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级 大众 无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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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人们跳起舞,唱着歌,喝着从各地搜集来的佳酿。就为了数年一遇的庆典。
是为了庆祝什么的呢?其实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波波菈说是为了庆祝粮食丰收、风调雨顺。她这样说,大家也就对此信誓旦旦,谁会不相信她呢?
一向在村民眼里优雅知性的波波菈在庆典上也依旧表现得有些拘谨。她不会在一桌上停留太久,会转而在各个摊位和餐桌前巡回往返,倒也是尝遍了各家各户的美食。图书馆于她来说是处圣地,于村子里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她从那红色高墙中走了出来,这算是一个假期。在村子里的人看来,这也算是稀奇的事情。
在这份好奇的驱使下,村里的小孩缠着她问各种各样的稀奇事情。
“让我稍微想一想。”
随处找了个空座位坐着,波波菈讲着从书上学到的故事和传奇,路过的村民听到她的声音也会稍稍花一点时间,听她讲完那些故事。
“好有意思,可以再讲一个吗?”
“对啊对啊!我还想听!”
大家的要求让她面露难色,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还是决定在这里多停留片刻。
故事讲完了,她站起来又想去别的摊位转转,不仅是出于安全与管理的考量,同样也是想在这难得一遇的庆典上让自己从繁重的工作里解放出来。
迎面而来的人们朝她打着招呼,有的给她送上一杯好酒,她会道声谢,然后浅尝辄止。前方有琴声传来,昏黄的夕阳下,她在人群中瞥见那个红发女人抱着琴,依旧是坐在喷泉边唱着。
“噢,波波菈也过来了。”
琴声忽然停了下来,迪瓦菈按着琴弦,朝她的姐姐问好,“你去哪里了,我一个人唱歌好无聊呀。”
夕阳与晚霞染红了她的脸。波波菈看不清,她判断不出来迪瓦菈是不是喝了点酒,鉴于她已经听说过两人喝醉以后的尴尬模样,波波菈觉得她跟迪瓦菈都该控制点。
“别喝太多了。”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小路,让她得以走到迪瓦菈身边。
“好,接下来请波波菈给我们唱歌,老是我来唱没什么意思吧。”
“这么快,让我喝口水。”
“来。”迪瓦菈给她递过去一杯酒,浓郁的香气从喝下的那一刻起便占据了咽喉,直冲大脑,在苦味消失以后,波波菈尝到了水果的香气与甜蜜,它们在唇舌间回荡,撩拨起她的情绪。
“这可是好酒。”迪瓦菈赞叹不已,她从不吝啬对美好事物的赞赏,相比起姐姐,她要更加热情直率,常常出没于村子酒馆里的迪瓦菈像是个百事通,在来来去去的旅人中探寻着各种秘密。而她自己就像个吟游诗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拨起琴,唱起那首古老的歌谣,不管唱了多少歌,到最后总会用熟悉的旋律来收一个漂亮的尾。
就像现在,迪瓦菈重新拿起琴,查看了琴弦的状况,然后轻车熟路地拨动着琴弦。琴弦震动着,甚至可以看到它在空气中那细小无比的变化。手指在琴弦上跳动,音韵从那把看似简陋的琴中流淌而出。一曲间隙,她喝了些酒,趁兴又弹着各种各样的曲,她的姐姐也用歌声应和着,一琴一人在喷泉边相互呼应,她们似乎并没有在意周边的眼光,只沉浸在她们的世界中,在她们独特的幻梦里起舞。
忽然,歌声里又多了一个人的嗓音。迪瓦菈跟着姐姐一同唱着,双子的歌声在世界回响。
在每一曲的间隙,她们都会用酒来作为小憩的饮品,尽管她们的酒量的确算得上可以,可是再怎么喝也不是千杯不倒。最后的歌声没有琴声伴奏,转而以舞蹈为主体,双子的身份就像镜子,倒映着彼此的动作,而两人的歌声相互交织,让人似乎能想象出旧世界的生活情景。
终曲唱罢,两个人得到了掌声的同时,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离开。两个人登上村子的高大石墙,坐在那些箱子上,看着远处的人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
从高处吹来的风总是凉爽的,甚至带着独特的青草香味,北方平原来的风带着草原的气息前来到访,双子都知道风吹过脸庞的感觉,因为她们的脸已经因为酒精变得微热,对温度的感觉也变得敏锐了起来。
“波波菈待会还去玩吗……我还想去看看喵。”标志性的“喵”又出现了,迪瓦菈喝醉酒以后总是会在句尾擅自加上“喵”的音节,还会随便逮着一个离她最近的人开始给他灌酒。
“你喝醉了。”
“波波菈真不解风情啊喵……”
“我可不是,你路都走不稳。待会回去图书馆,今天玩得太过了。”波波菈如实说明,她看起来好像还没有喝醉的样子,她转过头看迪瓦菈,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真好呀真好呀,波波菈真是太懂我了喵!”像只蛮不讲理的家猫一样,迪瓦菈的确是靠在了姐姐身上,却还要伸手环着姐姐。
“好热,不要突然抱着我呀。”波波菈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并没有拒绝妹妹的拥抱。
她就靠在自己肩上,这让波波菈感到无比满足,试着去摸了摸迪瓦菈的脸,她没有说什么,倒是很愉快地换了个更方便波波菈的角度。
波波菈低下头去看,好像还能见到迪瓦菈半睁着的眼睛,她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在面前的风景上,估计还在回味着庆典上美味的酒食。
“我想起来了……有人说让我把这个给你。啊你看你口袋里,也有信。”迪瓦菈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从身上的口袋里取出两个信封,而波波菈也在身上找到一封信。
“谁给我的……话说怎么找你啊……”语气里有不满的情绪,波波菈一贯给人的印象是温柔和善的,但是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就变得有些阴郁,对于任何人靠近迪瓦菈这件事,不管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尚未发生,都会让她觉得有些许不悦。平时的波波菈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独占欲,兴许她本身就有如此的情绪,只是这时候被酒精放大了而已。
“肯定是情书啦喵,波波菈这么好看,肯定有大把男人抢着递情书呢!”
一时间,波波菈没有回答。
她沉默了。
躲在箱子的阴影里的两人,听到了石桥下面人们欢笑嬉闹的声音。波波菈转头看去,夕阳正缓慢地从迪瓦菈的肩上离开,衣服上的暗纹刺绣已经看不清了。天色渐渐昏暗,远方的飞鸟划过橘红色的天,而倒映着这片天的双眼像极了石之神殿下那灰蓝色的深湖。
“我们为什么会跑上来这里呢?”迪瓦菈似乎睡醒了,酒意稍微消去一些,“明明也想去那里玩的。”她重新靠在箱子上,从后面探出头来看着那些仍旧是来来往往的人们,庆典快到尾声,她听到人们的话语随着风传来,逐渐模糊,消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波波菈的眼睛掩藏在阴影里,她知道,她知道波波菈此刻的“心”定然是摇摆不定的。
两人的手相互重叠,迪瓦菈同样理解这脑中忽然升起的犹豫是怎样一回事。
“如果——的话。”
杂乱的思绪慢慢编织成一句话,其中一人作出口型,另一人同样诉说着无声的语言。
被消去的词语,是彷徨双子的无奈与悲哀。
“波波菈。这件事情,不要写进报告书。”
“我明白。”
她们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然颤抖不止,迪瓦菈握紧了波波菈的手,靠在箱子侧边上的她往后撞了一下脑袋。
“去喝酒吧……我很喜欢刚刚的果酒。”
“我也喜欢。”迪瓦菈装作没看见波波菈那极度不安和困扰的眼神。她们从箱子背后走出来,天又开始亮了。
没有黑夜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千年,她们见证了无数个傍晚,本该是无比熟悉的白昼,而波波菈在那其中觉察到了那逐渐在两人间蔓延的悲凉。
迪瓦菈在向石墙下的小朋友们打招呼,“快回家哦,不然你们爸妈可急了!”她说完以后,回过头去看波波菈,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产生了波动,迪瓦菈决定再把那首歌唱一遍。
反正那也已经是烂熟于心的歌词,不管有没有琴声伴奏,不管有没有人为此欢呼,她们依旧是,从千百年前直到现在,唱起那首远古之歌。就算身体折损到无法行动的程度,只要还能得到唱起歌的机会,双子也肯定会牵着对方的手,将那首歌一直传唱下去。
走下阶梯,唱着歌的双子来到了酒馆,点了一桌的好酒,人们为此感到惊讶,毕竟难得遇到两人都在酒馆,又觉得似乎很正常,他们只把双子当作是酒兴未去的样子。
两个人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一边与周边的村民们谈笑,迪瓦菈凭借健谈的性格和人脉,总是能说出一连串的轶闻趣事,故事连着故事,要想讲完怕不是要花上一千多个夜晚。就算是沉浸在故事之中,她还是会注意一旁的波波菈,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靠近之前,把他们给赶出酒馆。
波波菈偶尔会给迪瓦菈的故事指摘几处错误,更多时候她的注意力都被迫分散到与好事者的闲谈中,但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村子的管理和迪瓦菈更重要的事情。她听着身边人们喋喋不休地表示着热爱与赞美,在无限重复的推脱中,她的目光一直留在迪瓦菈身上。
不知道多少杯酒下去,醉意朦胧的双子最后坐在了一起,相互碰着杯,在无数佳酿中寄托自己的“情感”。
“我也好想……我也好想啊喵!”
忽然烦躁起来的家猫开始趁醉发泄自己的情绪,而身边的管理人一边让她安静下来,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任何想靠近的人。
把钱袋子放在酒馆桌子上,双子互相搀扶着走出酒馆。大家都知道两个人这幅不同寻常的模样,也理所当然地没有一个人会去打扰她们。
山坡之上的高墙是很少有村民造访的。
双子爬上山坡,推开木门,在高墙里,烛火燃烧和油墨香气才能真正让她们平静下来。就在波波菈平时工作的房间里,一个趴在桌上,一个躺在沙发上,两个人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才从梦里醒来。
而在这期间似乎没有一个人造访。
高墙把她们与村子分隔开来。实际上在村民与她们之间,那栋高墙已经存在了千年之久,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有那堵墙立在那里。
人们会好奇墙对面的世界。
他们拼命地想推倒高墙。
全世界的双子型号都会默认这种行为,她们把手放在墙上,感受着那里的裂痕。她们听得见,也透过裂缝看得清墙对面人们的生活。
但不为所动。
理应如此。
从一开始来说,双子存在的意义便是如此。
然而只有她们,只有在这片区域,这座村庄里,这一对双子,把手放在了墙上。同样地倾听、观察、感受过后。
她们做了一个额外的,算法程序以外的举动:她们的手,往墙的方向轻轻推了那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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