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啊……从喉咙开始蔓延开的几乎要把人灼烧而亡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掐住自己的喉咙满地打滚。眼泪从眼睛里溢出来,模糊了视线,他呜咽着抬头。恶鬼不知何时早已离去,或许黑死牟都觉得将血液分给自己简直是必死无疑。
自己这次真的会死了吧……我妻善逸想。
善逸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下意识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里的皮肤光滑,连伤疤都没有。而手指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长,一点浅黄色缀在指甲尖。
他还以为狯岳会把他直接杀了,明明那个时候已经提起了日轮刀。
“怎么,废物,你还没死吗?”木门被打开,又很快阖上,善逸闻声抬头,是狯岳。
善逸眨眨眼,发达的泪腺让他的眼睛迅速被眼泪蓄满,多到溢出的泪水一颗又一颗地砸在裹满尘土的黄色羽织上。“你怎么没有杀了我啊?我还以为师兄那个时候提起刀就是准备杀了我。”
狯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过没被善逸注意到。他沉默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以至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了?”
他那个时候是准备杀了自己这个师弟的。这家伙毫无防备地昏迷倒在地上,只要用日轮刀抹过他的脖子,他就能化成飞灰从这世上消失不见。而自己还能得到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莫名的,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近乎天方夜谭的想法:我妻善逸不会吃人。
可他已经变成了鬼,又怎么可能呢?他嗤笑。
但拔出的日轮刀却如何也不能再进分毫。
“明明只是一个废物,什么时候死了也不足为奇。”他恶毒的话语越来越顺畅,倒像是在说服自己,左手不自觉地抚上日轮刀,指尖落在刀锷上头,“你哪怕是变成了鬼——”
我妻善逸突然一言不合冲过来扑倒他,动作快到甚至他都没有看清。狯岳以为这家伙变成了鬼终究遏制不住吃人的本能,瞳孔微张,右手立刻握住日轮刀,心中只充斥了被背叛的恼怒和怨怼:果然恶鬼就是恶鬼——
善逸胆大妄为地把狯岳抱在了怀里,熟悉的白桃清香让他恍惚想起了和师兄还有爷爷一起生活在桃山的日子,这让他终于从变成鬼的不安惶恐之中解放出来,肆无忌惮地号啕大哭起来:“呜哇哇哇——!!!可是变成鬼真的好痛苦、好可怕啊!!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还不想死啊师兄!!!”
狯岳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来没想过这个废物师弟会抱着自己发泄出之前积攒的所有恐惧。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最后松开了手里的日轮刀。
直到声音终于渐弱下来,他才毫不留情地扯住善逸的头发把他拖开:“别把眼泪和鼻涕都糊我衣服上,蠢货!”他低头,看到胸口被洇湿的一片布料,脸色骤然黑了下去。
干脆趁现在把这个废物师弟砍死算了。他面无表情地想。
对师兄深入骨髓的恐惧重新让善逸清醒过来——我刚刚都干了什么啊!会被师兄杀死的吧肯定会的吧?!!没有因为做鬼被杀而是因为把师兄衣服哭脏了被杀也太蠢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师兄身上下来,收放自如的眼泪完全止住,只剩下时不时会吸一下鼻子,满脸委屈地看向自己师兄。
狯岳懒得理他,当着对方的面就把队服的扣子解开,准备换一件干净的衣服,这种身上黏糊糊又脏到恶心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想吐。狯岳的皮肤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白,但看上去又不是那种健康的白皙肤色,倒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
善逸的视线下意识地在狯岳身上划过,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匆匆低下头,只露出被染得通红的耳尖和后颈。
师兄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吧?就这样直接换衣服也不怕我做什么吗?话说师兄的胸真的好大啊,虽然以前就觉得挺大的了,但在进了鬼杀队之后是不是变得更大了……皮肤也好白,比蝶屋的女孩子们都白吧…不行,这样子想对女孩子们太失礼了!可是师兄……呜呜再看下去会被杀了也说不定……!
善逸在他短暂的人生里头一回发现,打小就看惯了的这具肉体居然会对自己有吸引力。他忍不住双手捂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另一边狯岳扣上外套纽扣,只留下最顶上的两颗纽扣没扣,敞开领子。他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捂脸的废物师弟,搞不懂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就是。
“鎹鸦已经把消息送到鬼杀队了。”狯岳和他说,“现在的‘你’已经在变成鬼之后被我斩杀了。”
听到这话,善逸才从胡思乱想的黄色废料中勉强脱身,神情有些低落:“毕竟人类的我是真的死了嘛……”他想到鬼杀队的伙伴,炭治郎和伊之助如果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很难过的吧,可惜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没办法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不像祢豆子妹妹,他没有任何担保人,更何况师兄直接传回自己的死讯,连自己回去的路都被断绝了。
一想到这里,他看向狯岳的眼神都幽怨了几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爷爷呢?爷爷那里也收到师兄送的消息了吗?”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废物。”不知道是不是善逸的错觉,他总觉得狯岳神情又冷淡了几分——不,并不是错觉,哪怕是狯岳的心音现在也同样是杂乱不堪的,比起平时那种支离破碎的声音,这回的心音要更多上几分愤怒,但这究竟是对着谁的,我妻善逸也理不清楚。
狯岳把先前带回来的箱子朝善逸的脑袋扔去,见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木箱,抬了抬下巴,道:“自己钻进去,我们要回桃山了。”
“诶?这么突然……?”善逸学着之前见到祢豆子变小的模样,照葫芦画瓢地把自己也变成了小小一只的模样,钻进了密不透光的木箱里,有些担忧,“爷爷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再不赶回去,老师就要因为徒弟变成鬼切腹谢罪了。”他一边嫌弃地把木箱背在身上,一边耐下心来回答,但他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变差,和我妻善逸长时间挨这么近,简直是要吐了。
箱子里静默了一瞬,下一秒便从里边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哈——?!这么大的事师兄你怎么现在才说啊!!!快回去啦再不回去爷爷就要莫名其妙冤死了啦!!!”
“是哪个蠢货二话不说就抱着我哭了半天的?想想我都要吐出来了。”狯岳冷笑一声,遏制住蠢蠢欲动想提出日轮刀往废物身上戳几刀的想法,“也不算冤死吧,你这副姿态不是鬼是什么?”
“我也是像祢豆子妹妹那样不会吃人的鬼啊!我到现在一个人都没吃过吧!”善逸忍不住反驳他,牙齿咬住羽织布料,恨恨地磨牙,剩下的声音都湮灭在了空气中,“……而且我变成鬼都是为了谁啊。”
听力只是正常人水平的狯岳自然没有听到我妻善逸声音微弱的后半句话。
他们执行任务的地方与桃山相距不算太远,这也要多亏了大正时期逐渐发展起来的便利交通工具。狯岳坐上列车,紧赶慢赶总算在桑岛慈悟郎要切腹之前赶回了桃山。
桃山同他们离开时相比,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哪怕是善逸在变成鬼以后迟钝了不少的嗅觉也能隐约察觉到白桃的香味。
……就像师兄身上的味道。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玩意儿的善逸猛地蹦了一下,脑袋磕到木箱顶之后又跌坐回原地。这一折腾闹出的动静差点让背着他的狯岳连人带箱子一起滚下去。狯岳勉强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桃树站稳,咬牙切齿地拔出日轮刀:“你最好为你刚刚的弱智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现在就让你在太阳底下被烧成灰。”
善逸自然不敢告诉狯岳自己脑子里都在肖想什么黄色废料,过了半晌,声音才踩着狯岳的底线从木箱里闷闷地传出:“……没什么,咬到舌头了。”
狯岳:“……神经病。”他重新把日轮刀收了回去。
他们本以为桑岛慈悟郎切腹会有介错人在一旁候着,但在快接近住处的时候,善逸突然焦躁起来——除了师兄的心音和再远一点的隐隐传来爷爷的心音以外,他并没有听到别人的任何声音。爷爷的心音和以往听到的那种恨铁不成钢不同,只剩下了悲怆和愧疚。
“师兄!”善逸这一刻恨不得踹开木箱自己跑去爷爷身边,烦躁地用指甲在木箱内壁抠弄制造出扰人的噪音,“我没有听到爷爷身边还有别人,他没有介错人!!!”
狯岳神情一凛,顾不得多想,朝桑岛慈悟郎的住处奔去。
——但也要多亏没有介错人。他们赶到时,桑岛慈悟郎的胁差才刚刚插入腹部,鲜血洒了一地,但也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在第二刀刺入体内将自己的内脏肠子扯出来之前,所有伤害都还在可以挽回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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