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超市，人总是多得要命。晃牙侧身挤过无数个耸动的肩膀，在人潮里完成他的购物清单。
昨天给薰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买。电话的那头人声嘈杂，薰不得不把声音提高一点，你明天还要去买东西啊？
晃牙用左边脸颊夹住手机。总得在过年之前屯点货吧，今年可是有寒潮。还有，明天会下雨记得带伞。不要在片场待太晚啊，很容易感冒吧？
知道啦知道啦。薰轻轻的笑声从左耳一路钻到心里，那你记得帮我买小雨伞。
晃牙没听懂，什么雨伞，羽风前辈那里没有伞吗？我晚点可以送过去啊。
薰像是要把笑意从听筒里洒出来。不是那种雨伞啦！我明天就杀青了。新年夜诶，我们可是有很多很多时间……

排长龙的时候一直在提醒自己要记得买……小雨伞。晃牙越想越不对，靠，他为什么不自己去买？
马上有一个小屁孩大笑着撞到他腿上，三秒之后就满脸鼻涕泡地哇哇大哭。家长瞄了一眼晃牙，警惕地把捂着牙的臭小鬼抱了回去。晃牙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没有被小鬼凿出两个牙印，倒是有“羽风前辈”四个字霸道地横亘在屏幕中央。

羽风前辈：晃牙君
羽风前辈：今天杀青啦

晃牙一边读，一边伸手揉揉冻到通红的鼻头。可以一条说完的信息非要分成两条发，就像薰总是喜欢把同样一句话说两遍。抱歉抱歉、真的真的，每一次都尾音上扬，像晃来晃去的大尾巴。
终于排到能够得着小雨伞的地方，晃牙伸手拿走几盒，脸也变成鼻头的颜色。小屁孩还在抽泣，转头拽住家长：“妈妈！那是糖吗？我也想吃！”
没去管家长尴尬的表情，晃牙低头用僵直的手指敲出回信。

晃牙：你昨天已经告诉过我了啊 失忆吗
羽风前辈：怕你忘了嘛

回得也太快，而且你说过的话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忘掉。晃牙的手指顿住，没有把这句话发出去。
收银员一看就是有工作经验丰富，埋头于一堆年货中手脚麻利，“滴滴滴”的声音响个不停。晃牙手上的手机又是一震，薰发过来一张小狗照片。灰色的雪纳瑞，正冲着镜头龇牙咧嘴。

羽风前辈：片场一个前辈的狗
羽风前辈：一开始对我超凶的，摸了它几下就变得好粘人，很可爱啊
羽风前辈：觉不觉得很像你

总之就是因为像他，所以可爱。晃牙掏钱结账的时候连头脑都涨涨的，可恶，这样只会越来越想见他啊。
收银员帮他把东西打包好，微笑着递过去：“新年快乐，先生。”晃牙脚步停了停，回头的时候眉头少有的舒展：“哦，你们也是啊，新年快乐。”

从超市里出来时两手大包小包，晃牙在附近的公交站坐上公交车，去他在打工的奶茶店。今天不是他轮班，只不过昨晚店长在聊天群里发了好多个“新年快乐”的大红色表情包，闪得晃牙眼睛差点报废。再往下滑，就发现了员工的新年福利：可以到店免费领取蛋糕一个。
晃牙在公交车上找到了窗边的座位，打开聊天软件又确认了一遍。如果让他拎着这么多东西白跑一趟，他可能真的会气到撞墙。
再退出来时又看到了薰发过来的好几条消息。一张薰和雪纳瑞的合照，灰色小狗把尖利的牙齿收起来，这次没有看镜头，而是歪过头去看身旁的人。也许是因为薰笑起来比他的发色还要亮眼。
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张笑脸和屏保重合起来。晃牙的壁纸是今年夏天到海边玩时拍的。薰伸手抱住他，他又伸手抱住Leon，身后的海蓝色像是从明信片上剪贴下来，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记得那个时候薰站在沙滩上，一截小臂白得像海盐冰激凌。他把手机摆弄了几下就问，要不要找别人帮我们拍啊？晃牙挑了挑眉，找别人拍，让你去跟泳装美女搭讪吗？再拍照的时候薰就把他搂得紧紧，看着他乐。晃牙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你笑什么，不要搂搂抱抱的好热啊！薰说，我在笑晃牙君啊，乱吃飞醋。
之后薰睡前瞄到他的新屏保，马上极力抗议。他说，不要，这张我笑得很傻。晃牙虚虚地踹他一脚，哪里傻！明明很好看啊！薰眨眨眼睛，半晌才把脸埋进他肩窝里。他脸颊温度升高，闷着声音问，真的？你真的觉得很好看？晃牙只能“啊”一声。难得看薰害羞一次。
想东想西的时候薰的消息弹窗又出现在最顶端。

羽风前辈：今天有没有想我？

晃牙把头靠在车窗上，坚硬的冰凉颠簸着他发烫的耳根。刚才忍不住把薰发过来的照片都保存了，现在只觉得车和时间都走得很慢很慢。他坐直身子，手指几乎不听使唤。

晃牙：有一点吧

他在车门外的人声鼎沸中钻进闹市里，小学生都知道走路不可以看手机。更何况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晃牙等红灯时心都要跳出来了。
店长是个叽叽喳喳的女生，跟晃牙同龄，平时最喜欢抓住他扯东扯西。她看见晃牙的时候把眼睛瞪得很大：“你居然来了？我以为你不喜欢吃甜食。”
“我就是不喜欢啊。喂，你有做烤薄饼吗？加很多枫糖浆的那种。”晃牙提着东西，往展示柜里张望。
“拜托！我们的蛋糕都还只是实验菜单，哪来的烤薄饼？”店长抱怨完了，马上眯起眼睛玩味地笑起来，“哦……我懂啦。亚洲狮先生喜欢甜食，喜欢烤薄饼。你们两个一起去吃饭都不会吵架的吗？”
上次晃牙在休息室玩手机被店长抓到。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指着他的壁纸一脸八卦，哎哎，这就是你男朋友？晃牙梗着脖子说，是又怎么了？店长的眼睛都挪不开了，哇，好帅啊，大神你何德何能……你看他的头发，像不像那种，温驯的亚洲狮？
晃牙对这个比喻暴跳如雷：“他才不是什么亚洲狮啊！”
“大神你太护食了，这样不讨男人喜欢……”店长挑出最受好评的一款蛋糕推给他，在柜台里笑意盈盈，“对了，也帮我祝你男朋友新年快乐！”
抬头冲她瞪了瞪眼，晃牙拎起蛋糕和那些大包小包，转身走掉。

回到家就下起雨，晃牙在淅淅沥沥的背景音中把蛋糕塞进冰箱里。脱掉最重的一件外衣，正准备脱裤子时突然想起被冷落的手机。拿起来一看，差点被薰消息轰炸。

羽风前辈：？
羽风前辈：？？？
羽风前辈：我马上活来
羽风前辈：回来
羽风前辈：稍微等我一下哦
羽风前辈：导演突然叫我去杀青宴……
羽风前辈：等等，我还是马上回来
羽风前辈：急着出来忘记带伞了……雨真的下得好大啊
羽风前辈：晃牙君？你还在吗？
羽风前辈：我要就这样跑回去了哦
羽风前辈：就算你会骂我我也管不了啦
羽风前辈：在路上碰见朔间和阿多尼斯了诶
羽风前辈：他们要开车载我回来，lucky♪

然后又是一张照片。拍到了正在认真开车的阿多，还有从副驾驶懒懒回头的零。后视镜里拿手机的人脸被挡住，伸出一只手比了个V。晃牙看了一眼那服帖的头发就要气炸，这不是已经湿透了嘛！
现在打电话过去肯定会忍不住跟他吵架。晃牙放下手机，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用力踢掉拖鞋，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堵住了。Leon跑过来，用圆滚滚的身子蹭他的裤腿。晃牙蹲下身去任Leon舔他的手心，想了想又说：“Leon，我们去洗澡吧？”

于是钥匙跟门锁发出相互咬合的声音时，晃牙和Leon刚刚进行了一场大战。Leon活力充沛，洗澡时满屋子乱窜。晃牙打开浴室门的时候简直身心俱疲，薰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视线里。薰关上房门，在冬夜里笑得很暖和很烘人：“我回来啦。”
晃牙愣在原地，被Leon甩了一身的水。薰俯下身去张开双臂：”Leon！来，过来，到薰哥哥这里来。“Leon马上迈开腿奔向这位好几天不见的同居人，速度飞快，就好像它比晃牙还要想念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Leon飞扑到薰身上，又把这位雨人踩湿一遍。晃牙走过去时丢给他一条毛巾，却还是在嘴硬：“什么薰哥哥啊，好恶心。”
Leon被晃牙抱过去，又是擦又是吹的，很快就顶着一身干燥的松软毛发回到晃牙买给它的温暖小窝里。

晃牙拿着花洒往浴缸里放水，时不时伸手探探水温，哦，这样应该刚好。抬头喊他的羽风前辈赶紧过来洗澡，薰在房间里声音微弱：“晃牙君你先进去，一起洗！”晃牙看看自己湿掉的衣服，缓缓升腾起来的水汽把他的脸蒸热。
浴室的门又被吱呀推开，薰扭过头去打了个喷嚏，再回头时还是用好看的眉眼冲他笑：“是不是你在想我？”
晃牙恨不得把整个人浸在浴缸里，拧着眉毛怒视他。要是想他就能让他打喷嚏，他估计三百六十五天都要重感冒。
薰一边脱衣服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话：“朔间他们啊……问要不要明天一起吃饭，我们四个。”
“什么啊……团圆饭吗？”晃牙在热水和薰的嗓音里放松下来，嘴角挂着无意识的笑，“可以啊，有没有说明天几点？”
薰打开花洒的时候盯着他看，没有接他的话茬：“新的一年新的目标，我绝对要多逗你笑。”
薰站在那里洗头发，晃牙的目光碰到他在暖光灯下金灿灿的轮廓。抓住浴缸边缘的手指头焦躁起来，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下一秒就会有一堆人冲进来大喊“让大神晃牙心跳不已！整人作战大成功”。
薰在他发呆时冲掉最后的泡沫，刚好抓住他的眼神。薰湿漉漉地笑起来：“怎么了？看我看了多久？”
“……两秒。”
“骗人。”
“行了你快过来，不然水要凉掉了！”
然后薰就在浴缸旁站住不动，晃牙的眼睛都不敢往薰的身上靠，脑袋里有乱七八糟的小雨伞在跳舞。他一急起来就没好气：“干嘛？快点进来啊！”
薰听上去很委屈：“你要往前一点啊，这个姿势我进不去。”晃牙像触电一样猛地往前挪，到底是要进去哪里啊？！
浴缸里的水在薰坐下时哗啦啦地往外淌。晃牙望着满地的水发愣，靠，两个大男人，他居然忘了放水。于是没话找话：“羽风前辈…你不是说要去杀青宴？怎么又回来了？”
“找了个借口偷溜出来了嘛。”薰从后面伸手裹住他。
“什么借口？”晃牙回过头去。
“我说家里有人做好了饭等我。”薄薄一层亮黄色灯光浮在薰的脸上，眼前的画面柔软得没有颗粒感，“导演又不是不明事理，新年肯定要跟重要的人一起过啊。”
晃牙把视线收回来，感受热水在胸口的规律性波动：”…那也不用急着跑回来吧。“
“怎么不急？因为你说你很想我。”
“……我说的明明是‘有一点吧’！”晃牙都想扑上去咬他的脸。
“那就是因为你‘有一点吧’想我。所以一会吃什么？”薰揉揉鼻子。
“都这么晚了只能吃夜宵了。而且你这个玻璃胃也不能乱吃东西吧，上次陪我去吃大排档都吃进医院了……我下午有买菜，冰箱里还有个蛋糕……”晃牙说着说着听见薰又打了个喷嚏，脸色马上就变了：“你绝对感冒了！赶紧洗完出去啊！”

晃牙一出来就把薰塞进睡衣里，将电源插好，抓过吹风机给薰吹头发。薰安分地任他摆布，等晃牙到屋里拿棉被时才起身跟过去，用一身的热度抱住他。
薰知道他一杯倒，就声音醇厚地喊他的名字，一手拉开放着准备道具的抽屉。晃牙挣扎着转过身，又把那个抽屉按回去。
“怎么了，不想做吗？”薰的眼皮耷拉下去，像期待落空的小动物，“小雨伞？”
晃牙看得全身发麻，他就不该找个演员当男朋友。但是该硬气的时候还是得硬气：“你都感冒了还做什么做！不准撒娇，干掉你哦。”
薰吸吸鼻子，又退回到客厅里。晃牙拿上薰最喜欢的电影，把棉被抱出去，然后对坐在地板上的薰说：“起来啦，看电影。地上凉死了。”
薰在昏暗中耍起赖来：“晃牙君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把棉被堆在沙发上，晃牙毫不犹豫地蹲下去。结果薰忽然一偏头，晃牙结结实实地亲在他侧脸上。薰伸手揽住他，心跳在抢拍：“真是的……你怎么突然这么乖？只是在开玩笑啦，才不会真的把感冒传染给你。”
于是两个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钻进棉被堆成的温暖堡垒里。电影里的女主人公一身红色长裙，在海风中极尽飘逸。晃牙看见薰把那抹红色全部装进眼底，却只想起自己差点报废的眼睛。
但是还不能睡啊，还有十分钟，五分钟，一分钟，三十秒。晃牙不停地瞟自己的手表，简直想跳进去推着分针秒针走。

指针终于变成九十度。晃牙在电影插曲中抬起头，眼神接近急不可耐，毕竟都等了一整天。
他说：“羽风前辈，新年快乐。“
桌上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晃牙看见屏幕上蹦出来的无数信息，想要起身去拿。薰一把抓住他的手，鼻音像羽毛一样落在他的耳廓里：“先别看嘛，都是群发的。看着我。”
晃牙的视觉马上又被薰霸占，那头金发在夜色中漂亮得张扬。这种颜色不少见，只是有人染得像杂草，而晃牙几乎在薰的发间闻到秋日的麦香。
“新年快乐，晃牙君。”薰撩开他的额发，很轻很轻地吻他的额头，“我爱你。”
呼吸滞住，空气不再流动。薰退开来的时候，晃牙才发现雨声似乎早就停止了。不知道谁深更半夜地在外面喊楼，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啊？哦哦。我也是……”秒针紧紧咬着零点零分的最后几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也、我也爱你。”

也不知道谁回应了刚才的祝福，谢谢！你也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窗外突然有一束烟花笔直升上天空，在夜色中异常璀璨地炸开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