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战争结束过去还没几年，这座小城在动荡不安中总算迎来了一件喜事。曾在前线立下不少战功的军官大人衣锦还乡了。他是这座城一家大户人家的少爷，此次归来是受到上面的任命。他的家族本就十分受人们爱戴，少爷从小也很得宠。因此这次回乡，人们一路敲锣打鼓恭喜他回来。当时比新乡长上任还热闹，乡长为此怄气过一段时间。

可是对少爷本人来说归乡并不完全是喜事。他的家族除了一个老奴和大部分的家宅财产，什么也没有了。简单地说，他的家人早已在战火中遇难的遇难、失散的失散了。少爷回来后看到老宅和老奴，纵使身经百战早已见惯残酷光景，还是多少噙着泪花。

“少爷”自此成了“少当家”。

新官上任，老奴提议给家中添点喜事。和少当家订下娃娃亲的新娘子早早去世，但他又表示暂时没有娶妻的意思。于是折中，老奴为少当家寻来一个孤苦少年做了他的小妾。

那个人就是狛枝了。

想要一睹人见人爱的少当家的风采，也算是为自己找个安身之所。进了日向家的大门，狛枝暗自觉得自己这选择不错。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想必都是为了正义能变得凶狠毒辣吧？

因为是小妾所以没有什么豪华婚礼，只是简单签了契约就来了。跟着老奴进少当家的房间，看到他打开纸门，正坐在外廊上赏院子里新开的樱花。

“你就是狛枝？”他不用老奴出声，似乎是早已察觉他们要进来，平静地转过头看狛枝，“接下来就多关照了。”

那淡淡的温和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出他怎么在战场上杀敌。而且看上去他年龄和自己相差不多。

真让人失望。

狛枝知道自己一定把失望表现在脸上了。证据是日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狛枝并不觉得抱歉。要是日向因为自己的失望而动怒，反而正中狛枝下怀。也就是说，日向的这个不以为意的反应也很让狛枝失望。

在日向家前几个月的生活只能用“乏善可陈”这一个词概括。做些活计，敷衍日向的无聊话，再自己发发呆，日子就飞一样地过去了。狛枝有些怀念贫民街道。在那里的时候可刺激得多。

今天也是，提着买好的菜在街道里走着，无视路人偶尔投来的友好问好，狛枝拐进了通往日向家的小巷。那里据说很危险，可狛枝每次故意从那里回去，都什么也没有发生……今天却不同。在进入小巷之前，他察觉到里面有人的气息。一个、两个、三个……五个没见过的人聚集在其中。狛枝心开始狂跳。他咽了口唾液，快步走了进去。

“啊？”注意到径直走来的狛枝，其中一个人哼了一声，仰着头看他。其他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狛枝一脚踢在石头上，身子一歪，手里的菜篮子飞出去砸到五个人身上。

狛枝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但这正合他意。

“混蛋！”不用说，那些看上去不好惹的人立刻骂骂咧咧起来。其中一个这么大骂了一句，几步过来抓住狛枝的衣领，把他甩过去撞在墙上。

后背火辣辣地疼。可狛枝喜不自胜。

“你还笑是吧！”这当然更惹恼了对方。那人挥起拳头就要揍狛枝。狛枝睁大了眼睛看着，期待头昏眼花、鼻血横流的下一秒。

可是那一秒没有到来。

血的确是飞溅了起来。但那是想要揍狛枝的人的血。他惨叫着捂住自己断了的手腕蹲了下去。其他四个人也慌了神，虚张声势朝着同一个方向大声恫吓。

“不小心做过火了。”脸上溅了几滴热血的男人紧皱眉头，提着剑笔直地站着。

是日向。他怎么在这里？

“你还好吧？”日向想走过来扶起坐在地上的狛枝。但几个不入流的混混似的那四个人围住了日向。

“你们不知道吗？我是日向创。这座城治安的管理也有我的份。再胡闹就要送你们蹲大牢了。”“管、管你是谁！敢挡老子们的路，还砍伤人！绝饶不了你！”

“那你们可真是挑错对象了。”日向被这一阻拦，只好认真停步劝说他们，“我确实做过火了，这我道歉。但你们刚才准备对他下死手吧？就这么平手算了？”

四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看得出以自己的实力，就算联手也不是日向的对手。不过日向显然很重视瘫坐在墙边的少年。

“哼哼，平手？美得你！”四个人立刻改变策略，一齐围住狛枝。其中一人蹲下，拿起小刀架在狛枝脖子上，“给我跪下道歉！不然这小子就没命了！”由于他的手在颤抖，小刀浅浅地割开了狛枝脖颈的皮肤，渗出一丝鲜血。

狛枝恢复了一点精神。太好了，这次他们会实施暴行了吧？

日向盯着狛枝被划破的脖子，一时沉默不语。

狛枝能感受到架在脖子上的小刀越来越深入肉里。不知道对方是拿不稳刀还是威胁日向。不论如何，对这疼痛他只是感到无上的喜悦。

一道白光闪过。

握着刀的手臂跌落在尘土里。手臂原本的主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还不算完。狛枝听见日向轻轻说了一句“抱歉啊”，接着就是几道闪光，又是三只手腕落地。空气中充满血腥味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日向掏出怀里的刺绣手帕，走到狛枝面前，检查他脖子的伤势，擦去流出的血。他还是那么平静，就和初次见面那天一样。

“对他们的惩罚还是轻了。”

听见日向的这句喃喃自语，狛枝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他觉得自己或许有办法获得想要的刺激了。

 

狛枝不认为日向有多么爱护自己。他那样应该是战场后遗症，习惯了残酷。那么如果是这个人，一定能给自己最高的疼痛。

狛枝开始试图惹怒日向，自从小巷那件事传出去，人们对日向家包括狛枝产生了恐惧，就算是想也不能从其他混混身上找刺激了。狛枝便在家中故意犯大大小小的错误。但日向像尊佛似的，哪怕是自己被开水烫伤，也只是摆摆手让事情过去。而如果狛枝试图自虐，他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阻止狛枝。

事情陷入僵局，狛枝也因为无法得到满足而饥渴难耐。

今天这个日向竟然修身养性起来，在家伏案写起书法。在一旁服侍的狛枝百无聊赖。看着案头摆着的日向一家的照片，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狛枝抄起砚台砸碎了装着照片的相框。本来在专心书法的日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惊愕地抬头看到相框碎片四散。有碎片飞得很高，划破了日向的脸。

意识到是家族的照片被破坏，日向第一次眼中浮现出怒意。他迅速而有力地将狛枝按倒在地。

狛枝看到日向眼睛有些充血地狠狠瞪着自己。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像是铁钩子一样，让他又痛又无法呼吸。

狛枝艰难地笑起来。眼前一阵阵模糊。

这样总可以了吧？

一滴血掉在狛枝脸上。日向看到沾了自己的血的狛枝的脸上痛苦的神色，又是一愣。他松开了掐着狛枝脖子的手。

为什么？

狛枝对压迫突然消失感到不满，他主动抓住日向的手，想让日向继续对自己施暴。可是日向只是看着他。日向眼睛里早就没了愤怒。

“怎么了。日向少爷不恨我吗？我可是把你唯一的家人照片毁掉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又是徒劳，狛枝干脆瘫着，毫不恭敬地问日向，“你愿意当受气包？受虐狂？”

“那是你吧？你就那么想惹我生气？”日向似乎很困惑。不过狛枝现在眼睛看着通往院子的纸门，不知道日向究竟是什么表情。

“还是说你讨厌我？”

狛枝不回答日向的问题。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日向都不会因为那个答案而对自己动手。

“我搞不懂你。”我也是。

“可是我挺喜欢你的。”

日向这话有些出乎狛枝意料之外。他转过头，对上一脸认真的日向的视线。

“可能你不信，但我对狛枝你是一见钟情。”他竟然突然开始表白了！本以为是个残酷的恶魔，结是个纯情的傻瓜吗？不要再让人更失望了吧。

“所以我一直怕惹你不高兴，尽可能小心地保护你。你在外面的时候，我都会尽可能悄悄跟着你，防止有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向说着说着垂下眼睑，他不好意思了。

“……可是你好像更不高兴了。你到底是想要什么？”“那你就怀着杀意折磨我吧。”狛枝直截了当地要求。

日向沉默。

就知道是这样。狛枝这样想着，鄙夷地叹口气，他伸出两手掐自己的脖子。

在日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狛枝将自己的手越收越紧。狛枝吐出舌头，泪眼朦胧面露红潮。他艰难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挣扎，沉浸在久违的喜悦当中。总算是感受到这份痛苦了。总算是感受到活着的实感了，从来就只有疼痛才能让狛枝快乐。看来冲着对军官的臆想嫁进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在干什么啊！”但狛枝的手被日向拉开，狛枝的两只手被日向死死抓住，手指几乎陷进肉里，尖锐地疼。

“别妨碍我！”这次是狛枝恶狠狠地瞪日向。

“不这样不行！”狛枝嘶哑着嗓子拼命挣扎。

这样一来那就只有最后一招了——狛枝咬向自己的舌头。日向抢先一步发觉他的意图，快速用左手重新擒住狛枝的两手，空出的一只手将手指伸进狛枝嘴里。在狛枝用力一咬之下，日向的手指迸出鲜血。日向虽然疼得皱起脸，但没有拿出手指的意思。察觉这点的狛枝慌张张嘴想要拒绝日向的手指，但日向却用受伤的手指搅弄起狛枝的口腔，一时血腥味在狛枝口腔里扩散开。

日向不肯抽出手指，狛枝也没法再下口咬自己的舌头。日向得寸进尺，脸凑过去，迅速拿出手指撑开狛枝的口腔，将自己的舌头滑进去，亲吻舔舐狛枝的沾了日向的血的口腔内部。

这家伙技术还蛮不错的。

被迫和日向缠弄了好一会，狛枝被另一种快感俘虏，视野再度朦胧。

但是还不够。

舌吻一时结束。日向抬起头观察狛枝的脸色。他似乎思考了一下什么，然后终于再次松开狛枝的手，将自己的手架在狛枝的脖子上。

“要是非这样不可的话，我会试着去理解你。”他居然一边说着这么一本正经的话，一边用力掐起狛枝的脖子。

那是自己动手完全无法比拟的窒息感。不如说狛枝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缺氧的脑子嗡嗡作响，身体处于本能死命挣扎，仿佛真的要窒息死了。

日向又把脸凑过来，把自己的呼吸吐进狛枝嘴里。

“这是你想要的？”日向怎么下狠手。一边十分温柔地问狛枝。

狛枝点头。

然后他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疯狂又瑰丽的梦。

 

日向似乎还是不十分理解狛枝对痛苦的追求。但他开始时不时答应狛枝给予他快感了。他的技术越来越高明，时间久了，狛枝对与日向度过的这些美梦产生了依赖。而就算是和平时的温和日向待在一起，狛枝也不会焦躁了。

狛枝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正爱上了日向。但他觉得自己那种仿佛无法填满的欲望似乎得到了满足。虽然还是很爱窒息感，但狛枝不会再从日向之外的人身上寻求那种刺激了。

在某一天，日向正式向狛枝求婚，希望狛枝能做自己的唯一的妻子，而不是小妾的时候，狛枝蛮高兴的。

这样一来，从此一生都可以与这近乎死亡的爱意相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