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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野良(下)
公元2077年,在荒坂公司的编年史上发生了两件重大事件。其一,是荒坂的第一继承人荒坂赖宣发动了叛变,谋害了公司的创始人,他的父亲,荒坂三郎先生。
而其二,则是第二继承人荒坂华子率领着她的私人部队识破了哥哥的阴谋,合力挽回了荒坂公司即将四分五裂的局面,并复活了荒坂三郎。
用荒坂赖宣的身体。
这两件事别说在夜之城,放在整个世界都存在着相当大的争议,只是复活后的荒坂三郎台风依旧强硬,以一人之力力战群雄,甚至稳稳控制住了舆论的风口。
所有人都把灯聚焦在这个死而复生的人身上,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一连串的事件最初是由一只蝴蝶不经意扇动了翅膀,在命运巧合下形成风暴,将整个世界席卷摧毁。
那个名不足道的小小雇佣兵没有名字,别人喊她V只是随便取了一个字母好方便做代称,而现在,他们得低下他们的头颅,尊尊敬敬地在后面添多一个尊称,喊她V大人。
V自己也没有想到,早前需要借助假身份才能勉强混进绀碧大厦的门,现在居然可以随意进出没人阻拦。她甚至还可以把喝空的饮料罐扔安保头上都不会触发警报,别人还得低头哈腰向她道歉是自己身形太高挡路了。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是得到过荒坂三郎赞许亲自提拔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当然,她不是那种得势就翘尾巴的人,更多时候她只是叼着一根吸管和一罐喝空的可乐一起在走廊角落,又或是餐厅里一呆就一整天。尽管已经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了,餐厅的员工还是打草惊蛇地以为V是上面派来暗访的,个个暗搓搓勤快得不得了,玻璃桌子擦得干净的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
太闲了,闲得不得了。V打了个哈欠,刚进行完剧烈运动身子本就有些乏力,这会儿太阳晒得暖烘烘,真的有些想睡觉了。当初荒坂三郎和她签合同的时候并没有提过具体是做什么工作,以至于从空间站下来以后,当她兴致冲冲地问华子她需要做什么的时候,这位女继承人抽空从电脑屏幕里微笑着看着她,说请保持跟平时一样就可以了。
这个难倒V了,她出生在一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家庭,理所当然地长成一个街溜子,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进公司做个西装革面的体面人。于是拿着华子小姐的鸡毛令,V重新在绀碧大厦里干回了老本行,当个什么都做的万事屋雇佣兵。嘿,还别说,找上来门来的人可真不少。反情报部,执行部,网络安全部......不能被看见的阴暗面太多,可以处理这些的人太少,V的出现可以说是及时雨。
她只是没想到连小田这种级别的人也会找过来而已。
啊......不是说她对小田有意见啦,但是这个人,在华子小姐的介绍会上听见大小姐说“同事之间要知根知底和谐相处”时那两眼放光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跟她打好关系。
果不其然,没多久v就收到了小田递过来的长期合作合同,名义上是协助他实验并开发新型义体,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是公报私仇。
好嘛,要打就打呗,V可不是缩头乌龟,要战便来战。只是她从来没见过像小田这样的,怎么说呢......打完一轮又一轮,明明都趴地上腿都在打颤了,眼睛里的狂野半分不减,还在追着她要求继续加赛。V很少用‘疯狗’来形容别人,感觉不太礼貌,但放在这样的小田身上她只觉得是在陈述事实。
是是是,骗小田说待会儿还有事要忙是假的,给自己脱身才是真的,V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再把同事打进急救室,没准这回华子小姐就得炒她鱿鱼了。
此时一个阴霾笼罩在V头上。
“所以这就是你翘班的原因?”
“是休息,休息啦。下午三点几咧。”
V头都不抬,任由搭话的那人把她嘴里咬着的吸管拔掉。
整个荒坂塔能跟她熟络到这种程度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竹村五郎,现任独狼百人组的头领兼绀碧大厦安保总经理,同时也是V和小田的顶头上司。
但现在,他是身为『朋友』的五郎。
“小田投诉你工作态度敷衍。”
“是他太认真,认真到夹私怨。你看你看你看,昨天他打的印子还没消呢今天又打在同一个地方,疼死我了。”V挽起袖子把手伸到竹村鼻子底下,被对方笑着一把推开。
“大家半斤八两,要么就狠心点干脆把对手的义体打坏,要么就温柔些别掰关节位,省得不上不下让人浑身不自在,就算是接受过专业训练,拐着一条瘸腿装正常也太难为人了,你觉得呢?”
你们这帮东亚男人就是爱面子啦。
V撅起嘴往后靠,刚想要把脚搭上桌子,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僵住,恢复到正常的正坐。身体是最诚实的,有些习惯哪怕是你深恶痛绝的坏毛病,他存在过,肌肉记忆它就会记得。
竹村没有多说什么,他把堆在桌面上的餐盘推开,俯身前倾抹去V脸颊上已经花掉的口红。他知道v平时没有化妆的习惯,这个女孩作为雇佣兵的时候脑袋总是别在腰带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地了,哪会顾得上打扮自己?但荒坂公司是硬性规定女性职员必须要化妆的。『化妆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连最高继承人荒坂华子也不例外,更别说V。
她唯一擅长画的妆容也只有平时工作会用到的,伪装成性偶的夸张烟熏而已。让一个自由惯了的人按进流水线的模板里强行将她装扮成一个既素雅又精致得体的娃娃,可真是愁煞人了。
事实上竹村这边确实是有接到过一些匿名的投诉,说她‘丢人现眼’。
不知道她本人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呢,呵呵,应该只是笑笑就过去了吧。竹村了解V这个人,她生来就注定了不平凡,单单想靠淡粉色的眼影和唇彩掩盖不住她灼人的锋芒。
“亚洲系的大地色不适合你。”竹村抽出纸巾擦干净自己的手,眼神依然停留在V脸上。“黑,红,紫。你更适合这些不受拘束的颜色。”
“多谢夸奖。”V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些颜色是后勤部发过来的。我不能出绀碧大厦也没法拿出去卖,能用别浪费而已。倒是你很让我意外啊竹村,还以为你是个传统又死板的男人,没想到懂这么多女人化妆的知识。难不成男扮女装也是忍者的修行之一吗?”
竹村直言不讳。
“在当岩岛先生副手的时候,偶尔会担任华子小姐的护卫工作。主人的事都得面面俱到才行。”
这是事实,荒坂家的保镖工作包括且不限于确保主人的安危。她的情绪,她的习惯,她的想法,都是制定下一步计划的参考范围。
所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竹村才会这么笃定地在汤姆饭店给她点上那份三文鱼披萨吧。警戒心特别重的人是不会吃任何人递上来的食物的,何况那还是掺加了竹村个人爱好进去的东西。听说东亚人都喜欢温水煮青蛙,所以,以食物示好这也是狡诈老狗的怀柔政策吗?然而竹村却将双手抱拳,像是舒缓自己的紧张但像是祈祷,无比真诚地对V说:“我想让你活下去,这一点从未改变。”
V破天荒地信了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神差鬼魅地咬下一块披萨。她的戒备瞬间瓦解,和竹村就此纠缠不清。
竹村五郎是个好人,真的。在夜之城里能把你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称得上是过命兄弟,更别说竹村先是从垃圾场里把她捞出来,又肯为了她上来一趟太空站,V都快要感动炸了。别说拜兄弟了,要她嫁出去都可以。
只是……偶尔的,V会感觉会奇怪。太奇怪了。太多太多的不和谐因素了,三郎的死亡,濑宣的夺权,华子的争夺战,各种小几率事件同时发生,巧的像是命运的安排……尽管事情落下了帷幕有了看似美好的结局,但里面似乎总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在隐隐刺痛着V,提醒着她似乎有什么被遗忘掉了。
突然的心慌让V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管小口红。
口红,是吗。
她突然恶作剧心起,她朝竹村勾勾手,对面这个男人也并未多想,听话地将身体前倾,却没想到V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中殷红抹到了他的嘴唇上。按V对竹村的了解,这个男人就算脾气再好,在别人面前也是顾面子的,这条老狗现在多少也该恼羞成怒才对,但相反的是,他没有。
竹村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不正常的红晕爬上了这位传统忍者耳尖,他的表情有些窘迫,往外拉扯的嘴角分不清是笑还是无奈,有气无力地喊了V的名字,责怪她不应该这么做。
不和谐。
违和感又一次刺痛了V,为什么大家都在忍让她?荒坂公司是这种互助互爱的慈善团体吗?V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不敢看竹村的眼睛,只好转移话题。
“行了五郎,有关化妆的话题就到这儿吧。我又不是华子小姐,妆画得再好看也没人会多看。与其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如用你师父的身份劝解一下宝贝徒弟别整天找我打架了,给他找点事做吧。”
对不起啦小田。V在心里微微抱歉。她其实也不是存心想给小田三太夫找事,这只不过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慌乱找的借口而已。幸好,竹村没有再往深里想,他点了点头表示接受V的提案。
“正好我这边也有些上面派来的工作,这正是解决你和小田君矛盾的好机会。”
哈?上面派来的?荒坂三郎?
V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在经历过赖宣的事变之后她就很清楚,这个男人所做的每一步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这绝对是什么大事的前夕。而偏偏知晓这一切的竹村对此只字不提,而是转而跟V保证她以后会跟小田相处得很好。
不是,她和小田之间本来也没什么,这能比三郎的工作重要吗???
再说了,她刚才不是说了他俩一见面就会打架么,都水火不融到这种程度了还硬要把他们放在一起,V有十分的理由怀疑竹村是想让三郎的任务开始之前让他们两人练蛊,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好名正言顺接任。
“你的表情很丰富,V。”竹村笑了出来,用他一贯的小动作将双手握拳摆在鼻尖前搓揉。“别想太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V还想再问,可一边等候多时的工作人员终于像是等不下去了一样箭步插入他们的对话,毕恭毕敬地喊竹村大人。竹村朝V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扭过头仔细地听着侍从带来的耳语。
V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可不再是曾经在汤姆饭店可以被自己按住肩膀劝他忍一忍自己脾气的落难人了。
想来也是啊,高高在上的百人组头领在到处都布满眼线的地方跟一个什么名分都不是的女人闲聊拉家常,竹村是真的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还是说这只是逢场作戏?
意识到这一点的V垂眸箴言,觉得在这吃人不着痕迹的地方只是跟老友聊天都要带上猜疑未免太过乏味,便不再过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