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个月里下楼买了上千杯咖啡，在楼层间飞奔分送无数文件，在碎纸机旁处理了数不清的使徒公司的合同后，Nerv终于通知真嗣他能在新年结束前放个假了。距离学校放寒假还有两周，真嗣对突如其来的空闲有点不知所措。
       真嗣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日程塞得满满当当的了，现在碰到一个下午的空闲，都像是偷到了一个假期一样。虽然忙起来也有好处，他终于能有个规律的睡眠了。不过借着假期，真嗣觉得能再有那种独自拥有整间房子的感觉也不错——虽然实际上他并不会怎么离开自己的房间，但没有人会妨碍他这样做的感觉总是好的。
       这天下午，真嗣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厨房，第一次试着自己冲咖啡。不过在谨慎的品尝了几口后，他发现自己没试过是有原因的。还好，明日香的电话拯救了他。明日香总是听起来很生气，虽然真嗣一直分不清她到底是对自己还是这个世界不满，但是他猜这两者大概是混合在一起的。不过他还是记下了明日香圣诞假期回来的航班号和时间。
       “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在一大串对同学的抱怨后，明日香问道。
       在等着自己咖啡冷掉，好减轻倒掉它罪恶感的真嗣吃了一惊：“哈？你在说什么？”
       “你在半个小时里都没有发出你那可悲的声音了。你是不是没在听我说话？”明日香听起来十分生气，但还是愿意给真嗣一个辩解的机会。
       “什……我当然在听你说的。你在聊和你一起做生物学项目的人。”真嗣说着把咖啡倒进了水槽。咖啡的苦涩还回荡在真嗣的口腔，令人不快也让人回味起喝过的那些杯好咖啡。
       “没错，我真想不通为什么我老是碰到白痴。我还以为一旦摆脱你，我就会摆脱这种恶性循环。”明日香恼怒道。
       真嗣翻了一下走廊架子上的外套口袋，无声得回应道：“我那时候也没让你一个人做所有事啊。”不过他很明智地把这句话留在了心里，转而低声安慰到：“这就是坏运气吧。”他确认好靴子还在门厅后，回了房间。
       明日香提高了声调，而这通常意味着“你死定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真嗣，爬上楼梯到他的房间。 “我会告诉阿姨你年底回来的。” 一直以来叔叔阿姨都假装真嗣不存在于这个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真嗣的阿姨甚至叔叔都很喜欢明日香。不知道为什么，真嗣闷闷地想。
       在电话那头，明日香警觉地说：“你不会想先挂掉我的电话吧？”
       真嗣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外套，意识到明日香说的好像没错：“呃，是的。我要出门了。”他都回忆不起上次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时候了。
       “出门？”明日香挤出这个词，好像努力思考了一下这两个字“去哪？”
       “呃……”真嗣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空说，“去喝杯咖啡。”

       真嗣没想到这个时间咖啡店居然排起了队，咖啡师们都在忙着。这让他有点不安，还好队伍行进得很快。当真嗣站在柜台前时，薰愣了一下，立刻从心不在焉切换到精神抖擞，接着马上笑得像知道自己的助学贷款都还清了一样。
       薰拿起印章笑着问：“这假期可过得太快了，你是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吗？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真嗣心虚地把集章卡塞给薰，眼睛小心地瞟了一圈身旁，生怕有人质疑为什么自己能拿到这么多的章边说，“没什么事情，我从家里过来的。”
       薰流畅地和操作咖啡机的同事换了个位置，对跟着他走到咖啡机旁的真嗣说：“小心今晚可能会下雪。”看着真嗣的眼睛，他又笑了笑接着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来看我。”
       真嗣咬了一下嘴唇想压住脸颊的飞红：“你能回得了家吧？”看见薰把奶油罐放下好奇地看向自己，真嗣补充道：“我，我是说，如果下雪……”
       “当然。”薰笑得更开心了，一边往马克杯里加着手边的东西问，“这周一起去天文馆怎么样？”
       真嗣小心地拿起杯子，好奇地看着它的顶上的泡沫。“可以。下周我有一些……事情。”真嗣手抖着说。薰已经开始制作下一单饮料，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希望你一切顺利！”薰在真嗣身后说到，“我回家之后再和你确定时间。”
       真嗣点了点头，把咖啡端到了一张空桌上。有个瞬间，他都要为自己在社交上的进步自豪到想发信息给明日香报备了。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他的状态依旧算不上正常人，不过能这么想想也不错。
       回家的路上，真嗣遇见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幸好周五的天文馆是个安静的地方，这让经受了一上午交响乐轰鸣的真嗣松了口气。更别提他已经因为期末的考试压力，几天都没能睡好了。这安静的氛围，让他几乎都有点想要好好在这睡一觉了。
       坐在座位上抬头看着数不清的繁星，真嗣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是在梦境中了。要不是薰时不时在真嗣耳边低语着天知道他从哪学到的知识，真嗣大概已经要分不清现实和梦了。
       他们在围绕着穹顶的展馆中一间一间地逛着，每个房间都会停留下来看看，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安静。当他们走到一个顶上悬挂着行星的走廊，高高的落地窗外是明亮、白雪纷飞的世界，真嗣的眼睛落在了薰身上：他微笑着，黑色套头衫上大大的浅黄色星星们非常醒目。
       “你和这很搭。”真嗣脱口而出，薰闻声把眼睛从金星的模型上转了过来。
       真嗣觉得这应该是句无关紧要的话，但薰却回头盯了他好一会儿。薰充满生气的双眼盯着真嗣说：“你有酒窝。”好像在宣布什么很重要的发现。
       真嗣挤出了局促的笑声，躲开了薰的视线：“什么？”心里发出疑问：我又不是第一次在他身边笑。
       应该不是第一次吧？真嗣犹豫起来。
       薰没有回应，他轻轻地碰了碰真嗣的胳膊，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望远镜？”
       那间展馆看起来非常昏暗，能阻隔薰的凝视，于是真嗣点点头：“望远镜。”

       不知道逛了多久，他们俩才决定在天文馆的餐厅吃上一顿严重推迟的午餐。薰突然问道：“竖琴和年迈的父母有什么共同点？”
       真嗣为了上午的排练并没有吃早饭，实际上他都记不起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他没再费力气，只是看着薰等他揭晓答案。
       “因为他们要求都很严格而且上下车都很困难。” 真嗣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为薰只是在抬头看了看就笑了起来，“好嘛，让我再想一个……”
       薰咬住嘴唇，眉尖因为认真思考皱了起来，他的样子让真嗣一时间都忘了要吃东西。
       “为什么考古学家老是为自己的工作感到沮丧？”
       “和……印第安纳·琼斯有关系吗？”真嗣试着回答。
       “因为他们的职业生涯完了（是一片废墟），”薰咧嘴一笑，似乎很高兴听见真嗣的笑声。吃了几口三明治后，薰又突然抬头。“鸽子和啄木鸟会生出什么？”
       真嗣终于咬了第二口三明治，他放下三明治决定满足薰：“什么？”
       “一只在信送到的时候会敲门的鸟。”
       这太没道理了，真嗣笑得双肩颤动想着，感觉薰努力想冷笑话的样子比这些笑话有趣多了。好不容易控制住呼吸之后，真嗣问：“这些都是你看来的吗？”
       薰带着一脸骄傲拽长了尾音：“大概吧。”
       真嗣抬头看着薰，感到自己的脸都笑得有点疼了，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愉快：能开心地注视着一个人，并不会想要转开视线真是太好了；虽然不知道这种感觉能持续多久。
       借着兴奋的情绪，真嗣前倾向薰问到：“换一个灯泡需要几个民谣歌手？”
       薰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渴望和忍耐的表情，真嗣又回靠向后，举起三明治说：“两个。一个换灯泡，另一个得唱一首怀念老灯泡的歌。”早几个月，光是想到要讲笑话，真嗣大概就要尴尬致死了。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薰笑得停不下来，向真嗣保证他是他们两人中最有幽默感的那个。花光了勇气的真嗣又开始吃东西了，这次他吃完了自己的午餐。
       “你累了吗？”薰在他们俩离开餐厅，开始上楼梯回博物馆楼层时问道。
       “我没问题。”真嗣真诚地说，不过他估计今天回家之后能睡上最近最好的一觉。
       两个人回到一楼的时候，薰拉了一下真嗣条纹衫的袖子，把他带到自己的左手边。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手变得很靠近，牵手也变成了一个共同的默契选择。
       在沉默把空气中的沉重感驱散后，薰说：“我想我们可以在天文馆在逛一会。”
       真嗣无声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也不错。”
       薰温柔地握了握真嗣的手，轻声说：“你笑起来很好看。”真嗣睁大双眼看着薰，感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要从薰的手里滑开。
       但薰回看着真嗣，用令人安心的微笑回应着他。真嗣也不禁用微笑着回应薰，虽然依旧有些许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