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630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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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DC Comics jason , todd,damian , wayne
标签 damijay
文集 Damij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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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
30
2020-8-6 20:16
- 导读
- AU,没有去到哥谭的奥古米和没有成为罗宾而是被丧钟捡走培养的杰森。
Summary:Damian本来应该杀了Jason,他们之中本就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可他又想,如果他动手了,那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坐在床边压低嗓音为他念幼稚的童话故事,也再不会有人背着他走在夜幕繁星下……
补档,首发于2019年9月
Jason在中东某个连公共厕所都没有门的小镇上和人殊死搏斗的时候,Slade正穿着橙色大花裤衩,躺在遮阳伞下享受比基尼美女递过来的冰啤酒。他的女儿就在不远处打着沙滩排球,马尾一晃一晃地吸引男孩们的目光,还有个坏家伙对着她吹起了口哨,打量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头饿了三天的丑陋豺狼,他很不满意这点。可还没等他上前挖掉那个不尊重他女儿的混蛋的眼睛,就听到手机铃声在疯狂尖叫,青年毫无感情地念着他的大名,烦得不行。
他挂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难得良心大发,觉得说不准是对方被人打爆了屁股,正在火烧火燎的寻求帮助。他虽然没办法赶回去拯救他的得意门生,但是好歹还能听到两句遗言,安排下后事,也不枉费师徒一场。这样想着,Slade一手扭着那坏家伙的瘦胳膊,一边按下了通话键。
没想到对面先他一步吼了出来,亲切地问候了他。
“你是不是哪里有点毛病?!!”信号不稳定造成的电流里有着爆炸和太过年幼的嘶吼,随后便是子弹打在某种金属上的刺耳噪音,Jason气喘吁吁的声音隔着半个地球从手机里冲出来,“你是疯了吗管这怪物叫孩子?是你终于完全瞎了还是你已经老到看见个矮不隆冬的玩意儿就喊孩子了?!!”
夏威夷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椰子树的叶子随着风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Rose就站在遮阳伞下和新认识的女孩聊着天,夸赞着对方的泳衣,欢声笑语蹦蹦跳跳地跃进耳朵里。Slade眯着眼睛,冷静地看了眼通话界面,免提的按键没有亮起,秒数跳动着,枪林弹雨通过现代科技准确无误地扰乱了平和的度假时光,那头的青年还在燃烧着愤怒骂骂咧咧,用自己的喉咙取代了扩音喇叭,且词汇量惊人。
“你听上去还不错,”他在青年的语言艺术到达下一个高度前开了口,“好好干,Jason。”并在对方给出反应的空档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拉黑,关机,所有步骤一气呵成。
被他捏住手臂的家伙惊恐地瞪着他,他难得有心情微笑解释,“生意。”然后一拳头揍上了那张猥琐苍白的脸,欣赏着在那个瞬间被挤压在一起的五官。
在听到电话里急促的忙音后,Jason当时的心情用“满腔怒火”来形容都略显单调了些,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再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能阻止那句阿拉伯语的本地脏话脱口而出。怪物小孩再度冲了过来,伤痕累累,夹杂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黑暗里的绿色虹膜反着光像是狼,锋利的刀刃破开空气发出嗡鸣,卷起一阵阴森森的凉意。Jason下意识地躲开,刀尖擦着他的喉结而过,划出了浅浅的血痕,刺痛感戳着神经,还没等他给予反击,就听到了一声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冷笑。男孩的衣摆盖上他的脸,不算柔软的布料上沾着沙土,遮蔽了他的视线,小小的身躯灵巧地翻过他的肩膀,下一秒,Jason听到了冷兵器没入筋肉的闷响,骨骼脆裂,铁锈味在房间里炸开。
“啊,糟糕。”
Jason回过头。男孩的双手握着刀柄,发狠地用力往前捅着,平静的双眼里没有情绪起伏,仿佛手底下的不过是一坨没有生命的肉和脂肪。被撕扯成破布条的窗帘静悄悄地,月光从间隙透进来,照射出墙壁上一只扭曲抽搐的手臂,那道黑乎乎的影子挣扎了几秒,就永远地平静了下来。男孩低吼着把刀抽出,带出一道扎眼鲜红的粘稠液体,直直地溅射到那张稚嫩的脸上,而在同一时间,Jason知道自己失去了保护目标和金额不菲的尾款。实际上他也没什么心疼的感觉,毕竟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笔他不上拼半条命就拿不到的钱,而他又是个惜命的人。
早些时候,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搅起沙漠的热浪,扬起大片干燥的黄沙,迷住了Jason的眼睛,让他的视线模糊成一条细细的线。他刚刚结束一场任务,背心和工装裤上还挂着对手未干的血渍,叠加着汗水,黏糊糊地附着在皮肤上,下午两点的烈日挂在他的头顶,晒得他整个人油光发亮,像是被放置在烧烤架上的大块羊腿,差两撮孜然就可以端盘上桌了。在疲惫和炎热的双重折磨下,加上Slade身上那件简直称得上视觉灾难的夏威夷风格衬衫,他大抵是连人都没看,目光绕过对方的胳膊投进机舱。Rose探出半个身体向他打招呼,玳瑁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梵克雅宝的胸针折射着毒辣的阳光,差点闪瞎他的眼睛。几个不利因素的结合下,他连Slade的话都没听全,捕捉了几个关键词就敷衍地点头哼哼,唯独高额的佣金听得一字不落。
现在想来,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摧毁了他的理智?是金钱。但凡他在当时带了点脑子,都能听出Slade压根没安好心,可偏偏他只听见了“孩子”这个词。说起来他也不会想到Slade口中的“孩子”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种,毕竟这个老男人看见他也张口“小子”闭口“小屁孩”,他当真以为另外一头派过去的杀手应该年纪和他一般大,直到他见到了把门劈得稀巴烂的土豆精,终于想起这片区域大名鼎鼎那个家族。
操,一个al Ghul。
很明显,他被丧钟坑了,又一次。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Slade不可能不清楚杀手是什么来头,明摆着就是老家伙被数字可观的定金蛊惑,接下来后又知道任务有多棘手,于是甩头就把烂摊子丢给了他。还美其名曰什么去度假不想掺和那么暴力的事情,狗屁放得倒是好听,和交响乐似的。Jason早应该知道就凭他和丧钟岌岌可危的师徒情谊,后者绝对不可能那么好心把任务白给他,他就是……他就是被花衬衫和大敞领口下的花白胸毛辣到了眼睛,才会把冷静思考的能力丢出天灵盖,白白换来一桩吃力不讨好的生意。
“操蛋”贯穿了整个夜晚,他在刀光剑影中翻着白眼,肥溜溜地、只会尖叫摧残人耳膜的保护对象基本被他放弃,他极度没有职业操守地朝对方怒吼着“安静”,脑子里只想着事后要搭早班机飞去夏威夷找Slade打一架。
回到现在,土豆……啊,不是,al Ghul家的怪物小孩正瞪着他,黑色的短发被血浸透,月色下的红泛着黑,湿漉漉地描绘出他脸部的轮廓,再顺着下巴滴落,打到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清脆声音,这模样倒是快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往地狱恶魔无限靠近。Jason回想起了日式恐怖片的场景,鸡皮疙瘩顺着尾椎一路向上,他在心里疯狂辱骂丧钟千百万遍,腾出手快速检查着弹药的存余——子弹只剩下了三发。
这可不太妙。Jason想,保护对象不幸遇难导致任务失败是一回事,把自己的几根骨头搭上去就真没必要。信誉降低这种事,他大不了换个地方从头来过,又或者拿着存款逍遥个几年再回来,反正时间总会冲刷掉这次黑历史,况且如果对上的是刺客联盟,或许连黑历史都算不上,他的失误很快就会被理解。不是说他打不过刺客联盟那群人,从他们手中抢任务的经历也不是没有,只是要从他们手中救下什么人,那成功率到达百分之三十都够呛,没什么人能够在对付他们的时候还兼顾下只会添乱的目标,就别说这次还是小少主亲自动手。说实话,他能活下来就已经够让大部分佣兵对他表达敬佩了,要知道其他人可能连开头十秒都撑不过,看看这座豪宅里的普通安保人员就知道了,在满地血腥中连个全尸都难找。
Jason咬着后槽牙,握紧了手枪,不管他还剩下多少弹药,都要在男孩面前表现出运筹帷幄的样子,这对战斗很有帮助,特别是在对方看上去已经接近于精疲力尽的时候。说到底,就算传说再神乎其乎,小怪物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只要拖得时间够长,再趁机慢慢撤离,用不了多久,Jason相信自己就可以全身而退,回到温暖舒适的安全屋一觉睡到天亮,然后杀到西半球。
男孩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声咆哮,像是一只小型困兽。Jason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神经拉响了战前警报,他在短短几秒内就在脑海里将豪宅的所有通道连通,画出一条鲜红色的最佳逃生路线。雇佣兵的世界里,在合适的时机当当逃兵没什么可耻的,他们只是为了钱工作,不是为了钱卖命,更别说刺客联盟可能会来救自己的小少主,但是Slade可不会那么好心飞回来拯救他的脑袋,Rose也和他隔海相望爱莫能助。在没有一个后援的情况下,傻子才会硬碰硬。
只不过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怪物小孩压根没有给他用上那条线路的机会。对方提溜着武士刀气势汹汹,最后却败给了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了Jason的面前。一开始,Jason还以为对方准备耍诈,警惕地防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后者根本毫无动静,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蹲下去将男孩翻过来,摁住脉搏查看着伤势——几分钟前,他在混战中用一颗子弹击穿了男孩的大腿,剧烈运动造成血流的加速,那个血窟窿正源源不断往外送出生命力,能够撑到现在都全靠al Ghul家奇奇怪怪的基因。
Jason本来可以直接走掉,他也确实这么打算的,这明显是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但他看着男孩苍白的脸,肉嘟嘟的婴儿肥都还没褪去,眉间却是深沉的,明明还是个小孩子,手心就已经覆盖着常年握刀的厚茧,裸露出来的深色皮肤上印着浅色的伤疤,层层叠叠。也不是说感同身受什么的,Slade虽然从小训练他,但其本身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能够在乱糟糟的世界里拥有生存的能力——好吧,或许还带了私心,比如帮佣兵组织赚钱的能力——不过总归来说待他还不算坏,会一边嘲笑他一边帮他从异国带来精装书本,在任务中抽空陪他过了两次生日,少年时期他也有Rose作陪伴,没有过早接触榜单上需要动刀枪的任务,生活不算正常不过也不赖。所以眼前这个孩子和他是不一样的,他们有相同之处,只是对方长大的地方是刺客联盟,谁都知道那里只会比想象中的更糟糕。
行吧。
他妥协了,用手搂过男孩的腰,将对方捞起来扛在了肩膀上。怪物小孩只在那时候发出了不满的呻吟,之后就再没了声响,连鼻息都是微弱的。
“我是为了不被刺客联盟追杀,”Jason自言自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果这小子死了,他们绝对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事实证明,他很快就后悔做了这个决定。
清晨的集市人声鼎沸,七彩拼布填满了街道两侧,阳光下整个小镇都是童话的色彩,美好和谐得像是迪士尼电影。而Jason却在临时安全屋里和清醒过来的恶魔斗智斗勇,男孩怒吼着,双手握着武士刀直直得朝他扑了过来,花了几个小时才缝合完全的伤口尽数崩裂,白色的纱布被血浸透。就在这一刻,Jason想要回到前一晚,把那个在灯下手持酒精和针线的自己一拳头打醒。去他妈的,该死的恻隐之心,他就应该见死不救,反正谁也怪不了他,这就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狭小的空间显然承受不住两人激烈的扭打,肉体撞击并不结实的地板引起了振动,深褐色染上了斑驳的红;墙壁上的挂毯被划得乱七八糟,刀口整齐利落;造型老旧的吊灯摇摇欲坠,天花板簌簌往下掉着墙皮。Jason的胸口被刀鞘击中,他重心不稳地往后退,后背碰倒了放置在窗口的花盆,陶瓷碎裂的脆响随后传入耳膜,他翻过身对着楼底下的住户用阿拉伯语喊了句“抱歉”,还来不及哀悼这可怜的小生命,就不得不先偏过头躲开了劈下来的刀刃,窗台的木屑飞溅到脸上,刮得皮肤生疼。男孩再次抬手向他砍来,他就在这个动作里找到了细微的破绽,眼疾手快地将刀夺过扔到一旁,顺带扭过了对方的一条胳膊将人摁在了地上。
世界突然清净了下来,楼下老太太养的狗狂吠不止,隔壁有对吵架的情侣,不知道谁正在用力拍着Jason的门,隔音效果糟糕的木板挡不住穿墙而过的叫骂。男孩在他的手下挣扎,扭动的身躯像是一条小蛇,大腿上的枪伤被再次撕开,看上去甚至比之前更糟糕,鲜血在地板上抹出一道刺目的色彩,腥味在房间弥漫。
“嘘,安静,”对方实在是动得厉害,Jason不得不将一只膝盖抵住地面,双手将那两只细细的手腕交叠固定,“Damian,Damian*,”他念着男孩的名字,语气轻飘飘地,“看来这不是你生来如此,而是你妈妈对你的期望。嗯?”
被称作Damian的怪物小孩发出嘶哑的低吼,尚在变声期的嗓音仿佛被粗砾的砂纸磨过,紧接着一连串意思算不得好的阿拉伯单词蹦了出来,无非就是“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之类的话。介于现在他正在和地面进行零距离接触,右脸被挤压变形,丑得连最慈爱都修女都会避而远之,论谁都看得出他完完全全处在不利地位,因而这个威胁就显得不痛不痒难以实现。如果从他嘴里出来的是什么脏透了的字眼,Jason或许还会对他“肃然起敬”,连带着刺客联盟一起。然而明显这孩子没有一个这方面的老师,在这块领域他可以说是“无知”得吓人,毕竟Jason在十二岁被丧钟打破头的时候,就知道当你打不过什么人的情况下,能够在嘴上多占点便宜也算是一场胜利了,哪怕极有可能再讨来一顿暴揍。
最忌讳的就是在极端弱势的情况下继续送着无法实现的死亡威胁……等等,不对,好像……如果是al Ghul家的怪物小孩,好像也不能用“无法”这个词,换作正常的状态下,Damian说不定确实可以让他多吃点苦头,虽不至于去鬼门关报道,但总不会让他太舒服。可在当下,在这个本应该风平浪静的早晨,这孩子的行为只会让Jason觉得挺滑稽的。
“如果你真的想杀我,”Jason说,看着男孩在阳光下变浅的虹膜,镶嵌在内的瞳孔因为失血微微放大,有些失焦,“就努力点,把伤养得差不多了再来。”
“我不需要。”Damian嗤笑,弯起的嘴角上挂着欠揍的自负。
“你需要,孩子,”Jason俯下身子凑近他,“你快把这条腿弄废了。你可能不在乎,但是刺客联盟容得下瘸子吗?”
“我不是孩子,”对方竭尽所能拉高声音反驳,“这也不关你的事。”
“你说得对,Damian al Ghul,”Jason接下他的话,“我倒是听过一些传闻,你想知道吗?关于你的。”
男孩睁大了双眼,但那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重新皱起了眉,“闭嘴。”
这个反应堪称完美,Jason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是救了Damian,准确说都不能算是救,本身就是他差点要了这孩子的命,他只不过是良心大法想给自己多积攒些功德而已。但不意味着他能够放任对方在安全屋里肆意妄为,迫害他的家具和盆栽,像个小型龙卷风一样摧毁一切。他不是个好人,也没有那么博爱,在有些时候也算得上是个“混蛋”。
“小怪物。”比如这个,他知道Damian不喜欢这个,可他还是压低嗓子在他耳朵边吐出了这个糟糕的称呼,还带着最最最让人懊恼的讥讽和几分高高在上。
果然男孩一跃而起,成功挣脱了桎梏,虽说这个“成功”还是建立在Jason故意松开手的前提下。对方咬着牙迎面给他送过来一击,拳头在离他的鼻尖还有一厘米的时候就被拦下。Jason握住Damian捏紧的手,偏过头顺着对方缠满纱布的胳膊望向那双绿眼睛,完美遗传了来自于母系的那一部分基因。哦,他有没有说过他曾经见过这孩子的母亲,那个女人就有着这样幽森的绿,美丽却同样致命。
“Jason,”Talia站在高处,背后是大漠星空和圆月,“我认为你不止于此。”
他当然不止于此,但比起为刺客联盟工作,顺着一张清单一个个划掉上面的名字,他更偏向于高额的悬赏,顺着榜单打爆一颗颗脑袋。这其中不缺乏和那群脸都看不清的家伙撞上的情况,不过他的子弹总能比刀和暗器更早一步。
再看看Damian。男孩喘着气,额头上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干枯起皮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闭嘴。”短短的几个音节像是被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倔强得要命。
Jason把对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扫了一遍,小孩的黑发泛着金棕色,有着毛茸茸的质感,像猫。于是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收回了手。下一秒,Damian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到不可思议的怀抱,特殊香料和肥皂味混杂,懒洋洋地钻入鼻腔,皮肤和肌肉有着属于活物的体温,胸膛里心脏平稳地跳动,这几乎让他本能感觉到了短暂的安心,只是在这个情绪一闪而过后,他很快就因为自己会产生这样软弱的东西而愤怒,但真正让他炸毛的并非他的自我松懈,而是雇佣兵接下来的动作。
Jason抬起一只手,搭在了Damian的脑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薅了一把后者的头发。
“挺好的,”Damian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青年因为憋笑抽搐的嘴角,“手感很好。”对方诚恳地评价。
他们差点再次打起来,说“差点”是因为这场战斗还没开始,就因为年幼那方四脚朝天的一摔而终止。Jason拎着他的脚踝把他丢上床,这期间都没停止过肩膀的抖动,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是,抖得快要穿不上针。这所有都让Damian火大,他抱着双臂面色铁青,就算青年的动作再怎么粗鲁都一声不吭,那股怒气团在他的胃里,无处发泄,还随便带出了一连串“咕噜”声。这回Jason连拙劣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笑声几乎能掀开屋顶,吓走了恰好落在窗台的飞鸟。
不得不说,陪Damian打架确实可以算作是一种消遣,哪怕对方被伤口牵制也仍旧是一个优秀的对手,但事后收拾屋子的过程足够抵消他将男孩一次又一次制服后的愉悦。他不能指望Damian能够帮上什么忙,在这方面,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目前来说可以说是敌对关系,虽然他对男孩的脑袋没什么兴趣,可Damian明显希望他能够头身分家——这些刺客联盟的家伙们总是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还更是因为……这么说吧,除开残酷的家庭教育和血腥的成长过程以外,Damian和那些养尊处优的中东王子基本属于同类人,也许更甚,和Jason这种从小就不得不为吃穿用度考虑的人不一样,这孩子不需要担心温饱,只需要担心自己的妈妈会不会杀了自己。
唔,这么想想,对方面临的东西好像凶险许多。不过Jason会关心这个吗?当然不。把怪物小孩带回安全屋养伤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慈善了,他自己的生活环境都一团糟,哪里还有空从那里面分出一点去同情Damian。再说了,Damian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情,或许在对方眼里,他才是一条可怜虫。看看那个轻蔑的眼神就知道了,就算寄人篱下,al Ghul也不会放下那股子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哪怕身上套着的是普通的连帽衫和短裤,也能将廉价布料提升了不止是一个档次,好像黄袍加身。
实话实说,这非常讨厌,特别是配合上男孩那张稚嫩又臭屁的脸,能够直接将画面的讨厌程度再往上蹿两个等级。所以,大概是出于想要整一整对方的想法,想看对方那副气得咬牙但又奈何不了他的模样,Jason在将安全屋复原后,从修理好的书架里随手抽出一本丢到了Damian的面前。
彼时太阳已经落山,挂钟上的时针不偏不倚指向数字9,而在这整整一天,Damian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盯着窗外,听着楼下集市人来人往,商贩高声叫卖着货品,女人们掐着声音讨价还价,他从未接触过的人生百态像是突然被铺开的画卷,与他几乎只有一墙之隔,嘈杂却生机勃勃。安静的孩子固然很好,Jason不需要他吵吵闹闹,但是安静过头反就没了意思,有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这种情况越喜欢去招惹别人。
男孩皱着眉盯着落在床头的精装书,看着深蓝色封面上的烫金字体,如临大敌。
“这是什么?”他问,疑虑重重。
“你看不懂英文吗?”Jason耸了耸肩,“《小王子》啊。”
“我知道,我是说,”Damian暴躁地咂嘴,纡尊降贵地重复,“这是什么?”
抱歉,这并没有让Jason比刚才更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他走近,拿起那本书翻开,彩色的插图欢呼雀跃地蹦进两人的视线,退了色的纸张没有影响艳丽的色彩,小人在灯光下隐隐约约闪着碎钻似的光点。Damian本能地往后仰,“嘶嘶”地吸着凉气,瞪大的眼睛里瞳孔轻微晃动,像是被什么震撼到了。这很有趣,可还没等Jason快乐地欣赏够男孩的这副样子,就见到了对方从皮肤底下快速渗上来的血色,一路红到了耳朵尖,比书里的图片还要鲜艳。
“你是在侮辱我。”连问句都不是,强硬到让人觉得他说的话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Jason饶有兴致地微笑,反问:“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这是用来哄骗小孩的童话故事,”Damian回答,一字一句咬得很用力,“我不是个孩子。”
“首先,这可不是单纯的童话故事,它的立意深刻,关乎爱和成长。哈,好好听一听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小鬼,它们正是你这个空荡荡的灵魂里缺乏的东西,”Jason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床头,“其次,你没看到‘请孩子们原谅我把这本书献给一个大人’吗?”
“它的定位是儿童读物。”
“是这样的没错,”Jason眨了眨眼,将书搁在膝盖上,“我认为这取决于你怎么看待,如果你是个孩子,那他就是本‘儿童读物’。而且,你怎么能够因为他适合孩子阅读,就否认他的文学价值?”
“我没……”好大一个圈套,好深的语言陷阱。意识到这点的Damian收了声,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Jason就在这个双方都沉默的空档翻到了第一章,薄薄的纸张翻动发出轻响,夜晚的凉风拂过窗台,放置在新花盆里的植物摇晃着叶子跳舞,不知哪家住户没有调低电视机的音量,球赛解说员激动的喊叫和吹哨声一并穿透隔音效果不佳的墙壁。青年压低了嗓音,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和耐心。
“我六岁时,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的……”
他说完不长不短的一段话,那个句号轻飘飘落在被子上后,Damian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Jason并不是心血来潮莫名其妙和他分享过往,而是顺着字里行间,逐字逐句念着故事。这让他疑惑又惊讶,他没经历过这些,无法分析出这举动背后的动机,只觉得羞耻和怪异,或许这是一种对方准备击垮他意志的特殊手段。
“你要干什么?”因此他咬牙切齿地质问。
Jason抬起眼睛看着他,浅色的蓝里毫无破绽,“睡前故事,显而易见,现在到了小朋友睡觉的时间。”
“你把我当成幼童对待。”
“不至于说是幼童,”Jason叹气,“Damian,我知道你多大,按照人类的标准,你确实属于孩子的范围,不管你多么不像。”
“我有多个博士……”
“我知道,你被培养成了一个天才,”Jason打断他的话,“可这又如何?它们并不能改变你的年龄。在你这个阶段,就是需要童话。”
“我不这么认为,”Damian反驳,“既然我不相信童话故事的存在,那我为什么需要它?它不过是一群白日梦想家的妄想,用虚假构建出一个不现实的世界。是的,它们可能存在价值,但是不是对于我而言。”
“很偏激,但是也不缺乏道理,某种程度上我赞同你的想法,”Damian还来不及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听到Jason用非常无所谓的语气接道,“可你在我的安全屋,破坏了我的家具,坐在我的床上,所以要么你现在就能打到我闭嘴,要么就给我继续听下去。”
三分钟后,Jason再一次按住了Damian,他故意把手掌用力压在了后者腿上的枪伤上,就算对方可能在痛觉感知方面做过改造,也做不到完全不受连累。
“为你自己考虑下,Damian。”Jason开口,提醒着什么。这句话真的起了作用,男孩的肌肉在他手底下逐渐僵硬,最终他只听到了标志性的弹舌音。然而这到底算不得是妥协,在他放开手的那刻,男孩拉高被子盖过头,把自己包成了一只结结实实的饺子,俨然一副“惹不起但躲得起”的模样,努力做着力所能及里最高程度的拒绝。
其实Jason并不在乎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Damian并不会老老实实听他念故事,除非鱼骑着自行车上街——并没有在针对某个超英。他只是坏心眼地想看Damian的反应,看着那孩子气急败坏又没有办法阻止他。这大概确实有点过分,但他又不是白白捡个al Ghul家的崽来给自己找罪受的,没有“酬劳”的事情他可不做,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酬劳”。
“……这么一来,我又知道另一件重要的事实:”没过多久,Jason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这位小王子所住的那个星球,实际上比一座房子大不了多少……”
他的手指拂过线条简单的插图,小王子站在星球上,男孩的一小撮头发从被子里冒了出来。他伸出手轻轻拉下被子的一角,Damian背对着他,小小的身躯微微起伏,只有在这个时候,这烦人的家伙才会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晚安,小朋友。”
“我不能理解,”Damian在某天晚上突然说,“如果他那么喜欢玫瑰,难道不是应该为她考虑一切,包括羊的问题吗?既然这样,他一开始又为什么想要一只羊?”
Jason愣了下,他合上手里的书,仔细查看了下封面,作者那块明明白白标着“奥斯卡.王尔德”,括弧里还带着国籍。所以要么是他出现幻听,要么就是Damian真的在对前天就结束的故事进行复盘,虽然这两者听上去都有那么点疯狂,但前者的可信度甚至比后者高出一大截。于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精神状况,他略带犹豫地问,“我刚刚念得确实是《夜莺和玫瑰》吧?”
Damian发出不耐烦的弹舌音,“当然。你已经傻到这种程度了吗?”
好极了,他没有疯,那么就只剩下了另外一个选项。Jason沉下脸,“不,我一直以为你根本没有听我每天晚上都读了些什么。”
男孩别过头不再看他,烦躁地皱起眉。
“Damian,我的记忆力有些不太好,是谁说这不过是妄想出来的世界来着?”
“……”
“不是说对你没有价值吗?”
“闭嘴。”
“诚实点,小孩,你不是听得挺开心的吗?”
一阵凉风扫过,银白色的金属紧贴他的脖子,透着不近人情的刺骨。他怎么能够忘记这怪物小孩连睡觉都要挨着刀,好像那是一块柔软的助眠抱枕。
悬在头顶的壁灯散发着亲切柔和的光线,Damian的五官在那之下半明半暗。
“我让你闭嘴。”男孩言简意赅地警告。
Jason勾起嘴角,从喉咙底下发出挑衅的轻笑,他漠然地偏过头,挑着眉看向Damian,迟钝的刀背微微陷入皮肤,压出一道泛白痕迹。年纪小上许多的那位瞪着他,眼睛里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暗绿,对方紧紧抿着双唇,握着刀柄固执地不愿让步。
“所以,”最后是Jason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他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冷兵器,慢悠悠地开口,“你觉得小王子其实没那么爱玫瑰?”
Damian收起武器,“羊会伤害玫瑰。”
“嗯哼?”
“如果他真的在乎玫瑰,怕羊伤害到她,那么他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要求飞行员为他画一只羊?”Damian问,“而且不要太老的,不要生病的,只要健康年轻的小羊,还将它带了回去。难道他不知道,羊存在于星球一日,玫瑰面临的危机就更大吗?”
“哇哦,嗯……”Jason有些惊讶,“从普通孩子的角度想想,Damian,也许他只是想要一只羊。”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他对羊的渴望程度超过了对玫瑰的喜欢?”
“他或许是出于……出于想要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动物带回去分享给玫瑰的心情。”
“可是玫瑰真的需要这个分享吗?”
“我不知道,但你快把我说服了。”
“很好,回到你刚刚问的问题上面……”
“啊?”
“我的回答是‘是的’,我认为他没有那么爱玫瑰。”
Jason挣扎道,“他在旅途中还挂念着玫瑰,当他见到一整座玫瑰园的时候……”
“那只能说明,”Damian思考着,“只能说明那是他唯一拥有过的玫瑰,以及,先入为主的印象。”
“……”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Damian对青年的无言以对表示满意,他像是打了一场胜战般抱起双臂,抬着下巴倨傲地询问,“Todd,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被提到的那位深吸了一口气,揉了一把小孩乱糟糟的短发,在懊恼的低声咆哮中若无其事地调侃,“你懂什么是‘爱’吗?小屁孩。”
“收回你无礼的话,我还能考虑原谅你,”Damian拍走了Jason搁在他脑袋上的爪子,“况且这种情感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必要,它会搅乱理智,阻碍人的思考,让人们陷入歇斯底里,是一切的原罪。”
空气减缓了流动。
“你真的那么想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Jason的语气在听到他的话后变得有些微妙的古怪。
他没有太在意这点变化,“是,而这是事实。”
“……好吧。”
“你好像有话要说,是什么?”
“不,我只是……啊,行吧,这么说吧,如果你是小王子,你有一个喜欢的……”Jason的话梗在了这里,他斟酌了一会儿都没从大脑里搜索出合适的词语,干脆模糊处理,“可你又十分想要得到……啊,怎么表达呢?‘羊’?差不多吧。假如发生了这种事——虽然我认为这个几率约等于零,但凡事皆有可能,我们还能从电视里见到火星人呢,十几年前的人哪里能预料到超级英雄会遍地都是——总之,你会怎么选择?”
“这毫无意义,Todd,”Damian笃定地说,“如果我有‘玫瑰’,那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想要‘羊’。”
“我是说,‘羊’是你非常……”
“这是伪命题,”Damian暴躁地拦截住他的话,“也不合逻辑。”
隔壁住户关闭了电视机,爱情影片里男女主的对话戛然而止,夜晚显得太过沉默,只有风撩过窗帘的喧嚣。王尔德的童话集在那个瞬间失去了原本的魅力,封面上的夜莺黯然失色,故事内容索然无味,Jason的指尖透上凉意,他忽然间觉得睡前童话这个主意糟糕透了。
“你知道符合逻辑的是什么吗?”他站起身,Damian随着他的动作疑惑地抬头。
硬壳封皮敲上了额头,男孩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失去了反应,像是断了电的小机器人。
Jason收回手,把书搁在床头,“你该睡觉了,Damian。”
“……还没有念完。”
“哈,现在不觉得童话幼稚了?”
“你真的很吵,Todd。”
其实从很早开始,“睡前童话”的效果就已经偏离了Jason心目中的预期,男孩的反应也早就达不到最初那样有趣,不仅如此,还颇有一种往相反方向火花带闪电狂奔的趋势。所以按照他原本的目的,在事情出现变化的第一时间,他就应该就此打住并且另寻他径,用些别的手段让Damian过得没那么舒坦,戏弄这孩子带给他别样的乐趣。可遗憾的是,他没有。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习惯成自然。多个夜晚后他翻过书本最后一页,见到印在空白页面中央齐齐斜向右边的“END”,花里胡哨的字体拖着弯弯曲曲的弧形,就好像一张咧开的嘴,在那同一时间他突然开了窍,呆滞了好一会儿才于内心暗自骂了句“操蛋”。
而彼时Damian正在和每一个“不合逻辑”的情节较真,他说着把所有奉献却得不到同等回报的快乐王子;说着碎裂的铅心和死去的燕子;说着用心头血浇灌红玫瑰的夜莺。男孩无法感受到其中的浪漫,纠结于他认为冲突的情感,因此甚至觉得故事人物皆是愚蠢,糟糕的在于这些想法的出现并非因为年幼,而是真正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所导致,让他不得不在十二三岁的年纪考虑价值和利益相关的问题。Jason看着他紧皱眉头陷入沉思的样子,没由来的想到了楼下老太太的孙女,她看上去和Damian差不多的年纪,喜欢糖果和亮晶晶的东西,对Jason养在窗台的花表示好奇,就算知道他是雇佣兵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畏惧,借书时怯生生的,见到他时却又笑得好像雨过天晴的彩虹,烦恼只有学校课业和脸上多出来的雀斑,和在这生活的每一个孩子一样。
正常的孩子。他在心里给这个词组加了重音,觉得遥远又陌生。
他想起白天时,Damian会挪到窗边往下看,盆栽叶子在他脸上剐蹭,他毫无反应,注视着集市的双眼平静如水,甚至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认真。Jason猜他要么是在评估这些人能在他的刀下活多久,要么就是真的把集市上来去匆匆的人们当作了研究对象,揣摩着他们的作息规律。对面阳台晒衣服的妇女无意间见到他时,会朝他打招呼,带着本地人特有的满腔热情,他总会流露出片刻诧异,似乎遇到了顶天奇怪的事,却从没想过抛开刀和潜行服,穿着宽松T恤的他自己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干干净净的普通孩子。
因此有那么一两次,Jason把Damian带上了街,美其名曰感受生活,融入百姓,这次后者倒是没有嗷嗷着拒绝,大概是真的整天待安全屋里被无聊到了。男孩的腿伤也日渐痊愈,Jason帮他拆去那些无法被皮肤吸收的缝合线,新长出来的的嫩肉是扎眼粉红色,覆着一层暗褐的痂,在拉扯下渗出小小的血珠,没有感染,看着不坏。虽然按照普通人的标准,医生会告诉他“再静养十天吧”,但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尤其Damian,Jason丝毫不怀疑只要对方能够站稳就能够杀人的可能性。所以他并非毫无准备,在出门前他大概说了千万遍“不准突然冲到别人面前,不准威胁别人的生命,不准拿出尖锐物,不要说没有我知道你身上到处都藏着那些小东西”。约法三章过后男孩烦躁地咂嘴,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藏在兜帽下的表情却是没藏住的兴奋。
到底是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小鬼头。想想也知道Talia不可能放Damian出来瞎晃悠,风险太大,也没有必要,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而是一把可供利用的刃。至少在Jason的眼里,事情就是这样。
下楼的时候他们正巧遇到了那个女孩,她拎着一篮子软乎乎的蛋糕,蹦蹦跳跳地,卷曲的头发从头巾里探出来,随着风上下颤动,整个楼道里都充斥着甜腻的食物味道,光是吸入空气就能有被齁住的感觉。她见到Jason时快乐得像一只小羊,落到Damian身上的目光又疑惑不解,藏不住变化的表情代替语言说尽一切。
“这是我弟弟,”Jason自然而然地撒谎,无视了Damian不满的瞪视,继续说着,“他受了点伤。”这句倒没有假。
女孩注视着Damian的手臂,那上面有着凸起的疤,新的旧的叠在一起,刀枪和枪伤交缠,横七八竖地将皮肤划分。Damian冷漠地抬着下巴,等着她露出害怕的神情,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站在他的角度上,她太弱小了,像是在经不住狂风暴雨的花,随便谁都能轻而易举捏死她。
“小哥哥疼吗?”可她却没有任何畏惧,天真的脸上满满写着担心和难过,轻声的询问里是掩盖不住的关心,她向前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面前的男孩。
这下反而是Damian被女孩吓了一跳,躲闪着往后退,他的大脑无法分辨出对方的用意,自动将其处理成了攻击,于是摸上藏在袖口里的折叠刀是本能,长年累月训练的经验要求他随时准备将利器划破对方的气管。可Jason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伤害到女孩前。雇佣兵高大的身躯将他严严实实挡在后方,他们的距离很近,他的鼻尖几乎可以碰到青年的后背,从年长者身上传来的热度和楼道里糕点的香气环绕着他,他好像陷入了一片柔软的云朵。心跳的频率就在这个节点变得不正常,有些过于快了。
“抱歉,他有点……”Jason筛选着语言,“他有点怕生,最好别碰他。”
女孩懵懂地点了点头,掀开盖住篮子的织物,从里面拿出两块蛋糕塞到了Jason的手里,“这个拿着,”她恢复了笑容,亮晶晶的琥珀色双眸比蜜糖更甜,“大哥哥和小哥哥都会很快好起来的。妈妈说,甜食可以击败魔鬼,一切都会过去。”说完她侧着身子,绕过Jason面对他身后的Damian,用蹩脚的英语高声喊着“加油”,尖细清脆的嗓音撞击墙壁,男孩睁大眼睛,吊着一口气没喘出去,仿佛连灵魂也被抽空,连接过Jason递过来的蛋糕也是机械地。女孩欢快地跑上楼,细碎的脚步渐渐远离,他抬起头看向上方,兜帽边缘遮住了一部分视线,楼梯层层环绕,衣服鲜艳的一角在斑驳的涂料上晃动。
“怎么?”Jason大抵是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好笑,没忍住调侃,“第一次见到人类吗,恶魔崽?”
Damian没有回答,垂下脑袋小口地咬上蛋糕,蜂蜜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散开。
“你救不了她。”走上街道的时候男孩才终于出声。
Jason愣了下,“什么?”
“看看她住在什么地方,Todd。你的临时安全屋安置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足够混乱,如果有人追杀你,他们会丢失目标,但她却住在这里。”Damian解释,听上去不太开心,“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从学校里辍学,被父母安排嫁给一个老头子,用来换取价值不菲的聘礼。她不是人类,是一件商品。你救不了她。”
“……事实上,Damian,不是所有女孩都会经历你口中的这些。但我对你会说出这些话很意外,你听上去在担心她。”
“有一次……”Damian继续说,低落的情绪几乎凝结,在他的周围形成一团雾,“有一次我杀了名单外的人。”
Jason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那个人是个……”男孩皱着脸,语气嫌恶,最终没有说出那个形容词,“他的家里有很多女孩子,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辍学,被贫穷的父母卖给他。他对她们不好,把她们绑起来锁在笼子里。她们见到我的时候反而不害怕,可他一靠近,她们全部都在发抖。我在名单上找了很久都没见到他的名字,所以我自己把他添了上去。”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他们走到了用五颜六色的布料搭起来的顶棚底下。
“我杀了他,放走了她们。因为我的擅作主张,母亲非常不高兴,几天后我又在笼子里看见了那些女孩,她们看到我,还以为我是来救她们的……”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Jason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摊贩的叫卖声好像隔了一层玻璃,来来往往的人群只剩下了虚影,世界逐渐褪色。他叹了一口气。
关于过去和现在,他们都默契地很少提起,他对于Damian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佣兵组织里的口口相传以及和Talia糟糕的几次相处——哦,当然不是Talia告诉了他什么,他们之间可没有达到面对面交心的关系,他只是从Damian的身上窥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相同地,盯着猎物的眼神。他并不知道那孩子对他的了解程度,对方有极大概率做过调查,他的资料可能在刺客联盟人手一份,可那又怎么样?他的履历里可没什么精彩的东西,无非是一些被加粗红线划掉的人名,哥谭的阴雨天和沙漠的赤红圆日连接,组成了他的二十年。但是你看, 他们都不是一步一步按照上帝赋予的轨迹长大成人的,而是在某个阶段,某个瞬间,突然就被什么人或者事从本该拥有的天真里拉了出来,那些东西堆积着,逼迫他们快速成长,告诉他们你要强大,你要自私,你只能保护你自己。于是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不是因为Ra's al Ghul,不是因为Talia,不是刺客联盟,他也许会更喜欢Damian一点。毕竟非要说的话,他们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相像,那细小的重叠之处就足够将他们归于一类——不太好的那一类。
“Damian……”
Jason摘下了男孩带着的兜帽,猛然间强烈的阳光刺着后者的视网膜,令他眯起眼睛,下意识抬手遮挡。
“……你看。”
青年的手搁在他的背心,不属于他自身的体温将他灼烧,一路蔓延到耳朵。他难得顺从,放下胳膊后,视线宽阔且清晰起来,五感随之放大。拂过脸颊的风里混杂着玫瑰、檀木和肉桂的气味;孩子们打闹着与他擦肩而过,抱着婴儿的母亲坐在摊位后唱着童谣,嘈杂人声将他包围;居民楼的外墙刷了亮色的漆,床单和衣物扬在半空中,五彩缤纷的世界闯进他的虹膜,搅动深沉的绿。
“就算你剥掉了身上所有的金箔,抠去剑柄上的红宝石,付出双眼,可Damian,你也只能在他们的生命里当几分钟的救世主,”Jason声音悬在头顶,Damian屏住了呼吸,“这并非说你不够强大,只是他们很脆弱,又普通,你无法预料到所有事,只能努力去记住每个……”
心脏跳动的声音被放大,震痛耳膜。
“……每个展现在你面前的和平。”
蛋糕碎屑撒落在地,和粉尘融为一体。Jason看到Damian慢慢向前走去,打量着面前寻常的市井,接受着其他人的善意,微风灌进过于宽松的棉质衬衫里,逆光模糊背影,而他知道他会一直走下去。
但他没想到Damian会走得和他越来越近,他当时说的“一直走下去”可不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
男孩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带着深刻骨髓里的傲慢,又混合了遭受到蒙骗后才会有的愠怒和失望,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语气。总之,它让Jason拿着鸡尾酒杯的动作因此停滞了一下,青年下意识挺起了背,但他随后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好像在心虚,然而他分明没有什么需要心虚的事情,就算有,他也不会说。于是他又垮了回去,挂着懒散的笑意扭过头。他才不会好奇未成年人是怎么进入酒馆的,只要对方想,年龄不会成为阻挡的理由,门口的保安也不会是,他只祈祷Damian最好是从通风管道里爬进来的,事实上这小鬼头虽然看着比其他同年龄段的小孩窄一圈,但也显然已经超出了管道可容纳的尺寸。
Damian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环抱双臂,气势汹汹,及膝的牛仔裤裤腿下露出一节绷带,T恤衫上印着两只粉红色的卡通猪——哈,那是他前几天抱着恶作剧的心思买给对方的,Damian当时见到那件衣服的眼神就好像见到了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东西,脸上写满了大写加粗的“恶心”,可看看现在,这孩子正穿着它呢,配上超龄的表情还有点滑稽,足够让人跳跃片场,从惊悚片一头跌进荒诞喜剧的坑里。
“哦,你来了啊,”Jason轻飘飘地开口,实际上他得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不让笑声突破防线,把酒馆里的所有人都送进深夜急诊室里抢救耳朵,“Soraya,麻烦你给这小鬼一杯果汁,白水也可以。”
“我们这里可不提供果汁,Jay亲爱的,”调酒师弯着嘴角,称呼暧昧不清,“抬头看看这,我们是酒馆。”
“真遗憾,你们应该要准备一些,毕竟……”Jason顿了下,意有所指,“毕竟你没办法预料到什么时候会有个小矮子闯进来,你知道的,现在的孩子都很叛逆。”
“哇哦,感谢你的建议,甜心。如果这位小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倒是有牛奶哦。”
“棒极了,你真体贴,”Jason称赞,“这个年纪就是要多喝牛奶才会长高。是吧,Damian?”
被针对的小孩“啧”了一声,皱着眉,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用绿色的眼珠笼统地将吧台后的女人扫了一遍。如果按照社会意义上的标准,Soraya确实长得漂亮,她的卷发有着金子似的光泽;浅色的虹膜说不清是蓝还是绿;皮肤是健康的浅棕,到处是太阳亲吻过的痕迹,和这一片的原住民一样,五官却是典型的白人模样,肌肉不明显但能够看出锻炼过的痕迹,这点让她勉勉强强脱离出花瓶的范围,不过也构不成什么威胁,至少在这方面不是。但Damian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个结论而平复,有什么满满当当地塞在他的胃部,难受得使他凭空升起一股子焦躁不安,堵在胸腔无处宣泄,几乎要闷死他。这感觉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从小被教导要沉稳冷静,不应该有任何人和事可以对他产生影响,他的动摇会是软弱的象征,可在对面Soraya的时候,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保持理智。她和Jason的距离,她喊Jason的方式,她对Jason说话的语气,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心烦意乱,让他的心脏出现一块塌陷。甚至足以让他无视Jason借牛奶对他身高的明嘲暗讽,即便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自己总会超过对方,他被赋予的可不只有来自母亲那方的优秀基因,还有另外一支强大的血脉在他身上流淌。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Todd,”Damian爬上离青年最近的那张高脚凳,“这就是你说的生意吗?”
Jason点头,自然地发出肯定的单音节。
Soraya把一杯加热过的牛奶推到了男孩面前,伸长的手臂线条宛若天鹅。她柔声说着“请”,看着Damian就好像在看邻居家的小弟弟,只有当事人察觉到了内藏在她眼底的警惕和抗拒,她不信任他,也不怎么喜欢他。这很正常,毕竟他的名字叫作“Damian”,就算他们认不出他的脸,也听说过这个名字,有关他的传闻都并非正面。况且母亲说过,无需在意这些,他们会把他当作恶鬼一样看待,是因为他们太弱小了,而弱小的蝼蚁本就会惧怕强大的龙。
Damian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水晶吊灯下是粗鲁油腻的异国雇佣兵、脖子上挂着雪茄烟的兔女郎和在地上堆叠的酒瓶;驻场歌手在台上欢快地弹着吉他,嘴里却是取悦人的低俗歌词;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和裙子开到大腿根的女人们围在一起打牌,脏透了的荤话和豪放的大笑时不时响起。
“我没看出这里哪里有生意,”于是他质疑,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指的是那种生意的话,那我理解了。”
大约是Damian的表情太过严肃,Jason最终没能绷住,他一边笑一边问,“你理解什么啊,小朋友?先不说从最开始你就理解错了,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小孩对青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我并非一无所知。”
“那你说说,”Jason的手肘撑上吧台,一小块手腕内侧的皮肤从袖子里探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是哪种生意?”
Damian的目光没有办法从对方不经意间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移开,就像他没有办法控制在那刻产生的吞咽的动作,“无非是,”一时的分心让他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语,单词从他的嘴里逃脱,他一个都没抓住,“无非是……”他张着嘴,停留在句子的开头,没法继续。
Jason盯着他,等待着他说下去,蓝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他身边都是明灭的灯火,闪烁跳跃。紧接着他就知道,在这种注视下,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Damian,Damian,Damian……”Jason念着他的名字,尾音飘忽,像是在叹气,这让他无缘无故地紧张了起来,双手握上牛奶杯,贴紧杯壁的掌心发烫,“Soraya是佣兵组织的中间人,我们的生意都要经过她手,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买主的隐私,也是在保护我们。”对方解释,然后他转过头,对上了Soraya。
青年摊开手,“东西呢?”
Damian看到女人的视线飘到了他这里,对方挑衅似的舔舐着下唇,“哎呀,”她捂着嘴装模作样地惊呼,像极了老式好莱坞电影里被男性物化的傻白金发甜心,“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她一边说着,俯身凑到Jason的眼前,拉下了上衣领口,金色莲花和梵文纹身暴露无遗,内衣的蕾丝边若隐若现,“你要的就在这里面哦,甜心,”微微收紧的手臂绝对是有意为之,对面桌的男客人对她吹起了口哨,言语间可不怎么尊重,她没有理会,只是对着Jason微笑,“请吧。”
焦躁在一瞬间被放大,Damian难得感觉到了危机感,还没等Jason有所反应,他就先行一步用力推开了女人。牛奶杯被他的腹部撞翻,带着甜香的液体洒满了吧台,一路蔓延到地面,汇聚成一条细细的溪流,杯子“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后坠落在地,“啪”一声脆响中断了酒馆的音乐,男男女女都停下玩乐扭过头看向他们,空气既安静又尴尬。Soraya往后退了几步,差一点碰上了酒架,她的表情是装模作样的委屈,论哪个雄性动物见到这副模样都会心醉,而Damian瞪着他,试图从她脸上撕下那层惺惺作态的面具。
“离Todd远一点。”他咬牙低吼。被他挡住大半个视线的雇佣兵疑惑地喊着他的名字,上扬的音调仿佛一个弯弯的问号。
“甜心,我好害怕哦,”Soraya揉着肩膀,“看他的眼神,他简直想杀了我,怎么办呢?”
“你……”
“你今天可不像是平常的你,”Jason摁住了男孩的肩膀,却不是在对后者说话,他面对女人,“别再开玩笑了,你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害怕’这个词。”
“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Soraya收起表情,耸了耸肩,“说起来,他是……”
“东西。”Jason没有让她说完后半句话。
女人不满地发出一个拟声词,“没趣。”她从胸罩里抽出一张纸递到Jason面前,Damian能够闻到那上面带着浓烈的香水味,他不太喜欢这个,只觉得心烦意乱,明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希望Jason不要伸手去接。没想到的是,那张纸条真的如他所愿那般没有进入Jason的口袋,Soraya在青年即将触碰到纸条的时候一转手腕,又把它塞回了原处。
“我不太开心,”她说,“你带来了不相关的人,这让我担心这个据点是否会暴露,是否会威胁到其他人的安危,你明白我的顾虑,我可不想帮你擦屁股。”
“我可以担保,不会有事。”
“我相信你,但你也要理解我,尤其是刚才你驯服的小狼狗还动手了。”
Damian压低嗓音反驳,“我不是……”
“我向你道歉。”Jason抢先说道。
“我也不是不接受,但是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哦,Jay,这是规矩。”
不好的预感开始膨胀,Damian不愿意去想代价是什么。他不喜欢这个女人,这种偏见让他觉得Soraya不安好心,而他生活过的地方对“代价”概念有些极端,至少和大部分人所理解的意思不太相同,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觉得女人要伤害Jason,哪怕他们一看就很熟络。或者说,就算是熟人又怎么样?
“我来承担。”他开口,Jason在他身边惊讶地睁大双眼。
“不,你不需要……”
鼓掌声在酒馆内响起,Soraya看上去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你看,这样就有趣多了,”古典杯从台面另外一头滑了过来,Damian拦住了它,“把他喝了,小鬼。”
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Damian皱了皱鼻子。没有闻出什么异样,似乎只是普通的威士忌而已。
“Soraya,”Jason站了起来,伸手准备夺过酒杯,“你不能给未成年喝酒。”
Damian躲开了,“不就是酒……”
他满不在乎地开口,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酒液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所到之处火烧火燎,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焚烧殆尽,连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起。很快他就为他的轻视付出了代价,他的后脑勺发凉,脸却是滚烫的,呼吸都带着高温,Jason在他边上说着什么,他没能听清,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水晶灯投下的光斑拖着细细的小尾巴,像是穿过大气层的陨石。青年和他的距离很近,他们的上臂贴在了一起,接触的地方有火山爆发,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化成灰烬。Soraya的笑脸被被拉成模糊的色块,他不快地想要把她驱赶,伸出的手被人握住,下一秒,眼前的景色调了头,黑色的布料蹭到了脸颊,他跌进了柔软的温柔乡。
“Damian?”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朦朦胧胧仿佛隔着星河宇宙。
“Damian……”
身体忽然腾空,他下意识环住双臂,搂上了青年的脖子。鼻子埋进对方的颈窝,肥皂的清新香味稳住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脏,困扰他一晚上的烦闷消失不见,胃里的洪水猛兽消停了。
“好烫,”Jason的声音在他头顶,透着无奈,“太乱来了。你是打算烫死我吗?”
不是。他想说,他以为他说了。
Soraya看了他半响,迫于压力投了降。
“好吧,我只是……我以为他会比较不一样,毕竟,我听说他不是普通孩子,”她把印了任务名单和地址的纸条塞到Jason的夹克衫内袋,还顺手借着整理衣服的理由摸了两把对方结实的肌肉,没忍住发出惊叹,“哇,嗯——真不错——定金已经转到了你的账户上了,记得确认数目。”
男孩在他怀里昏昏沉沉,Jason皱着眉不赞同地开口,略有些指责的意思,“他不是你找乐子的目标,再怎么样,他也才十二岁。”
“我的错,我道歉,我太好奇了。原谅我吧,宝贝。”
“别再这样做了。”
“我哪里来第二次机会?”Soraya问,她的双眼停留在了男孩露出在外面的小半张侧脸上,昏睡的小怪物乖巧过了头,倒是和普通小屁孩没区别,这让她平升出了愧疚。女人在Jason转身离开前叫住了他,“Jason,”她吐出一口气,提醒,“别放松警惕,狼是养不熟的。”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Jason把小孩往上揣了揣,避免手一滑把后者摔到地上,“Soraya,我可没有养狼。”
他们无言对视,沉默让周身的氛围变得诡异到紧张。过了好一会儿,Soraya才重新露出营业性的笑容,语调欢快地说着“下次见”。
“下次见。”Jason垂下双眼。
Damian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了一双晶莹透亮的蓝眼睛,比任何一颗他见过或拥有过的宝石都迷人,那里面有着冬天凛冽的风和春天初生的绿芽,还有他。心跳漏的一两拍,他差点忘记呼吸的方式,中东的星空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的夺目。他的太阳穴有点疼,神经绞在一起,突突跳动,像是一团有自主意识的乱麻,听着很吓人,却一点也不夸张,他怔怔地看着Jason,只是这样看着,他的大脑就会稍微停下喧闹,仿佛对方是一颗布洛芬。
“Todd?”他甫一开口就把自己吓了一跳,醉酒的后遗症让他口齿不清,发不出标准的英语。
Damian以为Jason会嘲笑他被大舌头带出来的奇怪口音,他都想好了该怎么反击,可对方只是低声询问,“好点了吗?”
他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晃动脑袋加重了他的眩晕,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左右摇摆。他抓紧了Jason的衣领,茫然地看着陌生的街道。
“这里是?”
“回去的路上,”Jason回答,“不舒服的话,就继续睡吧,等你醒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不。”他拒绝道,扭动着身体想让上半身坐直,这个动作差点让他掉下去。
“别动,”Jason收紧了手臂,皱着眉,“你会摔下去的。”
“又不会受伤。”
他虽这么说着,却顺从地不再动弹。
Jason叹气,“就……听话一点,就这一次,好吗?”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任何人都不该让他听话,除了祖父和母亲,他们总是说,“Damian,听话”,然后把刀塞到他的手中,推着他的后背将他推到哭泣的人们面前,那些人很吵,他只要挥动武士刀就能斩断尖利的哭声和求饶。他杀了很多人,手上的血腥味要洗很多遍才能散去,有些时候他也想过就这么停下来好了,可母亲会捧着他的脸,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能将他掐死,他无数次感觉到了窒息。
“你不只是一个。”母亲告诉他,所以他从很小就知道,只有“听话”才能得到母亲的肯定;只有听话才能不被其他作品替换;只有听话他才能去到哥谭,去统治那个城市,去见到他的父亲。说到哥谭,他想起他在Jason的资料里瞥见过那个城市的,后者出生在那,那是他的家乡,他人生的转折点,丧钟捡到他的地方,他此后的人生就从泥泞的巷子变成了干燥的大漠,烟火和子弹组成了接下来的几年。Damian那时候还嗤笑过,不就是丧钟捡的丧家犬么?
可现在……
可现在他在Jason的怀抱里,手脚暖呼呼地,夜间的凉风都吹不散他们紧靠在一起时产生的温度。他一个月前不屑一顾的雇佣兵让他“听话”,糟糕的是,他没有觉得不妥,连生气都提不起劲,也许是因为对方不需要他握紧刀,不需要他冲到别人的房间里,不需要他砍下谁的脑袋。想来,事情可能在青年坐在床边给他读幼稚的儿童读物时,就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Todd……”他喊道。青年很快就给予了回应。
“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复,“Todd。”
“嗯?”
他有很多话想说,关于他,关于母亲,关于刺客联盟,关于那些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关于他拿到手头上的一长串名单,但他什么都说不出。他的脑海里响起了Jason的声音,“如果有一个人爱上在这亿万颗星星中仅有的一朵花,这人望着星空的时候,就会觉得幸福”。对方念着《小王子》里的段落,低沉温柔,背后是寂静无声的居民楼和弯刀一样的月亮。
“幸福”?他一直以来对这个词的理解都欠缺,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明白,母亲偶尔的夸赞会让他心满意足,可是那真的算得上“幸福”吗?踩在别人的头上,抹杀别人的生命,那是真的“幸福”吗?青年说起的时候他也问过,他通常不是刨根究底的人,但这个无论如何都让他十分在意,然而对方给出的答案含糊不清,没有比他自己认为的更好。Jason怎么说来着?“幸福的定义是广泛的,有些人登上世界最高峰,在那一刻俯瞰世界,心中的澎湃激昂是幸福,有些人坐在壁橱边,听到柴火噼里啪啦作响也能感觉到幸福。”
他记得他问过,“那么你呢?”
对方的语气更接近像是在开玩笑,“能活着就是幸福了。”
好像也没错,仔细回忆下,他们都不是有机会去攀登珠穆朗玛峰——除非是修行——或者是坐在壁炉边无所事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存活”这种人生最低标准竟然击败所有竞争对手摘得“幸福”桂冠。
如果是这样的话,Damian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要让他的“花”活下来,让对方活下来,这样他就会觉得幸福了。
“Todd……”
这一次Jason笑了,笑声像是小猫爪子挠着他的心,“是因为到了睡前故事的时间了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你可以看到箱子里的羊吗?”
“什么?”
“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纠结于这个,他认为是酒精的作用,“小王子可以见到箱子里的羊。”
Jason思索了一下才明白Damian在说什么,“看不到,”他轻描淡写地回复,“我只能看到里面睡着为了生存偷轮胎的小孩。”
“嗯,”Damian知道青年在说什么,他凑上去,鼻尖刮着后者的脸,丝毫没有觉得他现在动作可以被解读成撒娇,“我也看不到。”
“真惨,看来我们都是没有童年的可怜小孩。”
“至少……”
“嗯?”
“至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飘落在地。
Jason困惑地低头,小孩闭着眼脸蛋通红,胸膛平稳地起伏。
“啊,睡着了。”
他抱着沉睡的男孩,北极星在天边闪着光,指引归家人。
小王子不敢坦白承认:他留恋这颗得天独厚的星球,主要是因为,那里每二十四小时就可以看到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
Damian不是小王子,他没有一颗可以看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的星球,只拥有一个会去带他看一次日落的人。Jason和他坐在居民楼的最顶层,包装上印刷着英文的膨化食品和饮料堆成一座小山,他们的位置算不得好,这一片的楼房大多是一样高,地平线被遮掩,太阳落到一半就会被晒满床单的屋顶分割,橙红色的光像是大染缸,把所有能够触及的东西都变成同一种暖色调,但是Damian却感受到了说不出的兴奋和开心,好像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经历日落。他去不到外太空,起码现在不行,但他能够进入Jason的安全屋,那里就是他留恋的地方,他的小星球。
然而安逸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他一直一来都知道,Talia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而他又拖得太久了,拖到腿伤早就构不成正当理由,他在两天前就拆掉了所有的绷带,身上只剩下了没有揭开的痂。因此,在Jason出任务晚归的那天,他比起青年更早一步等来了刺客联盟的人,他们无声无息,Damian却可以精准地察觉到他的存在,有人将Talia的手信搁在了窗台上就匆匆离去,不,不是离去,只是消失在了可见范围内。
几分钟后,他站在了小镇外缘,脚底踩着冷却的黄沙,对面是他的母亲。
“Damian,我的孩子,”她开口,声音不比极地深海有温度,在Damian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没见她笑过,不管他做得多好,“你为何还停留在此?”
“再给我一点时间,母亲。”他回答,把所有惊涛骇浪压在舌根,只呈现出波澜不惊。
“你是我的得意之作,Damian。”Talia走近他,手摸上了他的脸。他从那里面感觉不到情绪,只有冷,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Jason,想起青年鲜活的体温。他半秒钟的走神被Talia看穿,女人皱起了眉头,“但是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冲动,情绪化,这样的你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她轻轻移开自己的手,没有掩饰漏出的那一点失望,“我希望你明白,我的孩子,你确实完美,但还不会是最完美的。”
风穿过两人之间,Damian的手脚冰凉。
“我明白。”他的目光越过Talia的肩膀,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一个过于高大的男人。对方身上的肌肉病态地隆起,像是小行星带,他戴着面具,唯独露出一双眼睛,和Talia如出一辙的绿,和Damian如出一辙地绿。男孩知道那底下藏着的面孔是何种模样,他的祖父不会把所有都压在他身上,他们总是需要做多重保障,有多种选择,这就导致了……导致了只要他有一毫米稍微偏离他们要求的轨迹的迹象,他人生就会岌岌可危,他随时会被取代,被一个看似更完美更强大的人取代。他不会甘心自己最终得到的结果。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风中破碎。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母亲,再等我一个晚上。”
在他说出时限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写好了结局。
他在黑暗的安全屋里坐了很久才听到安全屋门锁转动的动静,青年出现在门后的那一刻他奇怪地感觉到了心安,在和Talia分别的三个小时里,他差一点就觉得他的母亲会等不及亲自动手,将Jason悄无声息地杀死后丢到无人的角落,可现在他等到了他,他的雇佣兵还活着,生龙活虎,只是有着一点无关紧要的擦伤。于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理智被抛诸脑后,他冲了上去,猛得扑进对方的怀里,五官挤进了对方的胸腹部,全然无视对方从任务里带回来的血迹和灰尘,往常他会嫌弃青年脏,但今天不会,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在意。
Jason被Damian的一反常态吓了一跳,他大概率以为Damian已经睡下,呆站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恢复动作,揪住男孩的后衣领把人拉开。
“你知道现在早就过了小朋友的睡觉时间了吗?”
没有回应。
“怎么了?”Jason问,担忧地看着Damian,“是做噩梦了吗?”
Damian张开了嘴,一瞬间,有很多话涌到他的嘴边。Talia来过了。我必须杀了你。你是任务目标。然而他什都说不出,太多场景在他脑海里走马观花般略过,他想起Jason抱紧他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给他念童话;想起他们从集市买回来大把大把的月季花,Jason把他们插进有着细脖子的玻璃瓶;想起楼下的女孩会上来借书,每次都会给他们带来粘牙的糖块。所有的一切都被喉咙压缩,最终从他的嘴里出现的只有几个简短的单词。
“我要走了。”他说。
Jason的反应没有什么特别的,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青年轻描淡写的“啊”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不杀我了?”
他听不出这句是否是玩笑。
“不,”否认的时候,他手心发着冷汗,“我确认过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撒了谎,“母亲认为你不再是威胁,所以我没有杀你的必要性。”
“这样吗?”
“是的,”他坚定了语气,抬头看向青年,轻松如常,“感谢你的狗屎运吧,Todd。”
“哇哦,我都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感觉我的能力突然被刺客联盟否定了啊。”
“你只管感恩戴德就好了。”
“行吧,我终于要摆脱你了,”Jason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这次他没有囔囔着反抗,“所以你刚刚是在告别吗?”
他没有说话,权当做是默认。
“真难得啊。你还要一个拥抱吗?”
“不要了。”
“来,Damian,别害羞。”
“走开。”
“不需要我陪你睡?”
男孩停顿了下,诡异地红了脸。
咦,糟糕。
空气安静了几秒,小孩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话题,而是郑重其事做出道别。
“再见,Todd。”
就在那时候,Jason有一种错觉,他觉得Damian真的会消失,化成满天繁星。
在那之后,他就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Slade回来的那天他提着枪冲到了对方的安全屋里,毁掉了大半个屋子的家具,就像当初Damian对他做得那样。最终对方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黑洞洞的枪口按在了对方的腹部,Rose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桶即食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
几分钟后,他们三个瘫在了沙发上,电视机里播放着惊悚片,音响里传来尖叫,而他们面无表情。
“我听说了,”Slade率先开口,“那小孩走了。”
Jason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到嘴里,“嗯”。
“恭喜你躲过一劫。”
“嗯。”
“我有些别的消息。”
“什么?”
屏幕里男人拿着斧头劈开浴室的门,女主的尖叫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那个女人悬赏了自己的儿子,你猜猜赏金是多少?”
抓爆米花的动作停顿。Slade伸出手比了个数字。
Jason没忍住脏话,“那么多?她疯了吗?”
“你知道原因的吧?”
“我知道个……”最后一个词被吞回了肚子,他好像还真的知道原因。他听说过一些事情,无非是Ra's al Ghul的实验,仅仅需要这个,他就能猜出不听话的孩子会遭遇什么。他开始担忧Damian,这让他唾弃自己,这又关他什么事,他想。这孩子是死是活都和他……
都和他……
“不要去招惹刺客联盟了。”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满满当当都想着Damian。他当然知道对方有多强,但无论多么厉害,无论al Ghul家的基因赐予了这孩子多少天赋,以至于让后者变成了佣兵们嘴里的小怪物,可单枪匹马的小怪物面对一大群巴不得拉他下地狱和他有过节的雇佣兵又会怎么样?双拳难敌四手,这孩子撑不了多久。
他回忆起了男孩那天的道别。操,这他妈哪里是“再见”,分明是永别。
“你成年前赚的佣金我都还给你了……”Slade还在说什么,他没有听清,愣愣地问了句“什么?”
“我给你的账户上转了一笔钱,包括你成年前赚得的那些佣金,”Slade看着他,有史以来,Jason第一次觉得老家伙良心未泯,“去哥谭,去香港,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去哪里都好,躲一躲。”
电影还在继续,Rose紧挨着他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她歪着头,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Damian躲了很久,可以说是躲得够久了。如他所料,Ra's和Talia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感到十分生气,他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就这样走到尽头。说不甘心也是有的,他努力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得到去往哥谭寻找蝙蝠侠的许可,也没有得到祖父和母亲的首肯,就要这样被替换。但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多少失落的感觉,反而是首先想到自己让Jason活了下去。
然而他在房间里等了几天,最后等来的却是“洗脑”的判决书,他的母亲蹲下来与他平视,露出了微笑,他差点因为这个被迷惑。
“你会成为我最完美的孩子。”
她这样告诉他。
“你会得到从头来过的机会。”
他抚摸着他的头发,表现得前所未有的爱他。可他因为她话里的信息发颤,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们要做什么,那不是从头来过的机会,那是给他们一个拥有听话棋子的机会。他会忘记Jason,然后再次对青年刀刃相向,而这次后者不会再获得好运了。所以为了不让失去记忆的自己伤害到Jason,他逃走了,理所应当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总算是脱离了掌控。他也知道刺客联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祖父和母亲都不会放任失败品在外面流窜,因此见到前来追杀他的人从刺客渐渐变成雇佣兵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意外,他料到了自己的脑袋被母亲明码标价,明晃晃地挂在榜单最开头。而想想看吧,雇佣兵里又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的,又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他一路杀过来,也终于走到了尽头,说到底,他其实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强大。他有血有肉,也是个人类。
雇佣兵们将他包围,他瘫坐在地上,伤痕累累,浑身浴血,打头的那位气喘吁吁地揪住了他的头发,有些疼,不过也疼不过身上的伤口,或许能算是件好事。他朝他们啐口水,用恶毒的语言讥讽他们,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想想看,大概是Jason真的一点一点在影响他吧。那些零星琐碎堆积,慢慢地,慢慢地灌满了他的全部。
枪指向他的时候,他开始后悔了,他应该做个更好的道别。而不是简单的“再见”,他应该喊青年的名字,告诉他……告诉他……
“Damian。”
熟悉的声音响起,男孩不敢相信地仰头。
“Jason?”
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本以为那不过是失血过多后的幻听,可现实是,他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从天而降的杰森。青年开着枪,子弹打爆周围人的脑袋,一时间,血液混杂白色的粘稠固体四处飞溅,有一些沾到了他的脸上,他都没有力气恶心。所有的反应在这个时候只剩下了震惊,他没预料到Jason的出现,心脏因为兴奋而猛烈跳动,几乎要闯出他破破烂烂的胸腔,他无法描述那是什么感觉,语言在这时候变得贫瘠无力,他只是看着Jason像看着一个梦境。
“抱歉了,各位,”青年从尸*体中捞出Damian,小孩身上黏糊糊的,他摸到了起码有两根骨折的肋骨,短暂的心惊后他表现如常,语调上扬到接近欢乐,“赏金我拿走了,这小鬼的人头也只能是我的。”
Jason对着一片虚无宣布,只是他们的身边已经没了能够回应他的人。
“你还好吗?”他查看着Damian身上的伤势,太糟糕了,比第一次叫男孩的时候还要糟糕。
然而那孩子点了点头,念着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嘶哑。他看着对方年幼的脸,没由来感觉到了愤怒,对Ra's和Talia的所作所为愤怒,对被他杀死的雇佣兵们愤怒。寻根究底,他从没把Damian认真地当过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他眼里的Damian不过是个活生生的十二岁小孩。
“Jason,”男孩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来?”
他抱起对方,微笑着回答,“我不知道。”
过了片刻不到,他又说,“可能是因为,你的人头真的很贵,让给别人可惜了。”
Damian笑了,喉咙里呛出血来,肺部因此发疼。
远方再次迸发出橙红色的光,旭日东升,这次Damian终于看清了地平线。
“好美……”他睁大眼睛感叹,青年的体温紧贴着他,似乎只要这样,刺骨的风就再也无法将他伤害。
所以,你看,他和Jason一起看过日落,见过日出,走过回家的路,他不需要一个比房子大不了多少的星球,也不需要装在盒子里的羊,不需要幻想出来的童话故事。他已经拥有了Jason,这就足够了,他们会在一起,一直,一直走下去,直至尽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