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仆妇搀着你和母亲从马车上下来，你抬眼看见将军府气派的大门，和门前严阵以待的众人。

吴夫人站在最前面，她身后是个身量高挑、面容俊逸的青年，想来大概是孙将军的长子孙策，再往后是浩浩汤汤的仆从，看起来气势威严，不像是迎接贵客，倒像是守城的阵势。

你微微愣了下，你这位远房表哥，倒是比你想象中好看一点，日光衬得他脸上的轮廓更加深邃，鼻梁高挺，剑眉星目。


你和母亲从车上下来后，吴夫人立即走过来扶住你们。
“妹妹呀，我们有多少年未曾见面了？”
你的母亲也跟着吴夫人掉了泪，“姐姐，从我们出阁以来，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
吴夫人擦擦眼泪，又拉着你的手仔细端量你，她的手柔软而干燥，一看就经过了精心的保养。

“我这位贤外甥女，已经出落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呀。”

吴夫人扭头朝儿子招手，“伯符，愣着干嘛，还不快来见见你妹妹？”

你这才发现孙策的目光牢牢钉在你身上，眼神直得近乎发痴。

听见母亲的招呼，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走过来向你行礼。

“见过妹妹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被日光晃了眼，竟觉得孙策的脸看起来微微发红，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继续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很多，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
孙策脸似乎更红了，看你略微疑惑的表情，他又急忙找补，“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夸夸你。”

吴夫人在后面重重拍了孙策的头。

“伯符，说什么没有那个意思呢？你妹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认真些。”

孙策被那一巴掌拍得痛得龇牙咧嘴，却只是嘿嘿一笑，侧过身邀请你和你母亲进厅中小叙。




将军府的风格奢侈华贵，会客的大厅里金碧辉煌，博古架上摆着的金银器和瓷器件件都是称得上名号的珍品，厅中的陈设一应是极为昂贵的金丝木，又请了上好的木工雕出精细的纹路。你心里暗暗感慨，你家也算是富甲一方，你从小娇生惯养，什么好的东西没见过，但孙府的陈列还是让你吃了一惊。

吴夫人热情地招待你们坐下，你和母亲坐在左侧，孙策跟着吴夫人坐在右侧。

“囡囡呀，我家伯符的情况你应该也算了解了，你看看他怎么样？”

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吗？你暗暗流汗，决定按着剧本走，先把锅往孙策身上推。

“姨妈，我只是在江南乡野中长大的小女子，表哥这样长在天子脚下的贵胄，我如何配得上？”

吴夫人朗声大笑，“囡囡未免太过谦虚，你这么秀外慧中，伯符可是对你相当中意。”

吴夫人用胳膊肘拐了下孙策，斜着眼问他，“伯符，你说是不是？”

孙策仍红着脸，缓慢地组织措辞，“我，我自然中意妹妹的，只怕她看不上我。”

你：？

说好的按剧本来呢？

你疑惑不解，继而大怒，心想这不牢靠的表哥，最后还是不敢忤逆母亲，竟想让你作这恶人。
男人，果然靠不住。

你在心里长长叹气，只好硬着头皮推辞。


原本想的第一条是挑剔长相，可你看着孙策的脸，实在是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强行说了，“姨妈，我觉得表哥长得……不太好看。”

这话说完，吴夫人和你母亲都用一种“这孩子眼神是不是不太好使”的眼神看着你，你流了一身冷汗。
吴夫人笑着把孙策提溜到你面前，让你细细端详。
“囡囡呀，是不是平时看书看得刻苦，把眼睛熬坏了？我家这小子，别的不说，长相是没得挑剔的，你再看看。”
孙策的脸离你只有半米远，你在这美颜暴击下心脏差点停跳了一拍。

只好略为尴尬地找补，“我的意思是，”你指着孙策眼下的一个黑点，“表哥这里是不是有颗痣？我听说，长这里的痣，克妻呀。”

你母亲听了此话，立即警觉地起身，细细看孙策，你心里一阵得意，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吴夫人立即变了脸，伸手超孙策脸上抹去，你眼睁睁看着，那颗小黑点，随着吴夫人的动作不见踪迹。

吴夫人喜笑颜开，“哎呀，这孩子早起用功读书，想来是研磨时，墨点不慎溅到了脸上。”

孙策也挠挠脸，嘿嘿一笑，“妹妹真是心细，我自己出来前反复地照了几回镜子，都没瞧见”。

这人……！你的无语程度又增加了。


你在脑中翻出第二桩理由，“我来京城后，听京城中的贵女们闲聊，说是伯符哥哥脾气不太好，容易动怒，我在家里被父母惯坏了，什么都不懂，生怕哥哥日后会厌弃我。”

孙策立即举手发誓，“我要是在你面前动怒，就让我天打雷劈！”

你：？

吴夫人掰下孙策的手，耐心地解释，“伯符平日里毕竟常常在练兵场操练新兵，若是显得脾气好，难免镇不住那帮武人，平日跟家人朋友们相处，伯符是再和善不过了。囡囡呀，日后伯符别说是欺负你，就算是说句重话，你也只管来找我，我保准好好教训他。”


你趁着这话头问，“伯符哥哥日后接了孙将军的班，走南闯北地打仗，我恐怕自己要长久地独守空房了，哎呀，不是有句诗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你母亲立即说，“这太平年间哪有那么多仗要打，说是将军，平日里还是在京城中练兵居多，你看看你姨妈和姨父成婚这么多年，你姨妈可曾独守空房过？”

孙策也点点头，向你保证，“日后即便是走南闯北，我也会带着你，不让你受一分委屈。”

……你对这叛徒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绞尽脑汁地想出来最后一个理由。

“娘……我觉得我年纪还小，光是见了表哥一面，”你艰难地挤出几滴泪水，掩面装出伤心的样子，“想到日后要和你和爹分离，我就想掉泪。”

你母亲笑着叹口气，“这孩子就是粘人，都及笄了，在父母跟前还是个小孩子心性。”
你立即点点头，“对呀，我还是个孩子。”
母亲慈爱地说，“放心，咱们家在京城的宅子离孙府就隔了几条街，你要是还嫌远，我回去让你父亲在孙府对面买栋宅子，你想父母了就随时回来，你姨妈也断不可能拦着你。”

你：……

吴夫人也抢着说，“哎呀，就是叫伯符住到你家里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怀揣着最后的希望问，“伯符哥哥会纳姬妾吗……”

孙策当即道，“绝不可能！”
吴夫人也帮腔，“我们孙家一向是这个传统，打小我就跟伯符和仲谋说，日后娶妻，应当像我们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伯符动了那种歪念头，我第一个把他的腿打断。”



你眼上还挂着先前挤出来的泪水，这会儿泪眼涟涟地，偷偷看了眼孙策。

他仍在痴痴地看你，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你发现他的眼眸亮得像珠宝一样，熠熠生辉，身上绣着虎纹的绛青色袍子衬得他俊朗如松。



至此，这桩婚事算是尘埃落定。


你哭丧着脸和母亲从孙府离开。你母亲和吴夫人只当你这是小儿女即将嫁人时惯有的感伤，并未想过你其实不想嫁为人妇。

翌日，你的父母和孙策的父母开始大肆筹备婚礼，又请了神婆算出黄道吉日，预计在仲夏时节让你们完婚。


骗子表哥！

你在心里恨恨地想。

回去后你写了封言辞激烈的信，斥责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又反过来拿着他之前的说辞质问他心有所属是什么意思，想在行军时觅得佳人又是什么意思。你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也算是金尊玉贵，你才不要做一个怨妇。



第二日，你没等来孙策的回信，却等来了孙策拜访府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