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波汰躲在巷子一角，一只手掌弯成半弧，挡着火机的火光，担心在点燃烟前火会先被风稀释掉。火机是借同事的，光是藏钱买烟就已经够有负罪感，就更不该花钱去取火，于是就常随口管着别人借火。

  本来也是他们撺掇自己抽烟的。他想。

  珂波汰狠狠吸了一大口，尼古丁涌进肺里，横冲直撞地灼着可能岁数已远不止十九年的肺管，最后毫不择路地从鼻腔里喷出。珂波汰被这两口烟呛得厉害，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这个位置选的不好，如果那由汰出来散步很有可能会路过，要是撞到自己抽烟就麻烦了。他边压下咳嗽边懊恼地想。



  小时候的那由汰的虚弱就蔓延到肺部，闻到一点烟味就咳的撕心裂肺。而那个女人的历任男友都有着抽烟喝酒的恶嗜，一听到门锁声的珂波汰就会把眼睛藏在窗纸洞后面，观察情况。如果判断出男人喝的烂醉，那他八成也会是从烟堆爬回来的尸体。那无用的废物就成了可能随时杀死那由汰的临时凶器。而女人对他们的厌恶，会在看见那由汰咳的发红的眼睛时翻倍，然后把泡面纸碗摔在他们脚边。面汤汁溅到那由汰脸上，他难受的要死，还饿得迷迷糊糊地伸舌头去舔。珂波汰快要崩溃，但他还是强忍着，半拖半抱着和那由汰躲进堆着被垫的橱柜里。

  女人没有闲钱买隔板，二合一的橱柜刚好能塞下冬天的被垫和两个小孩。他们躺在梅季后浸满霉味的被垫上，蜷缩成同样被浸得湿漉漉的两团，交换泪水和呼吸。珂波汰睡在靠柜门的一侧，企图用身体挡下一些可能渗进来的烟味。他经常想这一切都烂得彻底，但在水里总归比在烟里咳的喘不上气强。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呼吸也逐渐平稳的那由汰，珂波汰也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多想，然后闭眼睡到天亮。



  其实对珂波汰来说抽烟时的情绪很奇怪，他从一年前开始断断续续的抽，最近几个月才彻底结了烟瘾。对于烟等于酒，是苦闷时寻求庇护，寻求虚无缥缈的庇护的，某种万恶的逃避人生罪不同。烟对于他更像被拉进淤泥，是一种过剩负面精力的发泄。他需要感受如同口腔里被人塞进一大团纸巾，肺部器官连同脑神经里充斥着麻痹与窒息感，体会到自己可能是真的活着，从而真的活着。所以说到底也和那些垃圾没区别，他的目的只是更纯粹无聊。

  但他也是有更好的缓解剂的，如果能埋进那由汰的颈窝吸一口气，靠在上面缓几分钟，完全足够他撑过一整天。可那由汰是他的底牌，是毒品。吸食后是可以活下去，但离开了也会死。珂波汰只能找点没那么上瘾的物质替代品。

  毕竟他不能永远把他带在身边吧。


  一想到那由汰，尼古丁的压迫感就示弱般削减大半。他开始头疼，从烟海中被迫打捞回来，脆弱的精神被摔碎在冰冷的现实岩石上。他不用抬头也知道天空上有好几个太阳在嘲笑他，但他没力气找它们麻烦。倒流回喉管的烟雾喧嚣着上涌，珂波汰拼命想忍下喉咙传来的瘙痒感，可是越想忍住越是忍不住，只会激起更恐怖的反噬，他现在咳的真的好像要把肺呕出来似的。意识也从口里跑的干净，他忘记自己在哪，也忘记自己应该干什么。




  “珂波汰？”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完蛋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刻，他还是意识到最糟糕的事发生了，可想解释又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珂波汰更加努力的想往回压咳嗽的欲望，或许没什么意义，至少不能让他再闻见烟味了。
  
  “你在抽烟？”那由汰的语气明显不满起来，他遮着鼻子，用另一只手缓慢轻拍着珂波汰的背帮他顺气。


  从手掌接触到自己那瞬，他全身的感觉神经都聚集到那段方块大小的地方。人生第无数次体会到吸毒一定会是这种感觉，体内已经阒寂到静止的血液又尽数涌上大脑皮层，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叫嚣着、渴望着被触碰。
  
  可他没法说出自己变得更为异样，就只好加倍忍耐着火烧似的痛苦。好在有了那由汰的帮忙，他没一会儿就顺回气。珂波汰有些眩晕，也有些狼狈地低头盯着地上已经熄了的烟头，假装在回神。


  “珂波汰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吧。”对方语气很糟糕。

  “……那由汰……”

  “没有下次。”

  “一定没有……”

  “给我，没收。”


  珂波汰手忙脚乱地掏出口袋里已经没两根的烟盒，和攥在手里的打火机一起递给那由汰。偷偷抬头瞥见那由汰脸依旧臭的可怕，又费劲地掏着外套口袋，把身上的所有硬币零钱还有家里钥匙一股脑也递给他。

  那由汰有些想笑，但还是板着脸问他，“没了？”

  “没了……”他乖乖摊手示意。



  那由汰叹了口气，突然凑近吻上他。与其说是吻，更不如说在珂波汰的理解中他是在发泄怒气，过于急躁的掠夺着他的意识，惩罚似的，引着舌尖交缠把他的大脑又一次搅得混乱。珂波汰喘不上气，下意识想躲，换来的是更为恶劣的侵略。柔软的蛇舔舐过每一处口腔内壁，确认标记完成后展开的是下一轮攻势。
  
  而此时的珂波汰已经被吻的缺氧，昏沉到只勉强够他半靠在弟弟身上完成这个有些恶意的吻。
  
  但那由汰没有停下，吸走了珂波汰嘴里仅剩的、最后的空气，又把他的下嘴唇咬破之后，才是画上这场单方面奖赏般的、又像单方屠杀的吻的句点。


  那由汰尝着同样在他嘴里弥漫开的血腥和烟味，开口说道。


  “这里，也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