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自己日渐增加的感情之后，笛逃跑了，就像三年前的时候一样落荒而逃。

自己在害怕什么呢？失败？重蹈覆辙？被过去追上、无法安稳地生活？

……大概确实是有一些这样的思考，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现状。

她回忆着三年前得到浅蓝色长发的少女的回答的时候，被拒绝的感觉很不好，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觉得不太舒服。

但如果要细细琢磨，情绪的后调大概是“如释重负”，只是一开始被短暂而强烈的失落感笼罩了全身，甚至连她自己都忽略了其他的情绪。

事实上那样的回答她是早就猜到的……虽然称不上是能够洒脱到完全不在意，但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的话，那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现在的话不一样，虽然同样是感到悲伤却不是完全一致。

究竟是哪里不太一样……

笛烦闷地甩了甩头，但那种混沌的感觉丝毫没有因此减少。

……说不上来的苦闷，紧紧地缠绕着心脏。好难受，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费力。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每到这种时候，笛就会格外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不了解自己的家伙。


等回神的时候，笛发现自己走到了凯德拉关卡的树林。

……竟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她与塞瑞莎初见的地方。

无法控制的潜意识做法令人烦闷，笛咋舌，僵在原地犹豫着接下来的动向。

她望着那片树林，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初见那天的光景，晴空万里，阳光正好，树荫下的白发精灵少女身上落着树叶缝隙间透出的点点光斑，光影交错，如同油画一般，那种美好的场景……一定，无论几次都会瞬间击中自己的内心。

只要稍微想起来一点，内心就会立刻被与塞瑞莎有关的回忆填满，她想起初遇的时候塞瑞莎说过的话，想起塞瑞莎牵起自己的手时露出的微笑，想起塞瑞莎拥抱自己的温度。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记忆就已经被塞瑞莎的身影填满了呢？

像是被不可名状的感情所蛊惑，笛缓缓地走过去蹲下身，指间抚摸上粗糙的树干。

——如果自己现在靠上去的话，能够振作精神吗？

对于脑海中突然蹦出的想法，笛自嘲地笑了笑。那是在阿努阿兰德长大的精灵小姐们才会与树拥有的缘分吧，像自己这样的家伙，这种灵魂早已经浸在黑夜里的家伙……

“你果然在这里啊……”

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和刚刚回忆中的那个声线重合，将笛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有那么一瞬间，笛觉得自己是不敢回头去看对方的。

即便努力地去忽略那些沉淀在心底的渴望，仍然无法抗拒诱惑。所谓人性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笛最后还是转过了头，与赶来的塞瑞莎四目相对。

她似乎是跑过来的，稍微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胸腔跟着起伏，如果仔细去看的话能够看到脸上有细微的汗珠，以及眼底的疲惫神色也不难发现。

仅仅一眼而已……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是你啊，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对方沉默了片刻，随即走了几步靠近笛坐下来，“大概是某一种感觉，只是…突然间觉得，你可能会在这里。”

笛低着头，强颜欢笑：“那你的直觉还真灵验。”

塞瑞莎并没有回复这句话，而是用自己温热的手心覆盖上了笛微凉的手背：“最近，好像很少见到你。”

明明是连续三天都没见到过。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到这种程度都不抱怨点什么……

“或许可以和我说说看。”

……明知道无法拒绝才这样说的吗？

“如果你不介意说给我听的话。”

塞瑞莎一边说着，一边牵起了笛的手，用双手的温度尝试捂热她的掌心。

笛看着她的动作，紧紧地皱起了眉，心脏的酸楚似乎直接传到了鼻尖。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小时候训练被惩罚得很重，结果因为自己“软弱的眼泪”被关了几天的禁闭，然后从此发誓自己要控制好情绪才能成为一个完美的间谍……什么的。这种东西在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是如此可笑的事情吗，情绪对自己来说就如同一个气球，膨胀的气体总有一天会超出了承受范围，气球爆炸之后留下的只有混乱得难以拼凑理解的碎片，以及一个残败不堪的自己。

她看到有水珠从眼眶不断滑落，溅在了面前的草地上。

紧接着是克制不住的呜咽。

跟上来的是一个拥抱。塞瑞莎再一次地抱紧了笛。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感觉。

笛小心地抱住了对方，声音带着颤抖。

“……对不起。”

“没关系。”塞瑞莎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看来笛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会自己走开……这样就够了。”

“……没有那回事。”虽然仍然掺着厚重的鼻腔，笛的状态听上去稳定了很多。

“那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塞瑞莎松开了手，与她面对面。

笛张了张口，看着对方的脸却怎样都无法作出预想过的解释。“对于自己的过去难以启齿”这种事……说出实话的话会被讨厌吧，但根本做不到对塞瑞莎说谎。

自己的人生曾经为了目的无数次地撒谎、欺骗他人，甚至嘲笑过那些曾经相信自己的谎言而受伤的人的模样，可她不愿意让那种表情出现在塞瑞莎的脸上，更不想看到对方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神情。

她选择了折中的表述：“如果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而且随时有可能害你也陷入危险的境地呢？”

塞瑞莎听罢眨了眨眼睛，并没露出什么惊讶或是别的表情：“……但我不那么觉得。”

她拉起笛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我不觉得笛是那样的人，不如说……我很喜欢。”塞瑞莎的语调慢慢的，“‘危险’什么的，既然是冒险者，这种事对大家来说都一样的吧？”

笛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不自然地发热。

“而且，我身边有笛在，所以没关系。”

塞瑞莎的微笑笼罩在月色的纱雾中，皎洁的光晕映着她纯白的发丝，随着夜晚的微风轻轻地荡漾，像是能够驱散黑夜的提灯一般，柔和而坚定。

这大概是拯救自己的魔法。

笛感慨地弯起嘴角，握紧了塞瑞莎的手。

……不，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