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莉莉娅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到学校的，窗外的树木，和煦的阳光和讲台上物理老师喷个不停的唾沫星子···明明是熟悉的场景却让她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莉莉娅！”莎图娅一手夹着笔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莉莉娅摸了摸刚刚被敲过的地方，莎图娅的力道不大，笔头离开之后只留下了一小阵微痒的触感。“我在想···”
莉莉娅转头看向莎图娅，树叶间的光斑就这样在她的脸上留下一块明媚的印记。莎图娅把头埋在手臂之间，仰着头等她的后文。恰巧是三月，樱花开得繁盛又被风吹得纷纷扬扬地落，有几片吹入教室，稳稳地落在莎图娅的发顶，然而在一秒钟之后又被莉莉娅摘下。
“今年的樱花也开得很好呢！”莉莉娅捧着那片花瓣对莎图娅笑道。
“莉莉娅，”莎图娅坐直了身子，眼神难得有些严肃“如果有麻烦的话不要一个人闷在肚子里烂掉。有我在，我们一起想办法。”

有我在，我们一起···
莉莉娅百分百确定自己听过类似的话，也同样出自莎图娅之口。
只是在她那段模糊的记忆里，没有和煦的阳光与和平。这段话似乎发生在一场灾难之中，她们刚刚躲过了一个榴弹，强烈的冲击波使她们眩晕。气流带起的碎片击中了她的小臂和大腿，这使她走路都变得困难起来，她不能确定这个状态能不能躲过下一次浩劫。
于是她对莎图娅说“你快走，不用管我！”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掉要强。
而莎图娅只是沉默着扶起她向前走，直到莉莉娅又说了一次让她一个人走的话，她才停下。
于是莉莉娅挨了平生第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疼。也第一次看见莎图娅生气，“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
莎图娅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揪起莉莉娅被血液和污垢染得看不清颜色的衣襟，将眼泪的颜色也浸染上去。这也是莉莉娅第一次见到莎图娅哭，以一种沉默而绝望的方式。
“别说这种话”莎图娅说“有我在，我们一起活下去。”
这段记忆到底是？
幻觉吗？或是梦境？

“莉莉娅？”莎图娅将手在愣住了的莉莉娅面前晃了晃。“又怎么了?”
“没什么，”莉莉娅对她笑道，“只是感觉有莎图娅在我身边，实在是太幸运了。”
“嘁，什么嘛。”莎图娅被她的这句话弄得几乎无所适从，只能把脸埋到胳膊中去以掩饰一片红晕。


2
放学路上的夕阳总是最可爱的，运气好的话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用莉莉娅的话来说就是超级无敌好看，当然还要配上她张开手臂比划的傻乎乎动作。
“莉莉娅！还有莎图娅！”莫宁诺夫拎着一大堆菜朝他们走来。
“哥哥？你怎么会在…？”莉莉娅的头一阵眩晕，明明应该是熟悉的场景却充斥着巨大违和感。
“说什么傻话呢莉莉娅。”莫宁诺夫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违和感什么的应该是错觉吧。莉莉娅想，哥哥明明和从前一样啊。那么贪恋一下现在的温暖也没有关系的吧？
“莎图娅也一起来吧，这样会更热闹呢！”
“我就···”没等莎图娅拒绝，莉莉娅就拉起她的手，撒娇般地晃了晃“莉莉娅也一起来嘛！我想和莎图娅一起吃饭。”
莎图娅实属受不了这招，半推半就地被推搡着往莉莉娅家的方向走去。
“真是小孩子呢。”莫宁诺夫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夕阳把他们拉得老长，首尾相接全然融成一体，如同在做一个永不分离的承诺。
3
“太棒了！今天的晚饭是火锅！”莉莉娅在忙成一团的莫宁诺夫后面问到，“哥哥需要我来帮你吗？”
莉莉娅撸起袖子准备往厨房冲，但却被无情地拦截在门外。
“算我求你，在厨房以外好好待着，莉莉娅，你还记得上次你说要帮我切菜结果把砧板切坏的事吗？还有一次，你差点把烤箱炸掉。”
虽然莉莉娅显然不记得她在厨房干的这些糗事，但既然已经被严令拒绝，她也只好乖乖跟着莎图娅走进书房以解决她们的作业。
莉莉娅拿出小山高的一叠作业，但好在她和莎图娅的手速够快，而那些题大部分都难不倒她们。
“莎图娅，你觉得我们学的这些以后会有用吗？”莉莉娅用嘴撅着笔问她，
“当然了。我尝试着做过很多东西，比如机械弓箭。现在的局势并不乐观，就算之后的战火殃及乌萨斯也能存活下去。当然了，”莎图娅对莉莉娅笑了一下，“如果有那一天我也会保护你的。”
莉莉娅无比肯定莎图娅会那么做，一段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她甚至不能分辨那是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或是梦境。
依旧是在那个满目疮痍的乌萨斯，莎图娅从大厦的废墟中找到了一堆还算能用的零件并把他们拼接成一个简易的机械弓箭。有武器总比赤手空拳要强多了，这让她们燃起了一点希望，在那场巨大的浩劫里，她们在死神的手里夺回了一线生机。
“放心，莉莉娅。我会保护你的。”莎图娅对她说到。
4
火锅的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在玻璃窗上落下一层水雾。
锅子把汤汁煮地‘咕嘟嘟’响，散发出的香味能从这里飘到学校去。没等莫宁诺夫拉着长音把她们叫出来吃饭，莉莉娅就已经被香味勾着鼻子先一步跑出来了。倒不是她急不可耐，她只是试图用别的事来逃离那段画面。
于是莉莉娅有些夸张蹙着鼻子使劲嗅了一下，“不愧是哥哥！太香啦！”
“行了行了，”莫宁诺夫看着她浮夸的动作不禁有点好笑，“快去洗手开饭吧。”
5
当莉莉娅拿起碗时，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又出现了，它就像是一个早就死去的亡灵，要用最后一点力量提醒她一些她早已遗忘的或者说是不想承认的事实。
这种安心的感觉，她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吃饭···是可以很安逸地捧着碗慢慢吃的吗？不用提心吊胆，没有任何威胁，明明再正常不过却怪异地像是在冰中燃起的火焰。她似乎听见遥远的某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她，让她醒来。
那声音，是莎图娅。
散落的记忆被逐个串起，离去的哥哥，倾倒的大厦，被占领的乌萨斯……
莎图娅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凑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莉莉娅，你没事吧。”
“我没事，”莉莉娅想冲他们笑了一下，但嘴角咧不开，只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弧度。她捧起碗，使劲扒拉了几下菜到嘴里“只是，只是哥哥做的菜太好吃了啦！”
她的眼泪像珠子似的从眼睛里面一颗颗砸出来落到碗里，“莉莉娅，”莎图娅看着她，“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拿出手帕想将她眼泪擦干，却怎么也擦不尽。然而莉莉娅却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莉莉娅···”莫宁诺夫也担忧地看着他，“是我的辣椒放多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莉莉娅摇摇头，狠狠吸了一下鼻子，用衣袖蹭了蹭眼泪，“哥哥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能再一次体会这种温暖的感觉真的很幸福。我很想念这样的生活。”
“莉莉娅，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是说我很爱你们。”莉莉娅这次笑得真切了点，“不过，我得走啦。还有人在等我呢，我不能丢下她。”
6
“莉莉娅！莉莉娅！”
再睁眼的时候莉莉娅看到的是一脸焦急的莎图娅，“好啦好啦，我听见啦。你再摇我就散架了。”
“话说，可真冷啊。”她们两人蜷缩在四面都是破洞的建筑物一角，“刚刚发生了什么？”
“之前来了一个矿石症病人，他用技能把你击中了。并且抢走了我们的晚饭。”莎图娅言简意赅道。
“那我们的晚饭···幸好我在刚刚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她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太不争气了。’莉莉娅对着自己的肚子暗道。
莎图娅叹了口气，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硬邦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面包递给莉莉娅“还好我藏了一个面包。”
“真有你的，莎图娅！”莉莉娅对着她的脸颊狠狠地来了一口。然后把一块面包掰成两半，偷偷把多的那块送到莎图娅手中。
她们又摘了些不知道能吃不能吃的草用水煮开，有了这些，她们终于算是解决了晚饭，并让身体不像之前那么冰凉了。
莉莉娅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个梦境，梦里的一切或许是在一个月前还可能发生的事，但现在看来却过于遥远虚幻，太温暖的故事不适合这样的环境，那些幻想只会让人失去斗志，然后在某一瞬间丢失性命。
就像刚刚，如果莎图娅没有叫醒她，她可能就会永远沉睡在那个美梦中了。
“莎图娅，”她从屋顶的破漏处盯着月亮看。今晚的月亮真的很亮，让废墟都有了一种独特的美感，虽然她更愿意在温暖的起雾的玻璃窗内去看它。莉莉娅突然想起喜欢一个人可以用月亮来表达的说法，“你看，今天的月亮很美。”
然而她得到的回应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于是把她们共同分享的一条破毯子往莎图娅的方向塞了塞，然后从背后抱住她。
“做个好梦，莎图娅。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有你真好。”
“傻子。”莎图娅小声说到。“晚安。”
月光洒到她们身上，而她们的影子完全融在一起，像是在做一个永远也不分离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