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还是第一次见王耀的眼睛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怒火，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电影不好看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火上浇油。



“你别烦我！”

王耀大手一挥，他赤着一只脚站在花坛附近。



“额……”亚瑟不知道说什么，捡起地上的高跟鞋，默不作声地递到他脚边，然后缩了缩脖子退到两米开外。



王耀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的把那只鞋子拿起来，往前面一扔，“都说了你别烦我。”



“可是地面很多石子和灰，你赤着脚不好。”亚瑟并没在意对方不善的语气，反倒走近了几步。



王耀像是一直被点燃的狮子，勃然大怒，索性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下，往对方身上一砸，“能不能滚远一点！”



被砸中胳膊的亚瑟，感觉手臂有浅浅的钝痛，他皱紧眉头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王耀。他无法理解对方怎么突然暴怒了，但他百分百清楚，那一定是自己的缘故。



而他从来都是个固执的，甚至是有些顽固不化的人，比起被指责和谩骂，他更想知道是什么令对方如此。



他捡起地上那双高跟鞋，拎在手上，这回倒是比刚刚要硬气多了，他径直走到王耀的面前，俯视着蹲在路牙边的他，“现在还有武器要打我吗？”



他笑着摇了摇手上的高跟鞋，王耀气得立马翻了个白眼。然而亚瑟蹲下身子，半跪在路边，捉住王耀乱扑腾的脚，拍了拍脚底的灰尘。



那脚踝在被握紧的一刹那，王耀像是被电流袭击了一遍，头皮感到一阵发麻，他想缩回去，却被人牢牢地攥在手心，亚瑟的力气比他想得大多了。



对方很细心地帮他穿上高跟鞋，就像之前那次帮他脱掉一样，半跪在地上，托着他的脚踝，轻轻送进鞋里，王耀看着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柔和而英俊的脸庞，他的表情像是在鉴赏什么宝物似的，那样的小心翼翼。



手指似乎不经意的划过脚背上突起的静脉，缓慢而充满耐心。



王耀怔住了，他看着亚瑟在拔鞋跟的时候不小心泛红的拇指，以及最后那个掸开鞋面上灰尘的动作，突然间熄灭了所有的火焰。



从未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他无法忘记这个瞬间。



“气消了吗？”亚瑟察觉到对方的脸色已经平静了许多，于是蹲在他身旁，一同坐在马路边。



漆黑的街道除了远处有一辆卖夜宵的流动车，只有这盏时明时暗的路灯陪着他们。他没有刻意去看，余光里却总有他的存在。



“……”



“如果气消了，就告诉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好吗？”



“……”



亚瑟揉了揉王耀的头发，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不要不说话呀。我一定是哪儿惹你不开心对吧？”



“不要揉我头发。”王耀举着双手遮着头顶，看似很不耐烦，其实他只是在躲避对方的眼神，也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慌张。



“那好，我不揉了。”亚瑟立马收回手，可他心知肚明决不是这个原因，“是不是今天的电影不好看？”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作是了啊。” 他并不愚笨，王耀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来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抱歉，因为这个片子我比较了解，我想的是能和你多说——”



“不是。”王耀打断了他，声音有点冷淡，但至少愿意开口了，只是头低着，手指一直抠着裙摆边缘的蕾丝花朵，有一瓣已经被他扯得摇摇欲坠了，“电影挺好的。虽然我对战争不是很懂，但也比看傻逼爱情片好。”



“所以……其实问题出在我身上吧。”果然，亚瑟叹了口气，“是与我约会让你感觉到压力了吧。虽然我也想过要慢慢来，但——”



“不是。”王耀再度打断，音量稍稍高了一点，“你不用再说了，就当作是我自己的问题行吗？是我自己莫名其妙。”



“这……”



“你不用感到烦恼，也不需要自责，都是我脑子有病，OK？”



“啊，我懂了。”



亚瑟突然反应过来，他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连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王耀的身上，“你那个来了对不对？”



“哈？”



“既然身体不舒服，你应该直接拒绝我的啊，我们改天看一样可以的。”



“喂！”

王耀有点哭笑不得，他望着对方特真诚的关怀眼神，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别在这坐了，我们去车子上吧，蹲这儿挺冷的，都入秋了。”亚瑟站起身，递出一只手想要拉王耀起来。



然而好气又好笑的王耀拍了他的手掌，摇了摇头，“我……算了，你这个白痴。”



可被叫白痴的男人却二话不说的蹲下，然后大手一张，直接环住王耀的腰，将他一把抱起。



“操，你快放我下来。”王耀吓了一跳，立刻挣扎起来。



“别、别动。”亚瑟想不到王耀体重还挺不小的，稍稍有些气喘。



然而他的手臂仍然稳稳当当地抱着王耀。



“快放我下来！丢不丢脸啊！”就算是大半夜，也不想被这样公主抱好吗？王耀看身形争不过他，只好耍起贱招，手指弯曲扮成痒痒挠，对着亚瑟的腰一阵袭击，趁对方躲闪不及，扑哧一笑，随即后脚跟往后一蹬，从对方的怀抱里跳了下来。



不过脚上穿着高跟鞋的王耀差点站不稳，趔趄了一下，随后皱着眉，锤了身后亚瑟的肩膀就是一拳，“你很烦啊！”



“我、我只是怕你……”



“——都说了不要你好心！我讲了多少遍！不要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喜欢你！”



王耀知道自己又要开始发火了。所有的不安，烦躁，郁闷都比先前还要猛烈。他极少，甚至从未因为一个人，这样频繁的失控。



前方的大楼里突然迎来了喧闹的人流，电影终于散场了。蜂拥而出的人从狭窄的出口飞流成三三两两的身影，交错在宽阔的街道边，没有人是形单影只的。



他一个人快步地走在前面，而被路灯拉着很长的影子却始终照在亚瑟的身上。



再度被凶的男人，仍然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亦步亦趋。



撤退是为了更好地进攻，而永不言弃是亚瑟的人生指南。王耀知道，他遇到了一个很难甩开的人，哪怕自己走到天亮，对方也会寸步不离。



“喂。”



亚瑟喊住他。王耀却充耳不闻地继续走着。



“王耀你站住！”



突然用了命令式的男人，小跑上去，一双手从后拉住王耀的肩膀，来不及反应，就吻住了他。



他的舌头舔舐着王耀的唇，后者因为过度吃惊而露出破绽，懵懂地启唇，被对方侵入。两人的舌头在唇间交缠，鼻息间全是彼此的味道。



王耀的手不知何时抓紧了对方的手臂，紧紧合拢的双眼微微颤动，空气渐渐稀少，他的大脑也变得迟钝迷茫。亚瑟搂住他的后脑勺，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不约而同般，两人同时松开，王耀别开脸，大口地呼吸着。



“其实……你是在惧怕喜欢我这件事吧。”



迟钝如亚瑟也明白了，夹着尾巴逃跑也好，蛮不讲理的发火也罢，王耀今夜所有的反常都只是在掩盖那些心动的表现。



“既然对我有感觉，为什么要抗拒呢？”



“无论你在担心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受伤，绝不会让你失望。所以，试试看吧，试试和我在一起，好吗？”



风灌满衣摆，吹起一个遐想的弧度，男人用指点江山的豪迈语气告白，如同一场并不真实的梦。在这一刻之前，王耀以为所有的爱都是小桥流水，婉婉道来，却从未遇到这样波涛汹涌的大海，他慢慢地用手指触摸着仍有余温的嘴角。



此刻，他还太年轻，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只想过，认栽二字。



“如果是我让你失望呢？“



“那也没有关系。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