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573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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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常规
原型 恋与制作人白起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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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0
2024-5-20 23:39
- 导读
- ·杀手起设定
·轻度赛博朋克及大量剧情捏造
·已完结,共十六章,全文3.4w字
(赛博程度非常轻,几乎没有,问就是我想写)
一、
“布置完毕,各组人员一分钟内撤出目标建筑。”
“......B7,你在干什么?!时间还剩不到三十秒!”
“我会在倒计时结束前撤离。”白起拎起角落里蜷缩着的幼猫,在队长的怒吼传来之前关了通讯。
将幼猫揣在怀里,白起穿过烟雾缭绕的大厅——麻痹烟雾已经将敌方人员悉数放倒。他推开角落的房间,背起桌边的吉他箱,从窗户一跃而下——
砰——!
热浪在头顶炸开,碎玻璃雨夹杂着尖叫哭嚎,白起稳稳地落到巷中。
“臭小子!”队长从角落里冒出来,瞥了一眼白起怀里的猫,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今天又发哪门子善心!上次抱一条狗,这次揣一只猫,你他妈想在署里开个动物园不成?!”
“还敢关通讯!你活......”
“任务完成。”白起手腕一翻,用一个破旧的U盘打断他的脏话输出。
队长顿时卡壳,看着白起手中的U盘,绷着嘴角吐不出一个字。
这个U盘里只有一份文件——和叛军合作的我方高官名单,是军方地下人员经过三年的侦查得出的珍贵成果。
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名单的传递一直不顺利。一路上遇到叛军的多次阻挠,我方人员最后一次传出消息的IP地址,是一栋居民楼的三楼。
名单宝贵,上头不肯放弃也不能放弃,要求特遣队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把名单送回总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特遣署计划派一名特遣队员潜入敌方内部,伺机而动。这也意味着,这名队员要在后方不能及时提供援助的情况下独自面对所有危险。
任务风险不可估量,所以直至今日,队长都还清楚地记得,选卧底的那天,白起是第一个主动站出来的队员。
队长接过U盘,拍了拍白起的肩:“自己小心。”说完就转身投入黑暗中。
白起拉了拉兜帽,从垃圾箱的后面翻出一个鼓鼓的黑色塑料袋,接着钻入流浪者的临时居所,从另一道门出来时俨然换了一身衣服,就连肩上的吉他箱都换了一个外观。
被爆炸声吸引而来的人堵在巷口,看到地区龙头的据点变成火海,人们闹哄哄地拥成一团,或惊讶或嘲笑,甚至还有不怕死的试图冲进火海抢夺剩下的财物。
白起淡淡地扫一眼神色各异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扣上手中的棒球帽,揣着那只猫,快步离开巷子。
白起进入旧城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店面的后门。他将幼猫放在台阶上,刚起身要走,堪堪巴掌大的幼猫竟伸出爪子勾住他的手套——它在挽留他。
白起的嘴角难得地挂起一抹轻轻的笑,他摸了摸幼猫的头以示安抚,然后飞快将手抽回,快步消失在拐角。
就在他被黑暗吞没的一瞬,门被推开了。
“咦?怎么有只小猫?”是女孩的声音,“你从哪里来的呀?还这么小,你妈妈呢?”
女孩四处环顾寻找母猫,靠着墙的白起感觉到她扫过来的目光,尽管知道女孩看不到他,还是不自觉地往暗处退一步。
“唔,你要不要暂时和我住,等你妈妈来接你?”女孩轻轻地说。
白起先是听到一声脆脆的猫叫,接着是女孩柔柔的笑声,最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肩头一轻,抬头看向天空时,与停在电线网上的乌鸦对上视线。
漆黑的鸟儿哑叫一声后振翅而起,老城区的上空常年笼罩着一层黄雾,万物苍黄的世界中,唯有白起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琥珀色眸子亮得惊人。
二、
晨光穿过微微生锈的窗框,铺了满床。
白起难得地没有去晨跑。他翻了个身,在闹钟响的前一秒将它划掉,从一床的蓬松柔软中坐起。
在床边待机的悬浮屏飘到他面前,上边早已挂满各种乱七八糟的邮件,白起快速地浏览着上面的信息。
每日起床后第一时间浏览邮件是白起的习惯之一。他的工作性质特殊,上头并不会直接将文件发送过来,而是将主要信息拆分,再伪装成广告邮件发送。
很老派的方式,但也很实用。
“白起队员,你提交的调动申请已通过,请于今日10:36分到达以下位置。”
确认没有别的信息之后,白起将一处位置添加入今日行程,抬手一挥,悬浮屏上瞬间空空如也。
他起身往浴室走去,同时唤起私人语音箱,让其自动播放。
“白哥!你又去外地集训了吗?给你发讯息都没有反应。新的表演场馆已经定下了,集训回来记得来排练!”
“白起,听说你的任务结束了,你宋姨想叫你回家吃饭。这周六,你有没有时间?”
“白哥白哥!之前订的表演场馆被隔壁乐队加价抢了!我们在商量推迟还是另外找场馆,换场馆的预算不够,但宣传都已经发出去了也不好改日期......诶呀!总之你看到了给我回个信!”
“白起,你人呢!还有半个月就要上台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排练!”
“......”
消息是倒序播放,白起在各色声音中飞快地冲了个澡,在洗漱台前一边刷牙一边回复信息。
今晚我会去排练。
好。周六我有时间。
收拾完一切,白起背上他的吉它包,出门去了。
10:36,白起在一家蛋糕店门口站定。
解密出来的地址就在这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蛋糕店的粉红色霓虹灯招牌。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家街机厅。
白起上前推开门:“您好,我来取蛋糕。”
前台的服务生挂着职业微笑,说:“好的,请出示您的消费账单。”
白起抬手调出账单,共享过去。
服务生点开界面,说:“您预定的这款蛋糕有趣味DIY服务,请跟我来。”
服务生通过系统解开柜台门的机械锁,白起跟着他往后厨走。
“根据食品安全规章与卫生管理条例,DIY服务的厨房与后厨必须分开。客人放心,两间厨房的设施和原料都是一样的。”服务生说着,带白起来到一扇门前。只见他抬手放上检测器,绿色的灯光亮起的同时,递给白起一块薄薄的金属片,“这是您的密钥,门的后面是消毒间,请按照墙上的指示进行消毒措施。内有储物柜存放私人物品,储物柜与密钥绑定,还请妥善保管密钥。”
白起点点头,接过密钥走进去。
机械门逐渐合起,服务生面上依旧挂着亲切的笑容:“祝您有个愉快的体验。”
厚重的箱门关闭,白起将密钥插入脖子左侧的接口,然后把密钥插入装饰板材的一道缝隙中。
薄薄的金属片刚嵌入,水波似的光纹立刻自插口处生出,一圈一圈地在厢内回荡,一串滚动文字出现在白起的视野中。
临时密钥,通行权限:1。
生物信息识别:已通过。
编码认证:已通过。
放行。
喀拉。
一道极轻机关咬合声,伴随着猛烈得让人心惊的下坠感。
白起挺直身子,面上依旧是一副平淡模样。
NW的电梯不如军部的稳。白起想着。
下坠的过程大概持续十二秒,金属门再次打开时,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外。
“新人是吧?”男人朝白起扬了扬下巴,“跟我来。”
这处电梯设在NW地下基地阳光庭院的位置,白起走出吊箱的一瞬,感觉到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疑惑、不解,更多的是好奇,那些探究的目光就这么明晃晃地落到他身上,白起甚至能听到细微的私语声。
白起淡然地跟着男人穿过庭院。他一向懒得计较这些,也早已习惯他人的视线窥探。
办公室的机械门开启,目光锁在悬浮屏上的女长官看过来:“来了。”
男子和白起一同走入办公室,白起走到女长官桌前一步的位置,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特遣B7,前来报到。”
为防止信息泄露,NW成员不管在外面还是在内部都以代号相称,所以白起没有如常规那样报自己的军部番号,而是报了在特遣署使用的编号。
“时间问题,我就不跟你客套了。NW计划的特殊性质,以及加入NW会面临怎样的风险,军部出身的你应该很清楚。”女长官敲了敲放在白起面前的一份文件,“我见过许多像你一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也经手过许多退队手续。念你是主动申请的调任,趁着档案还没正式归档,可以再考虑一下。”
女长官的言语恳切,白起则是迈步走上前,用行动回应她的劝告——他打开文件后一眼正文都没看,直接在签字栏上签下名字,然后将文件放回原位。
主动申请加入NW,自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何况NW因为之前的“飞猎”和“潜蛟”两项任务折损不少人手,白起料定NW不可能拒绝他,而特遣署的卧底任务,正是他的投名状。
女长官有些无奈地拿起那份文件:“既然如此,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我是‘文’,你可以叫我文长官。领你来的这位是‘屠维’,是你的队长,以后你听他调遣。特遣署的编号不能再用,等会做登记时重新起一个新的。”
听到这,白起朝旁边的屠维敬礼,后者则是点了点头。
“先去登记吧,我还有事和你队长说。地图已经发给你了,办完手续之后可以随意逛逛,熟悉一下环境。”文长官手中笔尖在那份文件上一划,火舌顿时从纸张底部生出,瞬间将纸张焚烬。
为了保护成员,NW的报到文件附有一层特殊涂料,队员和长官签字之后便会自行焚毁。而白起的档案,此刻已经在NW的机密资料库里了。
白起颔首,扶着吉他箱走出办公室。
机械门缓缓合上,文长官问一直没说话的屠维:“独立团养出来的狼崽子,你觉得怎么样?”
屠维摸了摸下巴:“瞧着挺像那么回事。从独立团直调特遣署......这种精英人才,上头舍得放他下来?”
文长官顿了顿,才无奈地说:“他姓白。”
“姓白怎么了?全天下姓白的......”屠维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讶地看向文长官。
对方点了点头。
“......我靠!”屠维大惊,“公子哥啊!”
“现在也算不上了。”文长官又埋头到文件中,“因为你是队长,所以才把这层消息透露给你,也是想让你多关照些。从他的任务履历上来看,他的内里可没有面上看起来这么冷静。”
NW的登记无非是各种信息的录入工作。办完手续的白起刚从人事办公室出来,就再一次遇到屠维,或者说,屠维一直在门口等他。
“背这么大一把吉他,玩什么的?85流派的落日听过没?那可是经典!”屠维走上来,伸手就要去揽白起的肩。
“落日是坠海乐队的代表作,85流派的成名曲是不休眠午夜。”白起闪过他的手,拽了拽吉他箱的肩带,“我什么风格都玩。”
屠维故作惊讶道:“懂的还挺多。那你觉得,现在正当红的拒绝面包的队长水平怎么样?他和你一样也是吉他手。”
“一般吧。”白起淡淡地说。
“够狂啊!你队长我当年也是玩乐队的,走走走,我来试试你的水平!”
申屠的手再一次朝白起伸去,这次的目标是他肩上的吉他箱,但又一次被白起闪开了。
“队长没必要这么小心地试探我,”白起坦荡荡地和他对视,“如果对我的水平评测报告有疑问,可以叫我去训练室。”
水平评测报告,其实就是白起调任申请文件中的体测成绩表。上面的所有数据都是在卧底任务结束之后最新测的,一想到当时的监督教官满脸讶异的模样,白起也能理解屠维对这份成绩表的质疑心。
白起说得大方敞亮,屠维也收了面上虚浮的笑,再一次审视起这位新成员。他的深色双眼几次明暗变幻,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行!那就先去你玩得溜的。”
屠维划开训练室预约菜单,朝白起看了一眼,示意他报项目。
“都可以。”白起一扫上面的项目,开口说。.
屠维闻言挑眉,嘴角不自觉地一撇,点下全选。
等白起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将将黄昏了。
白起望向欲坠的夕阳。报到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要长,如果想要在排练开始前赶到场地,他得抓紧了。因为他还得去提之前送去保养的小黑。
“喏,新人报到的见面礼。”屠维跟着他出来,递给他一个粉色纸质、印有店铺LOGO的甜品打包盒。语气虽然还是有些不着调,但已经没有之前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挪揄。
亲眼确认过白起的战斗水平,他心服口服。
白起看着那个粉色的盒子,一向淡然的俊脸难得地浮现疑惑的情绪。
“盘了那么大一家店,总不能放着当个摆设。”屠维一手提着打包盒,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蛋糕店。
白起了然,他接过打包盒,开口问道:“有没有空闲的摩托车?”
“......”
“对了,你小子起了什么代号?”屠维看着白起翻身上车,开口问道。
“717。”白起扣下头盔的挡风镜片,油门一拧飞了出去。
屠维看着白起飞驰而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忍住低骂一声草。
他是想试试姓白这小子的水平,但真的只是试试!哪想到真的这么猛!训练室里的记录差点全被他刷新了!靠!还他妈只有24岁!打娘胎里开始训练的吧!
怪胎!这群精英全他妈是怪胎!
白起将车开入一家汽车维修店,车刚停稳,一个年轻人就走上来。
“行啊白哥,一阵不见就换新车了啊!”年轻人热情地说。
年轻人叫韩野,是这家维修店的小老板。韩野和白起是在青春时期结识的。那时候白起还在街上讨生活,偶然救下被混混勒索的韩野,自那以后韩野便成天把“要跟白哥混”挂在嘴边上。
白起不是没有赶过他,结果发现这小子跟狗皮膏药一样怎么压甩不掉,便不再赶了。
“借的。”白起摘下头盔,“小黑呢?”
“刚做完保养,就等着你来提呢!保证不输从前!”韩野说着,将一串钥匙抛给白起,“哦对,花店明年的店租已经转给我了。”
白起稳稳接住飞来的钥匙,又将手中的另一串钥匙丢了过去:“恩,谢了。看一下这辆车的火花塞,再做个过油。记我账上。”
“好嘞!”
白起转身往小黑的方向走,突然想起什么,他回身指了指那辆借来的机车:“尾箱里有蛋糕,你吃吧。”
韩野喜出望外。白起一直都冷言冷语的,但是韩野知道,他只是不会表达。看着冷,实际上心肠都是沸热的。
他把那个粉色打包盒从尾箱里拿出来的时候,白起已经拧紧油门夺风而去。轰鸣的引擎声穿过长街,青年的背影依旧如风般自由。
韩野拎着手中的打包盒,眼珠滴溜一转,提着盒子推开街对面花店的门。
“老板娘!忙啥呢?我朋友送了蛋糕来,分你些!”韩野对着里面正在醒花的姑娘说。
三、
滴——!
白起关上家门,室内照明系统依次亮起,他走入书房,抬手一划,窗户玻璃上霎时泛起一层足以阻挡视线的雾。
他将吉他箱横放在桌子中间,信息验证之后箱体缓缓打开,一把略显陈旧的吉他映入眼帘。
白起只在吉他上扫了一眼,然后按下一处暗扣,吉他箱的另一边绒布便自己掉了下来,露出藏在暗格的零件。
白起拿出藏在里面的零件,开始组装。
今晚的排练并不顺利,或者说,排练还没有开始就因为争吵而结束了。
因为他的缺席而导致乐队的演出筹备进度缓慢,演出的日期又迫在眉睫,怒上心头的贝斯手兼主唱指着他的眉头大喊说:这个乐队的生死对你而言这么无所谓,那你还来排练干什么!
他说的是气话,但不代表白起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白起一向不习惯团队合作。除非必要,否则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从军校到特遣署,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之后到了NW也会一直如此。
当初之所以答应组乐队,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给自己的职业打掩护。彻夜在街头狂欢的流浪乐手,昼伏夜出的单身青年,还挺适合他。
至于吉他本身......爱好罢了。
乐队能走到今天,每一位成员所付出的心血他都看在眼里,他也深知,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想在音乐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今晚争执发生的时候,虽然别的成员都围在主唱身边让他冷静一点,但他们看向自己时那目光中夹带的埋怨,白起一丝都没漏看。
白起看着手里已经初现雏形的枪支,再看了看琴箱里的吉他,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到底不是他决定要走的路。
若他提前许多年出生,或许会选择音乐这条道路,但在如今这个潦倒的世道里,音乐没有可以生长的土壤。
倒是有不少红极一时的音乐人,在热度褪去之后被欲望操控,最后变成他的抓捕目标。
之后到了NW,只会比现在更忙。或许,到他退出乐队的时候了。
......退队之后应该很难再见到她了。
白起想起经营花店的女孩。
女孩的花店,就在韩野的维修店对面。乐队排练的地方离韩野的维修店并不远。出维修店后直直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就能看到立着一座巨大的执剑女神像的下沉广场。白起他们的排练场就在那座女神像下。
说是排练,其实四周根本没有遮挡,用免费的现场演出来解释更恰当一些。虽然有些吃力不讨好,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乐队渐渐收获一些粉丝,名气也逐渐响起来。
乐队在练习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女孩抱着一大捧花来塞给听众。
时而玫瑰,时而百合,还有一些白起不认识的品种。不过相同的是,她带来的都是开得正盛的花——再留下去会卖不出好价钱,丢掉又可惜,送路人正合适。
最后一个零件应声入位,白起看着手中的突击步枪,皱了眉。
......算了。
本不该与她有过多的接触,能看到就已经很好了。
白起抬手摸上旁边的一张订在黑板上的照片,轻敲了几下,整块黑板顿时一翻,露出藏在背后的另一面。
黑色的网架上挂满了各种枪支,在暖色灯光下也能散发出令人胆颤的气势。
有白起自己收集的好枪,也有组织发的配枪。
适逢乱世,枪支的管制已不再像和平年代那般严格。组织配给的配枪,也只需要在退伍的时候归还。但由于军部内部对于枪械的严格管控,二手处理的方法行不通,所以大部分队员都会选择上缴,像白起这样自己留着的仅有少数。
这上面的枪,见证了白起这七年来所历经的所有风霜血雨。如今,要再添一把了。
白起将手上的突击步枪放上铁架网,敬了一个军礼。
特遣B7,正式卸任。
四、
也许是因为刚加入NW,白起没有马上接到新任务。难得过了几天平稳日子,时间来到周六。
他背上吉他箱出门。之前说好了,周六去宋家吃饭。
母亲离世后,白起再也没回以前的老房子,而是在街上讨生活。一天,已经位居上校的宋志海找到白起,他自称是白起父亲的战友,并给了他两封信。白起拆开那两封信,其中一封来自已逝的父亲,内容大抵是时局多艰,让老宋替他多照顾白起之类的。而另一封,是一则入读军校的介绍信,落款人是宋志海。
通过那封介绍信,白起得以进入军校,正式告别漂泊无定的生活。
他偶尔去宋家吃饭,宋志海的妻子桐玉慧是个性格直爽的川渝女人,她做的饭菜很合白起胃口。
白起把小黑停在老旧的筒子楼下,顺着锈红色的扶手往上走。
宋志海并没有像别的退伍军官一样住进富人区的高档别墅,而是选择回到他孩童时居住的老宅。不少人觉得离奇,曾经在一线奋战的军官,放弃高端舒适又保障安全的别墅,搬进破败的筒子楼,简直就是把自己一家的性命都挂在裤腰带上。
宋志海对此而是一笑了之,咧着嘴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三楼右边第二间,白起在门前站定,拉开带有一层绿色薄纱网的老式铁门,叩响了第二层的新型防盗门。
厚重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与外部破败长廊截然不同的精致装潢落入白起的视线。桐玉慧身上系着围裙,满脸喜色:“小起来啦!”
白起乖乖地点点头:“桐姨。”
“哎!快进来!”桐玉慧转身进屋,“老宋买烟去了,还没回。听说你换了新单位,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上一份工作轻松些?”
白起跨进门,轻车熟路地从旁边的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暂时还没给我安排项目,和同事们还算处得来。”
“哦,那就好。你先坐会,菜马上就好!”桐玉慧说着,继续进她的小厨房里忙活去了。
白起将吉他箱靠墙放好,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周,问道:“宋琛不在家么?”
宋琛是宋志海夫妻二人的儿子,小白起两岁,和白起一样在军部任职,在技术部门工作。今天是周末,这个点他应该在家。
“他最近被安排了新活。”厨房里传来桐玉慧的回答,“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什么,最近总是加班,我都难见到他人!”
白起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
“喔唷,外头黑压压的,怕是要下雨。”宋志海提着一瓶酒和一条烟走进来,看到客厅里的白起眼睛一亮,“小白你已经到啦!我顺道去老张那打了瓶酒,快来尝尝!”
白起和宋志海一前一后走到餐桌边。宋志海将浓白的酒从袋子里拿出来,又从一旁的边柜里取出两只小酒杯。他还特地用纸巾擦了擦那两只杯子,然后旋开金属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泛了出来。
“这玩意现在可不好找啰。”宋志海一边说着一边倒酒,“和平的时候哪哪都是,现在米价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哪还有人酿米酒。”
他将其中一杯推给白起:“尝尝。老张就酿了两斤,这一瓶可废了你叔叔我不少嘴皮子。”
白起自然不会推辞。他拿起被推到手边的杯子,酒的醇厚裹着米的香甜直扑鼻尖。
其实他喝过米酒。
不是宋志海口中的老张酿的,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搭档分给他的。
那时他刚进入特遣署。特遣署有为期三个月的新人考察期,三个月内完成任务就算通过。
白起接到的任务是:配合我方人员追击前不久打击的犯罪团伙的残余势力,摸清其目前的资金来源与活动范围,并配合抓捕任务的实施。
合作搭档来自NW,代号饼干,一位半路入行的女性。潜伏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抓捕当夜,饼干掏出随身的小酒壶,分了一杯给白起。那才是白起第一次喝米酒,直至今日,他都还记得那股又辣又苦的味道。
滴!
开门声打断了白起的思绪。
他和宋志海同时朝门口望去,进门之人正是迟迟不到的宋琛。
“儿子回来了?”桐玉慧端着一盆汤走出来,“明知道你小起哥哥今天要来吃饭,怎么还回得这么晚!”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宋琛无奈地接过母亲手中的汤盆,“下次我早点回。”
“爸,”宋琛放好手中的汤盆,“起哥。”
菜已上齐,众人落座。
这一顿饭与往日没什么差别。宋志海先是确认儿子宋琛的工作进度,再叮嘱白起在新单位里要行事小心,最后提一提年轻时候的往事,追忆当年的满腔热血。
桐玉慧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偶尔会见缝插针地询问白起身上的旧伤好了没有,再问问宋琛的压力大不大。
吃完饭后帮桐玉慧收拾好厨房,白起便决定离开了。
“起哥,我和你一道下去。”宋琛提着一袋垃圾同白起说。
白起背起吉他包:“我来吧,你照顾宋叔。”
说着,他抬头望向沙发——面色潮红的宋志海已经在沙发上醉醺醺地睡去了。
白起记得,宋志海的酒品不是很好。
宋琛收回目光,摇摇头:“我爸最近总是睡不好,难得睡得这么沉,闹不起来的。”
白起听他这么说,就没再推辞。他朝卧室遥喊了句:“桐姨,我先走了。”
合上那道破旧的老式铁门,白起和宋琛一前一后下了楼。
筒子楼的电路已经老化,哪怕是新换上的灯泡,微弱也只能投下几道昏暗的光。
二人一路沉默。然而刚踏出单元门,白起就收到了一个传送文件的弹窗,发件人正是宋琛。
白起疑惑地回头,宋琛则是一脸苦笑。
“是我负责的项目的数据。”宋琛越过白起,将手中的垃圾袋放在已经满溢出来的垃圾桶边上。
“为什么给我?”白起问。
“求个心安吧,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交给谁了。”宋琛说,“我刚递交了转部申请,技术安全的活太重了,想换个轻松点的活法。”
他点了一支烟,目光的终点落在白起的吉他包上。
自从白起进入特遣署后,就一直把这个伪装成吉他包的武器箱带在身边,哪怕是来他们家吃饭也要带上。起初母亲对此感到不悦,但父亲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白起的工作性质特殊,谁知道在往返的路上会不会出意外。
但偶尔,箱子里真的装有一把旧吉他,白起会在饭后去阳台上弹一会琴。
那是一首宋琛没听过的曲子。
清新悠扬,又有一点慵懒,像夏日午后洒在窗台的阳光。
宋琛含着烟,视线转向遥挂在夜幕上的月亮。
“起哥,当年你说‘想要海晏河清’,现在......还一样吗?”
“一样,”白起坚定地答,“从没变过。”
宋琛看向白起,呼出的白色烟气缭绕着隔开两人的视线。他就这么望着白起望了许久,复而低头垂眸,醒目的红点在他指尖忽明忽暗。
“海晏河清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暗色的机车在街上飞驰,如同流星般砸入五光十色的长夜。
白起拧紧油门,那份数据文件和宋琛欲言又止的苦笑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宋琛想要同他说什么,但是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他们二人之间不能明说的,大多是涉及到军部的事,一是他们二人各自所在部门的高保密性,二则是为了避嫌。可宋琛偏偏又把那些机密数据传给他,为什么?宋琛当年是花了大力气才考进技术安全部门,拿到入职通知时他还信誓旦旦地和白起说,要在岗位上奋斗一辈子,现在却申请转部?
刹——
一阵夜风将白起留住。
他急停在路边,侧头望去时本就紧攒的眉瞬间攒得更深。怎么开到这边来了。
这是一处被分劈出来的小院,最深处是一幢二层小楼。挂了锁的铁艺大门和荒草丛生的庭院,昭示着这里已经荒废多年。
萧条、寂静、幽暗,深处的小楼矗立在那,变成一个能吸走任何物质的黑洞,连现在最受欢迎的霓虹装饰灯牌都避开这一处角落。
原本栽种在庭院中的树和多年来肆意生长的杂草随着夜风前后摇晃,像正在呼唤白起的鬼手,又像当年追在他身后的火舌。
落而又起的夜风夹带着凉意,脑海中的疑惑转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笼在白起心头,就像穿了件过于小的衣服,压得他难以呼吸。
嘀——
有人接入了白起的工作频道——这个频道是NW内部沟通用的,白起一直开着。
“717,”是文长官,“新项目来了。”
五、
女孩提着小篮子,怀中抱着一束百合,灵巧地下车。
她跨上陵园的台阶,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块蒙尘的墓碑前。
“好久不见,我来看您了。”女孩抱着花鞠躬,从篮子中取出一块布巾,擦去碑上的积尘,“您的朋友今年也无法前来,还是托我来给您扫墓。”
暗色的石碑在她的擦拭下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墓主人名叫赵龙台,享年二十岁。
女孩的嘴里依旧在碎碎念:“请不要怪他。现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若不是您的朋友,我的小花店可是要倒闭了。”她夸张地说着,给百合花束找了合适的位置,又从篮子里拿出几份油纸包裹的老式糕点,轻轻拆开包装放在碑前,“以前常去的那家糯米糕店搬走了,您的朋友告诉我您很喜欢这家的定胜糕,我就买了点过来。”
“过去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您的口味,真的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我还买了别的品种,希望您喜欢。”
将那些点心摆好,点上香,女孩收拾好有些凌乱的篮子,将那块已经被灰染得乌黑的布巾放好,远处的天边忽然传来阵阵滚雷声。
“要下雨了,”女孩提起花篮,“我先走了,明年......不,有缘再见。”
她走下来时的踏过的台阶,陵园的台阶宽而大,素色的亚麻裙子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个又一个不规整的圆。
直到女孩的身影走出陵园的大门,白起才从树后走出来。他今天没背吉他包,难得穿了正装,手里拎着一瓶包装精致的酒。
他来到刚才女孩停留的那块墓碑前,看到地上的百合花束微微一愣:“......百合。”
“我记得,毕业时你送给隔壁系花的那一束花,就是百合。”白起说着,撕开酒瓶的包装,拔掉瓶塞放在碑前,“抱歉,一直抽不开身,来晚了。”
白起正是女孩口中那位身不由己的朋友,这里面躺着的是他军校时期的舍友。
每年赵龙台忌日的前一天,白起都会通过匿名邮件给花店下单,拜托女孩替他来扫墓。
防止自己当时正在在执行任务,所以白起设置了周期定时发送。
至今为止,已经是第三年了。
至于今日的相遇,是因为白起并不确定今天是否有空余时间,所以他没有取消那份定时邮件。好在任务顺利完成,他终于能抽空来见自己的旧友。但不巧的是,白起到的时候,女孩已经在擦墓碑了。为了不和她遇上,才一直躲着。
白起摸出刚买的烟和火机,点上三支,并排放在石碑的右上角。
“我已经调入NW,”白起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接触到当年那桩案子了。”
“你想要的那份答案,我会给你。”
风挟带着雨的气息掠过这一方沉寂,火点在明暗闪烁间吞噬烟体,落下一节节烟灰。水泥地板上忽然出现一些星点,一重盖过一重,还有的一些落在白起肩上——下雨了。
白起拿起那瓶酒,只见他倾斜瓶口,澄澈透亮的液体顿时倾泻而下:“还欠你两瓶。”
一瓶香槟倒尽,四处漫溢着果香。白起用风将掉落的烟灰吹散,又将烟蒂和包装纸塞进酒瓶,他处理得认真又细致,尽全力抹掉属于他的痕迹。
收拾好一切,大雨如期而至。
白起拿起那支酒瓶:“走了。”
六、
宋志海从拐角跑出,撞翻了堆砌在路口的废旧纸箱,跌落的易拉罐惊到正在垃圾桶里寻找食物的野猫,激出一声激厉的猫叫。
脸上被风刃割开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奔跑的动作牵扯别处的伤口,迈出的每一步都在挑动痛觉神经。可宋志海不敢停下——呼啸的风穿越林立的楼宇,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正寻他而来。
该死!
宋志海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他处处小心、千防万防,怎么还是......!
他拉开一间棋牌室的门:“喂!不是说好......!”
室外泛蓝的霓虹灯光同他的动作一起投入屋内,落到白起脚边。
宋志海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迈步要走,奈何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砰!
门被风关上了。
“宋叔,好久不见了。”白起说。
“是小起啊,”宋志海立刻换上和蔼的面具,他靠上身后的门,反手去摸门锁,“一个多月没见了吧,找宋叔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白起点了点头,他从黑暗中走出,窗外透进来的光映亮他眼底的锐意。
“‘一·二九惨案’和‘三·六轰炸’两起事件中,您参与了多少?”白起直接地问。
十五年前的一月二十九日,叛军夜袭望海市,他们躲过守军所有的防御部署,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占领政要机关与通讯领域。而后,他们紧闭城门,向普通市民举起屠刀。据幸存者说,他们逼着市民们承认自己的政权,不认者杀,沉默者杀,抵抗者杀。
又过了两年,三月六日,正值早春,芳兰镇遭遇叛军轰炸,军部赶到时已是遍地焦土,成功逃出来的市民不足五分之一。
这两案,第一件是叛军起兵的开始,第二件是叛军对百姓的屠杀,更是他们对军部的挑衅。无论宋志海认哪一件,他都会被判处死刑。
“小起你这说的,你还不了解你宋叔?我怎么可能跟这些事有关系。”宋志海急得额头生汗,手中的门锁却怎么都打不开。
“那‘飞猎计划’、‘潜蛟行动’,这两个项目的失败,您有什么见解?”白起语气平淡,如同他们平日在宋宅讨论时事那般。但往日侃侃而谈的宋志海,此时已经快被自己的汗水淹没。
飞猎计划和潜蛟行动,是军部针对叛军两位主要人员制定的暗杀计划,然而在执行的过程中消息泄露,不但折了一大批特工人员,还暴露了两处联络地点。
白起给他的,依旧是死亡选项。
喀拉——
锁芯终于如宋志海所愿那般发出咬合声,曾经听过的所有顶级演奏此刻都不如这一声轻响来得美妙。即将死里逃生的狂喜席卷他的脑海,他再也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狞笑着转身推门。
砰。
砰砰砰!
额头沁出的汗水从脸上滑落,宋志海不信邪地反复拉扯着,力度越来越大,门框被他撞得吱呀作响,门却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
白起依旧站在那儿——NW成员早就从外面把这堵门封死了。
还没散去的狂喜瞬间被更巨大的惊恐替代,或许是脱离军部太久,又或是太相信他的合作方,宋志海竟然忘了,NW的任务向来是险中之险,出动这种特殊部队来抓他一个人,无疑是杀鸡用牛刀。
他颤抖着回身,白起还在等他的回答。
宋志海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白起的情景。他被那些疯狂的年轻人簇拥着,倚坐在废旧仓库正中的沙发上,朝他看来时眼里尽是喷薄欲出的杀意,活像一头龇牙咧嘴的小狼。
而现在的白起身姿挺拔,所有的情绪都被裹进那身暗色制服之下,琥珀色双眼平静得如同潮海,没人想知道下面潜藏着怎样的巨浪。
宋志海深吸一口气,他还要做最后一搏:“别忘了,你是我拿着我的推荐信入的军部,现在抓我,你的......”
还没等他说完,星星红点突然出现,在他和白起的身上不断游离,密集得像被惊动的蜂群。
宋志海咽了口唾沫。他发现大部分准星都围绕在白起身上,这些准星根本就不是针对他的,它们是为白起而来。
宋志海很清楚,白起一个人足以将他捉拿归案,外面的NW小队是防止白起协助他逃跑而做的后手。
NW的任务安排上一定有这么一句话:如果必要,立刻击杀。
看穿这一点的宋志海目光嘲讽地朝白起看去:“真够狠的。你拼了命地给军部当狗,结果你的主子到现在都不相信你的忠诚。”
宋志海看着白起从军校到特遣署再到NW,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曾经对面的是多强劲的敌人,更明白白起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然而到了现在,仍有人怀疑白起的目的。愚蠢地令人发笑。
白起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他朝宋志海摊开手,投影出一块U盘:“我在特遣署执行的最后一份任务,目标正是这块U盘。”
“没想到会在那份名单上看到您的名字。”白起扯起一抹苦涩又自嘲的笑。
宋志海一直很关注白起的动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他靠着墙缓缓坐下,眼中的挣扎与恐惧褪去,对白起说:“好,我招。”
铁证在前,外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宋志海不想逃了。
“是我将望海市的布防图交给叛军,是我协助他们进行三·六轰炸,也是我泄露飞猎和潜蛟两项计划,包括其中的人员名单。”
“我还向他们提供新式武器的研发数据和内部通讯频道的专属密码,甚至给了他们前线物资补给队伍的路线。”
“我的确,罪该万死。”
宋志海说着,那些游离的准星已经分别汇聚在他的眉心和胸口,是外面待命的NW成员欲喷的怒火,更是无声的宣判。
宋志海却笑了。他笑得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开怀大笑,本有些蜷缩的身体都开始不可控地轻颤起来。
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良心的谴责和军人的责任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就是春日怒放的花,他日夜都在梦这一刻。
“理由。”白起的声音从喉咙挤出,沉闷地像战鼓,“让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理由?”宋志海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他们拿我一家的性命来要挟,我老婆、宋琛、还有我的双亲和岳父岳母。我能怎么选?”
“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能收到一段视频或者是别的什么。宋琛的成绩单、两家父母的体检报告,又或是我老婆出门买菜的视频。”
“我拼死爬到那么高的位置,最开始图的不就是能让家人在这乱局里安生。如果你是我,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白起咬了咬唇,手中的枪支被他握得作响,琥珀色的双眼中情绪翻涌,声音极力地从唇齿中挤出:“宋琛死了。”
“......什么?”
“今天早上九点,在上班路上遭遇枪击,当场死亡。”
白起的话如炮弹般在宋志海的脑海里炸出巨响,他急忙打开自己通讯频道——宋志海是在一周前从家中离开的,一路狼狈逃窜,连通讯都不敢开,生怕被抓到一点痕迹。
一条条消息接二连三的弹出,桐玉慧给他发了数不尽的消息。
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你去哪了?
......
出什么事了?
你在哪?
......
......
宋琛出事了!
宋志海急切地翻找,却在看到宋琛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时停下。他颤抖着手,始终不敢打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罪行败露,还是说……他这个退位的上校已经被踢出棋局?他们杀儿子是为了封他的口?
眼泪早已夺眶,不管是最开始的恐惧还是刚才的轻佻都烟消云散,宋志海疲惫地望向白起手中的枪,他想要白起给他一个解脱。
“我不会杀你。”白起深吸一口气,“我不会给你定罪。”
等候多时的NW成员破门而入,他们给宋志海戴上电子镣铐,扭着他往外走。
“等下,我还有话要说。”宋志海停下步伐,再次对白起说,“你父母的事......不是我。”
白起正在脱装备,因为和宋志海有关系牵扯,所以他也将面临NW的审讯与停职考察。
他把手中的枪递给旁边的同事,说:“我知道。”
“别的事我也......”
“我知道。”白起望向他,“所以我才在这里。”
按NW往日的行事风格,宋志海可不会有这么温和的抓捕待遇。是白起向文长官提议,由他来说客。若宋志海仍不知悔改,他会亲自将宋志海缉拿归案。
白起在赌,赌他认识的宋志海心底还有一丝良知,赌他仍对当年对着国徽宣誓的自己感到亏欠。
宋志海一噎,转过头不再看他,跟随NW成员走向押运车。
白起和同事们一同从牌室里出来,他拉开旁边一辆小轿车的车门,望了眼同样即将上车的宋志海,忽然开口说道:“宋琛考了两年才考进技术安全部。”
“他想要海晏河清,您能给吗?”
七、
等白起从NW地下总部出来,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屠维和白起一起走出电梯,说道。
白起推开柜台门:“应该的。”
店里有两位女顾客正在挑选蛋糕,看到从后厨走出的白起,目光就再也回不到展示柜台上。
“好帅的小哥!他在这里工作?”
“不清楚。我来这的次数也不少了,但今天是第一次见他。”
“难不成是学生兼职?还是小时工?”
白起没理会她们的交谈,步履稳健地走出蛋糕店,刚跨出店门,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的弹窗便争先恐后地弹出,一时间好不热闹。
NW强制关了白起的通讯,出店门才正式解除。
白起往旁边挪了挪,耐心地等提示弹完。倒不是他不想马上走,奈何消息实在太多,有碍驾驶视野。
可他那张脸多么俊俏,再加上挺拔的身姿,往店门那一站就是块活招牌,比他头上的那块粉红色的霓虹灯牌好使多了。
屠维提着一个大蛋糕和第四位进店的顾客擦肩而过,见白起还在门口,有些意外。
“怎么还没走?车不是给你开过来了?”屠维遥遥一指,“喏,那辆不就是。”
白起点点头:“看到了,只是在想店里报不报销停车费。”
屠维语塞:“......你把电子发票传我邮箱。”
“车挺不错,”屠维再次看向小黑,“你自己配的?”
“店长懂车?”白起诧异,他以为屠维并不在意这些年轻人的玩意。
“我又不是土鳖!”屠维一掌拍向白起的后脑勺,但还是被白起轻松闪过。
屠维看着落空的巴掌,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你上次开走的那辆车是谁的?店里生意这么忙,哪来这么多空车给你用!”
“哦。”白起应着,还是没动。
屠维看着身旁的青年,目光深深。
他没参与白起的审问过程,倒是有旁听与他相关最后一场会议。
早就在白起提交调职申请的时候,NW内部就对他做过详细的背调。不管是军校时期还是在特遣署,白起的任务都是最艰巨最困难的,并且大多是他主动要求参与。人人都对危险避而不及,他偏偏追着危险跑。因为他是拿着宋志海的介绍信入的行,所以当时就有不少人认为他在作秀,是为了帮助宋志海稳固人脉。
如今宋志海被捕,NW自然对白起做了更详尽的调查。然而最后的结果没有变,甚至清白地像他做了假。
可宋志海在审讯中坦言,除了那封介绍信,他没有通过自己的人脉给白起提供任何帮助。情报部部长更是亲自复查三次,也没有找出白起的任何错处。
屠维看着在权利的角斗场争斗多年的长官们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真没问题?
直到文出示了一份文件,白起在两个多月前发给她的。
情报部部长似乎知道那份文件是什么,刚才还在要求再查一遍的他突然沉默下来,最后轻轻一笑:“终究是输给年轻人了。”
屠维打一开始就知道白起不会有问题,他是非正规出身,混迹市井多年,看人一向很准。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白起压根不在乎世人眼里的金钱与权利——那些被人性腐蚀又反过来腐蚀人的东西不值得他追逐,他的眼里只有目标,他此生必践的目标。
或许某一天,他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去争夺权利,但他绝不会被权利掌控。
心志坚定又能力出色,身为队长的屠维突然感觉倍有面子。
“行了,连上两个月的班,给你放假就赶紧回去休息。”屠维说着,他拍了拍白起的肩,白起难得地没有躲开。
宋志海的案子牵连颇深,现在都还在收尾阶段。虽然案子本身与白起无关,但是为了一些不必要的牵扯,所以白起还得被停职一段时间。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给他放假。
“你回......宋家?”屠维问。
“......不,”白起摇摇头,“过段时间再去。”
“也是,虽说宋琛是自杀,但这关头也确实不好去。”
白起撒谎了。
宋琛遭遇枪击是他为诛宋志海的心而捏造的。
宋琛于NW抓捕宋志海的前夜在家中卧室吞枪自杀,是来叫儿子吃早餐的桐玉慧发现的尸体。
军部的人勘察过,除去死亡的宋琛和意外闯入的桐玉慧,现场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痕迹,之后在遗体解剖中得到的子弹也与他手中的手枪型号对应。
更关键的是,现场还发现了宋琛的遗书——一封放在叠好的军部制服上的遗书。
上面说,因为宋志海退位,能得到的情报远比在任时少得多,所以叛军便找上在技术安全部任职的宋琛。要挟的筹码除却家中长辈的性命,还有宋志海犯下的种种罪行。自幼崇拜父亲又生性正直的宋琛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也是军校的学生,少年时也对着国徽发过誓的。
宋志海犯下的罪他无力为其辩驳,也不敢辩驳。只想用自己的死给宋家换一个陈情的机会,给他被牵连的母亲一条生路。
屠维点了一根烟:“都什么年代了,他爸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那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白起想起和宋琛吃的最后一顿饭,分开之前,宋琛也点了一根烟。
或许在那时,他就已经选好自己的结局。
“宋琛很看重家庭。”白起的目光落入对面街道的人流。
那里有刚放学的学生,也有忙碌的上班族,还能看到牵着孩子、头发花白的老人。
尽管世道艰难,但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活下去,而他们的生活,就是军部努力的全部意义。宋琛是在这样的教导下长大的。
所以他无法接受自小崇拜的父亲,是间接或直接摧毁了无数个家庭的幕后黑手。
“那你呢?”屠维揽过白起的肩,压低声音,“如果你在宋琛,又或者是宋志海的处境,你会怎么选?”
“……”
“我是军人,”白起说出在心中无数次质问自己而得出的答案,“低头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屠维又拍了拍白起的肩,提着蛋糕转身朝街角走去。
吵闹的提示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白起跨上小黑,还没发动引擎,一道通讯就接了进来。
“白哥!可算联系上你了!”是韩野,“花店老板出事了!”
八、
轮胎和柏油路面的相互摩擦而发出的刺耳声响彻繁忙的路口,白起翻身下车,韩野迎上来。
“白哥,”韩野递给白起一块便携显示屏,“我们这段的监控都看过了,没有发现问题。”
“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白起接过显示屏,上面四个不同的画面皆是花店必经路口的监控。
“大概一周左右,”韩野说,“上周末她关店后过来找我,说是要外出三天,想拜托我照顾她刚收养的猫。”
像是在回应韩野的话,一只三花猫从角落里蹿了出来,扒着白起的裤腿喵喵直叫。白起当然认得它,毕竟是他亲自把猫送到花店后门的。
韩野继续说:“第四天的时候老板娘没有来开店,我打过电话,通讯频道是关闭的。”
“报警了吗?”白起问。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监控视频中的女孩身上。直到女孩走出监控的范围,也没在她附近发现可疑的人,可以确定对方是在白起的视野范围外动手的。
“被拒了。”韩野看向白起,“白哥你之前跟我说你会失联一段时间,所以我先联系了张两万,看看他还能不能帮上忙。”
报案被拒,那就是被强劲势力压下了。更从侧面证明不是个人临时起意的绑架行为,对方是有组织的。
白起蹲下身,三花猫顺着他的手窜上肩膀:“张两万那边怎么说?”
张两万相识在少年时代——当时张两万惹到道上的人,还在混生活的白起捞了他一把。白起进军校之后张两万便成了给他递情报的线人,必要的时候帮他弄一些市面上不流通的东西。
“他说需要时间。”韩野答。
白起皱眉,直接给张两万拨过去。
“哟~公子哥出来啦?正要找你呢。”那边接通。
“结果。”白起冷冷地说。
“旧城区西区民顺街98号翔安大厦8楼,内部成分不清,我们的人摸不进去。”张两万说,“这伙人来头不小,人也挺多。前后五条街都是他们的地盘,但行事很低调。”
“我问过西区的情报商,他们也不清楚这伙人的跟脚,只知道对方的人第一次进城是两个月前。”
第一次现身是在宋志海被捕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了。
白起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又问:“是Evolver?”
因为一些历史问题,旧城区的西区管理相对别的城区来说较为混乱,里面有不少在逃的罪犯,甚至有一部分是Evolver。军部和政府多次插手想要整治西区,但都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最后也只能尽力维护表面上的和平。
和普通人需要学习两套社会规则一样,Evolver群体也有属于自己的两套规矩,所以有不少新来的Evolver把这里当成落脚点,打探消息,又或是寻找新的靠山。
“不愧是白sir,猜得真准。”张两万的语气沉了下来,“已经交过手了,不好啃。”
“......我明白了,你们先撤回来。”
白起挂了通讯,把肩膀上来回走的猫抓下来放到怀里。小猫被女孩养得油光水滑,虽然刚到成年的月份,抱在怀里也有了些许分量。
“打给特遣署,报绑架案。”白起对韩野说。
“啊?”韩野错愕,“特遣署受理平民业务吗?”
“Evolver犯罪,正是特遣署的业务范围。”
九、
尘埃的味道混着血腥气,女孩撑开疲惫的双眼,阳光从钉窗的铁板的缝隙中透进来,落在房间角落积尘已久的书架上。
这里是一处老式办公楼,室内的大部分东西都没有搬走,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原本的工作人员连文件都不顾了。
女孩的位置在背光处,长时间维持蜷缩状态导致她四肢发麻。她在爆皮的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脚腕上的铁制镣铐发出脆响。
她捡起一枚被掰开的曲别针,在旁边的木质办公桌上划下一道细细的线。
第五天。女孩看着那个刚画完最后一笔的正字。这是她醒来的第五天了。
她是在去悬浮车站的路上被绑的,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双手还被电子镣铐铐住了。
但这都不是最紧要的。
女孩抬起手,意料之中地摸到一个冰冷的颈环。这个设备强制关闭了她身上的所有系统,她连最简单的显示时间都做不到,现在的她和没经历过人体改造手术的新生儿无二。
她倒是知道几款的限制颈环的解除办法,但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解开,应该是她没接触过的型号。
钥匙插入锁芯的细微声响传来,一个男人冷着脸走进来,他手上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盒饭,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瓶水。
他将盒饭和水放在女孩脚边,打开盒饭的盖子,然后收走同样位置上已经凉透的另一份饭菜,最后不耐烦地剐了女孩一眼,极为大力地甩上门。
嘭!
女孩的沙发本就离门口不远,大力关门的声响撞得她耳朵生疼。她皱了皱鼻子,身体往右挪了挪。
她不敢吃歹徒给的食物,更不敢喝他们给的水。在这个科技发达的年代,没有人知道食物和水里是被下了新型毒品还是埋了研发中的粒子设备。
她不想自己的命被人随意拿捏。
食物的香气充斥整个房间,勾得女孩馋虫直冒。她无声地哀嚎,又挪了挪位置。
这样香的饭菜可不是一开就有的。
她来到这里的第一餐,是两个还没自己拳头大的白面馒头。当时的她同现在一样,不敢将那两个馒头放入口中。紧接着食物就换成三明治、简餐,又变成盒饭。
送来的餐食一日比一日丰盛,甚至有一次是她常去餐馆的饭菜,对方似乎是想试探她到底能忍多久。
恶毒的趣味。女孩腹诽道。
醒来的第一天,她被带到一个干净的房间,房间的两侧各站着一位持械的壮汉,正中的长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当时房间里正在放映一段监控视频,画质不是很好,内容也不连贯,应该是源文件被删除后用特殊手段回复的。
视频里的重点聚焦在一个青年身上,他背对着镜头,身姿欣长,背着吉他箱快速离开了监控范围。
片段很短,整个过程中也没有拍到青年的正脸。
监控倒退,停在青年走进拐角的一瞬。
“小姐认识这个人吗?”长桌后的男人笑着发问。
女孩还没应答,就听到他自顾自地说:“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个年轻人就是B7。”
B7?
女孩对这个称呼算不上熟悉,但也谈不上完全陌生。
她知道这是特遣署队员的编号。
她递过有这个代号出现的消息,前前后后一共四则。但最后一则经她手的也已经过去半年,自己更没见过B7本人,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觉得他们认识?
“B7?那是什么意思?”女孩一脸纯真地反问。特遣署的编号不像NW那样严密,但也没有那么容易弄到手,说不定对方是随口诈自己的。
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女孩,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一点都不意外。
“小姐没必要和我装傻,我知道你的小花店是一处游离在正规势力外的情报点。”男人说。
“我还知道,你的父亲以前也在西区做事。而你,军部下属的医科学校出身,偶尔还负责情报组织内的伤员救治和转移的工作。”男人拿起雪茄含了一口,“我没说错吧?”
全对了。
女孩暗自一惊,但还是没有露出破绽:“如果您口中的B7是画面上的男人,我的确不认识他。”
既没否认男人的话,也没承认自己的身份。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嘲讽她的天真,末了抬手挥了挥。
站在一旁待命的两个壮汉立刻架起女孩将她丢到隔壁房间。
鞭打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她又被带回之前的房间。
“认识B7吗?”
“不认识。”
然后又被架到隔壁房间,这次挨打的时间延长到十分钟。
而后就是像进入死循环一般,鞭打、询问、翻倍时长的鞭打。若是在挨打的中途昏过去就会被一盆冷水浇醒,雪融时分的天气,每一滴水都是刺人的冷。
不记得是第几次挨打了,女孩再一次被架到男人面前,对方上下打量着她,朝旁边的下属抬手,下属便将限制环交到了他手上。
手中的限制环稳稳地咬在女孩的脖颈上,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差不多了,带下去吧,别做我不想看到的事。”
女孩被毫不留情地丢进积了一层厚灰的房间上,等她爬起来时那两名壮汉已经关门远去了。
她不抱希望地转动门把手,果然上锁了。
女孩忍着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能帮助她开锁的工具,歹徒似乎对自己的限制颈环很有自信,房间里连监控探头都没有,门锁也没经过改装,这里只是一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办公室。
搜寻不到可用工具,女孩无奈地用裙摆将皮革沙发的表面擦干净,动作轻缓地爬进去。
身上大部分鞭伤都是淤青,对方似乎是怕她死在这里,故意控制了力度。但终究还是被抽开了几道伤口,那些绽开的伤口染上沉积的灰,仿佛有无数细沙在往伤口深处钻。
沙发内里的海绵早已软塌,刚坐上便整个人深陷下去,整个后背都被包裹住的感觉反而让她生出几分安心感。
对面是有预谋的。女孩开始复盘自己的遭遇。这伙人和普通的地痞流氓不同,纪律严明,并且严格遵守上级的命令,倒是有点像部队里的风格。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无非是叛军和军部,民间武装力量暂时还没达到这个水准,就是不知道他们属于哪一方。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们的组织内部有对方的眼线。从去年开始,陆续有情报点被拔掉,算上自己,一共六处。她跟Eris反应过,却只得到一个按兵不动的回复。
女孩想到这里,不免皱起眉。Eris是一个无利不往的情报商,她才不在乎自己手上卖出去的消息会让战局陷入怎样的局面,对她来说,这场战争永不结束才好。
她虽然在Eris手下做活,但并不认同Eris的观念。
这场战争已经拉扯了十五年,百姓已经不关心获胜的一方到底是不是所谓的正义,他们只希望能回归平静的生活。但于她个人而言,曾经对普通市民举起屠刀的叛军不是一个合适选项。
所以她利用自己的中层职权瞒下一些对叛军有利的消息,不过现在看来,那些小动作已经被Eris发现了。
Eris可没有那么表面上那么大度,她不会允许有人挡了她的财路。仔细想想,那些被拔掉的经营人,都不赞同Eris的想法。
哈,被当人情卖了。女孩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是这跟B7有什么关系?
先不论视频里的青年是不是B7,就算是,她也不曾遇见过对方。任凭她在脑海里把所有记住的人都回想一遍,也没有人能和视频里的身影对上。
她本人都找不出一丝线索,这里的头目却非常坚定他们二人有关系,为什么?
锁芯转动声打断了女孩的思绪,一个红色的急救箱被丢了进来。女孩一眼就认出,那是她自己的急救箱。
她走过去,拇指对上指纹锁,解锁的脆响应声入耳。
箱子内的药品摆放没有乱,剩余的量也与印象中的吻合。她拿出一支软膏,挤出白色膏体,在指尖搓开。
包装上的标记还在、药膏的质地与香味都没有问题。女孩长舒一口气,这是她自己调制的药膏,借了正规药品的壳,是她的第二重保险。
这的确是她的药箱,没有被人动过。
他们倒是真怕她死在这里。女孩愤愤地想。
她取出箱子里的酒精,开始清理伤口。
她明白,自己和歹徒之间的拉锯战,不过才刚刚开始。
十、
滴。
一声很细微的轻响。
原本微弱的阳光陡然变盛——封窗的铁板被用量精准的微型炸药炸开了。
碎屑与粉尘浮在空中,一道身影随着涌入的风翻了进来,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室内过低的温度让白起皱起眉,他没有一丝犹豫,迈步朝女孩走来。
“......乐队的吉他小哥?”女孩疑惑地开口,她应该没有记错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起点头,放下肩上的吉他箱,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并披在女孩肩上。女孩经常去看他们排练,没必要装不认识。
“委屈你了。”白起在女孩面前蹲下,抬手就要去解女孩手腕上的电子镣铐。
“等!”
制止声刚出口,腕上的电子镣铐已经稳稳地落入白起手中。
糟了!女孩心中警铃大作,她望向开向楼内的窗,目光急切地寻找巡逻人员的身影。
电子镣铐这种设备一般都设有后台监控程序,擅自解开很快就被发现。且不论外围街区的人,光是这栋楼里的防御部署,就能把他们两个人摁死在这。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让小哥安全离开?
“没事的。”白起的话打断女孩的思绪。
他的语调放得很轻,粗粝的指腹在细嫩的手腕上轻揉,一点点将女孩心头的恐慌拂去。
没有听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女孩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外面的走廊很安静。
“你......”
“巡逻人员每隔两个小时换一次班,中间有五分钟的时间间隔。”白起说,“这种程度的防火墙,拦不住我。”
他低下头去解女孩脚踝上的铁制锁链。
坠有铁链的沉重铁环咬在纤细的脚踝上,铁链的另一端钉在墙里,是用来限制犯人行动的老旧制式,需要配对的钥匙才能解开。
但这难不住白起。
“可能会有一点疼,忍一下。”白起说着,手中的微型炸药贴上铁环的咬合处。
这次连轻响都没有,又厚又粗的铁块眨眼间松开掉落,露出被藏在里面的紫红色伤痕。
女孩的呼吸再一次变得急促。她绷直了背,双手紧紧攒着膝盖上的布料,目光死死地盯着房间的另一头。
白起知道那里有什么,刚进入这个房间时他就注意到了。
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呈坐立垂首的姿势,被摆在女孩的正对面。
十一、
醒来后的第三天,午饭时间。
女孩窝在沙发里,饥饿与干渴的感觉在身体乱闯,五脏六腑叫嚣着,意识在半梦半醒间徘徊。
好在为首的男人今天没有强行把她拉去问没有答案的问题,倒是让她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难道要这样结束吗?在这栋废弃旧楼里被活活饿死?
不可控制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要不......吃一口?
女孩的看向刚送来的饭菜。
今天是烧鸭饭。油亮透红的鸭腿盖住了一半米饭,配菜是清炒白菜和萝卜干。店家给了很多酱汁,淋在鸭腿和米饭上,整个办公室都是勾人的酱香味。
而比烧鸭饭更诱人的,是放在旁边的瓶装水。
女孩咽下过多分泌的口水,手指掐上淤青的鞭痕,试图用疼痛唤回被饥饿拽走的理智。
“住手。”
玻璃窗被人大力拉开,有人翻了进来。
男人闪到外面的视线盲区,开口问道:“Reunion的老板?”
“......是我,”女孩应着,“您是哪位?”
女孩警惕地打量着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
中年男性,本地口音,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中等身材。无明显面部特征,无明显身体特征。日常生活中没见过,亦不是不是重点名单上的人。
男人同样打量着女孩,说:“别猜了,我不在你们那份重金兼紫的名单上,也不是来救你的。”
果然。女孩轻叹一口气。虽然没抱多大的希望,但还是感到有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她看得清楚,自己之所以会被绑来,无非是歹徒用她作饵,想把B7钓出水面。不过她与B7素不相识,怕是要让歹徒的计划落空了。
略感庆幸的同时,又深感遗憾——她想不出会有谁愿意来这龙潭虎穴之地救她。
自己已是弃子,组织的人自然不会来。平日里交好的大多是普通百姓,没必要为她冒这种风险。至于警方那边,估计Eris已经打过招呼。
“我也不是绑你来的那一伙的,这个你放心。要不是之前欠了......人情,我才懒得跑这一趟。”男人看到放在一旁的盒饭,“警惕性不错。”
“你被绑的事外面已经知道了,我这次来是替他们探路。”
女孩闻言,双眸骤然一亮:“是谁?!”
“别打听,对你没好处。”男人走上前去用筷子翻了翻那份盒饭,甚至凑近闻了闻,“饭有问题,你不吃是对的。”
他丢了一个正方形小包过来,“用这些垫垫吧。”
小包直直落入女孩怀里。那是一个很小的正方形纽扣包,大多数时候是挂在腰带上的,能装的东西并不多。
女孩打开扣子,里面只有两支浓缩营养针剂和一小盒压缩能量块。
生产日期很新,包装是完好的。只是......
这种食品压缩技术还不是很成熟,制品并没有进入流通。虽然说在这种世道里能搞到什么都不奇怪,但她还是不放心。
女孩看向对盒饭颇感兴趣的男人,能信他吗?他出现的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万一是歹徒派来诈她的怎么办?
研究完盒饭的男人起身,和女孩的沙发保持着半步的距离:“RAN123。你不信我,总该信这个ID吧。”
RAN123,是每年都让她去给赵龙台扫墓的单主的邮箱ID。
因为每年都是同一时间发来的邮件,信件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所以女孩的印象很深。
她调查过赵龙台。
对方曾在军校就读,毕业后调入特战部,五年前在执行“潜蛟”任务时殉职。本人在校在职期间都称得上优秀,但是不如他那位姓白的舍友来得亮眼,不过那位舍友在他们毕业后的第二年去了前线,之后就失去了消息,许是成为了战场上的无名枯骨。
说来也巧,赵龙台仅大她两届,算是她名义上的学长,只可惜医学部和本部不在一个校区,没有相见的缘分。
“我欠的,就是RAN123的人情。”似乎是见她还在犹豫,男人补充了一句。
“您是怎么上来的?”女孩突然开口问。
“嗯?”男人一顿,“外面的空调脚架没拆。”
女孩望着手中的能量压缩块沉默不语。
RAN123,或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起初她以为对方是赵龙台的亲人,或是普通朋友。但眼前这个男人仅凭遗落在外的那些空调脚架就能翻上八楼,还不惊动外面的防守,有这样的身手却不在组织的名单上。而且听他之前说的话,他本可以明哲保身,现在却为了还人情来蹚这趟浑水,那必然是很大的人情债。
承下这么一份情的RAN123想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赵龙台、RAN123、歹徒的首领、还有B7,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边织了一张不可见的网,等她注意到时,已经在天网正中,无处可逃。
“他们给的盒饭不安全,你又怎么证明这些能量压缩块没动手脚呢?”女孩两指一翻,指尖夹着能量块朝男人晃了晃。
“啧,破事真多。”男人不耐烦的啧声,“能在你那小花店连下三年订单的人,真想害你还用等到现在?”
“这正是我不解的。”女孩说,“我的顶头上司都舍弃了我,RAN123却费尽心思想捞我?我身上现在可没有有价值的情报。”
“......你到底吃不吃。”男人声音忽然沉下来,大有一种如果女孩不吃他就强行喂下去的势头。
“谁说我不吃了?”女孩反手将指尖的能量块丢入口中,“味道还行。”
正如男人所说,RAN123想害她的话用不着等到现在,如果送来的是毒药,没准还会送她一个痛快。
反正她不亏。
“......”
男人忽然觉得一阵头痛。算了,反正她吃了东西就算交差了,省得之后那位拿他撒气。
他反手丢了一小瓶水过来,迈步去解房间的门锁——门锁没有经过改装,还是老式的机械锁。
“......你走这边?”女孩问道,还以为男人会直接翻窗离开。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滞,女孩觉得他翻了个白眼。
“我是来探路,不是来探监。”
“哦。”
女孩正想说点什么,男人已经开锁闪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帮她重新锁上了。
房间又恢复到之前的寂静。
倒是有点意外的收获。
女孩靠上沙发闭上双眼。
有人来救自己了,而且组织救援的竟然是不曾见过的RAN123。乐观点看的话,胜率没准是五五开。
可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还要默不作声地照顾店里的生意?能找上大叔这样的人物,动她这样一个小角色还不至于得罪Eris。
……难道是爸爸那边的关系?
一想到自己那位下落不明的父亲,女孩就感到太阳穴疼得直抽抽。
算了。能跟赵龙台搭上关系,不是军部就是叛军,对方要么是赵龙台的战友,要么是设了圈套的敌人。于自己而言也是五五开的局面。
若是他的战友最好,若不是......
女孩摸上自己的脖子,她的脑海中有足够多的、能一击致命的技巧。
不过先前一直以为RAN123中的“RAN”是英文名字的缩写,今天才知道是中文的拼音。听大叔的发音,应该“rǎn”,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字。
时间悄然流逝,四周静极了,静到只能听到女孩自己的呼吸声。
没听到异样的声音,探路的工作应该还顺利吧?
对自己的身手没有自信的话应该不会应承探路的事,像他这样的老江湖,藏身和脱困的办法总是比戏文里的花样还多。
......
不对。
女孩猛然坐起。一般放饭一小时左右就会有人来将她没动过的饭收走,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没有来,甚至连巡逻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她翻下沙发去摸那份盒饭,只能感受到微弱的温度。再朝回廊望去,巡逻人员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女孩大惊,糟了!
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一般,杂乱的脚步声在下一秒乍起!
脚步声一阵接一阵,像奔雷一般向顶楼而去。有不少人跑路过她的窗前,像振翅的群鸟,又像驱猎的兽群。
有几位在路过她窗前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确认她还在之后便移开了目光。
楼上传来枪声,双方交火了。
激烈的枪击声裹着脏话一阵阵传来,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爆炸,陈旧的楼体跟着颤栗,一阵阵地抖落碎屑和灰尘。
女孩窝回沙发里。她咬紧了双唇,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她害怕一泄力就控制不住的呜咽声。
群狼猎虎,大叔恐怕走不掉了。
枪声终于平息。
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推开,为首的男人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人员走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铁制的脚铐,还有一人刚进门就去封朝外的窗。
女孩没有挣扎,乖顺地任他们将铁环锁在自己脚上,又看着另一端钉进墙里。
眼下这种情况,挣扎是无用的。
“好闷啊。”男人在叮叮哐哐的动静中环视四周,“把空调开开。”
滴。
一直跟在男人身边的助手抬手唤醒尘封已久的空调,18℃的数字亮起,冷气从风口中缓缓流出。
上镣铐和封窗的两个手下弄完后朝男人示意,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助手提起女孩的急救箱,开口说:“进来吧。”
拖动的声音,如惊雷一般落入女孩的耳中。
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随着越来越近的拖拽声炸开,每一个细胞都绷紧起来、无声地尖叫着。
“你们......!”女孩咬着牙看向为首的男人。
膝盖上的手紧攒成拳头,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住已经逼到喉头的怒吼。
这些人为了逼她就范,竟然......!
男人笑起来:“对,这个反应就对了。”
“你不是认为不会有人来救你吗?这不是来了。”男人说着,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到门口,“这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尸体被拖了进来,它身上的衣物抹开地上的厚灰,又留下一道刺目的血迹,最后沉入午间日光中。
待手下将尸体摆好,男人拿过女孩的急救箱,走到房间正中的位置,目测了一下距离,又退了一步,才将急救箱放下。
“期待你的答案,小姐。”
男人朝女孩行了一个虚假的脱帽礼,带着他的手下退出房间。
女孩连滚带爬地跌下沙发,不顾一切地朝急救箱跑去。然而没跑两步,就感觉到脚踝被用力一扯,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倒下,撞了一鼻子厚灰。
是刚锁上的脚镣。
女孩一边用力挣着脚镣,一边极力去够红色的急救箱。
大叔还没断气。
他身上的伤不在致命部位,只要及时处理就不会有事。
她可以的,她能做到。
她是军部医学院出身的医学生,曾经在正规医院任职也随部队上过前线,这种伤势她早就能独自处理。
她一定可以的。
锁链反复曲直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指尖始终和急救箱差一指的距离。
微弱的呼吸声渐渐听不到了,从伤口涌出的血液向四周漫开,一点点染透地上的积灰,宣告一个生命的离去。
拳头连续与瓷砖相撞的闷响,一声重过一声,最后化成女性凄厉的叫喊。
响彻整栋旧楼。
十二、
“看着我。”白起一把掐住女孩的后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视线中僵硬的尸体骤然变成一片深邃又平静的琥珀色海洋,从中看不到恶意与戾气,温暖又明亮的颜色。
后颈上的手移到女孩的后背,轻轻地给她顺气:“深呼吸,1,2......”
他轻柔话语蕴含着某种魔力,从应激状态中出来的女孩脱力地抵上白起的额头,额上沁出的冷汗压上白起的刘海,更多的随着她呼吸的节奏落到白起脸上。
“你,”女孩深呼吸一次才稳住颤抖的声音,“你是RAN123?”
白起见她冷静下来,便拉开距离:“是。”
“为什么救我?”
“......”
“RAN123不是你真正的ID,我从情报网里得到的信息......与你不符。”
“......”
白起把身后的药箱拽过来,拉过女孩的手腕解开信息锁,白起从中摸出一贴膏药,撕开包装。
“这个ID你能透露给旁人,甚至明确地肯定我的疑问,说明这个ID追查不到你身上。这都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女孩推着白起的肩,“为什么,要救我?”
手中的膏药轻柔地贴上女孩脚踝上的紫红色伤痕,白起说:“因为我想。”
“......”
“我想救你,所以我来了。”
白起再次抬起头与她对视,坦荡的目光,让女孩嘴边所有准备好的言语都吞回肚子里。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世间那么多用以形容的词语,都无法概括此刻她心头的震撼。
利用价值、身份筹码,又或是阵营间的斗争,她设想过很多RAN123要救她的理由,也做好了毅然赴死的准备,可眼前这人却说“我想救你”。
女孩收回推着白起的手,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思量肮脏又龌龊。
抬手摸上女孩颈上的限制环,指尖感受到异样的烫,白起再度皱起眉。
她在发烧。
虽然说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她的情况不好,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还撑得住吗?”白起担忧地问。
出去的路不好走,如果她的身体撑不住,那他需要改变计划。
女孩点头。之前有人来搜过这间办公室,她将营养针剂和部分能量块放在小包里丢在一个角落,装作大叔不慎掉落的。手上仅剩的能量块很快就吃完了,本就亏空的身体又是泼冷水又被冷风吹着,仅是发烧已经很不错了。
白起没说话,手上飞快地尝试解锁。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已知的方法试遍后限制环仍然没有松开的迹象,琥珀色双眼中泛起一阵不悦。
“陆一。”白起低声叫了一个名字。
“白队。”通讯很快接通。
白起敲了敲限制环:“怎么解开?”
“......这是技安部正在研发的设备,”陆一说,“我们没有底层代码,短时间内有点棘手。”
“能不能在不惊扰对方的情况下接入我这里?”
“......白队?”陆一讶然。白起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要把限制环戴到自己脖子上。
“不必考虑风险。”白起说,“可行性?”
“可以,”陆一那边传来翻找的声音,“我可以获取这部分的权限,可就算是白队你系统,戴上之后还是会被关闭百分之六十七的功能。”
“好,动手。”
白起双眼忽然亮起,盛得比落入室内的阳光还要亮上三分。
女孩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撑着发软的身体,虚握住白起伸向自己脖子的手:“不可以。”
不可以让他戴上限制环。他是目前仅有的战力,等会要面临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风险,不可以在这种地方折损战力。
“再没有系统帮助,你就要撑不住了,”白起说,“没事的,相信我。”
女孩咬唇,她视线越发模糊,但还是固执地摇头,没有松开手。
虚弱的她哪里拦得住决心已定的白起。感觉到白起的手指摸上限制环,随后听到了一声轻响,颈部的束缚感消散了。
感觉到限制环正在被摘下,一阵热意涌上女孩双眼,在抬眸时已是双目潸然。
限制环必然会关闭他身上的系统,哪怕不是全部,也会对他造成不小的影响。她心里很清楚,这里群狼环伺,大部分系统被关闭的情况下,想带着她这个拖油瓶离开得多不容易。
明明仅有几面之缘,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不值得他这么做,不值得。
白起仅是轻笑着,在她的注视中戴上限制环,那亮得粲然的双眸瞬间暗下去。
“陆一。”
“六分钟,白队你撑六分钟就好。”
“好。”
白起挂掉通讯,抬手擦去女孩眼角的泪珠:“感觉好点了吗?”
女孩的瞳孔快速亮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体内系统正常运转了。
“好,我们该走了。”白起站起身,背上他的吉他包,又朝女孩俯下身来,“得罪了。”
“......!”
女孩还未应过来,白起就已经单手将她从沙发上捞起,吓得她赶紧搂住白起的脖子。
白起帮她提了提有些滑落的外套,就算有系统帮忙维持,她的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更何况她的脚腕上还有那么大一道瞩目的淤痕,还是自己带着她比较好。
女孩的视线在他脖子上的限制环停留一瞬,又戚戚然地移开。
白起从吉他箱的侧边摸出一个圆形的小装置,单手转两圈围绕在正中的拨盘,朝沙发丢去。
装置滚进沙发的缝隙,女孩受困的模样再次出现。
一种便携投影设备,能稍微给他们争取到一点时间。
白起走到门边,准备开锁。
女孩的目光停留在房间内的尸体身上,心中刚泛起一丝悲痛,忽然注意到了视线中出现的一串编码,惊讶地咦了一声。
没记错的话,这串编码是......
“注意到了?”白起像是知道她看到什么一样,“刚改进过的‘分身’,还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三。”
“......所以,大叔没事?”
“没事,”白起开了锁,“他那么惜命,压根不会亲自来。你的系统被强制关闭,所以才看不出来。”
“......”女孩咬了咬牙。为什么大叔刚见面的时候不和她说啊?!她真的以为他因为他死掉了啊!前两天她为此差点道心破碎的样子在他人眼里岂不是很蠢?!
白起带着她闪入视野盲区,还空出手给她顺了顺毛。
“你和他经常见面吗?”女孩说。
“偶尔吧。”
“哦,那你下次和他见面帮我给他一拳。”
“好,”白起轻笑着,“一定带到。”
十三、
二人来到楼梯口,白起没有带着她下楼,反而往上层而去。
“下面的路走不通。”白起一边上楼,一边说。
女孩点了点头,没有疑议。她不清楚整体的局势,自然是听他的安排。
“裙子拉链顶端的旁边有一个暗袋,”她指了指自己的后背,“里面有一支药剂,麻烦帮我拿出来。”
白起的动作细微地一滞,空着的手还是很快地覆上去。
女孩清楚地感觉到不同于自己体温的大手在后背的裙头摸索着,不由地脸上一红。
现在这个姿势实在不方便自己反手去够暗袋里面的药剂,不然她不会开口寻求帮助。
好在暗袋并不难找,白起快速抽出里面的药剂塞进她手里。
“谢了。”女孩迅速打开盖子将药剂塞入口中。
白起这才看清那一小支药,是倾力治的一种,分量估计只有五分之一。
这支药是女孩在遇见大叔后立刻藏在身上的,为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她还能保持清醒。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女孩感觉自己的头脑轻松许多。她将手中的空管塞进口袋,说:“限制环应该把你的光学系统关闭了吧?虽然不会影响视野但也探测不到巡逻的人。往上的路,我来帮你看。”
二人飞似连上四层,白起没有避开楼道里的探头,陆一他们干扰了监控。
“去顶楼?”女孩问,“前方一米,左侧。”
“恩。”白起应着,一拳直往左侧刚冒头的巡逻人员脸上招呼。
蕴含罡风的拳头重重砸在对方脸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起夺了枪,正要欺上前来又被白起一脚踢开,随后被白起一枪爆头要了性命。
巡逻人员的枪支没有装消音管,突兀的枪声在楼里回荡,惊动了安静的群狼。
女孩不自觉地抱紧了白起的脖子。刚才在上楼的时候不是没有正面遇到过巡逻队的人,但白起都处理地很小心。现在贸然开枪,或许是发生了别的变动。
“那边!”循声望来的人瞬间就发现他们的踪迹。
白起回身飞快上楼:“监控干扰的时间要到了。既然都要被发现,不如把动静闹大点。”
女孩刚要说话,另一层的巡逻人员已经堵到了楼道口,黑洞洞的枪口一致朝向台阶下的二人。
白起瞬间抬手,手腕上的飞索飞出,只见他用力一拽,便带着怀里的人儿从人墙上方飞过。
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起抱着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听到身后一声巨响炸开,白起此时已经带着她蹿了出去。
她从白起的肩头朝后望去,炸开的火舌灼花发黄的墙壁,血液和义肢残骸结结实实地在楼道口糊了一圈——白起在抱着她飞跃的时候还不忘丢下一颗手雷。
“会用枪吗?”白起放倒两个巡逻人员后问她,“你的学校是军部下属的,应该设有有射击课。”
“会一些,但没你厉害。”女孩老老实实地说。在校时她的射击成绩不算很优秀,更因为受过的系统训练,所以她看得出白起的枪法有多出神入化。
“没关系,”白起步伐没停,把夺来的枪塞进她手里,“后面的路程我顾不上身后,视野和后方都交给你了。”
“十二点钟方向,窗台下四人。”
女孩的话音刚落,白起便朝她指的方向连开数枪,继续往顶楼而去。
这栋楼的楼体是略长些的回字构造,中间开了天井,楼梯开在右上角和左下角,一共有十六层。
敌人部署在每层楼的人数是固定的,大约在十五人左右。装备比小哥精良,但是在格斗技巧和战斗意识上小哥胜出他们太多。
自己一开始身处的房间在八楼,小哥带着她连上四层,在十二楼扣下了那声叫醒整栋楼的枪响。紧接着连闯三层,中间并没有完全抹杀每层楼的敌方人员。
也就是说,他们身后还有下十二层几乎没有折损的战力和中间三层的残兵在紧追不放,只有她们二人的情况下,走出这栋楼的概率微乎其微。
女孩想着,目光不由落到白起身上。
因为剧烈运动而不断冒出的汗水顺着俊秀的脸庞滑落,明亮的琥珀色双眸中尽是势不可挡的锐意。
说是把视野和后方交给她,实际上需要她的时机并不多。
他总是能在敏锐地发现扑上来的敌人,往往是自己刚要开口,他那边已经结束了战斗。
......我出发前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女孩不由地想。本以为是困难重重,现在她却有种满级大号碾压新手村的轻松感。
显得她真的像个挂件。
“两点钟方向,两人藏在门后。”
紧随着两声枪响,十五楼完成清场。
白起难得地没有着急上楼,而是沿着回廊踱步。
“能看到1602附近的部署吗?”白起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借着开往天井的窗朝上看去。
上边就是最后一层楼了。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已经引起了顶楼的注意,却不见楼上有增援的动静,到底是她们闯得太快,还是对方在顶楼做好了请君入瓮的准备?
女孩抬眸朝上望去,却拧紧了秀眉:“没有人。”
她环视了一周:“楼上一个人也没有。”
白起闻言也皱起了眉。这个瓮,或许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楼下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白起迈步朝楼上而去。
十四、
白起一脚踹开1602的门。
与女孩之前所待的房间不同,这里朝外的两扇窗大开着,大部分东西都已被搬走,只有一张旧的办公桌和几盆绿植。
眼前此景白起倒是丝毫不意外,他刚转身要走,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退回房间内并重重甩上门。
他快步走向办公桌,甚至顾不上桌面的薄灰 ,单手在上面一按就带着女孩翻了过去。
办公桌翻到的同时肩上的吉他箱应声而开,白起把女孩抱成一团紧紧地锁在怀里,两人一同躲在箱后。
女孩刚想抬头问怎么了,下一秒却听到比滂沱大雨还要震天动地的枪声。
真正意义上的枪林弹雨,席卷这方小小的房间。
枪声和碎裂声不绝于耳,女孩被白起摁着后颈压在他怀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的心跳声。
稳健有力,节奏平缓的心跳声。
该怎么形容因为这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而产生的安心感才好?就像夜深之时忽降暴雨,窗外树影被风摇得像是即将脱笼而出的野兽,而你窝在干净温暖的被子里,鼻尖嗅到的是洗涤剂的香味,心里在想第二天一早去吃什么早餐。
女孩此刻体会到的就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安心感。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突发状况,至少曾经面对过。
纷繁的枪声终于停息,女孩刚抬头就撞上白起的视线。
“还好吗?”
“没受伤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轻声询问对方。
莫名的尴尬漫上女孩的心头,她快速地移开目光:“......我没事。”
“恩,我也还好。”白起说。
咛——
外面传来扩音器的啸叫。
“两位贵客没伤着吧?”头目的声音响起,“这么晚才打招呼,是我招待不周。不知道刚才的闯关游戏,两位玩得是否开心?”
白起没有应答,女孩也任由他抱着,静观其变。
“嗯?”对方默了一瞬,“我知道小伙子你的本事,刚才也没真朝着你们打,你我难得一见,就别装哑巴了。”
白起这才松开女孩,取出吉他箱中的突击步枪站起身。
朝向天井的窗户玻璃已经被打碎,门板和墙壁上也全是弹孔,遍地狼藉。
对面及两侧的回廊上自然是站满了人,连下一层和上面的天台也满是指向1602的黑洞洞的枪口。
男人见白起站起,咧嘴一笑:“果然是你,特遣B7。”
本在好奇地打量着防弹吉他箱的女孩抿了抿唇。
她多少有些猜到了。
他的身手矫健敏捷,枪法弹无虚发,战斗风格也很符合组织内部对B7做的人物侧写。
但她已经拆穿了他的一层身份,再拆一个多少有些不合道义。
白起冷笑:“你手下的这支兵,配不上‘强悍’之名。”
他的话音一落,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染上了一股怒意。
“哦?原来你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头。”头目双眼一眯,“见到我,你似乎不意外。”
“见预料中的人,用不着意外。”白起扫视一圈,似乎在打量那些端枪的敌人,“在前线的时候交过几次手,多年不见,没想到竟然退步这么多。”
挑衅的话语瞬间点燃压抑的气氛,各处都传来辱骂声。
他才摸过几年枪?口气倒是比天还大!
他妈的,劳资上战场的时候你小子鸟毛都还没长齐!
当年要不是没找到他,他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放屁?!
“行了行了,一群老家伙,跟娃娃生什么气。”头目制止骂声,“你应该不记得我才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不及这窗台高。”
“不想被人找到,就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脾气倒是挺像你爸,”头目像是想起什么,“当年他要是没拒绝我的合作,他现在也能像宋志海一样安全卸任,在军部的保护下悠哉悠哉地过他的退休生活。你妈,也不至于火场横死。”
“......”
“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慢悠悠地继续说,“当年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女孩的视线有些模糊,药效比她预期地还要短。
那支倾力治里她掺了别的药物,作用类似于肾上腺素,但还在实验中。
现在药效过了,过度消耗又被药物强行刺激的身体,就算有系统做支撑也有些撑不住了。
她抬眸朝白起望去。烧还没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和凸起的青筋。
自从对方提到他的父母,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沉了下来。
这种名为仇恨的情绪,她很熟悉。
女孩握着桌沿撑起身来,柔软的手指去掰那紧握的拳头,烫人的温度惊得白起回头望向她。
“冷静一点,”女孩望着他的双眼轻柔地说,“他在等你被情绪吞噬。”
白起紧绷着嘴角,扭过头朝对面看去,轻轻地握了握女孩的手。
“哦,倒是忘了小姐还在了。”头目的双眼一亮,“发烧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白起上前一步将女孩挡在身后:“用不着你挂心。”
“倒是比你爸体贴。可惜,你要是没这么体贴,我都找不到她。”头目故作惊讶地说,“现在这个世道,租房合同怎么能连续三年呢?何况那之前还是你妈名下的房子。”
“既然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就要把过往的一切都抹掉。”男人笑眯眯地朝自己的太阳穴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他在嘲讽白起不够心狠,给自己留了把柄。既然选择了要做黑暗里的厉鬼,就不该也不配怀念温暖的阳光。
白起刚想说些什么,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两则小弹窗,脖子上的紧束感消失了,体内的系统也正常运转起来——限制器解除了。
“说来也巧,我和小姐的父亲还是老相识。”头目自顾自地说,“本来没想动你,谁让他抓了宋志海。给我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自然不能让他过得太痛快。正好Eris想除掉你,我刚好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还能试试看能不能把你那失踪的爹引出来。”
“虽然没能看到父女重逢的动人戏码,不过钓上的这条鱼,也足够大了。不知道B7你刚看到小姐的时候,有没有回忆起痛彻心扉的滋味呢?”
男人阴恻恻地笑起来,他真的很满意今天的收获。
他一抬手,四周的士兵便朝白起二人压来。
白起带着女孩退到窗边。现在正是下午日光最烈的时候,阳光落到他们肩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了,我还有个疑问。”男人突然开口,前进的士兵停下脚步,“我拿到的‘潜蛟’名单上明明有你,怎么你没来?我当时可是给你准备了好一份大礼。”
白起没回他的话,反而是看向身侧的女孩:“相信我吗?”
女孩的意识昏沉,没倒下完全是在靠意识强撑,尽管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
“好,”白起替她拢了拢滑落的外套,“我知道一处开的很好的百合花田,下次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你——”
女孩的话刚说出口,就感觉肩膀被用力一推,疲软的身体不可控地栽出窗外。
刺目的阳光映入视野,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空荡荡的袖管被风胡乱拉扯,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不停朝天空伸去,却离天空越来越远。
你喜欢百合?
明年花开的时候,你还可以来。
一道稚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响起,来自一份久远到所有细节都已经模糊的记忆。
你到底,是谁?
苦撑多时的意识终于溃散,女孩在炫目的阳光中闭上双眼。
今天的风,好轻柔。
扑通。
轻巧的身影落入怀抱,顾征长出一口气。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他抬头望向顶楼的方向,“别总是给我安排苦差啊。”
十五、
死到临头才想到壁虎断尾?不觉得太晚了吗?一命换一命的爱情戏码已经过时了,白小公子。
......还笑得出来,心理素质倒是不错,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你以为我没发现外面街上的动静?你的人进不来的,你的计划很愚蠢。
咬钩了都不知道,“愚蠢”这顶帽子你还是收回去吧。顺便告诉你,宋志海不是钓你的饵,从你决定进城开始,就已经在我的瓮中。
你!
四边都封好了才能叫包饺子。行了,解答时间结束。原军部独立团三营七连一级军士长、特遣署特别行动队特遣B7,本名白起,请诸位赐教。
潜蛟这个任务,我替你去。
不行。
不行?!那你告诉我,你这一身伤要怎么去执行对我军来说至关重要的暗杀任务,你现在连下床都做不到!
......
我知道你在查什么,可前提是你得有命查!
......不行。之前的任务里我故意露出踪迹,他现在一定已经注意到我了,你去只不过是替我去死。我的身体不用担心,我会在任务出发前恢复好。
所以你想去送死?
......
我家也认识一些人,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份。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比我强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事实。白起,你的过往和你的身份注定要背负比我们更多的责任。你可以一意孤行,可以不给自己留任何的后路,可你不要忘了,我赵龙台不仅是你的同窗,还是你的战友!没有那一位士兵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去送死!
那你呢?!你妹妹的死呢!望海市的城防部署到底是谁泄露的你不查了?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就算爬也要爬回望海的!!
.......
潜蛟的出发时间改变了,今晚就走。你的身份卡我先拿走了,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喂!赵龙台,赵龙台!你给我回来!
我拿到入职通知了!起哥!我拿到技术安全部的入职通知了!我是组里年纪最小的,甚至比上一位师兄还小两岁!
面试的时候我和部长提了我最近在构思的新设备,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是天才!他说我是天才!
我就说这个职位非我莫属!你看着吧!你我的目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实现!
哇!
白起,看到了吗?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女孩子!
听说是对面医学院的院花!我靠,真漂亮!
喂,喂!你发什么呆啊?被学妹美住了?你白大帅哥也有坠入情海的一天啊!
你是白起?倒是和温苒有些像。初次见面,我叫宋志海,是你爸爸的战友。
滚。
这臭脾气,铁定是随你爹。我这有两封信,你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我滚。
......
你怎么不回家啊?我可找了你好一阵!要不是你替那姓张的出头,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在街上称王称霸上了。啧,也不知道温苒见了得多伤心。
住口。
哦,你不爱听,那就不提了。
......为什么要让我去念军校?
你爸是在战场上死的,牺牲本就是军人的义务,倒也谈不上遗不遗憾。可你家的那一把火,你真的能释怀?没点实力可越不过你爸设的防线。同样的,街上混来的势力,也摸不到真正的幕后。
你可以不管我。
......我欠了你家一条命,总不能下去给你爸妈还人情吧?
......
你挺爱吃辣的吧?巧了,我老婆烧得一手好川菜。我还有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儿子,他叫宋琛,性格外向爱交朋友,学习成绩不错,游戏也打的很好,你跟我回去不愁没人陪你玩。
怎么样?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小起。
......妈妈。
小起乖,穿过这条走廊,去找爸爸。
妈妈你呢?
妈妈就在这里等小起。
不行!妈妈和我一起走!
小起听话。
我不要!是因为那些闯进家里的人对不对?!是不是只要把他们赶出去妈妈就不赶我走了!我一个人也可以保护妈妈!
好孩子,妈妈非常感谢你有这份心。可你才九岁,还有许多东西没有看,还有许多真挚的感情没有感受,你还没有真正认识这片天地。
!
不要用风推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不要犹豫,大胆地走吧,我的孩子,妈妈永远为你骄傲。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白起,今年八岁。
你爸爸和我爸爸有事要谈,妈妈让我带你玩一会。你想玩什么?现在流行的游戏我这里都有,或者,你对航模感兴趣吗?
唔,想看花?可以,我带你去。
品种很多?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百合。院子里的花大部分都是我妈妈在打理,她很上心。
你喜欢百合?那可以多看看。
......花期过了。明年花开的时候,你还可以来。
“唔。”
白起甩了甩脑袋,将那些杂乱的回忆抛远,落下几滴血星。
他抬头朝前望去,入目的是熟悉的雕花门和门牌号。
花店后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按照计划,他一人进入大楼救出身为人质的女孩,然后顾征会带着特遣署的人来帮他收网。为了防止对方绝地反扑,他们故意给对方留了口子,在特遣署的围追堵截下,对方必然会撞上NW布好的网。
于对方而言的背水一战,战况自然比在翔安大厦的时候激烈得多。白起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打倒最后一个敌人,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早在特遣署的卧底任务之前,他就怀疑宋志海有异样。但是手上的证据不够,他必须要进到幕布后的更深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退休而警觉下降了,宋志海露出的痕迹越来越多,几年下来,白起摸到不少线索,一路追查上去,直指他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可那也是最后的真相。
白起很快就将得到的结果整理好上报给军方高层。本来他应该无缘参与宋志海的抓捕行动,但是最后下达的命令却是,由他来组织这场抓捕。
白起当时觉得好笑。
宋志海并没有明面上那么信任他——宋家的鞋柜里有他的专属拖鞋,可门上的信息锁却一直没有录入他的开锁信息。
他永远不可能真正意义上地踏入宋家。
但执行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白起很快就指定了一份计划,他坚信能钓出比宋志海更大的鱼。
所以从那份高层名单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布局了。都什么年代了,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一块U盘的传递能比内部信息通道快吧?
结果果然如他所设想的那样。
今日在大厦内与他对峙的人,是叛军中的一位上校。早年为叛军培养出一支以强悍闻名的特种部队,因伤退下前线后成为情报工作的主负责人。
僵持许久的战局,将因他今日的落网迎来拐点。
这中间倒是扯了不少人进来陪白起演戏,不过大多是不知情的。也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比如宋琛的死。
他本想在一切落幕后和宋琛谈一谈,也在宋琛周围留了眼线,可宋琛的决绝远超出他的预料。
白起和宋琛之间谈不上“亲密”,但也不至于说“疏离”。虽然不在同一部门工作,兴趣与专长也不是同一方向,两个人在大局和时事的看法上却是一致的。
宋琛与他,走的是同一个道路,望的是同一个目标。
视野中的信息窗突然滚动。
顾征:顺利收尾,任务结束。
顾征:你人呢?
顾征:你的伤势不轻,快报坐标。
白起深吸一口气,强行拉起身子,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了。
女孩的父亲是一位有望的义体改造医生,与白起父亲是旧识。
两人当年谈了什么,白起并不清楚,只是从父母的交谈中拼凑出“女孩的父亲希望白家能在他离开后关照一下女孩”这个结论。
只是谁都没想到,白家的那把火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彼时白起九岁,那天下午,突然有一支武装力量闯入家里。对方的作战风格强悍又迅猛,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尖刀,直接刺穿家里的安保力量。
而父亲早已去了前线,不在家中。
在最后的火力掩护下,白起和妈妈来到密道口。
如果她们一起走,很快就会被追上。
妈妈温苒很冷静地下判断。
适逢乱局,她早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突发情况的心理准备,但那是她的选择,孩子没有与她一同就义的义务。何况白起还那么小,她舍不得。
所以温苒决定留下,多给孩子挣一丝生机。
白起自己也很清楚,就算妈妈没有Evol,她也不会和自己一起走的。
从庭院中传来的第一声枪响时他就意识到了。
白起刚从密道出来就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军部人员。他从后视镜望去,被称作“家”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火海,自己曾经熟悉、珍视的一切都变成一堆不可复燃的尘埃。
白起被安排在另一处住所。父亲已经不再回家了。
新来的管家和佣工都很可怜白起的遭遇,对白起很热情。起初,白起还会努力表现,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坚强懂事,希望能借此拉回一点自己在父亲心中的评价。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回还的余地。
从那之后,白起开始打架、逃课,甚至在街上混出名声。他一直紧绷的情绪和不良的风评让住所中的人都不敢轻易和他搭话,本就冷清的住所变得越发压抑。
最后白起干脆不回去了,直接睡在盘踞的仓库里。
这个时期的白起的想法很容易读懂:他只想复仇。
他招摇过市,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以自身为饵,坐等自以为是的螳螂或者黄雀上门。
来一个杀一个,有一个算一个。白起就是这么想的。
那场大火仍未被扑灭,白起依旧生活在名为“恨”的火中。
可是没有人来。
昔日对他性命趋之若鹜的杀人凶手似乎已经对他失去兴趣,白起静待了足足两年,没等来自己的仇人,反而等来了宋志海。
还有父亲阵亡的死讯。
“街上混来的势力,也摸不到真正的幕后。”
宋志海的这句话才是他答应去读军校的直接原因。
抛去“白家少爷”的头衔,他自身的重量不足以让天秤产生一丝一毫的晃动,他必须提高自己身上的价码。
至于是如何踏上正在走的理想之路,白起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有“顿悟”,没有“醍醐灌顶”,思想的变化并没有旁人所想的那般令人悱恻惊心。
那是一种潜移默化之下的影响。许是因为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人生的骤变、又或是因为小时候的他是真情实感地憧憬着身为军人的父亲,等白起的意识从浑噩的长梦中醒来时,他的灵魂早已做出选择。
就好比望着月亮深夜行路,待到天亮时回望,不管是群山还是江河,都已在自己身后。
那场火熄灭了吗?从未。
只是它已经不能将白起完全吞噬了。
白起只允许它在自己心底的一小块地方燎原。
一块名为过去的地方。
与女孩的重逢是偶然——那是一次擦肩而过。
白起和赵龙台他们一起往外走,遇到了来他们校区办理手续的女孩。
只是一眼,白起就认出她了,哪怕他们小时候只见过一面。
白起那时才明白,自己心中总是挥之不去的情绪应该称之为什么。
但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走上这条信仰之路时白起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以身证道的准备。他没想过要去女孩的身边。
且不提那怦然心动的感觉孰真孰假,像他这种与死亡结伴而行的人,根本没有谈“爱”的权利。
所以白起只是看着。
哪怕发现女孩也是他的同路人,他也没有邀请她加入自己的队伍。
他所做的,仅是通过韩野让女孩租下自己母亲的名下的房子,以及帮她挡下闻着味寻来的鬃狗,尽可能地保护她的安全。
他所能做的,仅此而已了。
白起自顾自地画地为牢,在这个自建的牢笼中一退再退,许是连旁观的天神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女孩被绑了去。
按照白起原本的计划,从NW地下总部出来后对方应该会立刻找上他。长则三天,短则一瞬。
可他在店门口站了十多分钟,都没有任何可疑的事发生,就在他想是换个地方还是今天到此为止的时候,韩野的电话打了过来。
原来对方不是没找上他,而是直接越过他,找上他想保护的人。
白起几乎没有犹豫,在听完韩野说完话的刹那间便决定由他亲自去营救。
既然他做到这个地步仍不能阻止风险找上女孩,那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在她身前。
天知道白起在大厦中看到缩在沙发上的女孩的时候有多自责,又有多庆幸。
差一点点,他就犯了和父亲一样的错误。
还好,还好这次他赶上了。
十六、
尽管身体无一处不在生疼,白起还是强迫自己迈开步子。
还没到女孩认出他的时机,至少现在不是。
“明知道是陷阱的地方都敢孤身去闯,却不敢敲我的门?”身后的雕花门门被猛然推开,女孩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室内温暖的灯光越过她瘦弱的肩膀落在白起脸上,映亮那抹没来得及收走的错愕。
她在门后等了好一会,本以为他会来敲门,结果他只是看着她的门发了会呆?!
他既然能查到自己被绑去哪里,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住在这。伤成这样也不愿意找她求助,到底是不相信她的人品,还是不相信她好不容易才考下来的医师证书!
白起愣了好一会,才确定看到的不是他的错觉,眼前真的是女孩本人。
她换了一身衣服,露出来的胳膊上贴了不少药膏,好在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应该是退烧了。
三花猫从店里蹿出来,围在白起脚边着急地喵喵叫个不停。
“我......”
白起的话才开了个头,女孩就已经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把他架了起来:“救死扶伤是每一位医生的义务,有什么话等我给你做完治疗再说。”
“而且你说了要带我去看花,可不允许你再食言了。”
“……再?”
“每年春天,我都会去你家。”女孩架着白起在门前站定。
“......”
“那栋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丢空着,没人敢进去住。每次路过,我都会想起你们家后院的花,后来实在忍不住,擅自进去了。”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房子翻修过,但是没有人住,空荡荡的,比鬼屋还吓人。”
“没有人住的房子,后院自然也不会有花。我顺着小时候的回忆种了些,好在长得还不错。”
“可是我能想起来的花都落完了,你还是没回去。”
“......”
“我想可能是我记错了,所有我挑了在不同季节开花的花,把它们都种了下去。想着你回去的时候,总能看到一朵花是在等你的。”
“可你一直没有回去,”女孩顿了一顿,“这么算,你可是放了我十多年的鸽子。”
“所以,你还要走吗?”女孩直勾勾地看向白起,言语中夹带着质问,大有一种如果白起说他要走就直接把他甩下的架势。
白起轻轻地摇了摇头。
尽管她在努力遮掩,但是白起还是看到了。看到她紧抿的嘴角,看到她颤抖的指尖,看到她几近欲哭的眼。
他已没有继续留在为自己而建的牢笼中的必要。
得到满意的答案,女孩粲然地笑起来,一滴泪悄然滑落。
猫咪已经在店里催促,她架着白起走入自己精挑细选的灯具落下的柔光中。
雕花的门关起,将外面斑驳的血迹截在柔光之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