好久,若有所思。

  “所以宇强叔叔是家人,对吗?”

  出租房楼下有家水果店,孙宇强带着孩子进去买了串香蕉和几个苹果,从冷藏柜取了大瓶鲜牛奶。结账付钱带张飞回家了,一路用多喝牛奶长得高,这种不怎么聪明的话题转移着刚刚有头无尾的话题。

  回到家张飞就自觉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孙宇强去厨房做饭。他得先做出下午饭喂饱孩子,然后守着他睡着,自己再风尘仆仆赶去医院陪夜,第二天早晨天还朦胧亮就冲回家把孩子送去学校。

  菜是中午才买的,很新鲜。孙宇强从小冰箱翻蔬菜时无意看见张飞悄咪咪把什么东西塞进茶几底下的缝隙,随后装作若无其事。

  演技很差,和孙宇强旗鼓相当,比起他爸道行尚浅。

  孙宇强无窥探孩子的意愿。手里翻动锅铲炒了一荤一素,从煮锅里勺了碗汤端上桌,从电饭锅铲米饭倒进煮锅,调成小火熬稀饭。

  操持好晚餐孙宇强转身看见张飞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站多久了。

  他叫一声开饭,张飞就懂事跑来拿碗筷上桌。可能是才吃了冰淇淋,没吃下太多饭,猫儿那样少少吃丁点就说饱。

  孙宇强看孩子吃好,逼着自己随便扒拉两口饭进肚,也算跟着吃好了,站起来收拾碗筷。

  “飞哥,你作业写完了没?” 孙宇强问张飞  “不会的等会我洗好碗一起搞定。”

  “写完了。” 张飞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在玩指头。

  孙宇强走过去替他把电视打开,从沙发缝里翻找出遥控,调出动画片。“那你先看着电视。”

  “嗯。”

  两个人吃饭没多少碗可以洗,很快就洗好了。看见张飞终于有点小孩样子,对着电视暂时忘记烦恼,哪怕只是短暂的,孙宇强也不愿意去打扰他。所以孙宇强折回玄关从鞋柜取出袋子,里面装着早晨给张弛换下来的底裤和毛巾,还有件病号服收走时暂时套身上的白背心。

  展开白背心贴在鼻尖底下嗅,棉料里浸满了张弛的信息素,孙宇强闻得不大清楚,所以更加仔细,甚至从中捕捉到医院冰凉消毒水味。

  他与张飞一样,在巨大的生活压力底下,终于得到了一天中独属于他的短暂喘息。

  当然,在被张飞看见之前,孙宇强连同裤衩毛巾揉成一团丢进洗手池,把肥皂揉湿搓洗。

  一开始孙宇强给他擦身换衣张弛是宁死不从的,仿佛在医院他又重新找回了十多年前就遗失的处A贞操。

  “哥,我亲大哥,你再不换就整个馊了!会得病!病!那种病知道吗?!” 张弛看着孙宇强脸颊绯红拽他裤腰,想笑也笑不出来,坦白从宽不可能,张弛宁选抗拒到底。那天要不是顾忌着张弛腹腔都是内伤,两条腿不同程度骨折,孙宇强还真有可能光天化日之下使用暴力强行扒拉一个Alpha裤头。

  自从遇见张弛一切都很不平凡,要是让老家父母知道,那绝对得对害羞小儿子刮目相看。

  隔壁病床是个玩跑酷把手整骨折的沙雕小A,白天住进来和张弛一见如故、称兄道弟聊得火热,不曾想中午饭点就看见个漂亮男人出现在病房里,把张扬健谈的人逼得节节败退,年轻小A哪见过这架势,光坐在一旁目瞪口呆。

  病床靠窗,孙宇强绕过床尾把中间帘子拉上,对着小A露出个满含歉意的笑容。

  帘子另一头。“你没得选,我们请不起护工,就算请得起也没差别!” “现在害羞已经太晚了哥,我已经全见过了,尿都是我给倒的。” “一会儿就好,你咋比小飞还折腾人。”

  ……

  没出几天那个沙雕小A就主动退院回家休养了。直到他回家看见了几个月前的赛事报纸,才大腿一拍,猛想起来医院隔壁床的俩人是谁。

  后来吧……

  张弛不知道哪根筋搭在一起突然想通了,反客为主,倒是从了,甚至主动起来。孙宇强反而被他坦荡荡的态度搞得面上泛红,抹了胭脂水粉似的,站在病床边耳根通红搓洗毛巾,低眉顺眼垂着长发,细细给人擦拭皮肤的样子实在像个新婚不久的小媳妇。

  手头上在搓洗东西,弯腰耐着性子每件都洗两遍,勾久了,腰肢净在酸疼。水越来越热乎,孙宇强满手泡沫在卫生间叫唤:“飞哥,水热了!来洗澡!”

  过了会,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来到身后,孙宇强擦干净手给张飞够了块毛巾,他怀里抱着自己的睡衣裤。

  “门不要关,开个小缝通风。我不会偷看你洗澡的。” 孙宇强嘱咐小张飞。

  张飞进了浴室很听话,果然没关门,可遮遮掩掩很不安。

  孙宇强也没办法。之前本来是想帮孩子洗的,但七岁的小孩已经有性别概念了,而张飞生为男孩又是单性/器,基本上能肯定以后的分化不是A就是B。

  担心洗不干净是一回事,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孩子安全就好。开个小缝万一滑倒也能更快察觉。

  孙宇强抖抖手头的东西敞在衣架上,打算挂到客厅边的架子。只是路过浴室,小孩就猫着身缩墙根了。孙宇强有点好笑,又觉得很可爱,但为了小飞身心健康也没笑出来,假装啥也没做溜达达离开了。

  有些事情没法解释。比如你爸我都已经看过了,真的不差你。

  小张飞洗好出来时看见孙宇强坐在茶几边的小板凳上,持着张课程表,腿上摆着只书包,正按着课程一样样把课本放进里面。

  灯光亮的温馨,暖黄色不吝啬给予傍晚温柔。从前张弛总会提醒他收拾书包,如果他忘了就会在他睡着以后帮他收,无论怎样,张飞只知道,第二天作业课本肯定会乖乖呆在包里,跟着他一起去到学校。现在孙宇强替他收拾的模样很像张弛,只是凭添了更多生疏。

  小孩想爸爸了。

  把飞哥搬到床上孙宇强简直闪到腰,太沉了,比预想沉很多。小张飞毫不留情说宇强叔叔力气没爸爸大。手心紧攥着的孙宇强的头发不想松手,这样对待下不像头发,像稻草,救命稻草。

  孙宇强不恼,顺着孩子的动作贴近,让头凑过去。

  “周六好不?周六叔带你去找你爸。”

  “好。”

  “睡吧,明早我会叫你起床。如果现在不睡你明天准得赖床。”

  孙宇强得多和张飞说点话,他虽然按时上床,但不是立刻就睡。被张弛惯的。

  “宇强叔叔可以陪我睡吗?” 他还是问了。

  张飞眼睛湿漉,看上去像头小奶羔,寻找带有体温的依靠。

  或许实在害怕才提出了这个请求,每个深夜醒来,只有空无一人的屋子,无力幽暗的灯光,寂静无声。无论如何惊慌也没人安慰,如何恐惧也不见亲人。这对一个孩子是多大的心里阴影。

  孙宇强还在怨自己那天没能坐在副驾上给张弛领航,如果不是他命大还活着,真不知道余生是什么日子。

  又怨张弛没良心,一味追求故事结局,却忘了他在别人的故事里也是主角,他怎么能狠心到不管不顾。

  还怨张飞实在太听话懂事,让他连拒绝都很艰难。

  可张弛那边不得不去,晚上必须有人贴在身边陪护。于是孙宇强开始织一张网,细若蚕丝,可以包裹住孩子的美梦。

  “不可以。因为叔叔是Omega,只能陪我的Alpha睡觉。” 孙宇强边说边帮他掖被子。

  “那怎么才能成为你的Alpha呢?” 张飞扭过头看床边的孙宇强,脸蛋陷进枕头里追问。

  “等你什么时候长大。变得再也不怕黑,就可以结婚了。”

  变得不怕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冷,不怕疼,不怕难。才算是长大了。

  “那样就可以娶宇强叔叔了吗?”

  “可以这么说。” 孙宇强笑盈盈。

  “宇强叔叔就会陪我睡觉了吗?”

  “对噢。”

  “长大了宇强叔叔就会答应和我结婚吗?”

  孙宇强抱手假装认真思索了会,慢慢说 “会的。我们飞哥是最棒的。”

  张飞突然翻身背对着他,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老师说我没有带去学校的作业我做了。”

  “我知道。” 他拍着张飞的脊背。

  “我做了。”

  “飞哥那么聪明每天回到家就写作业,哪次没写啊?老师不知道,我知道。”

  张飞估计睡着了,没再回应。

  孙宇强又在床边坐了会,随后起身把家里所有尖锐物全都锁进厨房,反复检查窗户,把粥灌进保温桶里。坐回茶几边从抽屉深处翻出板药,抠出颗咽进肚子里。强效抑制药比普通抑制剂纯度更高,干涩腥苦,药效强副作用也强,孙宇强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反胃难受,低头一阵干呕,等抹开生理泪,他看见茶几缝隙底下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他想起是张飞下午吃饭前,写作业时候塞进去的。

  虽然知道他不应该看,不应该挖掘一个孩子的秘密,可他还是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普普通通的一本作业薄,翻开,里面只有密密麻麻抄写认真的词语,没有被批改过。

  孙宇强合上,轻轻放回了之前的地方。

  客厅留下盏灯,合上的门发出咯吱声,钥匙在手里流露细微的声响,就像有人回到了爱人熟睡的家,仿佛从未有人离开过。

  风刮得厉害,孙宇强有些后悔没穿多点就出门了。他想如果回去,他就穿一件厚的外套,再给张弛带床薄被。

  但他已经能看见住院大楼,所以他把那些计划分到明天。

  刚踏进住院楼时他没忍住又在电梯口咳起来,无论来多少次都无法习惯。这里是Alpha住院楼,强弱也罢,浓淡也好,香臭都无所谓,孙宇强暗自庆幸吃了抑制药都闻不太见。但副作用很大,头疼到快要爆炸,腹部绞缩抽搐折磨着主人,脖颈腺体疼痛红肿成一片。

  只是难受还能忍耐,总比被大量不收敛的Alpha信息素当众诱发热潮期来得好些。

  孙宇强想蹲在地上,但怕电梯开了赶不上,就靠在电梯门旁边的墙上揉太阳穴,隔着牙齿慢慢吸气。

  电梯应声到了,人群鱼贯而出,又熙熙攘攘挤塞满,每个人都挂满不耐烦。 “喂,你上不上去啊。”

  “诶,上上上!等会!” 孙宇强习以为常,扯出个笑钻进电梯里,按下楼层。

  隔壁病床的大爷白天来家属办理出院手续,饭点前就离开了。张弛和每个人都能聊,天涯海角,奇闻轶事,总能和别人聊起来的。现在房间空荡荡,没人能说话,他就一个人怔坐望向窗外出神。

  “哥!我来了。干嘛呢在,你旁边刘老头搬走了?” 孙宇强突然推开门闯进来,手上拎了堆东西。

  “出院了,刚走没多久。” 张弛看孙宇强熟门熟路坐在自己旁边凳子上,把带来的东西整齐摆到床头,一只苹果从塑料袋里跑出来。好半天,还是没忍住,总觉得不问对不起今晚看了这么久夜色,于是问:“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张飞那臭小子给你搞幺蛾子了?”

  孙宇强没理会,拿碗勺走出病房,一会儿甩着水回来。

  拧开保温桶,然后才继续接上话:“没这回事,飞哥乖着呢。”

  “那是,不看看谁儿子。”

  “就是今天他们班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是开学以后作业课本老忘带。” 孙宇强说这段话时有些犹豫,语气不易察觉地停顿。

  “老师怎么会有你电话?那老师就没问你是小飞的谁啊?” 话里是疑问,可人却好像不那么在乎答案,笑起来竟还能咂摸出几年前意气风发的意味。

  “开学那会我送小飞去学校填的啊。你又去不了,还不是我得去。”

  粥熬得粘稠,放进碗里还在冒热气,肉汤香气混合米香弥漫在空气中,医院有瞬间并非不近人情与冷漠。孙宇强手艺意想不到的好,这是张弛从休克醒来发现的第一件事。

  “张飞成绩老好,去学校都只挨表扬。填上你的电话以后就都你去吧,让你也感受一下被老师追着夸的感觉。” 见孙宇强盯着自己,他努努嘴角  “我猜你以前成绩不好铁定没这种待遇的。”

  孙宇强把粥从桌上端起来,捧在手心,之前张弛手没好吃不了的时候他喂过,不过张弛手一好就坚持要自己吃。感觉不那么烫手,他把碗递给张弛。

  张弛触碰下碗壁就缩回手,嚷嚷烫死人,吃不了!孙宇强只能把碗端回桌上晾着。

  话题终止,两个人相视许久,最后是张弛先移开目光,闭上眼睛。孙宇强好像赢得一筹,又输得糊涂。

  “你孩子把作业藏起来不给我找到,又和我说他做了。” 孙宇强说话轻轻的,像小孩就睡熟在身边。

  白炽灯过于干净刺眼,张弛睁开眼睛没几秒又闭上。闻不到孙宇强一丁点信息素的味道,闭上眼睛就失去了他的痕迹。

  “可能是学校里有人说他没做才不带去的,他想你相信他呢。”

  “这是小飞给的信任测试题?”

  “没有,他就是信你才敢藏起来再问。这小兔崽子。”

  孙宇强不舒服的地方多,腰疼,凳子太硬坐不住了。他弯腰趴在病床边缘,头枕着手臂,挨着张弛的手不过几寸距离。

  “就你知道的多。”

  “那可不嘛?小哈密瓜似被我从襁褓一把屎一把尿喂这么大,他撅起屁/股我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孙宇强没再回。他想起孩子站在办公室门口无助的模样,还是难受得慌。

  “哥。” 他叫。

  “嗯?” 张弛睫毛颤动,但没睁开。

  “以前都是你给他收拾书包吧。” 孙宇强想着小张飞在他收拾书包时扑在他背上,攥着发丝时无助的眸 “我不知道,开学这么久,我今天才帮他收拾的。”

  那么轻,骤然不同的轻,张弛不曾深入了解过的轻。凑近病房的呼吸,化作蒲公英绒毛被卷起,踌躇落在人心口,转瞬散了。

  蒲公英说:“我感觉小飞很不安。最近以来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但是你知道的,我还是……”

  张弛没说话,静静听着。果然孙宇强念叨没停,最后一句话才溢出来 “我可能还是没照顾好小飞,让他受委屈了。”

  长卷发披散在床上,孙宇强的脸埋进臂弯,不再动弹,自责里疲惫占上风。

  “哎,这没有的事,我看他还是挺喜欢你的。” 不是委不委屈,是喜不喜欢。

  明明是个还未受过标记的Omega,却在叹息,强人所难学着如何从零开始照顾孩子。张弛想摸他头发,但怕碰到他发红严重的脖颈,手抬起就放弃了。

  “宇强,我肚子饿了,把粥递给我吧。” 张弛最终连手也没落在他肩头,只打起精神冲孙宇强摊手。

  孙宇强听见张弛终于主动想吃东西,立刻直起身去拿粥,稳当送到他手上。

  “下午查房主治交代我得找个人去听他叨叨,当时入院也是填的你电话吧?联系你没?” 张弛手才好没多久,僵硬无力,来回拨弄勺子就是不吃。

  张飞老师来电前孙宇强刚和主治医生沟通完。医生说找不到家属,手头上检查结果还有康复情况都需要有人交代,张弛说可以直接告诉他,但毕竟需要个忙活跑腿的人不是?孙宇强连忙应下,询问医生上班时间得知对方有夜班后便匆忙挂断。刚刚进门只顾着和张弛说话,差点忘记要事。

  “有有有!卧槽,差点给我搞忘!” 孙宇强一拍脑袋,眼睛圆圆地睁着。

  孙宇强一直休息不好,每天就睡几小时,黑眼圈和血丝都熬出来了,但张弛看着觉着有点像夜里江水盛星星。

  “去不去都行。嗨呀,我感觉浑身哪都有劲,再过几天就能出院!再住下去人要闲疯了。”

  “什么都行?医生的话就是圣旨,你这态度简直视自己身体为粪土。”

  “死不了!”

  张弛脱口而出,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孙宇强把凳子抵到墙角,站起来就要出去,他收敛笑容,视线追到那具跟着他一起越来越消廋的身体上。

  “你吃过饭了没,要不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吧?” 张弛问他。

  孙宇强转过身对他笑,宽松牛仔风的衣服下,站立着更显露单薄,站在白炽灯下连发梢都在泛圣神的柔光。

  “我在家已经和小飞吃过了。甭瞎操心,多吃点。吃好摆桌上,我等会回来再收拾。” 孙宇强说。

  孙宇强在跨出门时,看见身穿蓝白条纹的男人靠在床头,捧着只土气花碗,对他挥勺子,笑出一脸褶子。没说句话就开始撵人。

  目光尾随影子消失在走廊,张弛嘴角渐渐落下来,手颤抖把勺放回到桌上,久久凝视着碗里漂浮的油星子。

  他深吸几口气,凑到嘴边倾碗,强迫自己麻木着反复吞咽稀饭,就像把水倒进水槽那么简单,可又那么难。舌头苦涩无味,本该美味的食物却折磨着自休克以来便失去饥饿感的身体,被葡萄糖盐水腌渍地毫无知觉,凭本能抗拒摄入食物。黏糊温热的东西挂在喉壁,阵阵克制不住想要干呕,肚子不知哪个器官在疼痛,好像弯腰就要吐出整个本就干瘪的胃。

  张弛捏紧鼻尖,手掌狠狠捂住自己的嘴,眉头紧皱半天也未舒展开。

  怎会不心动?

  年少狂时不识爱,不懂。花边绯闻丛中过,采访时他对记者说,他还在找那个一眼万年前世有约的人。

  放屁,还怪文艺。

  如果上天施舍,有一场穿越过去的机会,能够再次回到十年前。

  他还是会原模原样,绝不后悔的重新走下去,唯独想要……

  想要在鲜花、香槟、豪车、美人、荣誉、追捧、还有孙宇强的身边再次接受采访。记者要是再问起来。

 他就对所有人说,他在等,等一个无论如何都牵住他手的人。

  窗外打起雷,轰隆作响。张弛又发烧了,内脏损伤感染导致的反复发热,白天退烧还好,迷糊着就睡死过去。但每到夜里就开始复发性发热,整宿整宿折磨人无法入睡。

  房间陷入黑暗,隔壁病床发出微弱鼾声。张弛无事可做,挂着点滴望窗外发呆,这是他做得最多的事。雨水淅淅沥沥没完没了,不知道张飞一个人在家有没有被惊雷吓醒。他哪都疼,人就快要烧昏脑袋,怎么都难熬。具体又说不上有没有雨夜潮湿的过错。

  熬到受不住,张弛闷哼着把衣服拉开,埋着针吊水的小臂伸出床边。

  突然指尖触碰到一片柔软冰凉,指头被包裹在内。

  “哥,怎么了?”

  张弛才记起来病床下还有张折叠床。

  孙宇强睡不安稳,十二点刚睡下,一点四十分张弛又开始发热。孙宇强反复睡去醒来,叫医生、换针水、倒水、用酒精给张弛擦拭皮肤。现在他困得连眼睛都没有睁。

  “没,睡你的。” 张弛同他说道。

  “把手放回去,不然要肿了,重新埋针很痛。”

  昨天夜里张弛不安分,起床手肿了,于是拔掉新埋了针。护士埋针的时候,孙宇强溜达出去,说想买瓶水喝。结果护士前脚出去他后脚就回来了,张弛一宿烧的睡不着,烧退下正好睡觉,也没注意他是不是真的有买水喝。

  “不会。我醒着,不乱动。” 其实神志早烧没了,净胡言乱语的。

  “睡吧,别等天亮了。”

  “烧着太热,睡不着。”

  再没松开,光滑柔软的手主动伸开,紧握着另一双垂下发烫的手,十指交叠紧贴扣在一起,最大限度把带有凉意的皮肤贴上去,纠缠在两张床之间。

  “我凉快,捏着舒服点。睡吧,我帮你等天亮。”

  张弛探头看,孙宇强还是闭着眼,就手抬着握他。鬼使神差,他主动握紧那只骨节清秀的手,开始是手指,后来是手心,然后手腕,最后是手臂,每一寸冰凉都被汲取剥夺,他则终于在剥夺而来的凉意中沉沉睡去。

  梦里他听见孙宇强和护士抱怨 “嗯,对,昨天晚上烧的还是很严重,捏着我手腕子,感觉心口都被他捂热了,烫得很。”

  说完又解了他衣带用酒精擦拭,张弛昏沉着,人好像醒来了,但又不睁眼推拒。他想自己就快睡着。

  可好久都没睡去,侧耳听着孙宇强又躺下补觉,逐渐平稳微弱的呼吸。

  久久都再没睡去。

  是烫得很,就算怀里揣的是块顽固不化的北极冰,那也该化了。

  人在顺境时的友谊,乃至感情,可能都不是那么坚固的。当时劣质红酒味里林臻东说的头头是道,可现在张弛躺着,却想起赛场上总算扳回一局的事。

  口袋揣着张笔记本纸,医生给撕的。鬼画符记了出院嘱咐、药品、吃药时间和零碎的身体情况。主治医生推开眼镜揉眼睛,被这张纸怼到面前,长发男人跟个咋呼小孩子样追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医生半天也没搞懂他写些什么,摆手说没了,笔记记这么潦草干啥,生怕自己看懂了是吗?孙宇强嘿嘿笑,说自己写的东西就是能看懂,这么记会快一点。

  两眼弯弯,不知世事的表象,小巧的嘴弯抿起来直笑,月牙儿挑雾,拨开云层见泥泞里满山野蔷薇芬芳。

  病人很特殊,从入院到现在几乎没亲友来探望过,偶尔有个不吵不闹讨人喜欢的孩子来,但大部分时间只有一个长发的Beta男人在身边陪护,无微不至,耐心足,生生对着一个年近四旬的Alpha男人弄出股母兽将幼崽拢进怀里舐毛的意味。

  科室都在猜,他们肯定鸳鸯比翼,琴瑟和鸣。羡慕感情之余都愿贺句百年好合。

  后来才见病人配偶那栏空荡荡,滴墨未沾,长头发男人慌乱摇头,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便无人再逗弄他了。

  此刻他笑得灿烂,主治医生忍不住嘴,补了句 “没听清楚的可以问,有事再来找我。” 那长发男人忙着点头,一连串的好和谢谢大夫。拍拍纸揣在牛仔裤的那侧口袋,蹦哒几步就跑了,差点撞上门框,却还傻乎乎笑。

  手臂撞到门边都会很痛。主治医生摇摇头,用小勺搅拌匀咖啡,带着热气喝了口。

  下回再见这病人入院,恐怕医院的笔要多废几个字的墨儿了。

  孙宇强想着出院以后张弛铁定是要回自己狗窝的,腹里盘算怎么照顾方便点。想着一路回到病房门口。

  哪间病房都是闹哄哄的,塞满了人情与事故,唯独张弛身边冷冷清清。走时抵墙的椅子与窗帘纹丝未动,时间静止了似,仅剩不同是人换了个姿势歇息,桌上摆着碗。“没有朋友”几个字落在心头,孙宇强咋舌,有时候大人都不如孩子透彻,他什么都知道的。

  人影停留在门口良久,然后走进房间道:“哥!大夫说再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出院了,小飞听见得开心坏!”

  “你不开心啊?” 张弛没睡,扭头问他。

  径直到桌边,碗里粥都喝光了,保温桶里的都凉了,不过孙宇强不计较,他知道张弛有胃口吃点就不错了。从住院起他一直凭一口仙气吊着,原先发福圆润起来的油腻身材已经消退,被折磨得指骨明显,消廋太多。

  “都吃完了?好吃吧?我告诉你啊,光汤底我就用大骨炖了几小时。” 对于张弛的反问避而不谈。

  “还行吧,不错。能有我五分之一水平,再接再厉。”

  “瞎说,你就炒饭好吃,别的都没我好。”

  “谁说的?我告他污蔑造谣”

  从口袋掏出鬼画符扔床上,张弛捡起来看,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津津有味。

  “你儿子说的。”

  “哼,皮痒欠收拾。” 张弛道。

  孙宇强一听他说话就笑,瞒不住满腹心悦。

  他的侧脸隔着灯消廋许多,枉费医生反复叮嘱,营养一定要跟上,否则不利于恢复。

  孙宇强收拾完碗勺,替他倒水备药,苹果滚过来碰着了手。他想起之前洗碗时,旁边就有个Omega女人正在洗苹果,那么红艳喜庆,看着就很甜。

  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也有苹果。

  人生很难,幸福的阀值不用太高。是夜里有人开盏灯等待,冬天有外套披肩上,下雨有伞遮头顶,生日有人还记得……无论哪种都好,都是感情回馈的礼物,每个人都能拥有的奢侈。

  “看懂没?医生说你得多补充营养。” 孙宇强把苹果握进手里。

  “你说你做那路书多清秀标致,现在记点东西跟被鸡刨过似的,小飞幼儿园写的都比这好。”

  他们又一次对视,孙宇强没让张弛移开目光,他拿着苹果问。

  “哥,想吃苹果吗?”

  桌上犹如房间那么空,没有鲜花,没有罐头,没有营养品。所以孙宇强猜,他肯定没有苹果。

  张弛抿紧嘴,摇头。

  “我不削你就没办法达成医院必吃苹果的成就了。”

  张弛还是摇头,吸进气,想说话最后又变成气音长长呼出来。

  没管他是摇头还是点头,孙宇强找出把小刀削皮,他没拿去洗的打算。绯红苹果皮打卷儿,越来越长,但没断落。

  “我小时候生病住院,肯定是要被塞苹果的,我妈说,只要吃了苹果病就会好了。” 指尖灵巧,用刀割两下变成了单独一瓣。

  “难怪你脸圆圆的,像苹果。”

  用刀尖刺了瓣送过来,递在张弛嘴边,孙宇强反驳 “不像不像。”

  “宇强啊,哥是真不爱吃苹果。要不你吃了吧?”

  “不吃,我也不爱吃。”

  “不吃你削了它干嘛?”

  “因为……别人都吃了苹果的。哥”

  “我不在乎,只是个苹果,什么时候想吃不也一样吃?”

  “你在乎的” 孙宇强对他说。

  他的苹果是不同的,是削过的,与什么时候想吃就吃的苹果不同。

  张弛先叹气,然后笑起来,眼睛里有火柴在黑暗里擦出撮微光,他就要把火光与温热递给孙宇强,嘴里说:“哥真不吃,你吃吧。”

  “我不吃,你得吃。” 无比坚定固执。

  他太懂了。别人不明白,可他看真切了,孙宇强是个顶要强倔犟的人,只是他的温柔把一切都称托得太柔软,仿佛世界从未为难人们。

  时间命运也未曾把张弛抛弃。

  “行行行,吃。但你先过来下,哥有件事想和你说。” 张弛这么说。

  孙宇强疑惑哼了声,起身贴过去,他以为张弛是想说些隐秘羞耻的东西,便凑得近,等着他说话。张弛抬手搭在他鬓边,安抚着揉弄,好半天,孙宇强以为他终于要开口了。

  但他却得到一个吻。

  不惊艳,不浪漫,普普通通,就是个吻。

  他们双唇紧贴,唇心温热,鼻息纠缠着不再分离。张弛吻得不深,只是浅贴住那双薄薄的唇,怜爱尽显。那些未脱口的话,孙宇强好像都听见了。

  张弛很快松开他,唇贴在他脸颊,直至鬓角,最后落在耳根。

  他是个高手,随心而动,把一场唐突出现的意外,落得如此坦然,缱绻温柔让两人都永远醉去。

  没有告白,没有挑明,不明不楚,什么都没有,可那是个吻。

  “别吃抑制药了,那玩意儿……不好。闻不见我信息素是小事,反胃恶心每天都会很难受。” 张弛说话时气息都拂在他耳尖,像颜料,霞红沿着耳根与脖子染成整片。

  孙宇强想说他是真吃饱,吃不下了,可他骗不了张弛,想继续固执叫他把苹果吃掉,但张弛已经把抗拒贴在脸上。孙宇强无话可说,捧住张弛的脸重新凑过去,他从没这么犹豫过,他想问刚刚这算什么,却看张弛把眼一闭,默认了。

  于是孙宇强也学着他吻过去,恶狠狠,誓要把那些张弛所欠下的全都讨回来。

  吻得再深些,这样就能闻见他的信息素。

  他们又交换一个无比热烈的吻。

  世人都猜情不知所起,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关于苹果的逃离。

  小飞哼哼唧唧翻身,砸吧嘴,张弛停下言语,以为他要醒来,可过半天孩子也没出声,也没动静了,刚刚估计是天气太热被被子裹得受不了,半夜里踢被子。

  “喂?人呢?” 孙宇强已经讲了半天,结果等不到人回话便问。

  “在啊。” 张弛停顿片刻,继续说:“你别说了。”

  “嘿!就你那张脸皮还会害臊?稀奇!” 孙宇强惊叫。

  就那回,两人初吻正愈演愈烈,干柴遇烈火,难分难舍,结果就听有人惊呼声。两人光速分开,孙宇强撇过身擦嘴,狼狈抬起头,才发现是护士用轮椅推着新入院的病人来房间,背后还有大群跟着来收拾打点杂事的家属。

  那护士眼里三分惊讶,七分兴奋。可怕得很。

  八卦具有相当强的传播性,一传十,十传百。明明真的只是个单纯的老铁树开花吻,结果等孙宇强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流言蜚语已经进化成了:牛批。有对小情人在病房就doi起来了,s那啥m,手里还带刀的,病人衣服都快被扒光了,场面一度劲爆刺激很少儿不宜,小孩子看了根本把持不住。

  走在医院碰上主治医生,那假正经混账还冲孙宇强竖大拇指,嘴型分明在说:你好辣。

  “那倒不是。就是被你说得现在就想亲你,又亲不着,难受得慌。”

  “哪难受?” 本来没多想,没多大感觉,张弛这么一说他也跟着难受。

  “都难受。” 张弛边胡扯,边蹑手蹑脚从上铺挪下来,给张飞拉被子盖上。“你想让我哪难受,哪就难受。”

  “吁!”

  张弛踩着拖鞋去找厕所,笑得猥琐,吭哧吭哧,生生把孙宇强笑得火大。不过他很快收敛起来,转移话题。

  “咱明后天真得去买张床了,腿本就不听使唤,年纪大真经不住爬上爬下。高低床要老命了。”

  “你那边收整妥了?”

  “简单,没你搬家麻烦。本来我就想着小飞长大了不是?得给他点私人空间,这不,新卧室我已经规划隔出来了,就等床,和你。”

  “啊,哥你这么说话太油腻了。”

  “油腻你不也喜欢?别说了,双人床等你哈。”

  “成啊,双人床给小飞睡。咱俩呢睡高低床,你睡下铺。”

  “得,那咱还先把证扯了,合法睡你证。”

  “张弛你要死!我反悔了,不扯了,反正小飞也不同意。”

  又没声了,隐约有点水声,这次静的不那么久,很快张弛就接上话。“他屁大的小崽子还想和爸抢媳妇儿?他同不同意没用的。”

  他几乎能想到孙宇强失语的模样。

  “不跟你扯了兄弟,我时间没你那么多,掰掰。” 孙宇强恶声恶气说话。

  张弛纵容他,没提称呼错误,顺着话应:“嗯哼。”

  好久电话都没挂断。孙宇强耐不住又叫唤起来,声音从听筒里穿出来毛绒绒,奶猫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干嘛还不挂?”

  “放水呢,没手。”

  “操你大爷!” 滴—— 电话被挂了。

  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觉逗弄孙宇强其实很好玩,白白浪费认识的十年。

  张弛站在床边勾嘴角,弯腰又掖被角盖张飞的小肚子,在他额头留下轻轻一吻。他想告诉孩子,别害怕,什么都不会改变,不过是这个家多了个爱爸爸,同时也爱你的人而已。

  你可以选择接纳他,慢慢来,时间好长,以后你还会发现爸爸无法控制,不得不,身不由己深爱他的理由。

  如果是你,你也会爱他,而实际上你确实爱他,但很遗憾他还是不会做你Omega的,小混账。

  张弛亲过后又用指头弹了下张飞脑门,爬回上铺,用手机调闹钟,虽然已是半夜,但他要把起床时间调早。明天争取揪着孙宇强去把大床买回来。

  快入冬,天台的风很凉快,不热,美中不足就是客人比平日少点。

  导致这些得空的人一概闲得发慌。

  张弛脑内爱情剧场百转千回还没播完,又被打断。前脚烧烤摊老板娘才走,后脚甜品摊老板就端了盒芒果班戟来劝合,说张飞这么乖的孩子,少见!是不是之间有什么误会没解释清楚。

  一忍再忍无需再忍。张弛拍年轻老板的肩膀说:“没,就是我给他找了个小爹,孩子大了没法管,他有自己想法,单方面跟我闹脾气。”

  甜品摊老板语塞,支吾组织语言:“那,那你怎么办啊?”

  “我能咋办?还不是像个父亲一样把他原谅。”

  Double Kill——

  目送受精神暴击同手同脚离去的年轻小老板。张弛蹲小马扎上,掏手机看时间,算着孙宇强什么时候回来。边准备应付下一个来劝和飞驰组合的摊主。

  其实吧,他还是挺乐意有人打搅他的。

  今天他没心思好好做生意,全惦记着锅里有鸡汤,中午熬的,孙宇强没能喝上口就出门了。

  孙宇强一大早醒来就说以前同事群里有人吆喝,有家店新开业做活动急招人扮玩偶发传单,全天,累是累点,但讨采头,日结工资挺丰厚。

  “别去了呗,我养你和小飞。” 两人体温交织,被子里暖得和窝在阳光炽烤过的云朵里,张弛浑身轻飘飘,朦胧着强撑睡意去挽留枕边人。

  孙宇强权当他说胡话,把手机扔枕头上坐起身 “屁话!还养我呢。”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揽住孙宇强裸/露在外的腰,头从枕头上挪过去,脸颊贴在被空气抚凉的腰侧,哼哼道: “真的。”

  孙宇强被摸得一激灵。

  昨夜刚搬来就被折腾一宿,直到结束,半夜还是翻来覆去睡不好,始作俑者倒是睡得特香。

  “撒开!不然就起来跟我一块去。” 孙宇强剥开他手爬下床,歪歪扭扭套衣服去了。

  能在冷天说醒就醒立刻起床的都是变态。张弛把头埋进被子里,嗅着融合在一起的信息素,很快就睡熟在有淡淡蔷薇花气味的美梦里。

  孙宇强收整好自己准备出门,看见张弛又睡着了。安静平和陷在被子里,不同醒时的成熟风霜,满脸沾染人情世故。此刻他格外平静,满足得像个小孩子。孙宇强没忍住,在他眉间亲了口,在他伸手抓人时立刻抽身离开了。房间外面小飞还在睡,于是离去时关门的声音还是极轻,极轻。

  啧,真糟糕。

  才一天没见又开始想他了。当初分离的五年时间怎么就能过得那么快,好奇怪。

  这边,棋牌室老板杵台球桌上,开第二瓶冰啤,喝了大半,还是没见张弛来领小孩。

  小孩作业写完老半天,靠在柜台边上,眼巴巴朝外面张望,委屈可怜,看了直叫人不忍心。

  他决定喝完这瓶就亲自出去外头找那不负责任的父亲去。

  结果等他喝完,被熟人喊着闲侃几句的功夫,再回头,就看见有人蹲在孩子身边。

  一大长头发,破洞牛仔裤配厚靴,牛仔外套搭灰T,正撩头发和张飞在说什么。穿得很特别,但老板怎么看都想不起认识这人,只是隐约感觉好像似曾见过。

  眼看那男人细心给张飞收拾好凌乱散开的作业,把小书包挎手上。张飞很听话,主动去牵住他另一只手,两人亲昵,马上就要离开。以防万一,老板还是打算赶过去看看情况。

  他看见害羞不爱搭理生人的小张飞连着追问三遍那男人大清早去哪了,醒来时就见不到人了,中午饭也没有和他还有爸爸一起吃。那男人一一作答,说飞哥不是想吃火锅吗?咱们在家吃,今天叔叔出去抓螃蟹大虾和鱿鱼了。张飞想想,问没有头的虾也需要抓的吗? 那男人弯着好看的眼睛说“当然的啊我的飞哥!”

  走到老板面前,张飞乖孩子甜甜叫了声:“哥哥再见!”

  “诶。”

  那男人笑意还没消,冲老板点头,才拢好在耳后的头发又散乱开来。“麻烦老板照顾小飞了!”

  “没这回事,小飞乖着呢,你……” 老板想问你是谁,好像见过是吧,还没出口就被快一步补断了话。

  “小飞我先替张弛接走了,他要问起就让他直接回家吧。”

  “成。”老板嘴快瞬间应下来。

  等咂摸出不对劲时人已经擦肩而过离开了,只留下空气里一抹蔷薇花浸红酒的香味,又甜又醉人,隐隐好像听见他们还在说话,那男人对小飞语重心长地说老板那种年纪应该叫叔叔,小飞摇头,说喜欢喝可乐看电视的人都很年轻,配称为哥哥。孙宇强说他贫嘴,他就说宇强叔叔不看电视不喝可乐也年轻。

  叔叔·喝可乐·看电视·棋牌室老板,深深看着一大一小两人背影,嘴里咀嚼:“先替张弛……接走了?”

  直接让驰哥回家? 嘶,怎么越嚼越不对劲。

  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三好不偷懒员工,提着墩布从老板身边路过,嘀咕:“这都想不通?人小孩都说了,是今天早晨人才不见的,说明夜里不还宿在他家的嘛?”

  ohhhhhhhhh——

  一群人闲出屁的人抢着围观背影,突然有人叫了声。“这不是上次爬咱们台球桌鸭子坐那人嘛!驰哥带来过一次,我记得!球技渣到可以把台呢铲秃一大块!”

  棋牌老板后知后觉,想起来了。

  张弛收摊回到狗窝,昏黄温暖的灯光从内照射出来,一推门就闻见鸡汤沸腾后浓郁的香味,雾气把玻璃都蒙上。那种中年人所追求的回家有人等待,有人思念的感慨瞬间涌上心头,他觉得在心头好好放个人未尝不是件好事。

  狭窄厨房是张飞在操持,孩子垫着脚尖,用长汤勺在里头搅弄。他过去撸张飞头发,张飞撅着嘴把身子扭朝一边。张弛不恼,他瞟见孙宇强正在客厅收拾脏衣服,那人昨夜里就念叨着该洗了,此刻臂弯搭了不少衣物,表情认真放松。

  花巍巍颤颤要开了,慢腾腾舒展枝叶,连带着春天一块来了。

  休养身体很无聊,什么事都干不成。张弛说他想嗑瓜子,孙宇强怕他上火不予答应,张弛就好说歹说一顿坑蒙拐骗把孙宇强哄下楼买零嘴儿,然后继续乱按电视,听着广告他就犯困,元气大伤,他身体远不如前。

  乖儿子扑在茶几上把作业写完了,坐在沙发上,紧挨张弛。好一派人生赢家的样子。

  张弛出院以后张飞高兴坏了,眼里兜满眼泪,紧紧抓着张弛上衣不肯撒手,张弛逗他,他就一边笑眼泪一边啪嗒啪嗒直掉。小尾巴跟在张弛身边赖着不肯走。

  “爸,我想做饭。”

  “嚯,有想法。怎么突然想亲自下厨了?” 张弛把频道停在人与自然,放着海洋世界,整个屏幕蓝莹莹,深邃宁和。张弛有搭没搭理会小孩。

  “因为……” 张飞说一半就开始扭捏。张弛不知道他和孙宇强私下背着他约定好了长大就能娶叔叔的约定,没在意,就想着孩子又因为脸皮薄,害羞呢,于是接着话哼了声 “嗯?”

  “因为每次都是宇强叔叔做给我。” 张飞玩大拇指,好像很好玩。

  张弛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海洋世界里抠出来,打个哈欠,然后笑得讨嫌。“可以啊!会做吗?”

  张飞聪明,经常偷偷看着孙宇强做饭,早学得八九不离十,更别说张弛以前就在慢慢教他。他对张弛用力点点头。

  “去吧去吧,你挡老爸看电视了。” 张飞踩着拖鞋跑了,张弛又加了句 “小心点,不会记得叫人。”

  电视声音把张飞的嗯盖住,张弛继续无动于衷看节目。虽然说是做饭,但其实就是把中午的剩菜从冰箱里拿出来,然后倒进锅里煮就行,还是电磁炉,那能有多危险。张弛并不过多担心。

  没多久,孙宇强回来了。他把瓜子花生扔桌上,提着东西进了厨房。

  然后张弛在困顿里听见孙宇强叫起来。“诶!飞哥!你怎么自己弄这个!”

  声音比起平时对待张飞不同寻常的大。

  张弛仔细听,皱着眉头挪下沙发,一瘸一拐慢悠悠蹭到厨房边上。看见孙宇强把张飞拉到身前,弓着腰,手搭在孩子肩侧,语气急促地说:“我不在,万一烫伤了怎么办!”

  孩子可能想说,是爸爸说我可以这么做的。

  但孙宇强皱着眉,头发披散,随着动作带了点电视剧常有那种癫狂竭斯底里的感觉。“烫伤了我要怎么办!”

  “飞哥你……”

  话没脱口,孙宇强感觉头顶一重,张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眼睛半阖,瞌睡得要命。手指插进纤细长发丝里缓慢揉弄,边哼哼。“乖儿子看电视去,你做的不错,爸爸来帮你加工一下。”

  张飞看看张弛,看看孙宇强,听话出厨房了。

  甚至没有直起身,孙宇强膝盖弯曲蹲在地上,头又埋进手臂里,还是叹息。

  “我不是故意凶小飞的,他会不会……会不会误会我了啊。” 孙宇强闷闷道。

  “他只是想帮你忙。” 张弛还想说小孩不会误会他,更不会记仇,可话到嘴边便觉得累赘,他想要孙宇强自己去感受。

  “我知道。” 孙宇强尝试组织语言,可再怎么说,张飞就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而已,他无法说服自己认可他一个人干有可能受伤的事。“可是,哥你知道的……”

  他知道,但又不知道。

  张弛是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明媚的,照耀在荒芜贫瘠里的太阳,但不代表迟钝,他的感情是那么敏锐,比深陷彷徨中还不自知的傻瓜敏锐多了。

  所以最后张弛顺从着他,跟着他弯腰,用手梳理孙宇强的头发。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早在孙宇强为他检查埋针那只手肿了没有,早在孙宇强骑着小破单车带他去拉赞助,早在扒下绿恐龙头套。好像一直早到孙宇强第一次见他,笑得纯洁无瑕,不染尘灰,说自己发质特别特别软,留短发太乖巧了,没有搞赛车的那范儿。

  “别这么不安,啥都好着呢。” 张弛最终说。

  我好着,小飞好着,你好着,日子也好着。啥都好着呢,别害怕。

  小孩的不安被他记在心坎上,自己却把不安压抑到满溢。

  这得有多委屈啊。张弛隔着格子外套把孙宇强搂紧在怀里,顺他缠人的长发。

  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来,好像很近,又好像已经快速倒退远去了。

  听见动静,孙宇强放下脏衣服走过来。

  “结束了?”

  “嗯,再摆下去估计也没人来,就提前收了。” 张弛又去薅小张飞头发,孩子抱住头不给他折磨。张弛改变战术,选用精神攻击 “还不去睡觉?明天不用上学嚣张皮痒了?”

  小孩又撅嘴,孙宇强看不下去,把张弛的手从毛绒绒小脑袋上拿下来,对小张飞说:“宇强叔叔来煮,飞哥去客厅看电视好吧?一会儿喝完汤再睡也行。” 小孩听完嗯一声跑掉了。

  “白养个小兔崽子,净要你,都不要爸了。” 得了二人空间,张弛缠过来同他咬耳朵。

  “你这就是胡说八道!” 孙宇强人好看,翻白眼也是极好看的。

  “我哪里胡说八道?人小孩就是要娶你,真的理都不带理我了!”

  孙宇强受不了他在旁边瞎扯,挥动汤勺,和张弛说:“你好好和飞哥聊聊会这样?快点去,杵这不嫌挤。”

  “不嫌,去干嘛?”

  “去和飞哥讲清楚啊!你就打算耗下去,他这么一直别扭不理你?”

  “那倒不会……” 张弛揣好贿赂张飞的芒果班戟,嘟囔 “明明是你先答应人家的,还要我替你解决。唉,Omega。”

  孙宇强瞪他,他回瞪。不超过三秒钟他就认输了,笑着溜客厅去,孙宇强也跟着笑,低头去搅锅。锅里还有只腿和翅中,随着浓郁鸡汤还有鸡油翻滚在锅里,蒸腾出肉香。

  小孩没看电视,趴在沙发上翻有绘图的昆虫记。张弛先把芒果班戟放在小茶几上,然后坐在孩子身边。

  “不看电视啊?你整天吵吵要看的那啥动画片,就14台那个,再不看要放完了。”

  那个动画片早在张弛住院时候就放完了,现在按时放的是另一部张飞根本没看过的。说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想理人也能表演的很刻意,生怕别人看不明白自己有满肚子意见。

  “真不看?爸帮你打开电视呗!”

  “不看!” 小张飞气鼓鼓的。

  张弛觉得好玩,又故意找遥控。“看呗!”

  “不看!不看!”

  再逗下去小孩叫起来,孙宇强铁定是不给他上床的,张弛咳咳嗓,尽量让自己认真起来。

  “为什么不看了?你不是很喜欢看动画片的?”

  张飞努力沉默,为了保住小秘密。

  “有秘密?来,告诉爸。爸绝对不会笑你的,毕竟宇强叔叔是宇强叔叔,咱父子俩也不能为这事生份了啊。” 说完还比了个嘘的手势,严肃非常,一脸完全做到了把孙宇强排挤开的架势。

  张飞在思索纠结,但看着张弛态度认真,没忍住还是说:“小孩才看电视喝可乐,我不看了。”

  “然后呢?”

  “长大了娶宇强叔叔。”

  ……张弛不知道是该赞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眼光甚好格外钟情还是死脑筋。

  “行吧,那你为什么就非要娶宇强叔叔?” 张弛其实也好奇。

  张飞坐在沙发上,手指拨弄昆虫记。想了好久,想到的却没告诉张弛。

  他永远记得,布鲁克林决赛天已擦黑,怎么也等不到爸爸,到处都是嘈杂哄乱,只能看见陌生人纷飞的脚步,令人害怕的夜。唯独只有孙宇强隔着恐惧看见他,拨开人群走过来抱住他。

  他坐在叔叔身边,车座摇晃,谁也不讲话,张飞想要问叔叔,爸爸去哪了。叔叔却先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孩子小小的颈窝里,很快连衣领都又湿又热。

  他说:“飞哥啊,别害怕。你爸他犯浑,他就是犯浑……宇强叔叔带你找他。”

  孙宇强仰头抽鼻子 “千万别害怕,宇强叔叔在。”

  那如果我害怕宇强叔叔在,宇强叔叔害怕,谁会在呢?

  张飞哼了声,对张弛宣誓:“我不管!我就是要娶宇强叔叔!”

  行吧,张弛再怎么天马行空也没想到某天儿子会摇身一变,变情敌,还能怎么办?自己养的崽自己受着。张弛站起来,掏出遥控违背孩子意愿把电视按开,在张飞倔强的眼神里,绕过沙发洗澡去了。

  等和孙宇强一起吃饱喝足,张飞就该被送去睡觉了。

  张飞眼巴巴坐在床边,一个劲看孙宇强。张弛在不远处收拾茶几上吃剩的烧烤签子,满脸看好戏模样,孙宇强投过来求救目光,他权装作没看见,还自认风流倜傥挑眉,暗示这关轮到孙宇强自己过了。

  昨夜里孙宇强啥借口都搬出来了,轮番哄着小飞,好半天才逃进两人卧室的。张弛简直想起来就要笑死。

  小孩说话都没轻没重,不懂掩饰,直白得能把孙宇强臊到脸红。

  “爸爸也是Alpha,为什么宇强叔叔跟爸爸睡不跟我睡?”

  “因为我们已经扯证了。” 孙宇强绷着脸。

  “那我长大了叔叔跟我结婚扯证就不去跟爸爸睡了吗?”

  “呃……是的。”

  “噢,那宇强叔叔去睡觉吧。”

  小孩感觉自己被坑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能努力习惯黑暗,在成为大人的艰辛路途中沉进有爸爸和宇强叔叔的美梦。

  孙宇强逃进卧室,把门一关,就看见张弛顶了张流里流气嘴脸,啧啧咂嘴:“宇强啊,哥以前是真没发现你这么牛批,吊着儿子还睡人家老爸,厉害。” 说完还嫌不够 “跟岛国那啥漂亮继母小电影似的。”

  孙宇强用鹿儿似的眼睛瞪他,张弛不疼不痒,还觉得格外风情,得劲。

  “你不好好教小飞,他给我头都整爆炸了。”

  “刚刚外面不是说了来和我睡一块嘛?那你就是他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爹了。你管他去啊。” 张弛用毛巾擦头发,斜靠在床头上。

  “现在小孩早熟,其实啥都懂的!你要我怎么和他说?” 孙宇强见不得张弛满不在乎隔岸观火的戏谑,也一屁股坐大床上,褥子厚软,人都陷下去截。像在病床边一样不轻不重往他大腿上拍 “啊?说话!”

    “可不。现在的小孩都早熟,我七岁就知道偷果子摸小鱼,他们现在想啥难琢磨得很,不好带。”

  “所以你满脸沧桑都是他给整出来的?” 孙宇强笑起来不像鹿了,没那么恬静,像小兔子,多大个人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像个小朋友,露出白皙的小兔牙,眯着眼睛笑话别人。

  张弛见孙宇强看着自己脸笑不停,咬牙凶了句“还嫌我老?睡觉!”,人就甩开毛巾拉灯扑过来。黑暗里孙宇强低低叫了声“嘶,起开,你压着我头发了。”。两人东摸西摸,顺理成章,普普通通的睡觉,最终变成了睡荤觉。

  现在小孩正用期待的目光看孙宇强,不曾移开。然后语出雷人。

  “宇强叔叔今天还要去和爸爸一起睡觉,对吗?”

  孩子的话没有歧义,实事求是,只是直白到让人难以招架。孙宇强感觉像被扒光遮掩,赤/裸裸被啃光了。他企图申请场外援助。

  张弛假装没看见。

  孙宇强再次申请。

  张弛开启隐身模式,步步后退,在卧室门口准备下线。

  孙宇强眼睛表达的东西明显了:【给你三分钟来解决咱儿子,不然今夜你休想上床。】

  张弛实在看不下去,拖着步子来到孩子床边,拍孙宇强肩膀 “你先去睡吧宇强,我来和他说。”

   “不行,我就在这,你们说!”

  “哎呦喂,你别掺和我俩A之间的对话成吗?去去去,洗香了卧室等我。”

  孙宇强摸孩子的头发,压低声儿“飞哥,那啥,今晚就让你爸哄你了啊。早点睡。”

  孩子点头目送着孙宇强去卫生间,可能是宵夜前的对话让他对张弛略微放松下来,没头没脑蹦出句: “为什么要洗香了?”

  “这不重要儿子,爸有个非常大的生意要和你谈。”

  “大生意?”

  “对。就像拉赞助那种,只有大人才能一起谈,而今天经过考核,你合格了。你爸我呢,勉为其难决定和你,张飞先生,进行长期合作。”

  孩子果然很快就被拐带了,满脸认真,作出几分谈合作的表情。可爱的要命。

  “爸问你。你会让你的Omega和别人睡一块吗?”

  “我不介意。” 小飞歪头

  “不行,你得介意!” 看来儿子的第二性征教育应该尽早提上日程。

  “为什么?”

  “没为什么!因为媳妇儿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不能和别人分享。你们应该属于彼此。”

  “可那是和爸爸分享。” 张飞显露无辜。

  “如果他是你的Omega,那么就算是你爸也不能分享的。” 张弛头回感觉到了孙宇强绞尽脑汁应付孩子的感觉。

  “可宇强叔叔就同时拥有我和爸,而且爸和叔叔在一起也把他分享给我了。”

  张弛决定换一种说法。

  “那是普通情况。这么问吧,你印象里和爸爸睡在一起的人,小朋友都会称呼什么?”

  张飞突然沉默下去,低着头不肯说话,也不肯叫出那个词。张弛想,他已经知道孩子究竟在害怕什么了。

  害怕面对家庭成员改变后,翻天覆地的生活,未知的未来,陌生的关系,却贪心地紧紧抓住对他好的人不愿失去。

  真贪心。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愧是老子儿子,跟老子一样贪心。

  张弛?他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德性。

  是只用自尊心与梦想铸成的风筝,摇摇欲坠,在别人无法触及的天空蹁跹,你以为他将随风而去,其实只要你肯牵住他,他就哪也不去,风停便落回你身边。

  然后告诉你是他贪心了,他什么都想要,天空也是,你也是。

  “那这样,爸和你做个交易,你拿媳妇换个爹怎么样?是不是超划算?” 张弛观察着孩子的表情。

  孩子咬嘴唇,指头蜷缩在一起,他平时想吃某种零食就会有这样的微表情。

  “什么都不会改变。他还是会送你去学校,去你的家长会,替你收拾书包,陪你聊天陪你玩,而你也可以看电视喝饮料,没必要长大,在他面前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儿。无论你是什么样他都不会在乎。”

  张飞有些心动,但随了张弛,嘴硬。 “可这些以前都是爸爸在做。”

  “但如果宇强叔叔也像爸爸那么爱你,你就拥有了两份爱。爸很抱歉以前没有给你。”

  孩子还是摇头,懵懂的幼崽们有着潜意识,未必所有人都会有两个生父或生母。就算有也不一定都是幸福的。就像波波家的父母,总吵架,在学校也吵。他想要是他有能力就把孙宇强留在身边,他肯定会努力,不让叔叔难受生气,而非留在爸爸身边。

  “可大家都说感情才是永远的。”

  “感情呢,是一人一半,一个圆,经不起磕碰就算了,如果哪天睡离开了可不就不成型了嘛?但是家庭不一样,我们是三角形,最牢固的,老师没教过?”

  “教过。”

  “这不就行了吗。” 张弛心想自己还没这么文艺过呢,连对孙宇强也是,没有浪漫甜言蜜语过。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又对张飞说:“如果你非要他做你媳妇,那感情就一定会让你难过。”

  “为什么?”

  “因为他爱爸爸,所以绝不会爱你。” 他不怕话讲重了,而且心里暗爽,继续道:“可如果他是你的Omega爹,那他永远不会让你难过,疼你爱你,只多不少,比永恒还要久。”

  “为什么?”

  “因为他爱爸爸,所以控制不住,甚至过份疼爱你。” 张弛有被自己恶心到 “身在福中不知福。”

  聪明的孩子其实已经放下了,他就是想要宇强叔叔留在身边,至于什么身份,其实并不在乎。

  “好吧。”

  “真的?” 小孩真的很难带,想法变很快,总会让爱钻牛角尖的成年人猝不及防。

  “嗯,长大太难了。” 张飞为了长大而努力,连对圣斗士星矢的喜爱都隐瞒许久,现在终于找到诉苦处。“想吃冰淇淋,还有玩具……”

  “都行。那我们Alpha之间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不能娶他了,但可以叫他爹。来,拉勾!”

  “嗯!” 这几天,张飞心情复杂,小小脑袋严重负荷,现在放下那些隐瞒爸爸的东西,飞驰组合瞬间便和好了。他枕着长颈鹿枕头笑,张弛扒拉被子把他裹起来,张飞挣扎着从被角露出小拇指和张弛拉勾勾。

  “赶快睡,磨蹭到这么晚。”张弛拍小飞的屁/股。

  “噢。” 小孩乖乖应话。翻身背对张弛,闭着眼,呼吸平缓睡过去了。他早就困了,强撑着精神就是为了和爸爸“谈合作”来着。

  张弛抹掉一把老父亲心酸泪。关上灯,慢吞吞回卧室去了,留下静谧,还有并未长大,却一个人在黑暗里都能勇敢睡着的孩子。

  “谈完了?” 孙宇强洗漱干净,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看见张弛进来就放下。

  “嗯,搞定。”

  “真的假的?你别是又给小飞瞎扯一堆屁吧?” 他是惯犯,之前灭了林臻东五字成语就是他教孩子的。

  “真的。而且我发现小飞这孩子啊,是真真喜欢你。” 张弛扑上床,蹬掉鞋子,去揽人。“刚捡到他,没白瞎让你去抱。真他妈怪事,以前哪个Omega抱他都不要的,就是要窝你怀里,哼哼唧唧找奶吃,抱走还哭老大声。” 说着话手脚就开始不老实,拨开睡衣纽扣,整张脸埋进孙宇强胸口处。

  “嘶,怪事情。我倒要好好找找,美女你是不是怀里藏迷魂药了。”

  “撒开!”

  “不撒!”

  “疼疼疼,又扯我头发了,撒开,我自己来。”

  本来是奖励张弛终于肯好好教育儿子的心,结果俩人都是久旱逢甘露,再加上情到深处,一番推推搡搡,吵吵闹闹,最后无可厚非当然又变成了睡荤觉。

  区别不是没有,比起昨夜,主动多了。真对得起我自己来这句话。一折腾又是大半宿。

  等到第二天清早,张飞直接朝俩人大床中间蹦,往被子里一躺,撒娇肚子饿要吃火锅,想嚯冰阔落,先叫了爸几声,又软乎乎害羞地改口直喊孙宇强爹爹,惊醒了张弛,还顺带差点把旁边浑身未着寸缕酣战整晚的长发小美女吓到心肌梗塞送上西天。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然,往后多年过去了,飞驰组合依旧勉强维持着,但张飞仍然讨厌爸爸,连带孙宇强也讨厌着。

  不是他们对他不好。主要是这种丢死人的,哭闹非要娶爹的黑历史,几乎每段时间就要被拉出来溜溜。他甚至能想象得到以后交往漂亮小O带回家,会如何被这对厚颜无耻、丧心病狂的爸和爹搞砸。

  都不知道要给人家Omega弄出多大的心理阴影!

  自己这辈子黑历史算是洗不干净了。

  张飞想起就想鲨人。

  飞哥算了,算了,日子还得继续过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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