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谢伊·派崔克·寇马克，我警告你——”

“你呲牙也没用。”谢伊悠哉地揉了揉手里猫咪的后颈，满不在意地开口：“反正你回去寒鸦号不也是一样的结果。”

“你放屁，我的船员都跟我有过命的交情，他们绝对能认出我，然后——”

“然后让一只猫掌舵？还是发号施令？”谢伊掂了掂炸毛的橘猫，“你现在连船舵都够不着。”

“那我也绝对不会给你逮老鼠，绝不。”

“抗议无效。”谢伊伸直着手把胡乱挣扎的橘猫架得远远的，好避开闪着寒光的利爪，“我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今天天气很好，码头上有不少形形色色的居民，有的出来要和商贩交易，有的在岸边钓鱼，有的只是出来晒晒太阳，尽管他们出现在码头的目的皆不相同，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头上的活计，围观平日里富有声望的寇马克船长一边和猫斗嘴一边把它绑架上了莫琳根号。



当晚纽约的各大酒馆就流传起寇马克船长是个过激猫厨的故事。





2.

“伙计们，这是我们的新船员爱德华！”谢伊高兴地举了举明显心情不佳的橘猫，“从今天起我们也有船猫了！他会负责帮我们处理最近出现的鼠患问题，另外，大家不要乱用东西喂他。”



“好耶——！”莫琳根号上有不少吸猫爱好者，谢伊话音刚落便争先恐后地赶过来撸猫，撸得爱德华毛炸得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波澜壮阔，看上去就要双脚一蹬活活气死了。



眼见大事不妙的船长只好突破重围把他捞出来，干巴巴地加了句“不许乱摸。”，扭头就走，留下一片心碎的哀嚎。





3.

船长室里，谢伊正在跟爱德华谈判。



“如果你坚持不肯抓老鼠的话，我们都会遭殃的！”

“你的话，没错。至于我？”橘猫不屑地甩了甩尾巴，“我可以当吉祥猫。”

“你认真的吗？要我说你的运气可不咋的，而且莫琳根号的运气担当是我。”谢伊咧咧嘴，自信地俯视着爱德华。

“你不要再说——”

“我就是要说'我的运气操之于我'。”

“呃啊啊啊放过我吧！”爱德华暴躁地背身捂住耳朵，与此同时，船长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谢伊！我听说我们有了只船猫！它在哪儿呢让我看看！”吉斯特人未到声先至，手上带了几个船舱里拿的苹果，随手摆到桌上后熟练地抱起橘猫上下打量，“哈，原来是个小伙子！”



爱德华一听毛又炸了，惊恐得顾不上装不会说人话的普通猫咪，尖叫着让吉斯特滚开。



“哈哈，他还会害羞，喵～”吉斯特没有滚，反而开始逗猫。

“你有病吧！！放开我！！！”

“他回我了！喵，喵喵！”吉斯特兴致更高了，又冒出了一句猫语。

“谢伊！快让他放开！”发现对方根本听不懂他说话，无可奈何的爱德华只好转而去向谢伊求助，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到谢伊扭曲憋笑的表情他的肝火又蹭蹭上涨了几寸。



气急的爱德华一脚踹向吉斯特，即便变成猫咪，开箱脚威力依然不可小觑，吉斯特的下巴一下就肿了，还留下几道血痕。



为了避免他的好大副继续作死，谢伊只好赶紧把爱德华接过来，催促吉斯特去找船医看看伤口把他打发走了。



“现在看来你回寒鸦号发号施令是不可能了。”谢伊把爱德华放回桌上，“也不必自取其辱去够船舵了吧。”



爱德华不理他，只给他留了个毛茸茸的猫背，上面的花纹和他原来的纹身很像——谢伊新奇地发现，开始认真端详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伊顺手拿起一个吉斯特带来的苹果，一边嚼一边笔下开始写着什么，同时嘴上还不忘给爱德华做思想工作。



“你被下诅咒的那个洞穴有个图案我有印象，我可以帮你找复原方法。”



爱德华耳朵抖了抖。



“你放心，我会警告他们不要碰你的，现在有了吉斯特的前车之鉴，我有把握他们会乖乖听话。”谢伊见有戏，继续加码，“而且——”



爱德华尾巴尖卷了卷。



“我会给你发工资的。”



爱德华终于肯扭头看他。



“每天基础工资5瓶朗姆，每抓到一只老鼠额外加3桶，在你解开诅咒恢复后结算。”谢伊边说边把一张羊皮纸推到爱德华面前，顶部写着“船猫合同”几个大字，并罗列了诸多事项——从船猫日常工作内容到伙食待遇面面俱到，右下角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



爱德华屈服了，安慰自己至少鲜少航行到加勒比地区的莫琳根号上没几个人认得他，如果被发现他是个中了诅咒的倒霉人类起码也不至于让“爱德华·肯威”身败名裂。



他愤恨地瞥了眼谢伊，恶狠狠地在船猫合同上摁了个爪印。





4.

在一个月前如果有人跟爱德华说他这一身的暗杀技巧有一天会用来抓老鼠，那爱德华会先让他领教一下全套的暗杀技术。



而他现在却只能憋屈地待在圣殿骑士的船上暗杀老鼠。



对此谢伊也很无奈——爱德华每天都会故意把死老鼠丢在他床头，或是藏在他的衣服口袋里，甚至是塞进他的弹药包，然后恶劣地等谢伊发现后逼他记录绩效。



谢伊只感觉自己现在终日萦绕着一股老鼠的气味，精神健康受到严重损害，多次打算克扣爱德华的工资。



可恶的是爱德华脸皮厚了许多，更是学会了利用纯良的猫咪外表来冲他装可爱，还任摸不炸毛不跑路。搞得这笔精神损失费过了这么久硬是没扣下来。



不得不说爱德华的确是专业的暗杀高手。



自从他认命后船上的老鼠便显著减少，过了大半个月后更是连渣都不剩了——爱德华有点后悔没留下一些老鼠繁殖，好让他薅更多的朗姆。



没了老鼠，爱德华现在倒是真的变成吉祥物了，每天不是懒懒散散地窝在船长室后窗下晒太阳，就是巡视莫琳根号，无聊得狠的时候还会祸害谢伊的苹果，把它们滚得到处都是。



除了浪费苹果——爱德华老是狡辩说那些只配叫作红色的石头，谢伊对现状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每天抱着暖烘烘的猫赖床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梦想生活。



直到谢伊发现船员们管爱德华叫船长。



连吉斯特都叫爱德华船长。



“你叫我船长都没那么勤！”谢伊感到自尊受挫，忍不住跟吉斯特抱怨。



“大家只是都没见过那么有趣的猫，他甚至会开船！”吉斯特快乐地感叹着。



“开船？”



“哈哈哈我也有幸见过一次呐！他就从扶手上咻地跳到船舵上，用自己的体重去转舵，灵活得很呢。而且你别说，船还真就开得正正经经的，听老弗里曼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去掌舵，而且没有一次会偏离航线。”吉斯特越想越觉得有趣，兀自欢笑起来。



“……”谢伊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尝试去掌舵了，挣扎道：“那也是应该叫他舵手，而不是船长。”



“哈，那你是没见过他巡视莫琳根的样子。”吉斯特仰头喝了口酒，“有鼻子有眼的，提醒过好几个犯错的水手，他竟然还分得清各种绳结，真是只奇猫。而且他不是还霸占了船长室吗？所以大家就管他叫船长了。”



谢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却发现无从反驳，只好憋屈地灌酒妄图清除这段记忆重新做回自信的寇马克船长。





5.

他们现在航行了也快两个月了，随着纬度变高，海面上开始出现大片浮冰，白日里最常听见的就是莫琳根的破冰角喀啦喀啦撞出一条水路的声音。



常年生活在温暖的加勒比地区的爱德华冷得受不了，全天都蜷缩在船长室的被窝里，还要垫着谢伊猎回来的北极熊皮。



“到底还有多久才到你说的那座岛？”爱德华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问道。



“预计后天就能看到陆地了。”谢伊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



“你没提到过是在这么北的地方。”爱德华又缩了缩，朝习惯了严寒的北美圣殿骑士抱怨，“我就这么登陆还没找到地方就先冻死了。”



“其实也没那么……”



“哈啾！”



“……冷。”谢伊尴尬地补完最后一个字，盯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出起神来。



这是他和爱德华待在一起最长的一段时间了，尽管物种不同，但不能否认这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旅程，可他清楚爱德华的诅咒解开后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寒鸦号，然后两个人会恢复到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一年见不上一次的状态。



念及此，他甚至有些隐隐期待岛上的神庙也没法解开爱德华的诅咒，船猫合同上标的有效期是直到他恢复人形，也许他可以一直和爱德华同船航行，带他游遍北大西洋；也许他也会让莫琳根去更南边，去到加勒比，去见见爱德华的老友们；也许日积月累他可以说服爱德华让别人接管寒鸦，一直待在莫琳根上，做莫琳根的吉祥船猫，莫琳根的另一位“船长”。



但爱德华也是这么想的吗？爱德华可能会这么想吗？



爱德华在莫琳根的两个月看起来很快乐，可谢伊了解他，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很快乐，实际上的伤痛苦闷都留给自己舔砥，他清楚，因为爱德华笑着时嘴角永远咧得比眼里的笑意浓，因为爱德华发呆时的表情他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谢伊没来由地有点难过，下意识又去摸了摸拱成爱德华形状的被子。



“如果……”谢伊突然忍不住开口，可刚说完两个字就哑了声。答案他其实心知肚明，毕竟他们是同一类人。



“谢伊？”爱德华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警惕地把脸探出被窝，鼻子因为寒冷的空气皱成一团。



谢伊看着他努力憋住喷嚏的傻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后天我会准备好御寒衣物的，跟把整个被窝搬走差不多，不用担心冻死。”谢伊伸手点了点爱德华的鼻尖，想把他戳回被窝里。



“……”爱德华只是眯了眯眼，反而把整个头都探出来了，离开温暖的被窝让他忍不住甩了几次头。他就这么用一双透亮的蓝眼睛瞪着谢伊，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抱抱我吧。……冷。”



谢伊从善如流地连被子同北极熊皮将他整个团在怀里， 软乎乎的，他忍不住把脸埋下去，“这样感觉很像在抱小孩。”



“闭嘴吧。”





6.

后天很快就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靠了岸，谢伊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爱德华随便找了个借口独自撑着小艇上了岛。



岛上比想象中暖和不少，没走多久爱德华就自己跳下来走了，谢伊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感觉胸口闷了一口气。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聊天，谢伊从未料想到与爱德华相处会如此压抑，空旷的素白小岛更是将这种沉闷无限放大。



当他们终于找到神庙时谢伊几乎松了一口气，带着悬在头上好几天的判决之剑终于要落下的奇异解脱感，谢伊先一步踏进神庙，爱德华过了一小会儿才跟上来。



他们围着大厅绕了一圈才走向正中刻满符文的高台，爱德华摁了摁符文里眼熟的几个记号，见无事发生，便试探性地跳到高台上。



谢伊本想让他等等，但来不及了，高台符文突然迸发出明亮的白光，刺得谢伊睁不开眼。万幸这里没有出现要坍塌的迹象，等白光终于过去，谢伊将将能够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整座神庙只剩他孤身一人。



“爱德华？”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音。



谢伊跌跌撞撞地跑出神庙，庙外的雪地上依旧只有来时的两串脚印，没有任何生物出去过的痕迹。



慌乱中他看见一只眼熟的橘猫窝在不远处的矮树边，正奇怪地看着他。



谢伊如释重负，箭步上前抱起猫“你怎么会在这里？”



橘猫看看他，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弱弱地喵了一声。



“爱德华？”

“喵。”



谢伊如遭雷击，陷在了爱德华完完全全变成猫的震惊中，全然没注意到一小团阴影突然笼罩在他头上——



“受死吧，圣殿骑士！”



谢伊手上抱着猫来不及拔刀反击，只能直愣愣地被莫名出现的刺客扑倒在地。



“靠！猫咬我！”刺客突然大叫起来。



这声音着实有些耳熟，“爱德华？”谢伊难以置信地回头，果真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金发刺客，他正在不停甩着手，身上穿着他被诅咒时的衣服。



爱德华笑了笑，把谢伊扯起来，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谢伊还沉浸在震惊中，心跳快得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要回抱。他们在雪地里不知道相拥了多久，久到谢伊的心跳恢复平稳，久到那只橘猫开始扒他的腿骚扰他们，久到谢伊感觉爱德华开始发抖，憋不住要打喷嚏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谢伊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只是傻乎乎地盯着爱德华看，他们又回到了神庙里——那只橘猫也跟来了，爱德华正一股脑地把谢伊带来的御寒衣服全部套上。



等他们快走到小艇靠岸的位置时，谢伊才突然意识到有些问题需要解决，“我们怎么解释船猫爱德华去哪了？”



“它啊。”爱德华无所谓地耸耸肩，指了下那只一路跟来的橘猫，“反正也长得差不多。”



“那你呢？”



爱德华转过身，随手撸下谢伊的戒指戴到自己手上，“我是邓肯。”“……”



“爱德华，”谢伊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接下来要去哪？”



爱德华顿了顿，“莫琳根啊。”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谢伊不让他装傻。



爱德华回过头，不太自在地碾了碾脚下的碎石，“在联系上阿德之前，我会留在莫琳根。联系上阿德之后……”爱德华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北大西洋也有不错的地方，我会……呃，考虑常来转转，比如……”爱德华摸了摸鼻子，“纽约。”



谢伊长舒一口气，装模作样道：“我也发现加勒比有不错的地方，比如……”

“你敢不说大伊纳瓜试试？”爱德华拿脚踢他。

“我正是要说大伊纳瓜。”



小艇载着两个傻笑的男人和一只橘猫，摇摇晃晃地朝莫琳根号荡去。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