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幢公寓的风格怎么样？” 白马毫无开场白地说。
黑羽睡眼朦胧地叉了一块松饼，闻言抬起头，“？”
清晨的阳光洒进酒店公寓的落地玻璃窗，魔术师和经纪人坐在厨房的吧椅上，正在吃早餐。黑羽昨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这里过夜，今早又被抓着那样这样了一番，现下还没完全清醒，揉着支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什么风格。”
“好像有些太单调了，” 白马若有所思地说，“哪怕作为极简风来说。”
黑羽迷迷糊糊地舔着叉子上的奶油，“哦。”
“之前这里的公寓是打算外租的，所以没有额外的装饰，” 白马继续自言自语道，“但今年应该都会在东京，果然还是装饰一下比较好吧？”
“嗯，” 黑羽纯属条件反射地点头附和，“不错啊。”
白马挑了一只蓝莓吃了，侧头看他：“可以麻烦黑羽君和我一起去挑选吗？你的审美我还是很相信的。”
黑羽还在一顿一顿地敷衍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抬起头，“啊？”
白马单手托腮，唇角弯弯地看着他，神情里似乎还有些期盼，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黑羽有些懵，左右张望了一下，说：“室内装潢？可是可以……但我只有舞台装潢经验啊，你确定？”
“差不多的吧？” 白马说，“融会贯通一下。”
黑羽心想这哪里一样了，然而笨蛋男友看上去神情真挚，好像真的要靠他办事似的，黑羽没办法了，说：“那好吧。”
白马朝着他开心地弯起眼睛：“谢谢，很期待。”
真的不知道这家伙在期待什么，黑羽有些莫名其妙的，重新埋头吃松饼，心想小少爷要装修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过了一会儿，猛地抬起脑袋，“哇，你不会是想让我在古董店替你分辨真假，还有估价吧！”
白马：“……”
白马扑地笑出了声，黑羽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不打自招了，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咖啡：“没什么。”
白马朝着他弯起眼睛，看上去心情很好，没有追着指认，只是说：“是去宜家。”
真的假的，黑羽瞪大了眼睛，“这么接地气。”
“我可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 白马一本正经地朝他说，语气毫不真诚，“在能力范围内生活还是很重要的吧？”
黑羽翻出半月眼：“你这是在拐弯抹角要涨薪吗？免谈。”
“真是冷淡，” 白马笑着说，“我都要为自己感到可怜了。”
“哈哈！” 黑羽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少妄想利用我的同情心了。”
白马朝他招招手，意思是可以稍微给一点员工福利，黑羽装没看懂，自顾自偏着头，结果被捉住下巴扭回来亲了一下，黑羽毫无防备，差点从吧椅上跌下去，一手扶住吧台，吱哇乱叫，“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白马笑眯眯地起身，抓起沙发背上的大衣：“走吧。”
“现在！？” 黑羽睁大眼睛，赶紧把剩余的松饼叉进嘴里，“倒是打声招呼啊，麻烦死了，喂——”


黑羽巡演在外住酒店，在东京住自家，连租的工作室都是精装的，其实从没去过家具店，等坐到车里了才有些纳闷，“说起家具店，不是 Nidori 吗？为什么要去宜家？”
“因为我想吃肉丸了，” 白马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黑羽：“……”
和小少爷谈恋爱可能就是这个样子，自说自话，没有办法，算了，反正今天是周末，也没什么别的安排，就当是陪青子逛商场，黑羽用手揉脸，脑袋磕在车窗上，说：“好吧。”
白马瞥了他一眼，神情有点促狭，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黑羽没来由地脑内浮现商场里那些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玩手游等女朋友的无趣男性，嘴角抽搐，心想你也知道啊，随即转了转眼睛，目光别到窗外。
白马带着他，开到了郊区巨大的蓝色建筑前，停了下来，神色看上去居然还有些怀念：“啊，好久没有来这里了。”
相比之下黑羽则是从没来过宜家，因为没理由来宜家，一般人确实也不会没事来逛宜家，黑羽走进家具店巨大的玻璃门，一时间觉得有些荒谬：我这是来干嘛的？
“在国外，逛宜家是学会了独立生活，成熟的表现，” 白马煞有其事地说，“简称 Adulting，黑羽同学。”
黑羽不是很明白这种语境限定的单词，不由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打量身边的人：“这就是你们英国人的成年礼吗？”
“差不多，” 白马神秘地笑笑，又看向一旁，“诶，最近是春季限定系列。”
春季的樱花限定特卖全是粉红色的，黑羽不由得多看了身边人两眼：白马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入口处摆放的餐桌，贵公子皮肤很白，和粉红色搭配还挺好看的，就是和他预想的室内设计相比搏出位了一点，黑羽忍不住说：“你确定？”
白马在看被工作人员叠成兔子形状的粉色餐巾：“挺可爱的。”
黑羽：“……”
这算什么，也太简陋了，黑羽一时起了玩心，走过去，五指捏拢，拿起一张餐布罩在指尖，动了两下，用魔术师最基础的手法刷地拉开，掌心出现一只造型更加精美的兔子，从长长耳朵到尾巴都一应俱全，展示给对方看。
白马朝着他笑：“果然在这里可以得到黑羽君的随机表演呢，” 说完眨了眨眼睛，转身上了电梯。
黑羽：“……”
黑羽把自己做的餐巾兔子放回桌上，跟了上去，“可恶，就知道你这家伙是故意的！”


十五分钟后。
“呜喔，意外地柔软呢，” 黑羽坐在展示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按着沙发垫，蹦了蹦。
白马转进样板间，双手撑着沙发背，低头看他，笑着说：“欢迎回来，加班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
黑羽：“？”
黑羽手里翻着茶几上做摆设配套的杂志，抬头往上看，对上白马笑意盈盈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刷地红了脸，条件反射左右看了看，跳起身，差点把身后人的鼻子撞歪，“你是白痴吗？”
白马有些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难得地露出点少年心性，张望了一下周围，乘着没人注意，悄悄伸指，拨了拨他的耳朵。黑羽偏头一躲，好胜心却上来了，啪地一声把杂志合拢，端正放回茶几上，“哼。”
白马看上去心情不错，掌心随意地抚过他的肩膀，一个习惯性亲昵而安抚的姿势，不逗他玩了，转头看边上的橱柜：“宜家的收纳很有名，工作室要添置一点吗？”
黑羽脑内开始急转，却依旧耐着性子，装模作样地跟着过去研究了一番。白马看起收纳用品倒是很仔细，他的不专业经纪人说是为了自己公寓选东西，结果脑子里想的还是他的地方，黑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两句，唇角翘了翘，“切。”
白马看中了一件可以贴在镜子上的便签夹，十分认真地在选购卡上把商品号码填了，转到另一边，跟着地板上的箭头，往下一间展览室走。后面是厨房区，展间里有一套和贵公子在伦敦的厨房装扮很像，白马果不其然被吸引了，站在吧台后左右张望，黑羽抓住了机会，背着手，转到厨房吧台的另一边，皱着眉说：“真是的，我都上了一天班了，晚饭还没好吗？”
白马：“……”
白马惊奇地看向他，过了半秒，意识到被他反将了一军，脸上浮起一点红晕，黑羽偷袭得逞，十分得意，破功了，嘎嘎地笑起来，“也就这点招数而已！”
白马低下头，将吧台上的砧板拨正了，看上去居然有点不满意，说：“这也太不绅士了一点。”
黑羽简直要笑死了，“你还当真啦！”
话虽这么说，既然小少爷对剧本不满意，他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做点改进的，黑羽随手从边上的装饰花瓶里抽了一束假花，等白马转到隔壁的一居室展览区里，这才笑嘻嘻地跟着将脑袋探进门里，将花束递出去，“不要生气了啦。”
白马站在一居室的客厅里，闻言回过头，朝他挑起眉，神情居然还有些矜持，像是在等着什么，黑羽没有办法，见这个样板间的确有四面墙遮挡，当下客厅里没有别人，于是抖了抖手腕，变出一朵真玫瑰，“啦啦。”
他的笨蛋男友这才满意了点，白马高贵地接过玫瑰，转而促狭地朝他笑笑，转身走出房间。
宜家的样板间建得错综复杂，像个迷宫，橱柜和窗帘展示也很多，这位笨蛋侦探常年和他玩你追我逃的游戏，显然从他地方偷师不少，一转眼居然找不到人了，黑羽有些纳闷，踮着脚张望了一番，凭着直觉，跟着指示牌来到下一间。
这一间装扮的样子是女生卧室，墙上贴着画报，里面有对年轻夫妻在指指点点，显然在为了未来的孩子做准备，看了一会儿，出去了，黑羽为了保持适当距离，落后两步，冷不丁从衣柜的镜面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马叩了叩门板，手里拿着他送的玫瑰，笑意盈盈地说：“终于等到你的室友出门了，来约会吗，公主殿下？”
黑羽的脸都要抽筋了，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无可救药，转过身，轻巧从来人指间偷了玫瑰，说：“你认错人了。”
这间女生卧室和方才那间中间是个示范玄关，边上是供员工出入的暗门，被镜子遮挡着，黑羽闪身出去，一眨眼就躲到了样板间的后面，看见白马跟了出来，张望了一番，不得要领，脑袋上冒出一只问号，不由得意了起来，心中暗笑一通：和我比，你还嫩呢。
白马在原地停了半秒，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跟着单行线，又参观了好几间书房和客厅，然而魔术师迟迟不出现，白马有些纳闷，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左右张望，“？”
黑羽等在前面的一间卧室外，趴着样板间的窗户，指尖掂着玫瑰，笑嘻嘻地朝着他的笨蛋侦探打招呼：“哟。”
白马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奇，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居然微微红了脸，“……啊。”
这个样板间的墙壁很窄，毕竟只是临时搭建，黑羽不敢真的攀上去，只是斜倚着窗栏，尽力做出昔日偷心大盗的样子，白马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地左右看看，走到窗前，从他指尖抽走玫瑰，顺势亲了他一下。
黑羽叽地一声涨红了脸，大怪盗的气势消失殆尽，差点从窗户跌进来，赶紧说：“错了！反应完全不对吧？”
“哪里不对？” 白马闻了闻玫瑰，一脸理所当然，“你难道对此很有经验吗，怪盗君？”
黑羽：“……”
白马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黑羽磨着牙，轻巧跃过窗栏，伸手要去把玫瑰抢回来，“还给我。”
“啊啊，” 白马一脸不乐意地护着玫瑰，“这是我可爱的恋人送给我的，不可以偷。”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戏精精神分裂剧本啊？？？黑羽眉角抽搐，碍着走廊里有别的客人，还不好发作，恨恨地把双手塞进牛仔裤后兜，朝着自己的笨蛋男友怒目而视。白马笑眯眯地拿着玫瑰，神情没有一丝一毫不自然，随手指了指边上的文件收纳架：“这个给工作室也配一套吧？”
黑羽木着脸，将商品编号在购物清单上一挥而就，把纸张重重拍在身边人胸口。白马被他拍得一弯腰，笑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他送的玫瑰，这个神态就很有问题，绝对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的，黑羽的耳尖止不住又红了，目不斜视，赶紧溜走。
前面的展厅里摆满了镜子，黑羽想了想，觉得作为个魔术师，工作室里镜子总是不嫌多的，于是选了几面可以贴墙上的，在清单里写了。白马跟了过来，在边上看了看，从桌上拿起一面可以放大的化妆镜，朝着他询问地挑眉。
若非上台，平时他扮装用的专业道具都是收起来的，这位笨蛋侦探没见过，黑羽忍不住有点得意，说：“才不用你这家伙来操心呢。”
白马想了想，居然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神出鬼没的 Clover 小姐。”
“……” 黑羽忍不住又露出了那种误食海蓬子的神情，“形容词用错了吧，小少爷的国语是越来越不行了。”
“没说错啊，” 白马一脸理所当然，“来去随风，看心情出现，不就是这样吗？”
黑羽正在看一款有背灯的镜子，闻言哧了一声，“明明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样子啊。”
“你对 Clover 小姐是有什么意见？” 白马一脸严肃地说，“我喜欢她，会维护她的名誉的。”
黑羽：“……”
黑羽实在忍不住了，嘎嘎大笑，“你真是一个白痴啊！”
工作室和公寓都家具齐全，不需要买太多大件，两人逛了一会儿，只买了一张电脑桌，选了些收纳用品，大多数还都是给黑羽的工作室挑的，黑羽总觉得任务没达成，于是转到装饰品展厅里，东张西望，指着挂满了毛毯的一面墙：“要不要？摆茶几前面。”
白马过去，摸了摸毛毯的材质，用一种不甚满意的语气说：“太粗糙了，这个去别的地方买吧。”
明明就很讲究啊，那还来宜家干什么，黑羽忍不住斜睨身旁，“真是的，结果还是暴露了小少爷本性嘛。”
白马装没听见，过去翻看了一下遮光窗帘，说：“这个倒是可以。”
“有区别吗？” 黑羽嘀咕着过去看。
“有啊，” 白马仰头看着窗帘，“因为毛毯是私人物品，可以在茶几前坐着看魔术重播什么的。”
黑羽：“……”
黑羽拉着窗帘，发出长长叹息，一脸腻味地说：“买吗，买完走了。”
白马颇是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一笔一划地将商品编码记下了。黑羽站在边上，百无聊赖地将各式窗帘摸来摸去，发现白马选的是最厚重的那款，不但遮光，还保温，风都吹不动的那种，不由有些纳闷，“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
白马抬头看了看，愣了一下，居然说：“对啊，现在的确……” 说着看向他，神秘地笑了笑，“可能是习惯吧。”
黑羽有些狐疑地打量身边的人，“习惯什么。”
“以前在家里住的时候，” 白马收起清单，往摆放小物装饰的展厅走，“一直就是用这种窗帘的，因为有时候我会开窗睡觉。”
“开窗睡觉？” 黑羽有些惊奇，“冷气不会逃掉吗？哦，不愧是大手笔的贵公子。”
“嗯，” 白马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这个神情他是知道的，意味着对方原本要说什么，又改了主意，搞不好又是问题发言，黑羽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那是为什么。”
“没什么，” 白马说，“第一次开窗过夜……是一个满月的夜晚，” 说着瞥了他一眼，“在那之后发现其实开窗也很安静，晨起还能听见鸟叫，就偶尔会留一扇窗，这个颜色怎么样？”
白马拿了一个花瓶给他看，但黑羽没有在听，因为对方居然说满月的夜晚，这个时间点他是知道的，含义不言而喻，黑羽十分狐疑地道：“你对 KID 大人是有什么误解啊？”
白马把花瓶放回架子上，说：“不是每个满月的夜晚我都会在现场的，黑羽君，但电视直播我都会看，哪怕不是我亲眼所见——”
黑羽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当年他和名侦探串场，十次里有八次会受伤，白马肯定是从直播里看到了，以为他会去找他帮忙，但这是他和工藤间的事情，他把白马推开在外，就好像本能地保护青子一样，他从没想过把白马拉进更多的危险，白马自说自话给他帮助，他没有办法，但他不会主动去找白马——那是当年他们心照不宣，彼此独立的分界线。
如果当年的他带着晚风和鲜血，降落在那个阳台上，又会怎么样呢？
白马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黑羽回过神，有些不太自在地搓了搓脚尖，朝着地面咕哝：“嘁。你也太过担忧了一点，KID 大人可是个独行侠啊。”
“我知道，” 白马轻松地道，“所以，哪怕那个时候的他不会主动来找我，但也没有拒绝我的帮助，真是太好了。”
黑羽跟着走了两步，闷闷地说：“被你这么一说 KID 大人就像是个渣男似的。”
白马佯装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是有点。”
黑羽：“……”
黑羽翻出半月眼，意思是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吗，白马摸着下巴，看着远处的商品广告，接着说：“不过现在也算是改邪归正了，果然还是成熟了一点，学会对我负责了吧？”
“西奈！” 黑羽大喊，“等这个笑话等多久了啊！？”
白马笑得脸都红了，黑羽一千零一次意识到自己被这家伙耍得团团转，气得狂抓头发，“我真是受够你这个家伙了。”
白马看了一下手里的清单，示意 OK 了，笑眯眯地往外走，黑羽双手插兜，皱着眉跟在后面，毫无办法，总觉得这都是自找的，一直到白马将清单交给工作人员，付了款，约定了上门送货的日期，两人已经走回了停车场，这才想起来：“接下来呢？” 说着停下脚步，“等一下，你不是说要吃肉丸吗？”
“接下来就是组装了，” 白马神情自若地说，“还请黑羽君多多帮忙，对我负责到底啊。”
黑羽：“……”
黑羽仰头朝天：“你这家伙真是麻烦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