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一片令人悚然的粘稠。

袖子上，衣服上，有什么正在滴滴答答地落下。

红色的，是血。

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是没有任何的痛楚，伴随而来的只有无尽的空洞和恐惧。

周围弥漫着火光和刺鼻的火药味，是硝烟吗？啪啦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一些什么东西被烧糊的让人想呕吐的气味。

“小千空？小克罗姆？大家～？”

他彷徨无助地向前走着。声音遥远得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没有任何的真实感。他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倒在地上，便踉踉跄跄地冲了上去，腿一软绊倒在地，抬头再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被烧焦的面容。热血而又充满毅力，一天到晚力气仿佛都用不完的那个少年惊恐的表情。

“……骗人的吧。”

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吓得他一个激灵，迅速朝着一旁看去，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力气在不断地被抽走，但恐惧感驱使着他站起身，朝着那边走去。又是大片的血迹，伤口。奄奄一息的少年倒在血泊中，眼里充满了难以诉说的情绪。

拜托你们了。幻从千空轻颤的唇上读出了话语。



“幻。幻。”

有人在轻轻拍打着自己。幻悠然醒转，眼睛刺痛着，想要睁开却被什么模糊了视线。

缩成一团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些，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泪水被衣袖吸走，让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战火和硝烟的味道从脑海中散去，水汽钻入鼻腔，刺激着他的神经。现实中的自己趴在工作室的桌上，肩膀上挂着温暖的毯子。千空正坐在旁边，见他醒转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眼神里却仍浮现出担忧，“你还好吗？”

“啊，嗯。还好…。”

“又是那个噩梦？”

“嗯。”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直到石化苏醒数月后的今天也偶尔会造访梦境。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然后一整晚再也无法重新入眠。唯一万幸的事情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变得模糊，自己做噩梦的时候正在慢慢变少。

“你这样趴在这里睡觉，一直压迫着胸口和肩颈，那肯定是容易做噩梦的。”千空见人清醒过来，收回目光，盯着桌面的图纸，那是切尔西下午刚拿过来的新珀尔修斯号的航线图，似乎是在思考选择最新的靠岸补充食材的地点。“回去睡吧。趁现在还能睡着。”

“呜呜，小千空要赶我走～好冷淡～”

“谁赶你了，看你累了让你快点回去睡觉而已。”

船轻微摇晃着。下午在甲板上工作时海面还是一片碧蓝无云，入夜后开始刮起风，暴雨打在舷窗上，发出如雷般的声响。深夜的此刻雨已经相比晚上小了不少，虽然在海上航行时间一久，多少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天气，也不再晕船。但是摇摇晃晃的，和这穿透木板透出的水汽，终归让人容易变得有点昏沉和焦躁。

千空拿着图纸在桌子上画着什么。幻侧过身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向认真工作的千空。曾经在石神村的时候，他也经常在手中工作完成之余，以同一个姿势观察着身旁认真工作的科学少年。看着他带着对科学的热忱专注于面前的工作的样子，不知怎的，自己来到石之世界后偶尔会变得有些浮躁的思绪总是能慢慢平静下来。

似乎是留意到自己的目光，千空的手也有点慢了下来，却也没有停止工作，只是稍稍朝着这边瞄了一眼，“如果不想去睡觉的话就给我过来工作。那边还有几百个线圈等着你缠呢。”

“啊……果然会变成这样T▽T大半夜的还要做这种工作吗，分～过——”

“我可是劝过你回去睡觉的。”

不用看也能知道千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那是小千空专属的恶魔之笑容，每次出现都示意着人力“压榨”的开始。幻一边苦笑着，一边从旁边抱起一篮子材料回到千空的旁边，开始一个个慢慢缠起来。虽然语气乍一听像是不情不愿的，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自己没被赶回去睡觉而感到庆幸。“虽然很麻烦啦～但是能在这里多做一会儿工作也挺好的。”

“真没想到，这种这么分～过～的工作你也这么喜欢啊。宁可不睡觉也要坚持做。抖M吗你是？”

“不要模仿我说话啦小千空……”

金属的丝线被一圈圈地缠成卷。口头虽然会抱怨，但幻每次都能够把工作完成得很漂亮。“就是有的时候，你知道，时不时会出现几次的那种……心里会产生，只要可以待在小千空的身边，做什么都没关系的想法。恶魔的工作量也好，什么都不做也罢。虽然肯定会有东西要做就是了～”

幻柔声道，伴随着铅笔摩擦纸张，和金属丝线互相碰撞发出的细响。“像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是很想很想待在小千空身边，可能是因为噩梦的关系吧？所以小千空没有坚持把我赶回去睡觉真是太好了。虽然工作很辛苦，但能像这样在这里看着小千空努力工作的样子，我很开心哦。”

“……你有时候就是会说这种特别肉麻的话啊。”

灯光的投影里，千空的声音和影子十分明显且嫌弃地抖动了一下。幻留意到千空的别扭小动作，忍不住轻轻笑着，“可这都是我的真心话哦，虽然一般不会轻易地说出来，因为我是心灵魔术师嘛♫”

“随便你怎么说吧。”

毕竟小千空是特别的。幻这么想着，紧张感也慢慢地消散了少许。

战火纷飞的夜晚，他们曾经失去了一切。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当他从石化中出来，看到大树，龙水……曾经一度被他亲眼确认了死亡，如今却精神抖擞的伙伴们时，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一切结束了就好了，大家都还好好的，他这么告诉自己。尽管如此，那一天也成为了他的梦魇，久久地在心头回荡，就像他第一次知道千空曾差点被射杀时心脏几乎停跳的恐惧那般，哪怕自己深刻地明白，在石之世界，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并且没有真正变成那样的最差事态。

“我经常会想，那时候因为大家的努力，虽然是用命换来的——总之，事情没有变成最差的情况，真是太好了。”

“……啊啊，不会变成那样的。”

千空捏着笔的力度又增加了一些。“科学在发展。现在我们的力量也增强了，虽然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去做去了解的事情，但是不会再让事情变得那么糟糕了。所以……”

然后千空看向他，“你也没必要再做这样的噩梦了。”

是这样的眼神。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是能够很快地振作起来，小小年纪就坚强到让人心疼，却又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让他感到心动的，那份独属于他的执着和探究心，和那份让他在数不清多少次因为噩梦而通宵的次日，让他感到了宽慰的认真和可靠。

真是一个过分的人啊。各种意义上。

幻突然想着，或许偶尔不顺着这个魔鬼工头的话，来一次华丽的大罢工也不错。

“小千空，就今天晚上，稍微让我休息一小会吧。明天之后你要我做什么累得要命的工作都可以。”

“啊？休息倒是没问题……”

他放下手里的线圈，深吸一口气，转身捧住千空的脸，在少年惊讶的眼神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平时已经够拘谨了，稍微放肆一点也没什么吧？小千空会不会生气呢？

不过当下一秒他沉浸在那份让人意识都要融化的柔软和温暖里时，管他呢，他想。



窗外的雨好像停了。

这天之后，噩梦再也没来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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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

“所以说不要突然扑上来啊，很吓人的好吗？？”

“哎，我都提前说了要罢工了！”

“更恶劣了，答应了工作却临时罢工，禁止靠近我一个月。”

“？！小千空你好狡猾，昨天那个看起来很享受的人是谁啊？而且我也是好心想带着小千空休息一下的嘛！”

“一码归一码，而且看你那样子百分之一百亿就是预谋犯罪吧？啊烦死人了，给我去收拾那边的房间！收拾完去甲板上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