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提议在天暗下来或者Tabris准备散步前，看点动画打发时间。真嗣抱着猫表示毫无异议，看着他整理沙发和咖啡桌，好让他俩看笔记本看动画时能舒舒服服的。
       同意留下之后，真嗣就升起了一种有希望的轻盈感。他一边小心地轻拍着Tabris，一边默念：“会没事吧，会没事的。”听着Tabris的呼噜声，心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其实她刚来的时候，只有小小一只。当然，某种意义上，她现在也是个小家伙。”薰说着，在沙发两端各放上了一只彩色小抱枕。
       真嗣斗胆向Tabris投去了怀疑的一瞥，感到了她眼神里的危胁：“我难道不是你抱过最小的东西？”
       “我在动物管控员的车上发现她的时候，才搬过来两个月。”布置完沙发，薰起身靠过来抚摸了一下Tabris。“没人想到她这么漂亮。”他喃喃道，瞥了一眼真嗣说，“可以坐啦。”
       “我没想到她这么小。”真嗣在沙发上盘腿坐下，为自己依旧抱着Tabris感到了一点小骄傲。
       “噢不，她还是个孩子。看她的小脾气就知道了。”薰在厨房桌边冲着热巧克力说。真嗣感觉自己过去19年里都没受到过这两次到访的关怀，Tabris像是想应证他的想法一样，在他怀里蜷缩了一下。

       一切都很完美，他们一起看了好几集小时候看过的各种老动画。薰觉得《胆小狗英雄》很有趣， 真嗣更喜欢《神探加杰特》，不过他俩在《奇奇与蒂蒂》上达成了一致。
       “猜猜谁十岁的时候幻想着成为下一个大卫·鲍曼？”他俩不知道怎么谈起太空的时候，薰说。
       真嗣不禁大笑起来：“噢，那可太糟了。”
       “值得商榷。”薰有点责备地说，接着也笑了起来，用大腿晃动着抛弃了真嗣昏昏欲睡的Tabris接着说道，“他将得到的那些知识可太伟大了……”
       “我还以为你是想要那架飞船。”真嗣笑着说，晃动着杯子里剩下的热巧克力，“但那样，不会太孤独了吗？”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非常孤独，我就把那些知识和匮乏的身体表现当作奖励了。”薰解释道，声音里满是笑意，触及到了真嗣灵魂里一些别扭的角落。
       真嗣没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我小时候很喜欢科幻小说。我有次探望我父亲的时候找到了全套的《太空漫游》，我记得我很享受这套书。它提醒我宇宙有多宽广，莫名让我感到轻松。”
       这种想法很有趣，他想，因为虽然自己常常感到周围的世界是那么大，但他自己的世界缺始终那么小。也许这不过是个比例的问题。
       “我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不过一想到这里，我的忧虑焦躁就平息下来了。我们那么渺小……”真嗣顿了一下，觉得有点尴尬，“我是说，我们小到几乎要忘记自己的存在，但想到大卫连这都要失去了，我还是很难过。”
       薰沉思着望着窗外的天空，接着开口说：“深空是一种慰藉，因为它能抵抗变化。”薰停了一下，给Tabris一个在他膝盖上伸懒腰的机会，“所以天文馆……”
       “很棒。”真嗣飞快地接过话头，有点懊恼自己显得太急切了。
       “那就好。”薰高兴地叹了口气，完成了一个无忧无虑又明显的尝试，靠向了真嗣。
       真嗣看着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当着别人猫的面接吻是不是有点不道德。接着他把这个想法驱逐了出去，竭力思考要不要维持现状：靠近，但还没有触碰对方；又或者，自己也可以靠向他。
       真嗣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坚守阵地：Tabris看起来很舒服，我可不想做那个吵醒她的人。但他把手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空隙上，等待着。
       薰轻轻挪动了一下腿上的猫咪，把空出的手轻轻滑进了真嗣的手里。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真嗣有点惊讶于这么平静的氛围，不过Tabris一醒来整个公寓又活跃了起来，起码那个被她打翻的架子是。真嗣津津有味地翻着薰的书架——没想到能找到这么多20世纪的作品——Tabris跳上书桌椅，从那里跳到其中一个书架上面，故意把一个驯鹿图撞倒在地。
       “下去。”真嗣试着低声威严地说了一句，立刻被无视了。他的身高还不够不弄倒几本书地把她抱下来，只好投降：“来嘛。”
       “等我把灯打开她就会下来了。”薰说着，把掉下的装饰放回去的时候探头看了看窗外，笑着说，“天黑了，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看夜景了。”
        真嗣惊讶地转向窗外，看到冬日的夜色已经垂落在城市的上空。这把他一下子拉回了现实，但他又莫名觉得这一天太长又太短了：只是想到这还是他在市政厅前的大街上冻僵的那一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真嗣努力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走，振作起来。
       一双柔软的拖鞋落在真嗣面前，趁真嗣穿鞋的空隙薰帮他把卷在一起的衬衫和毛衣的袖子拉好了。要不是这动作实在是太过可爱，而且薰似乎对把毛衣套住他手掌异常满意，真嗣都要开口抱怨了。
       无所事事的真嗣看着薰在一旁的书架边套上毛衣，问道：“Tabris今天不用散步吗？”每次当他们俩要情绪失控的时候，总是能回到Tabris的话题上来，真是个苦乐参半的事：真嗣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猫奴了。
       “我们商量好了，决定不去。”薰说着穿好拖鞋打开了阳台的门。
       紧跟着薰，真嗣也走出了房间，发现自己立刻就扶上了栏杆——倒不是因为恐高，只是因为这个只容得下花盆的阳台只有这么点空间。
       市中心离这里只有几站地铁，购物街上的冬日彩灯和装饰点亮了成片的暗色大楼间的空隙。
       “市政厅在那边。”薰用眼神指了一下远处——他的手也都扶在了冰冷的栏杆上。
       那是一座笼罩在琥珀色灯光下的建筑，真嗣一时有点恍惚：今天早上他还在它门前，忧心忡忡的等待着薰，而自己现在就在他身边。薰又引他看向中央车站，真嗣小时候会和表亲们从那出发去郊外，担惊受累是这些旅程的里的必修课。接着是几个小博物馆，和一条一样难找出来的小街——薰简称那儿有他吃过最好的覆盆子馅饼。
       “那是天文馆。”天文馆的穹顶由内透出蓝色的光芒外侧的大厅则闪着白光，真嗣牢牢地盯着它，似乎能看见挂在穹顶的星星们。“不过水族馆在那个方向。”薰似乎有点遗憾的补充道。
       真嗣沉默地搜索了片刻低声说：“美术馆在那边……”用目光投向那个灰色的建筑。“我们该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在心里默念到，接着另一个想法闪过让他几乎要笑起来：“你要告诉我你说毕加索的忠实粉丝了是不是？”
       听见这句，薰低下头徒劳的试图掩盖自己的得意：“说实话，我更喜欢梅金杰。”
       “噢，当然。”真嗣心满意足地喃喃，隐约感到手在栏杆上有点冻僵了。
       “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听起来比预想中要自信，这让他有点开心。
       “嗯。”薰回应到。真嗣转过身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问：“你冷吗？”说着被自己的冷颤逗乐了。
       “是啊。”真嗣笑着承认，移开视线感到手有点冻得发疼了，“不过，我想再呆一会……”
       从这么高的地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平日里让自己觉得无比渺小的人们，真的会有中意外地平静感。

       回到室内的时候，暖风几乎给人一种超现实的感觉；而Tabris微微睁开眼，看着他俩身上冒起的丝丝寒气。“我想试试彩灯。”薰在真嗣穿过房间去另一头时说，“我换掉了一些上次的灯，可以吗？”
       真嗣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当然……”
       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就灭了，一时间房间里仅有的光亮。是薰身后的月亮和城市里的灯火。接着，小小的彩灯慢慢地在开始闪烁，照亮了房间。
       仿佛是为了确认他的靠近站会不会让这些彩灯失灵，真嗣慢慢走向薰，这个正在闪烁的色彩中孩子气地冲他笑着的人身边。真嗣感受到胸膛里心脏在飞速地跳动，他的脸几乎被自己的笑割伤。他忘记了自己的手还是冰凉的，捧住了薰的脸，拉向了自己。
       薰吻着真嗣，好像自己比真嗣更清楚他正存在于此。真嗣只能竭力保持清醒：大事不妙。
       真嗣的手在颤抖，他开始担心自己的手是不是太凉，会令人不悦。他的腹部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嘴唇皲裂了，下一个感觉是有一只手从腰慢慢的爬上他的背。他呼出一口气，颤动着把自己不顾一切地投入内心的感受里。
       “这没什么，我会没事的。”
       这样更好，真嗣意识到。他的手自由的抚弄着薰的头发，薰紧紧抱住自己，两个人之间只有柔软的衣服，谁也没有想要分开。
       一切都好，薰停下来喘气，但不知道是谁又靠上前去；一切都好，感受到嘴唇在对方的触碰下变得柔软；一切都好，能感受到自己触及到的一切都来自于面前亲吻自己的人。昏昏沉沉中，真嗣感觉每当两个人变得笨手笨脚的时候，心底有个特别的地方总会发出小小的窃笑。
       这次，他们终于分开了。真嗣迷迷糊糊中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了，“唔。”他示意了一下，把手收拢回身边。
       “是啊。”薰喘气回应着，也把手从真嗣的背上放了下来。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那，薰沉静、真挚地看着真嗣，好像自己拥有永恒的时间一样。然后，他又突然活跃起来。
       “我来煮点东西，真怕我们在外头呆这么久要感冒了。”说完边转身去厨房烧起热水。
       “好呀。”真嗣眨了眨眼喃喃着，“不过这次，我来洗杯子。”他从薰手里抢过杯子，这次，没受到什么阻力。
       “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嗣对自己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