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名为尼禄•斯卡艾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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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师组
一些关乎尼禄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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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part 1

“我突然想起来，魔导展上我瞧见你老爹，你跟他长得还挺像。”尼禄叼着一根吸管，半蹲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咀嚼着纸质吸管的根部，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后便将它吐掉，就吐在台阶上。末了可能觉得这种乱扔垃圾的行为有失身份，便又把吸管捞起来揣进兜里，准备找个垃圾桶扔掉“米德•南•加隆德，大名鼎鼎。西德•加隆德，不准有南，南是属于本小爷的”
“你有病?唉——我老爹现在都不管我了，忙得要死，把我扔给了盖乌斯。”西德坐在台阶上喝着牛奶，吃着食堂里卖的盒装炸物三明治。图书馆里禁食，但周末来图书馆较劲看书的两个少年饿了一上午，早就撑不住了，便一齐到大图书馆外的台阶上吃午饭。西德吃从食堂买来的简餐，尼禄则吃着不知道打哪搞来的新鲜便当，馋得西德眼神老往他便当盒里瞟。
届时魔导展刚过去不到一个月，他俩那次无意之间做出高伤害武器的合作拿到了金奖。俩人平分了奖金，尼禄把钱寄回了老家，西德则大大咧咧直接把钱花了，买下来了一座宽敞大车间一年的使用权，算是有了自己的独立实验车间，再也不需要大早上跟一群高他几头阔他几倍的准毕业生们抢车间和实验室，踮着脚尖倔强地跟他们对峙。
然而西德用钥匙打开作业车间推拉门的那一刻，一位姓斯卡艾瓦的不速之客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加隆德?”西德还没踏足新车间呢，尼禄便率先走进来，把身上背着的挎包和工具箱全放在车间内的桌子上“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是不是?”
“嘿!谁跟你是朋友?”西德把腰叉了起来，看着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尼禄“我们不是敌人吗?”
“我好伤心啊，加隆德。”尼禄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还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被西德一番无情的质疑伤到了心“我们是竞争对手，但谁说我们不能做朋友?”
“……唉，行吧。”西德发现自己确实拿尼禄没办法。平心而论他确实不讨厌面前这个日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同龄男孩，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赞赏，欣赏对方那同为天才那横溢的才华，但他不得不说有时候突然蹿出来的斯卡艾瓦有点恼人“随你便好了，但你别指望我能拿出来跟你一样的态度。”
“怎么，跟本小爷做朋友让加隆德少爷觉得掉价了?”尼禄挑了挑眉毛“还是说我这种乡下来的穷学生入不了您的眼?”
“不是……我是说……”西德觉得这人的嘴实在有些刻薄，甚至咄咄逼人“……我只是，跟你没那么熟，咱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我们总会熟络起来的，加隆德。”尼禄见西德倒也不是真的讨厌他，便又笑嘻嘻地走过来，揽着西德的肩膀，像是在自家后院遛弯一样指着车间内的各处“你看，这么大一个车间，你自己一个人用着多寂寞，不如让小爷来陪陪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西德无语，搞不明白这怎么就值得开心了“你其实就是想免费蹭个便宜车间用吧?别想白嫖，你得付我租金。”
“啊?”尼禄小批脸一垮“朋友谈钱多伤感情啊！”
“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五折。”西德冲他爽朗一笑“现在就付钱，这地方连床位我都能给你留一个。”
“……”尼禄咬着下嘴唇看了看西德，似乎是在审视这个把自己做成二房东的天才，继而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扔给西德“这些够不够?我这个月生活费就这么些，你要还不满意我就周末去打份零工赚点儿补上。”
“你来真的?”西德震惊得合不上下巴。他本来以为尼禄只是看他不爽想找他的茬，但没想到对方真的是认真的，铁了心要最他的朋友用他的车间。他不太明白对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但他觉得尼禄或许真的有他倔强的理由。或许这理由很纯粹，但西德的脑回路不足以让他多想。
“那不然呢?”尼禄摊了摊手“我足够有诚意了吧，加隆德。你难道以为对象是个人本小爷就会如此吗?”
“我猜如果有更便宜划算的车间，你会毫不犹豫搬过去。”西德将那堆钱币中的最大一枚随便揣进兜里，其它退还给尼禄“我要这些就够了，斯卡艾瓦，欢迎来到加隆德工作室。”
“应该改名叫斯卡艾瓦工作室。”尼禄得寸进尺“毕竟我可是大股东。”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撵走。”西德指了指车间内部的一个推拉门“那个门外面归你，里面归我，最里面的那个卧室和淋浴间可以共用，有意见吗?”
“当然没意见，加隆德。”尼禄喜形于色，将自己的挎包打开，把他那些宝贝工具拿出来“车间钥匙借我配一把呗，我明天还给你。”
“拿去。”西德倒也大方，毫不犹豫地就把钥匙扔给尼禄。他觉得这人既然已经在敌对之余展现出来足够的诚意，那自己倒也没必要以小人之心揣测对方的用意，毕竟只是个共用车间，反正他们也没签合同是不是?如果尼禄做了什么令他不爽的事情，他随时可以把那枚收作费用的钱币甩在对方脸上，叫他自己跟学长学姐抢学校提供的那些狭小的操作间去，说不定还要被那些高大的成年人扒拉到一边唾弃。
之后尼禄隔三差五便会来一趟车间，充分使用着他这所谓用钱买来的权限。尤其是当课程有需要动手制造的作业时，俩人便总能在车间里一待就是半宿，西德在车间后半叮叮当当地捣鼓他的魔导机械臂，尼禄则戴着面具在前车间滋滋啦啦焊他的魔导爪。天快蒙蒙亮的时候西德从后车间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盒装牛奶一边看着尼禄穿着工装裤继续忙活。
“这是给你的。”西德把装在兜里的牛奶拿出来扔给尼禄“我都搞完了，一出来看见你竟然还在。怎么，想住在这里吗?”
“谢了。”尼禄接过那盒甜味过重的儿童牛奶，插入吸管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本想对西德的品味加以评判，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好意，便把到嘴的损话咽回肚子，继续喝着牛奶“明天就要交作业了，我肯定要拿最高分啊。”
“屁咧，最高分肯定是我。”西德拿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但他变声期都还没到，喝着牛奶说起话也是奶声奶气的“别费劲了，斯卡艾瓦。”
“咱们走着瞧，加隆德。”尼禄把喝空的牛奶盒子捏扁扔进垃圾桶，好像是在掐西德的脸。
最后作业的评分结果是二位天才程度全部拿了A+，谁也没赢过谁。西德到讲台上对作品进行深度讲解的时候看见尼禄坐在台下柔软的红绒座椅上冲他吐舌头，似乎对这个评分很不服气。
但吵架归吵架，竞争归竞争，他们俩着实慢慢熟络了起来，不到一个月便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西德在拉开车间的门时不会因为里面躺着个睡午觉的斯卡艾瓦而惊讶。尽管里屋有两张简陋的小床，一张是留给尼禄的，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裤躺在桌子上或者靠座在椅子上打盹，事情做完了便会自行离开车间回宿舍，也不会过多打扰西德，只是偶尔会给西德带来点儿食堂从未见到过的便当菜式，似乎是他自己在宿舍的厨房里烹饪的。
除过上课或是在车间动手制作作业，习惯独行的二人也经常能在图书馆瞧见彼此。就比如今天，尼禄大早上夹着绘图纸到大图书馆的二层借书做作业，远远地看见西德坐在一盏台灯之下翻阅着不知从哪层搞来的古籍，便主动座到西德身边，冲对方无赖地笑一笑，获得西德一个无奈的白眼，继而占据了剩下的半张桌子，继续画他的设计图。
“你这里尺寸标错了。”兴许是书看得有些腻了，西德便也会偶尔偏头观察观察尼禄的动作，斜眼瞧着对方的图纸，欣赏一下对方的设计杰作。他俩有什么好的想法倒也不会避讳彼此，西德是觉得无所谓，尼禄看上去则是恨不得想把自己的作品展现给西德来看，让姓加隆德的好好瞧一瞧他这天才的设计，但似乎总被精益求精的西德无意识地挑毛病。
“哦。”尼禄看了看西德指向的部分，果然有一个零件尺寸标注错了“可恶，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我这是故意标错的，就为了考考你。”
“原来是这样。”西德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小声嘟囔着“嘴真犟。”
“什么?”
“没什么。”西德懒得吵架，只是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自己那小肉腿“我饿了，该吃午饭了。”
于是二人便去到图书馆外那空旷的台阶上吃他们的午饭，离边角一对儿谈情说爱的情侣远远的。
聊天谈及西德的父亲米德，眼瞧着西德原本放空的表情垮了下来，撇着嘴不太高兴。自打上一次米德遇袭后，西德等来的不是一个归家的父亲，也不是一个能关心他的学业、陪他吃几顿饭顺便聊聊天的父亲，而是一个常驻博兹雅堡垒不再回家的亲爹米德，以及一个姓巴埃萨的养父。哪个亲爹还在世的小孩会想要个陌生的养父?即便这人是大名鼎鼎的盖乌斯•范•巴埃萨，完全没有适应的西德仍觉得爱谁谁，谁想给他当儿子那谁当去，反正他加隆德不想。
“我真是搞不懂你。”尼禄皱起眉毛“那可是盖乌斯•范•巴埃萨，是军团长，这有什么不好的?多少人想当他儿子还没戏呢。”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西德撇了撇嘴“这根本就是把我老爸抓走，再硬塞给我个盖乌斯凑数……嘛，反正我也不经常看见他，就跟瞧不见我老爸一样，没多大差别。只不过放假我就得收拾东西住到他家去了。”
“你到底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加隆德。”尼禄把胳膊抱了起来。他觉得有点生气，近距离接触盖乌斯这种事让西德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这让他有种自己拼尽全力却达不到的理想被轻视的感觉“盖乌斯可是十四军团的军团长，成了他的养子，那会得到多少好资源，又有多少人会对你刮目相看……哦，对，帝国的神童加隆德不差这么点儿是不是?本身就是高官子弟，上流社会的天之骄子……”
“你少阴阳怪气我。”西德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脑袋，把自己那头银发揉得乱糟糟的“我才不要那些，那帮大人的意愿关我什么事?我的成就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斯卡艾瓦，这并不因为我是米德的儿子或者盖乌斯的养子……好吧，或许是受我老爸一些影响……”
“所以我才更讨厌你。”尼禄愤愤地说着，却又无可奈何“你他妈的不是什么靠老爸的纨绔子弟，你跟我一样热爱魔导技术，还跟我一样努力，又跟我一样是千年一遇的天才，难搞死了。”
“真搞不懂你。”西德摇摇头“你这么讨厌我，又干嘛非得跟我一起坐在这儿吃饭?”
“小爷乐意。”尼禄冲他吐了吐舌头。
“随便你。”西德发现自己是真的不理解尼禄的脑回路，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三番五次挑衅他，却又死缠烂打跟着他，这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这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喂，加隆德。”末了尼禄悠悠地说着。
“嗯?”
“我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什么?”西德让他这么没头没尾一句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不会后悔和你成为对手。”尼禄说着站起来，向西德伸出来一只手“快起来回图书馆，你吃饭像个没牙的婴儿，慢得要死。”
“你才是没牙的婴儿。”西德握住对方的手一发力也站起来，俩人一齐沿着台阶向图书馆内走去。


part 2
“你跟人打架了吗?”西德看尼禄似乎刚让人打成了乌青眼没多久，鼻子上还贴着纱布，好歹没让人把鼻梁子打断，不然也太惨了，他甚至脸颊都像是挨了一拳肿起来“怎么一个假期没见伤成这样?”
“这不关你的事，加隆德。”尼禄有些冷淡地回答着，没有停止手上拿铅笔起稿的动作“管好你自己。”
“那好，就当我担心喂了狗。”西德气哼哼地说着，尼禄这冷冷的口气着实让他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明明一个假期没见面，他还有点兴致高涨，想跟尼禄聊聊自己在假期间的所见所闻，毕竟他在魔导院里也就尼禄这么一个稍微亲近些的朋友——虽然彼此全都以对手著称。
届时他们刚放完暑假返校上课。暑假期间尼禄回了乡下老家，而西德则住到了位于帝都的盖乌斯的家中，住在那跟生长的豪宅没什么区别的空旷宅院中，看着一应俱全的仆人与各种设施，感到一阵反胃。
还不如回学校住宿舍。西德想着。虽然又小又乱，但至少还有点儿人情味儿。
我有两个爹，一个亲爹一个干爹，但我横竖却跟没爹似得。继而他又悠悠地想着。上次跟老爸一起吃冰激凌还是在七年前我掉第一颗牙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会到处跑，甚至会带着我去广场喂鸽子。他到底在忙什么?
养父盖乌斯似乎也并没有行使太多父亲的非法定职能。他只是给西德提供了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在西德提着他那小小的行李箱到达巴埃萨府邸的时候温柔地欢迎了他，领着他的手带他参观了大宅子的每一处，告诉他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并给他介绍了同为他养女的莉维亚。
“哦。”莉维亚那时候还是个小女孩，个子小小的，手里拿着个缺少肢干的娃娃，只是冷冷地看了西德一眼，似乎并未对他产生任何兴趣，倒是在看向盖乌斯的时候，眼里的爱慕之情是藏不住的。
“呃。”西德觉得有点儿难受。他想回到魔导院，回到宿舍，回到自己从前的家，回到亲生父亲身边，回到……有尼禄的地方。哪里都好，他不想待在这种东拼西凑的地方。
“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好了。”盖乌斯的语气很是柔和。西德不得不承认，这人作为监护人倒也挑不出毛病来，原本高大而极富威压的帝国王狼在面对孩子的时候收起了他的爪牙“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管家说，只要不是太任性就没问题。还有就是，我给你准备了实验车间，书房的书你也可以随便浏览。想要什么其他的设备也都可以满足。”
拿忙碌的亲爹换个一应俱全的车间，这划算吗?西德想着。老爸究竟在为什么而拼命工作呢?我可以理解这种工作态度，毕竟我在准备作品的时候连饭都不想吃，更别提一个遥远的儿子。但这一切值得吗?我的国家究竟在做什么，以至于要剥夺孩子的父亲?不止我的父亲，还有其他人的父亲，包括我的养父盖乌斯。盖乌斯•范•巴埃萨，他作为帝国的枪刃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随即他想到了尼禄，想到了尼禄曾经说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到尼禄在说这番话时眼里止不住的渴望，感到了一阵颤栗。
“你为什么会想要这些?”他问着身前不存在的人“尼禄•斯卡艾瓦，你的理想究竟是技术还是名誉?”
无人应答。
整个暑假下来，西德每天过得还算充实，泡在盖乌斯为他准备的车间里，忙于制作自己的那些实用的或是不实用的发明创造小玩意。为了在下学期跟尼禄争夺考试第一名而开始自学下学期的课程理论，隔三差五去一趟国立图书馆。实在闲来无事的话，他便会去剧院看看戏，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那些赞颂战争与侵略的音乐剧，觉得愈发无聊。
某天看书的时候他这在情感上一向跟榆木似得脑袋突然开窍了，想起来尼禄曾经在假期刚开始的时候拐弯抹角地邀请他一同去乡下过暑假。
“城里有什么好的。”尼禄那时不屑地说着“空气差得要命，物价也高得要死，傻子才留在这里，我要是你就索性提个箱子去乡下，顺便丢掉跟养父相处的烦恼。他给你的生活费足够充裕是不是?”
“我看你是嫉妒我能住在城里吧。说什么乡下好，那你费劲巴拉破格来魔导院入学图个啥?”西德不得不说当时的自己实在有点小心眼，以为尼禄是在说反话，还毫不犹豫地怼他“我自己能应付盖乌斯，不劳您费心。”
“……”尼禄皱了皱眉毛，只是深深地看了西德一眼，继而拎起自己的箱子“那么再见，加隆德。开学考试我准是第一。”
“我才是第一，你这万年老二。”西德冲他挥手道别“开学见。”
他就这么目送这尼禄头也不回地走去车站了，完全没有想到尼禄实际上是在邀请他一同去乡下。如果他当时理解了尼禄那别扭的邀请，那么他这个暑假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而无聊，沉浸在实验、书本与无聊的歌剧中，自欺欺人似得用过于充实的科研与学习占据自己的时间，好使自己忘掉他只是个不到十四岁的、缺乏父爱的小孩。盖乌斯自从头一天领着他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似乎也是忙于前线的工作，一连两个月都没有再出现在西德的视野里，这让西德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如果养父跟亲爹仍旧是一样，那拥有这个养父究竟意义何在?
如果时间能回溯的话西德觉得自己会选择跟尼禄一同到乡下去，尽管这样可能会给盖乌斯带来麻烦，但谁管那些呢。
不过当西德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假期已经快结束了，帝都那短暂的秋天很快来临，这意味着西德该回到学校上课。
这没什么不好，魔导院是个朝气蓬勃的地方，有各式各样的同学和老师，还有菜色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的食堂和比国立图书馆还要大的校图书馆，同时还有总不知道会在哪个转角就碰见的尼禄•斯卡艾瓦。不知道为什么，西德总觉得尼禄可以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他，就好像他身上装了什么定位装置，让尼禄轻松就能发现他，用他那恶劣的腔调跟西德打招呼，继而像是草丛中的苍耳种子一样黏上来。
倒也不讨厌。西德收拾行李坐车从巴埃萨府去魔导院的路上心情大好。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了学校，将行李安顿在照例乱糟糟的宿舍，去到二年级的教室转了一圈，又从食堂买了简餐和盒装冷牛奶，准备带去图书馆，并毫不意外地在图书馆二楼看见了拿着一只铅笔在身前的设计图纸上沙沙作画的尼禄。
他的好心情止于瞧见尼禄脸上的伤痕。
一个暑假过去，尼禄明显长高了许多，这显得他更瘦了，两条长腿折叠起来放在桌子下面，愈发显得整个人修长起来。尼禄在画图时戴着一副眼镜，但镜片并不能遮住他那乌青的眼睛，也挡不住他红肿的脸颊和破了皮的嘴角，更别提鼻子上还贴着纱布，看起来着实狼狈。
但当西德走近表示关切的时候，尼禄却相当不领情，只是冷淡地回应着，并没有任何要把打架对象与原因分享给西德的意思，更没有找西德来帮忙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继续画着他的图，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也从未有人打过他。
“没什么大事情，坐下吧，加隆德。”尼禄轻描淡写地说着，继而将身边的椅子拉开，示意西德坐过去。于是西德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是故意装出来那副冷淡的口气，为的就是让西德不去在意他脸上的伤“明天就有开学考试，你复习得怎么样?”
“绝对能拿满分。”西德自信地说着，趴到桌上偏头看着专注画图的尼禄“你是不是也一样啊?”
“那是自然。”尼禄拿笔的动作停了一下，斜眼看了一下暑假在家吃好喝好而显得肉呼呼的西德“住在盖乌斯家里感觉如何?”
“一般，有点无聊。”西德趴在桌上，下巴被硬木头硌得有点痛“我一直试图不让自己闲下来，但巴埃萨府里能交流的人很少。盖乌斯还有个女儿，名叫莉维亚，但是她不太喜欢我。”
“你这还多了个妹妹。”
“我可没有自己多了个妹妹的感觉。”西德撇了撇嘴“一栋房子的房客罢了。或许我就应该一放假就去乡下，没准那样还会开心点儿。”
“哦呦。”尼禄阴阳怪气地说着“加隆德少爷哪瞧得上那种穷乡僻壤啊，这不还是城里更好嘛。”
“你别笑话我了。”西德叹了口气“说不定去散散心也好，至少可以逃避现实……我不能说盖乌斯不好，这样实在太昧良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尼禄把笔放下来，看样子不准备继续画图了“你在向我炫耀吗?”
“我没有……”西德有点懵，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了尼禄。
“你就是，加隆德，你那点儿忧郁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无病呻吟。”尼禄把图纸卷起来，把起稿的铅笔扔进自己的包里，拎起挎包就走了“张口闭口就是对盖乌斯给你当养父不满，你有什么可不满的，娇气鬼!”
“我不是娇气鬼!”西德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想要揪住尼禄问问他到底发什么疯，但碍于图书馆不能有大动静，只能泄了气似得坐在座位上，看着尼禄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他在气什么啊?西德挠挠脑袋，死活想不明白尼禄究竟对他有什么气可生。难道是我没给他也拿一份牛奶?我怎么就炫耀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短暂的重逢算不上愉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尼禄的喜怒无常让西德有些纳闷儿，但并不准备把这事儿当做心坎儿。要说心大，那西德•加隆德保准是一等一的，转眼就把这点儿不愉快给扔到脑后去了，随便从图书馆借了本书带回宿舍看着，末了又把考试所需的知识点全部过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绝对可以拿满分。
但是第二天开学考试的时候，尼禄却没有来。
西德写卷子写得着实心不在焉，草草地将答案写上，甚至都懒得检查，只是频频朝着巨大阶梯教室里那本该坐着尼禄考位张望，期待着本该出现在那里的人能凭空变出来。尼禄没来做对手的话，那他根本就没必要使尽浑身解数考试，反正只要随便考考就肯定会是第一名，只有尼禄有能耐跟他争夺第一的位置。
考试结束后他没做停留，直接就一溜烟小跑去找负责带尼禄的导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啊。”尼禄的导师老远就瞧见院长的儿子迈着小粗腿呼哧呼哧跑过来，心说十有八九是来问他那朋友相关的“他现在在校医院躺着。”
“啊?”西德一时搞不明白“他生病了?”
“没有，他昨天让人给打了一顿，胳膊都差点给打折了。老师们全都问他怎么回事，怕有高年级学生欺负他，但他什么也不肯说。”尼禄的导师叹了口气，心累地捏了捏眉心“那孩子脾气真的死倔，我也没他办法，只能让他先休息好了再继续上课。开学考试就算了，反正也不怎么重要。”
“可是昨天才返校啊?”西德皱着眉毛问道“我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有伤了。我问他，他也不说，难道又被打了?”
“昨天只是你返校，加隆德同学。”尼禄的导师摇摇头“斯卡艾瓦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回来了。他在离校之前就办理好了留校手续，可以随时回来住校。”
“啊?”
“他说需要用学校的图书馆和设备。”导师捏了捏自己的小胡子“嘛，这些都是魔导院为学生提供的服务范畴内的，只要他想自然可以准许……加隆德同学，你得知道，斯卡艾瓦的条件不像你这样优越。”
“……我能去看看他吗?”西德抿着嘴唇问道。
“他在校医院十四号病房。记得轻手轻脚。”
西德又是一路小跑跑到校医院，路过食堂还特地买了罐冷牛奶准备带给尼禄做礼物。来到校医院推开十四号病房的门，就瞧见尼禄坐在床上单手用叉子吃着身前托盘上的病号餐，面无表情地把沙拉和寡淡的全麦面包送进嘴里。他的另一只手打着绷带固定在胸前，虽然并没有骨折，但仍旧需要固定少用。
“哟，加隆德。”尼禄见门口出现了跑得汗津津的西德，便打了个招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你怎么回事，斯卡艾瓦?”西德走过去搬个小凳坐到尼禄床边，把牛奶扔给尼禄“怎么被人打进了医院?”
“我还是那句老话，加隆德，管好你自己。”尼禄口气平淡地说着，把餐盘里的酸黄瓜送到嘴里咀嚼着“少多管闲事，这跟你没关系。”
“好吧。”西德觉得有些泄气，他确实也没法逼问尼禄什么，这都是他一个人的私事“我的意思是，这种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呀，告诉我，告诉老师们，我们好帮你打回去呀。”
“……哈哈。”尼禄干笑了两声“真好笑。”
“这有啥好笑的?”
“我从不靠别人，加隆德，更不会靠你。”尼禄用叉子指了指西德“只有弱者才会依赖他人。”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斯卡艾瓦。”西德抱起胳膊“你都挨打了!”
“那又怎样?”
“疼啊!”
“还行。”尼禄看看自己的胳膊“吃了止疼药就没感觉了。”
“……”西德无语，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理解尼禄的脑回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好了，加隆德。”尼禄用叉子在空中画着圈“你可以当作无事发生，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我可不管你了哦?!”西德假装威胁。
“请便。”尼禄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哎呀!我真是搞不懂你!”西德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你以后又挨打怎么办?”
“打回去。”尼禄轻轻笑了，露出来西德从来都没见过的、近乎有些残忍的笑容“至少不会让对方好过。”
“虽然在这一点上我无法反驳……”西德想了一下，觉得睚眦必报没啥不好“但是你真的打得过吗，魔导院里就属咱俩最小，就连比咱们低一年级的人都比你高一头阔一倍。”
“所以我需要借助一些工具……”尼禄指了指自己放在架子上的书包，意思是要西德看看里面的设计图纸“我最近在设计一些所谓的……辅助型武器。你租的那个车间我这一个月都有在用，给你打扫干净了。”
“看来我今年也有必要续租。”西德坐在椅子上晃动着自己两条小肉腿，没有去看尼禄的设计图，反正这个人很快就会把成品做出来，到时候再评价也不晚“你竟然这么早就回到学校了，我要知道你在学校，那我干脆也直接申请住校好了，省得成天住在盖……”
“咳。”尼禄咳嗽了一声。
“算了。”西德把嘴闭上思考了一下，继而继续说着“我说，要打架的话算我一个如何?”
“啊?”尼禄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西德会突然给他整这么一出“我说了，加隆德，这事儿不要你掺和……”
“这不是你伤没伤的问题，而是我打不打的问题。”西德口是心非地说着，尽量让自己显得蛮横又不讲理，好正遂了尼禄想要损他的意“我除了打你以外还没试过跟别人打架。”
“……”尼禄无语。确实，上个学年因为嘴欠而被气急败坏的小少爷揪着打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尽管俩人全都相当地又虎又菜，打得有来有回，谁也没落得好果子吃。但似乎能让西德气得抡着小拳头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胖揍的人只有尼禄，其他人全都激不起西德心中一丝波澜。西德对大部分人都是彬彬有礼的小少爷模样，对待没兴趣的人甚至有些冷漠，但似乎面对着尼禄就总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像是随时准备跟来找茬的斯卡艾瓦吵一架。
“所以我很好奇，究竟什么人能把你打成这样，那我要是把他们都打倒了，岂不是比你厉害得多?”西德知道尼禄最吃激将法，自顾自地说着“正好魔导展上我欠你个人情，还了咱俩就两清了。”
“你去了也是挨打，哼。”尼禄撇了撇嘴“是些高年级的……你走吧，别在我这儿赖着，我还没死呢。”
“那我可以帮你造你要的装备……”西德把手伸进尼禄的包摸索着，摸出来那张跟其他草稿夹在一起的设计图纸“让我看看……魔导自动重拳出击……你取名字的品味真的，特立独行……”
“关你屁事!”尼禄恼羞成怒想从他手里夺设计稿“走开，我不需要你帮忙也一样能行。”
“可是你胳膊差点折了。”西德指了指尼禄那打着绷带的胳膊“独臂大侠可没法进行太精密的操作。你不想复仇吗?”
“你这是教唆，你个恶人。”尼禄盯着西德那闪烁着微微兴奋的眼睛盯了几秒，继而像是释怀了似得笑了“嘛，倒也不是不可以。你来给我做助手，加隆德，我可以每天管你一顿饭。”
“能点菜吗?”
“独臂大侠做不了太难的。”尼禄晃了晃自己的肩膀“但炖菜和三明治都没问题。”
“成交，斯卡艾瓦。”西德朝尼禄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加隆德。”
“那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架吗?”西德趁热打铁追问着。
“死了这份心吧 加隆德。”尼禄斩钉截铁拒绝着“不可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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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向那几个人发出挑战书了。”尼禄坐在车间的桌子上，像个监工一样看着西德戴着手套拿着电焊烙铁忙活“让他们尝尝我的铁拳。”
“斗胆问一句，他们是几年级的?”西德把魔导自动重拳出击两部分的接缝焊严实，抽空问着。
“五年级。”
“几个人啊?”
“三四个吧。”
“那我们准能赢。”西德盲目自信“打完了就跑，不能让他们逮着证据，不然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还指望着这学期的奖学金呢。”尼禄有些惆怅地说着“要是受处分没了这笔钱，明年我可不好过。”
“那我们悄悄地打，悄悄地跑。”西德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没问题的!”
“那当然，这可是本大爷的设计!”
约架当天的情形并没有西德想象中那么有趣，也没有什么荒野、硝烟、仙人掌和正午的烈阳，有的只是几个穿着考究的魔导院文化人，和两个跃跃欲试的毛头小鬼，聚集于校园的偏僻角落。
“你是不是有毛病。”对方为首的那个五年级学生似乎看见尼禄就烦“我们也没招惹你什么，能不能别三番五次找我们挑衅?打你一顿你还不长教训，还来讨第二顿打，扭头跑路自己绊自己一跤还差点把胳膊摔断，回家吃你老娘的奶吧臭小鬼!”
“原来你这胳膊是自己摔的……”西德小声嗫嚅着。
“闭嘴加隆德……你们给我道歉!”尼禄单手把魔导自动重拳出击套在西德的胳膊上。那是个自动攻击的沉重硬钢拳套，只要打开开关便会依靠燃烧压缩青磷块而自动攻击，逮着谁打谁“不然就要你们好看!”
“倒什么歉啊?”对方到底也是个成年人了，实在不想跟臭小孩较劲，又碍于西德是院长的儿子，不像尼禄那样能打一顿了事“行吧!我们之前教训你两顿是我们不对，出手狠了点，对不起!能不能别烦我们了?”
“不是这个!!!”尼禄指着为首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在背后
讲别人坏话的小人，给我向加隆德道歉!”
“啊?”西德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就扯到他头上来了。
“哈——?!”那几个五年级生一片哗然，看着尼禄觉得这个跳脚小鬼愈发好笑起来“原来是我们之前聊天让你听到了。那我告诉你，小鬼，这事儿我们不会道歉的，你那姓加隆德的朋友不就是个靠着老爹跟养父才倍受教授们青睐，靠着关系拿高分的小纨绔吗?”
“你闭嘴!!!”尼禄看那样子像是自己挨了骂。不，倒不如说是如果他自己挨了骂，反而倒不一定会如此生气“你这浅薄的废物懂个什么?!你根本不了解加隆德，别妄下评论!”
“我……这……”西德阿巴阿巴。他想打个岔把这事儿捋捋，但没人理他。
“差不多得了，臭小鬼!”对方也是生气了，撸起袖子看来准备过来揪着他俩的耳朵把他俩扔到水池里去“我今天非得让你们知道知道大人的厉害!”
“吃我斯卡艾瓦大冲拳!!!”尼禄说着就把西德胳膊上套着的魔导自动重拳出击的开关给打开了，继而眼瞧着西德嗷嗷叫唤着飞了出去，彻底傻眼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说是斯卡艾瓦冲拳，但是冲出去的却是加隆德。西德老倒霉蛋了，偏偏遇上了尼禄创造生涯里一件能榜上有名的失败之作，被这发起疯来的坚硬拳套提着胳膊就往前飞，速度之快，势头之猛，直叫他皮鞋拖在地上磨出来一道蹭痕。
“这什么玩意啊啊啊啊——”西德像一列轰隆隆作响的火车一样冲到那几个人脸上，好像是高速撞向保龄瓶的大保龄球，直接就把那几个五年级学生给撞得七零八落的，一个被打飞出去落到水池里；一个直接仰面躺地上没了声音；一个试图逃跑但还是被自动追踪的魔导重拳出击追上了，捻着后腰压了过去，头上还挨了踉踉跄跄的西德一脚，面朝下趴在地上像个蛤蟆；最后那老哥最倒霉，正面挨了一记上钩拳，下巴当场脱臼，牙还被打掉了一颗，满嘴都是血沫子，捂着脸一边叫痛一边滚着爬着想要逃跑，结果被绊了一跤摔到了胳膊，估计要跟尼禄一样打绷带了。
眼瞧着敌方四人没一个没能站起来了，但西德却仍旧没有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卡艾瓦!我就不该盲目信你的破设计啊啊啊啊啊——”西德惨叫着，受刑一样被这失控的魔导自动重拳出击一路拖拽着在地上一圈圈打转，像是一条没了筋力的裤带一样被这失败的作品带着来回甩，直甩得他六亲不认，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这鬼东西能赶紧停下来，几乎快被吓哭“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明明测试的时候不是这样啊啊啊啊啊——”
“我哪晓得它出了什么差错!”尼禄像是在金碟游乐场里眼疾手快抢金币的冒险者一样，拼命集中精神，在一片狼藉中寻找着高速移动的西德，末了一个猛扑过去抱住了西德的腰，想借着自己的体重让对方停下来。但他高估了自己那屁轻的体重，以及他那杰作的马力，非但没让西德停下来，反而像是人家结婚车后面拖着的易拉罐一样被带着一同往前猛冲“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啊啊啊啊啊你放了几块压缩青磷?!”
“啊啊啊啊啊各两块——”
“他妈的只能放一块啊加隆德啊啊啊啊——”
“是你说放两块的啊混蛋斯卡艾瓦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我说的是两个拳套一共两块啊啊啊啊啊——笨蛋加隆德!!!!”尼禄鼻梁子上架着的眼镜都让高速移动的西德给搞掉了，被甩到了路边的草丛里。他起初还试图跟着跑两步，但随即就放弃了，跪在地上一同被拖拽着，裤子在地上磨蹭着，膝盖处全都破了皮“你快把开关关上啊啊啊啊——”
“我他妈两只手都戴着拳套，拿牙来关吗?!”西德的鞋掉了一只，脚趾头磨得生疼，抑制不住地骂出了声“你快帮我关上啊啊啊啊——”
“我尽量——试一试——”尼禄咬紧牙关，费劲巴拉地抱着西德的腰慢慢往上挪，觉得西德那小身高头一次如此伟岸，简直就像是在攀爬一座从伊尔萨巴德大陆延伸到阿尔迪纳德次大陆的巨塔，伸手关开关不比上天摘星星简单多少。但最终他还是摸到了开关处，用力一拉——
开关纹丝不动。
“拉不动!!!”尼禄惨叫着，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是牙!带血的牙!!!”西德嚎叫的声音变了调“救命啊斯卡艾瓦——我要死了——”
“我在想办法啊啊啊!!!”尼禄拼命拉动着机械拳套上的开关，但那玩意始终纹丝不动，被那颗仿佛让他们渡劫而来的牙卡得死死的，因而气急败坏的尼禄便拿蛮力狠狠地一拉，用尽毕生吃奶的劲头————
咔吧，开关拉杆直接让那颗足以载入史册的完美好牙给硌断了。
“……断了。”尼禄复述了一遍事实。
“老爸，我爱你。”西德已经开始念遗言了“下辈子还当你儿子。”
他们俩一同嗷嗷惨叫着被这魔导疯狂重拳出击一路沿着学校通往教学区的露天阶梯往上拖，尼禄的裤子彻底磨得没法要了，西德则丢了一双鞋和一只袜子，仅剩的一只袜子则不知怎么塞在尼禄嘴里。但即便是这样尼禄也没放弃，死死地抱住西德不撒手，妄图用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使得西德停下来。
那天有个帝国军团幕僚来魔导院给军队做宣传，征兵海报都贴好了，大张旗鼓在主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做演讲，发表着一番激动人心的讲话，蛊惑着台下热血小青年们的思想，试图诱骗几个高材生来军队做技术士官。这帮人每年都会来那么两三次，也总能带走一些新鲜血液去军队，让他们的技术为帝国的扩张服务。
那天正值公休日，下午学生全都没课，小半个魔导院的学生们都挤在广场上听着这番煽动性的演讲，听着伟大的开国皇帝索鲁斯是如何征战的，听着加雷马从前的血泪史与强盛的当下，以及无限可期的未来，气氛被炒得火热。
“我们的军队正需要像你们这种优秀的人才，优秀的技术就要为优秀的体制所服务……”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伟大的皇帝陛下将亲自为你们受勋受爵……”
“啊啊啊啊啊啊啊————”
“碌碌无为不会再是烦恼，在军队里没一个人都能发挥其价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力量、荣耀、地位、名誉……”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完没完啊谁搁那一直叫唤啊?!”演讲正酣的军官被扫了兴致，显得有些不悦，寻找着那越来越近的惨叫来源，一偏头就瞧见一坨不可名状之物朝他冲来，两个被尘土打成泥色的古神造物叠加在一起扭曲着，像是被什么邪恶至极的蛮神精炼重塑再揉捏，造出来一个如此高速却又有两个头的恐怖生物，挥舞着覆满磷甲的巨手，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他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哪怕在战场上差点被一枪打爆脑袋，都没这么害怕过。
不过仔细定睛一看，这不是天才加隆德和他那小男朋友吗，暑假前这俩小东西还来听过演讲。幕僚到底是真上过战场的军官，一个闪身躲过冲击，一把揪住尼禄的后脖领子，差点把因为惯性而继续往前飞的尼禄勒死，直接大脑供氧不足晕了过去，抱着西德的手也软趴趴地松开，无力地垂在两侧。
被松开的西德还要继续往前冲，但却被军官用胳膊一把拦腰捞住，冲着手下军人一使眼色，立刻上来五个大汉把西德手上的拳套当场制服，按着不让动，撬开固定锁把西德那肿得跟小猪蹄子似得手给放出来，罪魁祸首魔导自动重拳出击则被当场销毁，变成了一堆废铁。
“现在没事了，大家不要担心。”幕僚冲着台下鸦雀无声的学生们潇洒一笑“进到军队来，这都是小事。军队真是让人心智得到历练，让人愈发成熟的地方，就连遇到这种事都能迎刃而解。”
掌声如雷。
“唉我的妈，俩小崽子怎么回事。”幕僚耍完了帅，用胳膊夹着这俩搞事的小孩就溜了，脑袋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冷汗。要是他反应再慢点，只怕已经要进医院躺着了“虽然知道你俩是小天才，但这是在玩什么?”
“他还活着吗?”西德被这高大的男人夹在腋下，扒着人家的腰窝看着另一边没声的尼禄。
“活着。”军官见西德没啥大碍，便把人给放下，用两只手抱着昏迷的尼禄“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那就好。”西德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俩都要完蛋了。”
“怎么回事啊?”军官有点想给这俩屁孩一人一脚“搞这么大阵仗，还差点给我送走。”
“呃……”西德犹豫要不要说实话。这位幕僚他是认识的，是个脾气很好的活泼中年男人，跟他说实话大概也不会被惩罚“就，怎么说呢……”
“实验事故。”死人一样的尼禄突然活了过来。他其实醒了有一会儿，只不过为了逃避责任，躺在幕僚怀里装死“我跟加隆德在测试新的发明，结果失控暴走了。”
“对。”西德很懂事地接茬着“这东西的力量还是很强的，但处于测试阶段，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例如青磷燃料的用量。”
“一边只能一块。”尼禄心有余悸地说着。
“我服了你们俩小崽子。”军官无奈地说着，把西德又给捞了起来“走吧，我带你们去医院看看。”
这场约架的结果就是六位当事人全部进了校医院，正好占据了十四号病房的六张床位，此后的一周时间里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校方把此次事件的定性为实验事故，因为按照西德跟尼禄这俩摆出一副天真无邪模样的小骗子来讲，他们是想要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对尼禄的新发明进行二次实验，以发掘这疯狂铁拳更多的实战意义，结果却不慎除了差错导致机器暴走，不小心掀翻了几位过路无辜五年级学生，还差点把前来演讲的军团幕僚给打飞。
鉴于他俩只是两个不到十四岁的小毛孩，而被掀翻的那几个五年级学生全都是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魔导院的老师们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往恶性斗殴上来想。俩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挑衅四个精壮成年人?这事儿想想也都不可能，除非他俩是真的皮痒痒想讨一顿打。而那四个五年级学生也没有把事实捅出去，要让别人知道他们跟俩小孩打架斗殴，还让那俩小子给打得落花流水，那他们这点脸面往哪搁?况且成年人打小孩本来就是他们理亏，任谁都会觉得是他们四个欺负西德跟尼禄，他们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病房里六个人谁也不好过。尼禄肋骨让大理石阶梯给硌折了一根，仰面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磨得破皮见肉的膝盖一天上两回药。西德脚趾甲差点被磨平，两只手让过热的拳套给灼成了猪蹄，肿了一大圈，每天都得冰敷完了涂上一种很是清凉的药膏。而正面吃了冲拳那几位哥也是伤的伤躺的躺，两个下地要柱拐，一个吃饭勺子都拿不稳，还有一个胳膊折了牙也掉了的，特地找金匠安了颗金牙，把他那颗硌折了尼禄拳套开关的硬牙捡起来收到柜子里。而至于那已经报废了的魔导自动重拳出击，则被某个缺德的魔导院教授拿走放在走廊某个角落里示众，还特意标注了作者是斯卡艾瓦，几乎是公开处刑尼禄，臊得尼禄每次路过都是溜边儿走。
这失败的作品差不多已经成了装饰品，一放就是二十年。
“都怪你，斯卡艾瓦。”在病房的第一个晚上，西德一边上药一边疼得冲尼禄龇牙咧嘴。
“呸。”平躺的尼禄抬手冲他比加雷马国际友好手势“谁叫你非得多放那么两块青磷燃料。”
“现在你们满意了吗?”隔壁床脖子上打着石膏的大哥悠悠地说着“搞得全都只能在医院躺着，舒服了?”
“你还没道歉。”尼禄不依不饶地说着“否则小爷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就那么在乎他吗?”倒霉的五年级学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只是个来上学的文化人，遇上尼禄这种偏执的真狠人到底还是怂了，哪怕尼禄到底也就是个小屁孩“对不起，加隆德，我不该背后诋毁你。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大概只是嫉妒你年纪轻轻就能进魔导院。你满意了吗，斯卡艾瓦?”
“可以了。”尼禄摆出来一副赢家的姿态“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别像个长舌妇一样成天在人家背后嚼舌根。我就代替加隆德原谅你们了。”
“那我谢谢你。”对方痛苦地说着。
“我觉得有点混乱。”西德想习惯性挠挠脑袋，但他的手上涂满了药膏，因而只能作罢“合着你是为了我才要跟他们打架的是吗?”
“不是。”尼禄打鼻孔深处发出气哼哼的声音。
“可你明明是为了我……”西德觉得有些语塞，他没想到尼禄能为了他做这种事，甚至不怕受伤“……我其实不是很在意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这种事情……你没必要为此这么拼命……”
“我不是为了你，加隆德，别太自作多情。”尼禄嗤之以鼻地说着“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你是小爷我钦定的对手，被那些个流言蜚语中伤的话，害我也一起跟着掉价。”
“哦。”西德隐隐约约觉得事实应该跟尼禄说得正好相反，因为要想理解尼禄别扭的话，一般都得换个思路“那好吧。”
“哼。”尼禄想翻个身拿屁股对着西德，但他断裂的肋骨不允许，于是他只能仰面躺着，被迫与起身瞧着他的西德对视，看着对方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末了别扭地把头别过去“你干嘛，别看我。”
“谢了。”西德轻轻说着。
“……”尼禄条件反射想要回句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