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幸，你有没有特别在意的事情？”
训练的间隙，同球队的山下这样问道，御幸一边喝水一边瞄了一眼队友手上的手机，放下水壶，他捞起一个棒球扔给他。
“棒球吧。”
“不是，不是啦。”山下接住球有些无奈，小声嘟囔，“在这里的谁不在意棒球，都是棒球笨蛋啊。”
他把手机屏幕显示给御幸看，一条推特的页面配图有一个清晰的水滴一样的东西，御幸歪了歪头，“这是什么？”
山下神神秘秘地又把手机装了回去，一副想知道就来求我的表情。御幸没理他，心里倒是有些好笑，他知道山下就是这个脾气，故意说了一句，“不说算了。”
“哎哎——”
“你这人真无趣，”山下摇了摇头，滑动页面又瞄了几眼，清了清嗓子，“是浪漫的水滴。”

浪漫啊。
御幸想了想，这种东西大概率和他没多大关系。被自家的投手兼恋人吐槽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也没弄明白在泽村的眼里什么才能定义为浪漫。
在一起不就是最好的浪漫了吗？
至少对于他来说就是这样的。

见他没回应，山下又补充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用着咏叹一样的语调像是在感叹着什么，“你是盔甲，也是软肋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御幸看了一眼还在沉醉其中的山下，拎起球棒就往出走，倒是把这个小插曲落在了脑后，不知道今天泽村又会创新出什么菜品，想起这个他就一阵头大。

平凡的日子才是人生路上大多数的日常。
御幸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自己会真的应了投捕就像是夫妇的关系，和泽村跌跌撞撞地最后走在了一起。抛开棒球，抛开一起渡过的两年的夏天，泽村单就作为个体而言的吸引力却意外的大于任何的东西。他一向是理智的，却在这件事情上像是仓持所描述的一样黏糊了头脑，认定了是泽村就也不放手，也幸好，泽村也是个一样的笨蛋。
真要说起来，今天的问题的答案，除了棒球之外也只能就是泽村了。

御幸哼着不怎么成型的小调走在夜灯逐渐亮起来的街道上。
已经是快要年底的日子，远处的液晶显示屏里的模特早已展示起了颇厚的羽绒服，脸上的红晕在显示屏细腻的分辨率下显得格外像是冬日里的一抹花色，摇摆不停的展示动作让敞口的羽绒服完全失去了保暖的意义。
御幸哈了口气，对面的红灯还在慢悠悠的让人们等待，回家的路倒也没多久，对于他来说太长。因为泽村在家里等他，而他怕泽村把厨房炸了。
倒也并不算是冬天的空气太薄凉，让他想要抱住泽村，回回温。
嗯，不算。

泽村给他发来的信息里说今天他要亲自下厨，吓得御幸球棒都差点扔地上。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泽村的厨艺他也是领略过的，高中时候就没逃过，在一起之后他也还是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这也就导致了泽村想要做饭的想法是愈演愈烈，直到今天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疯狂让他好好回来吃饭。
想到这，御幸把围巾拉了上去，还是顺着绿灯的亮起迈出稳稳地一步。
反正，明天也休假。

“呐呐，结衣看了那个鲁伯特之泪了吗？”
这附近的学校才下课，女生们结伴迈着轻快的步伐在有些寒凉的街头，借着小步的跳动来温暖露在外面的皮肤，因为说话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响起，御幸往上拽了拽背包，碰到人就不好了。
“看了！总感觉好浪漫~”
浪漫？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御幸挑了挑眉，突然有了些兴趣。
某种意义上来说，泽村的浪漫说不定意外的和高中的女孩子一样也不一定……毕竟家里霸占书柜的一大列的粉红色漫画就能说明问题。
“用子弹怎么样击打都不会碎掉，但是却会因为尾部一点的力量就崩塌。”
“对对！这简直就是——爱是盔甲，是堡垒，你是我唯一的软肋~”
“哇哇，太浪漫了！！”

……
不感觉很肉麻吗？
御幸难得的感觉微妙的冷颤，这种话对于他来说的确还是有点难以说出口，不，光听都有点不自在了。别看他一副被队友说很池面很经验老道的脸，其实交往的对象有且只有过一个，就是同样笨蛋的泽村。
他俩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日本人，表达也很含蓄，泽村估计比他还差点，过分亲昵的动作那家伙都会脸红。
某种意义上还好泽村不是女孩子……不，其实硬要说的话这方面也差不多？

有些阴沉的天气像是要下雪，毕竟也是11月底的冬日。远处街边的咖啡店里的香味带着暖暖的咖啡豆的味道散落在空气里，街道上吵吵闹闹的高中生穿着制服三三两两的在小店里折返。
擦得光亮的橱窗里映着御幸的倒影，有些古旧的店面外摆出来的小黑板上是今日的推荐礼物。御幸给泽村买的很多小东西都在这里购入。
其实要说起来，是泽村那家伙喜欢的东西奇奇怪怪，都是带着一丝古朴的物件。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的缘故，这家伙意外的喜欢这种有些古旧的店。

本来没想着买什么东西，可是看到门外的小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的内容引起了御幸的好奇。
——今日新到：鲁伯特之泪（Prince Rupert’s Drop）
回过神的时候门上的迎客铃已经叮当的响了起来，推开门的室内是混合着旧式建筑的沉淀的木料的味道和沉香的淡香，当然还有令人舒适的温度。

“晚上好，御幸先生又来挑礼物了吗？”
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爷爷，御幸笑了笑，“晚上好，看板很吸引人。”
没错，一般情况下用白色粉笔写的遒劲的字迹这次却是有些可爱的画风，这也是让御幸有些好奇的理由。
“没错啊，和我孙女一样的吸引人！”
店主还冲着他挤眉弄眼了一番，一边拉着他走到一旁的单独的展示柜边，很容易就明白了他想看的东西，“就是这个。”
御幸看了看，展示柜里的水滴一样形状所凝固住的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一样的物件，混合着不同的色泽，就像是晕开了的作画的调色盘，说是摆件也倒是颇有观赏价值。
是挺好看的，御幸推了推眼镜，“这个，多少钱？”

冲动消费。
是不可取的。
提着包装好的袋子，御幸郁闷地叹了口气，他是不知道那一瞬间买下这个东西的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满脑子都是那次泽村鼓起脸说他一点也不浪漫的样子吧。
虽然他的确不知道怎么才是浪漫。
你要说鲜花，泽村这笨蛋居然花粉过敏，这可是最简洁最直接的作为恋人能够表达爱意的方式，诚然这也是御幸能首先想到的办法，然而，不行。
你要说去旅游，他俩一个忙学业一个还在职棒里沉浮，要说有多少时间单纯的去旅游，不说别的，时间就是个大问题，所以，也不行。
更别提更加麻烦的方法了。但是，偶尔充盈普通日常生活的惊喜，倒还是可以做到的，虽然御幸每次都会说这是打折顺手买的。
骗骗笨蛋倒是足够了。

转动门把手的时候，说实话御幸还有点微妙的忐忑。
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怕传出来的味道是厨房锅具焦了的味道。不过还好，意外的是正常的味道。
“我回来了。”
正在换鞋，御幸抬头就看见泽村扒拉着玄关走道拐弯处的墙角，探出一个头，圆圆的眼睛盯着他。
“干嘛？”
“我闻到了雪的味道！”
“你是狗吗？！”

冬日的气味要说单调，其实也就是干燥的空气里杂着的肃杀的冷淡，但是一旦下了雪，就有一些不一样。还好赶在雪下大之前回到了家，御幸有些感慨于突如其来在楼下时飘起的雪花。
泽村凑了过来，御幸坏笑一下就把手伸到他高领毛衣里，几乎是同时，泽村冲着他的眼镜哈了口热气，他的世界突然一片白雾。
“啊啊啊啊，冷死了！！”泽村有些反应慢半拍地把他的手挪开，没好气地拍掉了衣服上落的已经化成水滴的原雪花。
“快点来吃饭——！”御幸被拉着往前，眼镜逐渐散去白雾，一边脱去外衣一边感受到交叠的另一只手的温度，驱散了寒冷不说，还带着干燥的暖心，简直是冬日御幸特供暖手宝。
这让他想到今天山下说的那句话，像是盔甲，但更准确的来说则是像是羽绒服吧，能让阴沉的冬日也有暖阳的羽绒服。

到了料理环节，意外的泽村这次的饭卖相还不错。御幸谨慎的选择了味增汤先尝试，浓郁的汤味还有些烫，倒是分外适合下着雪的夜晚。
“怎么样怎么样？！”
比起三振对手还要激动，泽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吧嗒了一下嘴，“嘛，凑活。”
“切！御幸前辈一定是嫉妒我的料理进步的如此迅速，一定会打击到某人的自信心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才不会好吧！”
“话说，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做饭？”御幸一边问一边瞄了一眼日历，也不是什么纪念日，他的生日也过去了，泽村的生日更是要在另一本的日历上了。不过这种意外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八点档里不问家事的老公的感觉。
“唔……就是想，不行吗？”泽村一边陶醉在自己的料理里，似乎对于他来说，做一顿正常的料理已经堪比做出五星级酒店的大餐了一样，“御幸前辈才是，买了什么东西吗？”

放在一边的袋子很容易就能勾起狗狗的，不是，泽村的注意。
“难道是……”
泽村思考了一下，“难道是我上次说的限定版的游戏机？！”
什么时候说过……御幸眼神游离了一下，“不是，只是一个小摆件。”
“哈。”
“你那是什么表情？”
“怀疑的表情。毕竟御幸前辈上次可是买了一个佛像的摆件。”
“那是意外，意外。”

泽村好奇的不得了，亮闪闪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发光，御幸对这种眼神最没办法了。
只得就把盒子递了过去。
“哎——”
打开外包装，盒子里的晕开色彩的玻璃在日光灯下闪着温润的光，墨色的部分就像是混合了所有光彩的宇宙初成时的纯粹。
“鲁伯特之泪……？”泽村疑惑的照着卡片上的介绍念了起来，御幸支起头看着泽村散在耳边的碎发，有些心猿意马，“融化的玻璃靠重力自然滴进水中而形成的，一种如同眼泪的泪痕的玻璃泪滴……无论用子弹或是小于20吨的液压机都无法摧毁他，但是只需要给尾部施加一点力，就会瞬间瓦解？”
泽村看向御幸，那人在灯光下温润的眼睛正看着他，黑色框镜遮去许多凌厉的棱角之后留给他的到全是说不出的柔软。他没由来的微微脸一红。
“这……这什么嘛！”翻到卡片的背后，居然还有一句话，硬纸板有淡淡的沉香味，讨喜的字体写着：爱是盔甲，是堡垒，你是我唯一的软肋。
泽村一下就把卡片又翻了过来，仿佛这句话再看就能让他燃烧起来一样，事实上他的脸已经燃烧起来了。

“怎么了？”
御幸看着莫名其妙脸通红的泽村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他手里的卡片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不会吧——？
虽然写卡片这种事情是惊喜，但是自己都不知道写了什么就是惊吓了喂！
“没！”泽村用手背冰了一下脸，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话说回来！御幸前辈！”
“啊？”还在想怎么解释的御幸突然一愣，泽村把盒子推给他，又从一旁的背包里掏出来什么东西，“我！不想做御幸前辈的软肋！”
什么，什么软肋……居然写了那句话吗——！
御幸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塞了一个文件夹，里面的文件全部都是和球团的合同，这令他有些吃惊，虽然知道泽村在为此做准备，但没想到有这么快。他飞速的浏览了一下，发现居然还是自家的球团？！
“泽村……”
“要做就做比肩的搭档吧！软肋什么的，太肉麻啦！不适合御幸前辈！”泽村勾起一个笑容，带着一种我知道你很意外很惊喜吧的表情。那一瞬间，御幸突然有很多话说不出口，比如你终于来了，你做好准备了吗，你考虑过之后怎么和你家人解释吗，他们和你签合同的时候你有认真看吗？
但这一切最后只化成了一个轻叹夹杂着的笑容，以及一个肯定，“我觉得也是。”

御幸把文件收好放在一边，拉着泽村坐到沙发上，盒子里的工艺品还在那里沉默而安静，他突然开口，“泽村，你说得对。”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浪漫的细胞，”他拉住泽村的手，把他的手放在鲁伯特之泪的尾部，“我们是比肩的盔甲和堡垒，没有软肋。”
稍微的用力，工艺品一瞬间在泽村的眼里粉碎掉的，哪怕连子弹都无法冲破的质地就在那一瞬间崩塌，就像是卸去了所有盔甲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寸寸败退。
泽村迎上御幸的目光，突然笑了起来。
“那，以后多多指教啦，御幸一也！”
“要叫前辈！”
泽村含糊地应着，凑上去吻到御幸的嘴角。碎掉的工艺品还在掩映着微光，这可能是御幸前辈做过最接近浪漫的事情了，泽村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
不过浪漫什么的，不需要啊。
只要他是御幸一也就够了，这件事情就足以浪漫过头了，不是吗？


*
“御幸前辈，你这个花了多少钱啊？”泽村看着碎成粉末的工艺品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
“不是吧？这很贵？！”
“警惕冲动消费，泽村。”御幸有些沉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