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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秦时明月 卫庄,赤练
标签 卫练 秦时明月 赤练 卫庄
文集 【卫练】《暖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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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6 21:28
《初夜》(下)
山林里的黎明总是静悄悄的。
黑夜的轻翼无声翔起,太阳尚没有从东方的地平线下起身,天色介于半明半昧之间。山中雾气弥漫,树林深处的木屋周围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的声响,偶尔有些小蛇从屋前的空地爬过,随后轻快地盘到附近的树上,不久又消失在了枝叶间。
木屋窗边的床铺上,一张大髦盖住了两具半衤|果的身体。男子平躺在床,女子侧卧在他身边。向着被大髦盖住的地方看去,男子右侧的臂膀垫在了女子颈下,手掌搂放在她腰畔。女子一只胳膊背在身后,另一只胳膊放平了搭在自己腿上,两捧软月匈抵在男子的肩窝下面,起伏均匀舒缓。
曙色熹微。两个人依然保持着前夜入睡时的姿势,身体贴在一起,轻浅的呼吸间只有淡淡的药味。
天将破晓时分,山间寒气最重。林风将夜晚留存的全部凉意吹聚到一起,最后一次地向山林内的各个角落散去。
当窗外的凉意渗入到屋内的那一瞬间,卫庄醒了过来。
没有任何动作,呼吸也一丝不变,只是无声无息地睁开了双眼。
原来在山里独居的时候,卫庄都是这个点醒。醒来以后起身披衣,赤脚走到他屋外的门廊上,就在一片冰凉的木板间盘腿坐下,合上眼睛静坐冥想。身体被一阵清冷的寒意包围着,既能消解体内的燥意,同时也能清醒地为接下来一整天的事务规划安排。等到日出的光线穿过重重雾霭进入山间,不远处的林子里升起一线炊烟,他的冥想也刚好结束。
如今虽然居处环境有些变化,但当察觉到熟悉的凉意沁入了肺腑时,身体便仍按以往的习惯叫醒了主人。
眼下,卫庄躺在床上,并没有急着起身,先是侧过头看了身边那人一眼,见她还在睡,目光便向她身后的屋室扫去。
木屋中间有一张桌子,桌面上放着竹瓶木盆之类的东西。墙边立着一个大木柜,柜子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一个闭柜,估计放的是衣饰私物。上层是书架,架子一共有三排,最上面一排放着几只木盒,下面两排分别放着几十卷竹简,其中一排有几卷竹简还是散开的状态,另一排的竹简下压着不少晾着没收的帛布,有些帛布上只写着字,有些除了字还画了植物的草图。那竹简压得不实,有几张帛画飘飘荡荡的悬在半空,稍微来阵风就不知道吹哪去了……
卫庄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回到了身边那人的脸上。
——这么多年了,这人自己的东西随便乱放的毛病还是没改。
感觉到空气里的凉意逐渐加重,卫庄转头回来不再看她,四肢径自蓄力,正欲起身之时,忽然又顿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胸口。
滑滑的,凉凉的,似乎想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先是在他胸前蹭了两下,接着又爬到了他的腹间,好像对布料的质感不太满意,于是又继续向下爬……
卫庄眼皮一跳,放在身侧的手拦到腹下,握住了那只没事找事的手。
握了不到片刻,那只胳膊不动了,腰又开始动了起来。两团嫩|{}乳|先是在他肩窝下蹭了蹭,进而贴的更紧,接着一条大*腿|滑过来,慢慢勾到了他腿{}间……
卫庄松开赤练的手,无视掉身体相关部位上的反应,动作干脆地翻了个身,把全部大髦都裹在她身上,随后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顺势一带,人便被他裹紧放平到了床面上。
不知是太放松还是太疲倦,卫庄一连串动作下来,赤练居然没有醒,除了头间束发的环饰微微散开外,呼吸平稳不变,依然照睡如旧。
卫庄单臂撑在床头,双眼盯着赤练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脑中渐渐想起来,原来他似乎也见过类似的场景。
清晨起来之后,卫庄总能在他的大髦外面看到一截没藏严的蛇身,多数时候都是躺在那不动,偶尔滑动两下。每次见到只是淡淡地扫一眼,也不太在意。反正他在山里练武的时候只穿一件单衣,大髦就那样留在了床边,供那些睡得迷迷糊糊的蛇取暖……
——不能自己调节温度的蛇会顺从本能靠近温暖的地方,她也一样。
伸手将覆上她脸颊的长发拂到了耳后,卫庄起身离开了房间。
——————
赤练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
身上卸去了大多束缚,整个人被一阵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像泡在温水里一样,从头到脚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没过多久,几缕淡光从窗外照入床头,赤练迷迷糊糊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试了好几次,连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
该起了啊……
隐约之间,有什么东西盖住了她的眼睛,四周光线消失,视野又归还到一片黑暗当中。
赤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意识昏沉着想要动一动,结果身体就像是不属于她自己了一样,始终做不出任何反应。
什么……
一片温热落在了她的唇上。
睡吧。
赤练心里一轻,身体不再挣扎,松开眉头又睡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赤练动了动身体,感觉四肢有些发软。睁开眼想看一下窗外的天色,发现眼前仍是一片黑。
恩?……
赤练抬起一只手,想揉揉眼睛,不料手指刚一碰到脸,心里猛地一跳,身体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一条深蓝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落回到了床上,刺眼的阳光豁然从窗间直冲进来,赤练下意识地抬手一挡,身前的大髦亦顺势滑落到胸间……
……
原来住在山里的时候,赤练的起床时间一直和日出同步,阴天下雨时还会更早。每次起来以后只披一件外裙,先去灶间生火做水,把两个人的早饭准备出来,之后再回木屋整衣束发,把自己收拾好之后,拿起链剑盘在腰间,手里拎着盛饭的提盒走到门外,体内暗自运气,脚底一动,转眼便消失在林中。
从浓密的枝叶间飞掠而过,来到一条山溪边,沿着那条山溪蜿蜒向上,穿过一群长势奇特的林木丛,眼前便能看到一大片空地,空地后面有一间长屋,正是卫庄的住所。相比于赤练的那间小木屋,卫庄住的地方要大得多,屋前还有条门廊,即是两个人一起吃饭的地方。
如果是切磋剑技的日子,二人就先在屋外的那片空地上交手,之后再吃饭,不到日子的时候就直接吃饭。吃完饭后他去山顶祭台,她去山下竹林,各自开始新一天的修练。提盒粥碗什么的就留在门廊上,等到太阳落山,两个人回来吃完晚饭,赤练再拿着东西回自己的住所。
最初,赤练一路轻功过来,放在提盒里的粥至少洒一半,剩下的喝到嘴里还是凉的。那个时候,卫庄也没说什么,端起碗直接喝了下去。赤练当时便决定明天再早起一会儿,做些固食。结果晚上离开之前,卫庄却开口,让她第二天还带着粥过来。赤练心里一紧,口中只得应下,之后把提盒拿到溪边去洗的时候发现,盒子里面居然是干净的,连碗都已经被人洗过……
于是第二天赤练还是早起了,第三天也是,没过多久,当她再把粥碗从提盒里拿出来的时候,碗外再没有洒出一滴,粥面上还冒着热气。那个时候,卫庄依旧没说什么,两个人安静地坐在门廊边,一口一口地喝完了粥。当晚离开之前,赤练轻轻问了卫庄一句,明早要不要吃些别的,卫庄说不用。从那以后赤练便没再早起,日面从地平线上出现的一刹那,她睁眼,两年多来未曾再变。
……
眼下,晌午的明朗日光穿过窗楹,暖洋洋地洒在屋内。赤练坐在床上,一手扶在大髦领间,一手拿着一条发带,慢慢地、慢慢地吐了口气。
生活如果一直稳定不变,怎么能称之为『生活』呢。
——————
深吸一口气回来,赤练放下手里的发带,大概是因为睡足了,心态平和不少,也不过多纠结(反正不是她的错……),转过头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衣服就在床上。腹甲放在枕边,火焰般的长裙不知何时从地上被人捡了起来,叠好放在了腹甲边上。
赤练愣了一下。
说起来,赤练这条裙子的款式很特别,是她某次出任务的过程中专门找衣商定做的,低开的裙领下面自带一层垫胸的亵衣,既轻松又省事,穿脱都很方便,就是叠的时候比较麻烦,得把亵衣展平收入到裙领下面,她本人一向都是散开了放着……
“哗啦”一声,赤练把身上的大髦掀到一边,抖开长裙披到身上,接着系好领扣围上腹甲,穿好靴子直接下地,动作一气呵成,再不去想这裙子究竟是怎么叠起来的。
下地之后往屋内看去,赤练眨了眨眼,当即又愣在了原地——
木屋中间的桌子上,原本放在那里盆瓶布条等各类杂物已经全部消失,而柜子上面本应堆满简帛的那几排书架,现在已是空无一物。
……
不久,赤练拿着一条发带,来到了卫庄屋外的那片林木丛中。
隔着空地远远看去,卫庄正倚着腿坐在门廊上,身上穿上了一件深色长衣,散着长发,低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明亮的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淡淡生辉,景象着实有些耀眼。
如果不看铺满在那一大片空地上的竹简的话……
赤练站在空地前,手指夹在发带表面轻轻摩挲,视线从这一地书简中扫过——
近百卷竹简全部摊开,长短不一,被人一个接一个的铺在地上晾晒,简册之间排列紧密,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第一眼看到自己被洗劫一空的书架时,赤练的确吃了一惊,心想这是要干什么?竹简都是医药之书,帛布上都是她摘录的重点和自己配的方子,有几味毒她还没试出来,晚上得接着看书,他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把东西拿走,脑子里不由闪过了“难不成要我晚上去他那”这样的念头。不过转眼一看桌子上的东西也都没了,赤练便反应过来,卫庄内伤未愈,白天练不了功,恐怕是要找些别的事干,竹简在山林间放置久了,沾了不少湿气,时间长了就得拿出去晒一晒。赤练一想到这,心中便安定下来,脑子里跳过那些无关的念头,心道反正他心里有数,只要这几天别乱动气,搬搬竹简晒晒太阳活动活动身体也是可以的。
一阵清风拂来,地上几支薄简被吹卷起来,赤练挑眉一笑,身体向前一顷,脚尖飞速地从地面的空隙间点过,等到卷起的竹简再次落地之时,人已站到了门廊上。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羽雀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先她一步落到了卫庄面前。这鸟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着落的时候脖颈挺直,单腿立在卫庄手上,双翅从容不迫地背在身后,黢黑的眼珠看向远方,风姿优雅,气质高贵。
赤练当即皱住眉头,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卫庄把那鸟腿上拴着的小布包解下来后,这才走到卫庄身边。
任务一完成,那只神采奕奕的白羽雀也不多待,扑扇起翅膀怎么来怎么走了,从头到尾没看俩人一眼。
卫庄坐在门廊中间,拿着那小包看了看,也没有拆开,转手直接递给了赤练。赤练坐到卫庄身侧,放下手里的发带,接过布包一打开,里面只有两株干巴巴的草叶,拿起一株捻了捻,是她要的东西。
草叶名为『建木千结叶』,是赤练特意托麟儿找来的药草,用以调理卫庄的内伤。
卫庄的外伤向来恢复的快。一来是因为他天生筋骨异质,并非寻常之身。二来自少时入【鬼谷】起,卫庄每日勤修苦练从未间断,大小伤受过无数,血肉生长和恢复能力早已突破常人极限。普通人要半个月才能恢复的骨肉伤,他三天就好。
但内伤不一样。筋骨可以靠硬功锻炼,内脏却是再硬的功夫也练不到的,一旦受损,必须要依仗药物调理。这也是为什么医家会分内外。外医治伤,内医调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毒药毒药,毒亦是药。赤练习毒多年,对于基本药理早已烂熟于心。用药用毒,说白了都是从体内出发,对人体内部机能进行修复或破坏。用药失度,药便成为毒。用毒适度,毒便成为药。天地之阴阳,四时经纪,五脏六腑,雌雄表里,刺灸砭石,毒药所主,皆为一理。人体之中,肝属木、肺属金、肾属水、心属火、脾属土,循环流转,相克相生,乃是天地间最严密的五行周天。此前卫庄被“墨眉”剑气伤及脾脏,体内的五行循环失衡,卫庄自己封了经脉运转,正是为了护住内腑。但这种封禁却要承担很大风险,水土相克,他要护住脾脏,必然要压制肾水之力,而水土皆有发荣滋长之势,压制久了内腑一样受不住,严重的话更会导致腑脏枯竭,所以赤练当时强行用针打开了卫庄的经脉,又重下三针在心脾肺一线,火土金按序相生,直接把那股黑气逼了出来。卫庄内腑大患一去,之后再用食药调养就行。
除了直接下脾药外,赤练还另找了一些辅方,协同调理卫庄的内伤。『建木千结叶』为阳木之叶,其叶入药既可健脾,又能滋肾,同时还补肝气,正是最佳的辅药。不过这种药草大多生于秦地,赤练只好特意传讯给麟儿,要他想办法从【镜湖医庄】那弄过来。
卫庄的手下当中,墨玉麒麟的执行力最高,交给麟儿的事情基本不用再操心。果不其然,麟儿出手非常快,弄到东西之后直接跟白凤交接,一日过后药草便送了回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赤练拿起那草叶轻轻一捻,便知【镜湖医庄】名声不虚,这草叶不知是哪个小徒弟晒的,干湿程度刚好,切碎即能下水入药,省了她不少麻烦。
将手里的草叶重新包好,赤练正要起身,耳边忽听人问道:“『建木千结叶』?”
赤练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卫庄,刚好见他手里拿着一卷短帛,转念便想起了自己那空荡荡的书架,于是心下了然,道:“大人明鉴。”
卫庄并非医药方家,口中之所以能说出草药名,显然是看了赤练的帛画。
清晨时分,卫庄站在赤练的书架前,随便拿下几张帛布看了看,发现那些只有字的帛布上面都是她自己记的东西,跟她放东西的风格差不多,东一笔西一笔,也就她自己能看懂。还有一些制毒的方子,内容很简略,只写了蛇名、配药成分、用量和炼制时间,有的蛇名后面被划了几道,看不出来用量和时间,应该是还没制出来。
之后卫庄又拿了几张带画的帛布看了看,发现这些帛画的风格很不一样。画上都是药草,画的很细致,从叶到根都摹了出来,旁边还工工整整地记了非常详细的说明,包括药草的名称、生长环境、入药功效、注意事项……卫庄几眼扫完,看明了这几张帛画上的药草都是补药,只是这些草物生长环境特殊,皆不长于山林,不知道她是从哪看来的。
轻轻地把下排散开的竹简抬起来,发现这样的画在简下还有厚厚一沓。而那些散开的竹简上束简的皮绳多已松弛,有些简支磨损的很严重,用力捏一下估计就断了。
卫庄立在原地,盯着这堆简帛思索了片刻,随即伸出手,精准无比地将架上的布帛全都抽了出来,之后拿几张包在竹简外,无声无响地把那些散简卷了起来,接着分批把架子上所有的竹简和木盒都搬到门外,捆起来扛到肩上,也不用内力,就这样从林间一路走上来,把那百十斤重的东西扛回了自己屋前的空地上。
眼下,赤练听到卫庄说出了药草的名称后,也没说别的,只告诉他这是麟儿从【镜湖医庄】弄出来的,需在饭时服用,卫庄便也没再多问。
转过头看了一眼空地上的竹简,赤练自行起身,道:“没事的话,我就去竹林了。”
受伤的人该休养就休养,没受伤的人该练功还得练功。
卫庄放下自己手里的短帛,同样看向面前的空地,口中淡淡道:“这几天我都在这里,你的东西先放在这。”
赤练目光一闪,转瞬又凝定下来,“……是。”
说完,脚底一动,人便不在门廊上了。
——————
黄昏时分,赤练驱散了缠在她身上的蛇,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出来以后,赤练先回了趟自己的木屋,到灶间把药熬上,之后收起晾在屋外的大髦……等太阳彻底落山之后,她再到卫庄屋前时,空地上的竹简也都已经被收了起来。
门廊上没有人,廊间的木板上放了一只矮案,案上罩了个半圆型的陶盖,盖住了冒着热气的晚饭。
门廊最里侧的木门半开半掩,淡淡的烛光洒在了案上。赤练把手里的药瓶和大髦放到案侧,转身坐到门廊边,脱下自己的长靴,身后的光线倏然一暗,一道人影从木门后面走了出来,直接坐到了案前。
赤练回过身,曲腿坐到案侧,把手边的药瓶递给了卫庄。
食间无言。
素月出东岭。
长屋之外,门廊上的木门合在一起,廊间的木板上早已空无一物。
长屋之内,卫庄坐在桌案边,手上拿着一卷帛书。顺着桌案向西看去,屋中立着一道屏风。屏风后面,赤练光着脚,把自己手里的竹简和木盒放到书架上,接着从一排一排的书架间慢步走过,视线随之在架上的竹简间移动。
卫庄所居的这片空地,正是旧时韩国宗庙册府所在地。原来那座恢宏肃穆的庙宇被烧成了灰,存放在里面的典籍却侥幸留了一部分下来。虽然留下来的这些竹简同韩国宗府原有的藏简量完全不具备可比性……但也着实不算少。当初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林外的那段山溪几乎被竹简填平。两个人光捞就捞了半天,之后又把所有的简册摊开、擦拭、晾晒,最后再根据内容分类挑选,自己拿着要看的去看。医经属于方技之学,讲求实用,历来存书不多。赤练把她要用的那部分竹简挑走之后,剩下的大部分就都堆放在卫庄这里。如今这间后建的长屋内,五分之四都用来放了竹简。
史录、历法、诸子『纵横、法、道、阴阳、名、墨、儒』……不同简册按类分置在不同的架上。赤练沿着书架走过来,发现后面几排的竹简磨损程度明显要比前排轻。另外,宗府剩下的这堆简里,还有不少记载了旧时祭祀礼乐以及训诰文书之类的的典册,无甚意义,两个人都不看,捞出来晾干以后被卫庄收到最里层的书架上,两年多来没再碰过。
赤练绕着屏风后的书架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外面的居室中。
屏风外面的居室布局,和她那间木屋的布局差不多。
窗边放着一张硬木床,屋室中间摆着一张桌案,贴墙立着一个高高的闭柜。赤练昨天为了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打开过一次,上面挂的都是他的长衣和武服,下面放着护手发带一类的配饰。
卫庄的发带很有特点。深色布面上的错金雷纹和大髦外的纹饰相匹配,与青铜重器上的饕餮兽纹如出一辙,线条繁复粗重,狞厉深沉,彰显着一种指向无限深渊的原始力量,充满了神秘和威严感。
她一直都很喜欢。
白天给他拿回来了,不过他好像也没再戴上。
卫庄坐在桌案前,长长的白发披散在侧,一手撑在颔下,另一只手拿着一卷帛书,桌案上还放着好几卷长帛,还有两张她的毒方和帛画,以及那条发带。
赤练脚步很轻,走到桌案一侧,正准备坐下时,卫庄支起一条腿,胫骨抵在案边,把桌案往后推了一下。
……
赤练眨眨眼睛,无意识地抿了下嘴唇。
……
稍微观察了一下之后,赤练抚住长裙,单脚踩到案前的那点空隙间,避开卫庄平放的那条腿,转过身向下一坐,卫庄伸出手,顺势环住了她的腰,把人往自己身前一揽——
赤练松开裙叶,双腿侧露在外,最终坐到了卫庄怀里。
夜间私室之中,温软亲昵的陌生气息一下子弥漫开来。
卫庄一手抚在赤练的腰上,把另一只手里的帛卷放回到桌案,接着拿过了她的毒方和帛画。赤练后背微微靠在卫庄支起的那条腿上,正不知该把手放在哪,见他拿起了自己的东西,抬手便把那张毒方接了过来。
这是她刚刚配出来的一剂毒方。
两个时辰前,赤练跟着卫庄进到屋内,被告知去屏风后的第一排书架上拿她自己要用的东西。之后,赤练拿着几卷简帛和一个木盒回到桌案旁,就坐在卫庄身边,低头开始准备配毒的器具。
卫庄看着他自己手里的帛书,没过一会儿,一条小红蛇顺着窗口爬了进来。抬眼一看,那蛇顺着他的手臂爬到案上,进而来到她的腕间,迅速缠在了她的小臂上,接着吐了吐信子,轻轻地咬她了一口。
赤练察觉到了卫庄的视线,却没有抬头,只盯着手上的小红蛇,道:“我体内有蛇灵分化的毒腺,可以吸收毒素。”
小红蛇咬完赤练以后,又吐了吐信子,好像有点不开心,把伤口又给舔了下去。
赤练微微一笑,手指戳了戳那条小红蛇的脑袋,抬起手腕把它放了出去,继续道:“吸收它们的毒素以后,我的身体也可以制造同样的毒素。”
赤练用金针挑了下自己的伤口,把血滴到她手边的小石皿中,又从木盒当中拿出了几个小药瓶,分别倒了些粉末和液体在其他石皿中。
“毒性强的毒素可以直接攻体致命,但要想得到其他效果,比如麻*痹、封体、蚀骨、错筋……那就还需要再调制。调制的时候以这些毒素为基础,再添加进其他草物中的成分,最终配出来具有各种各样攻击效果的毒。”说着,赤练翻开竹简,看了一眼上面的记录,“药典里面记得多是配制解药的方法,制毒的时候就反其道而行,找出和解药属性相克的药草做配药,具体用量多少再一点一点的试。”
说完,赤练换了一根金针,点起一滴药液,加到了自己的血中。
卫庄收回视线,知道了她配毒的过程,继续看自己的书。
眼下,赤练坐在卫庄怀里,看着手中的毒方,想了想,道:“……这剂毒方,我配了将近两个月。”
卫庄没有说话,把手里的帛画也递给了赤练。
赤练接过来,看了一眼,继续道:“原来晚上除了配毒以外,还会辨识一些药草,为了之后查阅方便,就自己画了图。”
卫庄抬起手,逐一解起了赤练的发饰,口中缓缓道:“医家讲究专人专攻。医经药典多为口耳相传,辨识百草也都是师傅亲自带着徒弟认……你用蛇群能识出药草?”
赤练一笑,黑发渐渐散开,道:“不错。”
赤练与蛇为伍,没有师傅,一身的毒术都是在蛇群帮助下练出来的。
蛇伏于野,与百草共生。赤练控制蛇群衔回草叶,根据蛇类的生活习性来判断这些草叶的生长环境,等她内力增强之后,控蛇的数量和范围随之扩大,寻得的草叶也渐渐增多,长自各种地域的都有。只不过,蛇群虽然能辨识草叶的味道和属性,但药草的名称都是人取的,它们也对应不上。赤练当时是结合药典中的记载,自己一一对应上了药草名,最后再把所有的信息汇集到一起攒录下来,最终就有了这些帛画。
另外,医家确实为专人专学。医经虽是小道,但其中涉及的诸多药理非常复杂,像药典这类专书没人讲解根本不可能看懂,而赤练看起来却毫不吃力。原因不便多提,卫庄没往这上问,赤练也就没说什么。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赤练之所以能看懂药典,和她旧时的出身有很大关系。
赤练本是韩国王族直系出身。韩国分自晋国,位于周都之下,与周天子同姓,在诸侯国之中最为讲礼,公族子弟皆受王官六艺之学,三岁开蒙,礼乐射御书数逐一学起,九岁之前学会数字、方明、干支;十岁开始学习简单的书记和幼仪;十三岁时开始诵诗学乐,习射演礼,同时参与畋猎,文武兼修。赤练原为韩国公主,身份尊贵,接受的是正统的王官教育。然而在正式的宫廷课程之外,赤练少时性情乖戾,对那些繁冗旧礼一向不上心,加上她本人头脑聪慧,私下里更喜欢一些偏门奇技,尤其好毒,与蛇共性之后,在研毒方面更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年少时就经常去韩王宫中的册府翻药典,偶尔趁人不注意,还会偷偷地听医官讲经。宫中那些世代服侍王族的医官水平非民间医家能比,讲起医经来条理清晰,内容详实缜密,在那时就帮她打下了很好的医理基础。后来一经世变,赤练对于幼时所学悉数不提,一门心思全放在制毒上。这些话也就都不再说了。
赤练跟卫庄说完自己利用蛇群辨识百草之后,虽然没提自己所学出处,但却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最初赤练挑拣竹简的时候就发现,宗庙册府与王宫册府的藏书有很大不同,宗府这边明显古书居多。赤练告诉卫庄,她在宗府留存的药典上意外见到了不少上古秘方,更意外的是这些秘方记载的大多都是毒,根据描述来看,有些古毒的杀伤力非常大。只是这些古毒的配方极其复杂,有的甚至需要将近百种毒混制到一起,其中每种毒的配方还都不一样……因此从两年前开始,她便一直攻研这些古毒。
卫庄把赤练的发饰全部解开,以指作梳,略微拢了拢,“两个月制一种毒,你最终要炼制的古毒需要多久?”
“一千天……两个月也不是只配这一种毒,期间也配了其他的毒。”赤练晃了晃头,细密柔顺的长发全部披垂下来,散在她光裸的背脊上。“这个方子里有一种药草的用量一直配不对,之前都是每晚试几次,之后换别的毒……几十个晚上下来,到今晚又集中配了两个时辰,终于把它配出来了。现在没配出来的还剩十种。”
说完,赤练回过身,将手里的两张帛布放回到桌案上,视线从桌案上的几卷长帛间扫了扫,忽然注意到了案后的灯台——
台面火光盈闪,赤练看着那点光,无声地笑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在过去的那些个寂静深夜里,赤练究竟试过多少次毒。
在她刚刚进入山林的时候,刚刚成为【赤练】的时候,有多少个漫长却又无法入睡的夜晚;在那些难熬的、疲倦的、寒冷的夜里,明明已经困得头都痛了,却还是无法闭上眼睛。
她从蛇腺中提取毒素,换了几十种药草,做了上百次的试验,始终配不出来她想要的毒。
『你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某个深夜,她扔下针,把自己桌上的东西全部挥到地上,踩着那些竹简冲到门外。山林万籁俱寂,连阵风都没有。她想冲天大喊,想嘶叫,想咆哮,她浑身颤抖着,仰起头,张开嘴,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被黑暗笼罩住的山林上面,还亮着一点光。
于是她没喊也没叫。
她看着那点光,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再慢慢地松开,然后用力地吸气,再缓缓地吐出来……颤抖的身体就这样平复下来。
晚风吹来之前,赤练走回了自己的木屋,把竹简捡起来,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再把针捡起来,重新磨一磨。之后拿起笔,把无效的配方划去,接着再试几次别的毒……直到最终闭眼睡去。
眼下,赤练嘴角噙着一丝浅笑,随手拿起了一张卷起的长帛,回过头看着卫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两个人一起在山林生活至今,大致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坐在彼此身边,具体的、完整的了解过对方在怎么做。
现在,她把自己所做的事,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有一些没必要告诉他的,自己也不再去想。
卫庄迎上赤练的视线,发现灯台上的火光还留在她的眼睛里。
赤练手里拿着卫庄的帛卷,目光直直与他相对,脸上已然开始发热,却不肯转目移开,笑着抿了下嘴唇,忽而倾身在他颊边飞快地吻了一下。
末了手指又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手背。
卫庄攥住赤练的手,五指扶在她发间,低头吻了回去。
一个不轻不重,却很认真的吻。
不久,赤练睁开眼,低头动了动腰,双手拿住卷起的长帛,展开一看——
……
“……『六壬』图?”
赤练十分用力地对着这张画满卦图爻形的帛卷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在帛卷最下角找到了两个字,“……你在推算?”
“恩。”卫庄把她的头发抚平,手掌在她腹侧划了一下。
“……怎么算?”赤练很奇怪,推算不用记录吗,她都没见他拿过笔,“用什么算?”
“脑子。”卫庄一边跟她说着,一边把她腹带解了下来。
赤练愣了一下,片刻后,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轰然红了脸,一把拽住了卫庄的手,挣着要从他怀里出去。
这个可恶的……炼毒不用脑子的啊?!
挣扯之间,卫庄又解开了赤练的裙扣。赤练咬着牙,反手想把扣子拴回去,不料却被人拿住手腕向上一提,手臂一下子环到了卫庄颈上。
眨眼的功夫,卫庄一手扣在赤练腰侧,另一只手从她腿弯下穿过,双腿同时站起,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赤练睁大眼睛,搂在他颈后的手臂不觉用力,感觉解开的裙领向体侧散滑,半边身子都要露出来,当即也顾不上再说话,赶紧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裙子,手间还不忘攥紧他的帛卷。
粗热的手掌贴在光裸在外的大腿上,卫庄转过身,抱着人就往床边走去。
不顾自己混乱的心跳,在身体刚一接触到冰凉床面的瞬间,赤练的手臂就从卫庄肩上滑了下来,接着动作极其流利地翻身跪坐到大床内侧,抄起另一只手中的帛卷,如剑一般指向面前的男人,红着脸,瞪着眼道,“你别——”
深色的长衣从背后落下,露出一片坚实的胸膛,卫庄俯下身子,手臂伸到赤练面前,拿住了她手中的帛卷。
赤练松开手,眼睛迅速瞥到一边,“……别糊弄我。”
虽然没有血迹,不过他肋间依然缠着布条。
午夜时分。长屋居室的硬木床边,深色的长衣和火红的长裙散放在了一起。顺着床边向内看去,赤练身上只盖着一张大髦,光洁的手臂压在髦领上,后背倚靠在卫庄胸前,正低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
“『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于奇扐以象闰』……三十五除以四,余三;十三除以四,余一,剩四十四。再分两组,分别除四减余……最后商七,还是少阳爻……刚刚算的除了二、三阴以外,都是阳爻。内卦为震、外卦为乾,没错吧?”
赤练放下掐起的手指,低头又看了一眼帛卷,确定自己没算错,于是偏了偏身子,抬眼看向卫庄,“这是什么卦?”
卫庄靠在床头,分开两条长腿,隔着大髦把人圈在怀里,口中慢慢回道:“ 『乾上震下,天雷无妄』 ”
“『无妄』……”赤练低声重复了一遍,回过身子又看了看手中的帛卷,“大衍之数五十,最基本的卦演原理既如此。万物之数万有一千五百二十,那推演出去的变卦运算……”
赤练眉头微蹙,回想起了她刚刚听过的内容,口中沉吟片刻,道:“……物象生数,『太乙』、『奇门』、『六壬』,三大术数皆以『八卦』为基础,不同术式能推演出万般变化,运算期间乘除推阐,数理密集,你每次脑中能记——”赤练顿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记多少才算多,于是抬眼看向卫庄,“——能记很多吗?”
“恩。”
话题结束。
原来如此……赤练松开眉头,轻轻地吁了口气,随后略微挺起身,“咔哒”几声松了松脖子,终于把手里的帛卷放到了一边。
——他没有糊弄自己,这就是纯粹的拼脑子。
转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屏风,赤练重新靠回到卫庄怀里,暗暗琢磨着自己还要再问些什么,不想还没琢磨出来,忽然就被身后那人攥住了手腕。
赤练心里一跳,低头一看,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分别包在了她的手背上,握起她的手,又把帛卷拿了回来,重新把它卷紧束好,然后才放回到床边。
……赤练微微咽了下口水。
——刚刚也是这双手,像这样握着她,带她把自己的外裙脱了下来,然后拿过他的大髦,重新盖在她身上,告诉她,上床之前,记得先……
不出意外,熟悉的低沉声音再次进入到耳中:“东西放起来之前,先收好。”
赤练动了动身体,很不自然地“恩”了一声,然后又很不自然地轻咳了一下,随便找了个新话题,开口道:“……刚刚那个卦名,是不是还有很多不同的解释?”
——被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包裹起来的感觉,很奇妙。
卫庄没说话,依然攥着赤练的手,把她胸前的大髦往上提了提,接着把她的胳膊放回到了大髦里。赤练慢慢侧过身子,顺着卫庄的动作,跟他一起躺到了床面上。
——虽然…说好了伤好之前不做,但是…这样、抱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
赤练缩在大髦里,忽然咬着嘴唇笑了一下,伸出一只刚被放开的手臂,翻手冲着卫庄身后的灯台劈了一掌过去。
火光迎风熄灭,一片黑暗之中,赤练收回胳膊,身体贴到卫庄胸前,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戳了下他的胸膛,然后耳边听人回道:“诸子百家之说,源头皆出于『易』。各家传承不同,各有一套说法。”
赤练听罢,当即目光闪烁地看向卫庄,一脸兴致地接过话头,开口侃起了江湖八卦:
“我听闻,过去道家的【天宗】和【人宗】曾因一卦爻辞解释不同,互相争论了数十年,彼此打得水火不容。后来儒家的人曾试图居中调停,不想调着调着发现自家所传义理跟道家两派都不一样,于是变成了三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差点打成一锅粥……”
卫庄轻哂一声,捞住那只开始在自己胸前画圈的手,口中缓缓道:
“大道沦丧,那些所谓的名门显学为守住自家名声,也就只能在一些末节之处嚼舌罢了。”
说完,卫庄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屏风,手上的掌门戒指也跟着闪了一下。
卫庄师出【鬼谷】。除了【纵横】剑法之外,【鬼谷】钻研天地之道,融通百家学问,诸子、兵书、数术、方技无不涉猎。少年时期,卫庄在谷中除了每日和他师哥比武练剑外,额外还要学很多东西。鬼谷先生教弟子的时候,每门学问都只讲大义,且始终以【纵横】之道为本,其余细微之处全凭个人体悟,想多了解就自己去后山翻书。两位鬼谷弟子皆是天纵之才,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不过个人取向却有所不同,对很多事物的理解也不一样。师哥盖聂少年老成,私下多爱看旧时诸子著述,对儒墨两家显学格外上心。而卫庄本人年少狂狷,对那些老不死的陈言旧论一向是嗤之以鼻,自己更重数术推演。等到成年出师之后,两位鬼谷弟子各奔东西,经历的事多了,阅历增加,对一些事理的体悟又有不同,最终选了不同的路走。
后来卫庄独自回到鬼谷,除了拿到一卷剑谱和掌门戒指外,谷中秘传的高级术式帛书几乎被他全数带了出来,每逢夜深人静之时便在脑中自行推演,排盘定局,一旦确定盘式方法,后面的运算就不再是问题。
术数运算中的问题,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就可以算出答案。现实中的问题呢?
事实上,自从进入山林以来,卫庄在术数推演之外,更多时候是在看韩国宗府留存的那些竹简。两年多来,那些他原先不看的诸子著书,不少也都被他翻得简支松散了。
然后卫庄发现,旧时那些让他不屑一顾的是非道理,重新再看的时候,依然让他不屑。
忠敬仁义,兼爱非攻,争来扯去,道理说了一堆,依然不能解决现实问题。
就像当初,他的师父要他和他师哥从玄虎口下救出两个无辜者,他救了一个,他师哥却一个都没能救一样。有些事情并不只是实力与才智的问题,必须对自己的立场有充分的认识,才能在关键的瞬间有必需的果决,在需要取人性命来保证成功的时候毫不犹豫。在这种直逼人心的残酷选择面前,再讲什么中立不倚、舍生取义……完全没有意义。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在这片大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辜者死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在谷中,他们面对的是两个要被猛虎吞食的无辜者。出了谷,他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个要被猛于虎的东西吞食的无辜者。无情的战火燃烧在这片大地上,漫天遍野的死尸,被剁烂的肢体,被野兽掉在嘴里的骨肉,秃鹫的爪子扒在一颗人头上,人头前只剩半边脸,干枯的眼睛还在狰狞地瞪着……
虎狼之师破柙而出,战场左右,站在哪边的不是无辜者?权利的欲望无法停止,战火也不会停息。正是在这样的现实当中,他们才必须选择取舍。可以想象要他师哥那样的人冷静地计算得失、理智地取舍人命,无可避免地会产生心理障碍。可反过来,这样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并且一旦做出选择,都必须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
卫庄做了选择,于是他带上了【鬼谷】的掌门戒指。
然后在承担了他能承担的一切后果之后,卫庄带着他从始至终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来到了这座山林。
来到山林之后,卫庄花了不短的时间,把那些他看着就烦的“某某子曰”重看了一遍。
重看一遍之后,他还是认为,要解决问题,需要的是现实可行的方法,而不是这些天真的道理。
他想的没有错。
可他也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
即便他掌握了方法,做出了选择,最终他也还是没能改变结果。
那他和那个没做选择的失败者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你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某个晚上,他拿着剑,走出了那间堆满腐木的长屋。山林万籁俱寂,连阵风都没有。他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顶祭台。
那个时候,鲨齿似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即没有释放出妖冶的杀气,也没有发动起渴血的颤栗,它只是安静地待在木鞘里,静默不响,无声无息。
他站在山顶,仰头看了看天,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星月,天际一片黑暗。顺着天幕向下看去,人间已无灯火,远方一片死寂。接着再往下看看这片被大火肆虐过的山林——
山林下面,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还亮着一点光。
平时他看不到那点光,因为他的屋室窗向朝上。如今他站在山顶,视野朝下,反而看到了那点光。
他盯着那点光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当初他挥剑斩向玄虎的那个时刻……
——他毫不犹豫地抱着一定要杀了它的决心,拼尽全力地斩了过去。
忽然,鲨齿动了一下。
卫庄笑了,接着拔出了鲨齿。
——他做了选择,所以他和那个一个都没救下来的人不一样。
——他至少救了一个。
卫庄运上内力,冲着这片漫无边际的黑夜,横手劈了一剑【横贯八方】。
天庭好像裂开了口子,深黑的云层被一道霸气的剑光斩过,炸裂出了令人眩目的耀眼光芒——!
——如果说,他的选择没有错,方法也没有错的话,那有没有可能意味着……他的问题错了?
——就像很久以前,他选择盘式、按步推演,却始终算不对答案时一样……不是因为他用错了方法,而是因为他看错了问题。
天地无声。
卫庄收剑回鞘,接着闪身回到了他的那间长屋,把那些他准备拿去添柴的木简又都搬回到了架上。
道理并不提供方法,但或许,它们可以帮助他重新审视问题。
如果某一天,他不是站在某个局限的角度,而能站到一个更开阔的高度来重新看问题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看到一些,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了……
——————
回到当前。
卫庄说完一句“大道沦丧”,顺势扫了一眼的不远处的屏风,等到收回视线再一低头时,发现怀里那人又抬起了一只手,戳了下他的戒指。
……总是跟蛇一样,眨个眼的功夫就能滑上来。
赤练目中光彩不变,双眼盯住卫庄的戒指,口中轻声重复道:“大道沦丧……”
卫庄不动声色地搂住了赤练的腰。
黑暗当中,赤练放下手,抬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屏风,口中自言道:“大道沦丧,百家争鸣。论仁论道,争是争非,讲了那么多废话,到头来……”
赤练勾起嘴角,“哼”笑一声,抬眼迎上了卫庄的视线——
“到头来,还不都是论实力说话。”
一阵短暂沉默。
不久,厚重的大髦下面,卫庄握着赤练的手,圈紧她的腰,手臂稍一用力,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身上。
黑白色的长发缠落到一起,赤练轻笑着,自然而然地配合着卫庄的动作,身体翻过来覆在他身上,两团蜜乳软软嫩嫩地趴在了他胸前。
黑暗当中,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耳边听着彼此胸膛里的心跳声,脸上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唇瓣轻轻地贴合到了一起。
唇间嘶磨之际,有人低沉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
唇齿轻轻松开,回答隐没在了一阵温柔的触感中。
——我只要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够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冒昧地窥探到了彼此的灵魂,又都执拗地选择浅尝辄止。
不是不想靠近对方,只是因为他们都还没能找到自己。
在过去的那些个枯寂的夜晚里,两个失去了一切的人,压制住了所有的不甘寂寞和野心勃勃,咬紧牙关,睁开眼睛,首先选择了寻找自己。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冰冷黑夜里,有过痛苦,有过孤独,有过困惑,有过愤怒……却唯独没有过绝望。
总是有一点不灭的微光,带他们挺过了绝望。
他们看着那点光,渐渐找到了自己。
然后,当所有的光火终于熄灭之时,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两个人挨过了多少漫漫长夜,才终于能像现在这样,拥抱在一起。
交融式的相拥,激烈缠绕的唇舌,硬的像铜,热得像火。不是特别在意到底想要借由这样的紧密接触表达什么,只是觉得,此时此刻,一定,必须,非得这样做不可。
不去责怪命运的残酷,这片土地不会同情弱者的眼泪。
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不会再失去重要的东西。
如果在走出长夜之前,就这样死掉的话——
『那也只是说明,我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永远不会屈服。
命运残酷地向人们掷出一个又一个难题,然后在伏地哭泣的人群中微笑的挑选出那些一脸倔强爬了起来的强者。承受一些打击人才能成长,才能变强,强到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强到能够突破自己获得成功。
几天后。
夜。亥时末分。山林间长屋内。
赤练独自坐在居屋的桌案边,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自己绘制好的帛画和草叶,就着灯火举到眼前看了看。
确定对比无误后,赤练轻舒一口气,放下手,将草叶和桌案上的零碎收到木盒里,起身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到了屏风背后。
赤练没系腹甲,柔顺的长发披肩散开,松垮的红裙罩在身上,裙摆随着迈出的双腿一齐摆动,看起来格外撩人。
抬手把木盒放回到架上,接着用架上新增的木夹夹住帛画。放好东西之后,赤练往外走了几步,看了看其他木夹上的帛卷,把已经晾好的摘了下来。
被摘下来的都是用全新的缣帛新制出来的帛卷,其中既有她画的药草图鉴,也有卫庄画的术式图。摘下帛卷后,赤练又看了一眼书架上露出来的竹简,大部分简册也都像是新制出来的一样。
前几天日间无事,卫庄待在长屋前的空地上,把二人所有的藏简拿出来晒了一遍。晒简期间,卫庄见二人手里都有不少简支残断、皮绳松动的简册,缣帛也都剩得不多,于是就让赤练派人去农家订了一批新的简帛回来。
据说,二人这次订来的这批简帛,都是【神农堂】新出的『天品』。
优质的缣帛和竹简非常昂贵,一直以来都占了他们的很大开销。像缣帛这类东西,原本都是专供贵族使用,上等缣帛与金玉同价,寻常百姓字都不认识,这些东西用不起也用不着,民间很少有买卖,原来二人手里的简帛都是从农家【神农堂】堂主朱家那订来的。这位朱老板,堂下弟子武艺一般,手艺却很不错,尤其是他有几个手下,很懂门道,经他们手特制出来的木简和帛布防蛀防腐,质量都很到位,最后被那朱老板看中商机,按品阶拿到私市上卖。原来最好的货都称为“上品”,价格已经不菲,如今称为“天品”……那价钱想必也不是凡价。
等新货到了之后,卫庄便将那些磨损的简册挑出来,亲自拆卸重补。拆补之时,就用新简的空白简支换下他们那些简册中已经破旧不堪的简支,然后再照着原简内容重新誊写。期间为了省事,誊写的时候也不再用刀刻,直接改用笔墨书写,最后再用牛筋绳重束……介于工作量实在不小,赤练最初曾经问过卫庄要不要她帮忙誊抄,结果自然被卫庄拒绝,只说让她做自己的事。因此最终按照这么一套过程修复下来,饶是卫庄动作快,独自把二人的竹简全修一遍,也足足修了五天。
另外,自两人同居的第二天起,赤练的所有私物就都搬到了卫庄的屋里,从那以后,二人晚间始终同处一室。
前几天夜里,赤练试完毒以后抬头一看,卫庄居然也在制图,长长的帛卷从桌案一直垂到地上,图上所见全是一片鬼画符,赤练对着那堆圈圈线线看了一会,确定自己看不懂,于是也不再多问,起身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放好,回来重新坐到案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卫庄画图。这次卫庄倒也没再管她,只是暂时停了下笔,把人拎到了自己怀里,然后任她靠在他的胸前,一直看到睡着……
直到这天晚上吃完饭,卫庄回到屋内,没有再动那些已经处理好的简帛,反而拿起鲨齿,独自执剑去了山顶祭台。赤练知他伤势已经无碍,口中也未再阻拦,不过心里却暗自想道,这么几天下来,那人估计是不想再看带字的东西了……
眼下,赤练低下头,将手中的帛画卷好,分别放到叠放整齐的竹简边上,接着踮起脚,准备将几张长帛放到上排,不料刚一抬手,屏风外的灯火忽然灭了下来——
书架周围没有放置明火,外间灯火一灭,长屋内部顿时一片漆黑。
察觉到身畔气息变化的瞬间,赤练心中顿生警兆,顾不得手里的东西,猛然回身就是一掌,可惜来者动作更快,在她手掌劈下之前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同时把那些即将砸落下来的长卷推回到架上放稳。
赤练背靠在架前,一手被人按在头上,一手扶住了手边的竹简,眼见那副庞大的身躯压到自己面前,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膝下稍微一动,刚要抬腿踢过去,来人却先一步欺到她腿间,顺着她的动作拿住了她的大腿,用力抬起来拉到了自己身侧——
柔韧的身体当即向前仰去,赤练被迫垫起另一只脚尖,腹部紧紧贴到了对方胯前。抬头一看,霜白的长发披散在她眼前,男人额间的错金发带在黑暗当中格外明显,眼神虽然看不分明,却隐约能感出一丝谑意。
——明明前一刻还在帮人卷收帛画,后一刻就被帛画的主人卷了过去……
这都什么闹鬼的毛病?
静夜之中,赤练暗暗咬了咬牙,不顾自己被钳制的现状,放开手中的竹简,抬手主动攀上卫庄的肩膀,迅速挺身咬了下他的唇瓣——
挺直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紧贴在卫庄身上,胸前一点细微的起伏都极为清晰。赤练咬完人,还没来得及撤回来,原本扣在她腕间的大手已经松开,直接拦到她的颈后——
“唔……”熟悉的气息铺面压来,卫庄封住赤练的退路,用力把人按到自己面前,低头重重地碾压起了她的双唇。
“恩……唔恩……”赤练仰着头,尚未合上的贝齿被重新撬开,强硬的舌伸了进来,由上至下地深入,舔着最深处湿润的腔壁,卷住她的舌面翻搅吸吮……
纠缠的、迫切的、混融的……各种各样的感觉冲撞到一起,心里那点被人戏弄的愠恼早不知被冲到了哪去。赤练半眯起眼,两手一齐环到卫庄的肩膀上,小巧的软舌主动缠上卫庄勾吮舔吸……
“唔……恩……”
细碎的娇吟不时从鼻息间溢出,狂猛而甜腻的气息交织到一起,空气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赤练环住卫庄的脖颈,后背离开书架,用力挺起身子,勾着腿黏到他身上,卫庄抱住她的身体,大手顺着赤练的背脊一路往下,扣住她大腿的手也跟着往后,双手同时垫到她的大腿根部,一把将人托了起来——
交融的唇间暂时分开一线,微微喘息之际,赤练双脚离地,手臂紧紧环住卫庄的脖颈,两腿夹住他的腰,整个身体用力缠到了卫庄身上——
静谧的黑夜里,四周环绕的是对方特有的霸道气息,赤练半垂着眼,主动凑过唇瓣和卫庄贴合在一起,再次亲密地摩挲吮吻。
“哼……唔恩……”
卫庄一只手臂垫在赤练臀下,另一只手臂揽在她腰侧,用力回吻住她顺从张开的嘴,听到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口中更加蛮横地搅动着那副湿热诱人的唇舌,将她漏出的喘息悉数不落的吞咽进喉咙。
赤练两腿缠在卫庄腰上,配合着他的激吻,颤动的气息直直扑在对方脸上,一股黏腻的湿热感不断从体下涌出……在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人粗重的掐揉时,勾在男人腰侧的双腿忍不住夹地更紧,手臂用力地环住对方后肩……
肆无忌惮地掠夺和侵噬,纵情恣性地亲昵与迎合,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湿热的唇舌不停地辗转绞磨,交换吞咽着彼此口中的津液,如胶似漆地黏住对方的身体,怀间不留一丝缝隙……
剧烈鼓动的心跳声如响雷般震耳,无须多言的燥热快感如脱缰般席卷全身,压制在体内的欲望巨兽在叫嚣着,嘶吼着,再也不想要任何犹豫和顾忌……
与清凉舒爽的外间居室不同,屏风背后的书架间被一阵浓烈放肆的欲火包围,空气几近稀薄……
——直到两个人都快要窒息,两对缱绻嘶磨的唇舌才留恋不舍地慢慢分开,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拥吻。
不知过了多久,卫庄用力抬了下手臂,把怀里的人向上托了托,双手分别又踮在了她的腿下。
赤练环在卫庄肩上,脸埋在他耳后,闭着眼小幅地喘息,胸口贴在他身前上下起伏……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身上的力气就已经被抽去大半,双腿软绵绵地挂在他的手上,四肢松松软软地一动都不想动。
暗室之中,卫庄把赤练托到自己的腹前,径自调整着吐息,胯间的灼热始终维持着半硬状态,丝毫没有要消退的迹象。
赤练埋着头,滚烫的面颊扒在胳膊里,原本偏低的体温窜到一个异常的高度,下身湿黏的体液还在缓缓往外冒……
……乱七八糟的。
不久,卫庄淡淡吐了口气,转过身冲向书架外侧,揉了揉手中的嫩腿,“下不下来?”
赤练不说话,继续埋在卫庄耳边,泛红的薄脸稍微一偏,轻轻含住了他的耳垂,伸出软舌,细细地舔吮起来。
卫庄低声一笑,耳边感受到那点轻微的酥麻,大手用力在她臀下揉了两下,“老实点。”
说完,卫庄抱着赤练,慢慢走到了外间的居室中。
这样的情形并不算陌生。两个人一起睡了这么多天,不是每个晚上都只在画图闲聊的。
最开始,赤练因为实在做不出当着卫庄的面【脱了裙子上床】这种事,所以晚上熄灯之后就一直抱住他不松手。卫庄也不催,最后还是亲手带着她,慢条斯理地把她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手掌一直不松,继续带着她,把他的长衣也脱了下来,再然后,等她主动坐回到床上了,还是抓着她的手,开始解他腹下的裤带……
赤练脸色瞬间充血,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之前没有过的步骤,于是用力地想把手挣出来,结果怎么都挣不开,反而还被人拉得更近……赤练眼底微红,眼见那条带子被自己的手扯开,当即咬住下唇,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闭着眼,手指上的触感就变得更加明显……没有布料的隔阂,微颤的指间从坚硬的胯骨上划过,之后抚到了大腿外侧壮实的肌肉,接着又继续向内……赤练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开始往脸上窜,不料还窜上来,那种硬腱的触感忽然消失了……没过一会儿,手指间又摸到了一层布料……赤练心跳乱成一团,还没想出来这人到底要干什么,上方就传来了一阵低低地笑声,粗粝的指腹磨了磨她的手心,最后直接放开了她的手……赤练皱住眉头,双手无意识地攥起,听着耳边细微的窸窣声,脑子里隐约想了起来,这个声音——
赤练倏地睁开眼,果不其然,卫庄什么都没干,只是用她的手,给自己重新换了个长裤,然后抱着全身通红的她躺回到了床上。
“……”
之后,自认心脏受不了第二次这种刺激的人到了该脱衣服的时候就自己乖乖脱衣服了。
起初,床上只有拥抱和亲吻。
卫庄把人按到自己身上,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一路抚弄,大片皮肤如丝质般地腻滑柔软……两捧酥胸贴在他胸前,软软嫩嫩地滑动,于是被他一把握住,不停地攥紧揉扯,任他随意蹂躏……红润的唇下所有的甜蜜全部归他所有,强硬的侵略扫荡,毫不放过任何一点空隙……赤练贴在卫庄身前,在他伸手揽住自己的同时,还主动挺过身去蹭他,感受着那双温热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抚弄,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惬意……然后放开自己迎上去,接受他所有的蛮横掠夺,把能给他的都给他,甚至想让他更重一点,想缠的他更紧……
光裸的身体贴到一起,私昵地拥紧,饥渴的缠吻,想把对方融到自己的血肉里……直到纠缠的气息变得混乱不堪,尚未痊愈的身体自行发出禁止走火的警告,才不得不强行逼迫着自己停下来……
介于这种甜蜜的折磨实在过于恼人,经历了两次之后,某位大人到了晚上也不再急着带人回床,干脆先坐在桌前,拿起笔推天演地,开始用脑子泄火,边上有个不知好歹的,不说赶紧自己回去躺着,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贴墙放置的桌案上,【鲨齿】刃尖默默地闪过了一道暗光,心中那把名为【理智】的利刃不甘不愿地横在一只萌萌欲泣的野兽面前,说不出来是哪把剑更急切一点……
前天晚上,赤练趴在卫庄怀里看睡着了,等被人抱回到床上的时候,隐约感觉对方把她的衣服解了下来,然而之后却没有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暖意,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他把自己的长衣脱了下来,正一圈一圈地解下肋部的布条……
等卫庄上床之后,赤练就跟着了魔一样缠了过去,勾起腿主动向他怀里软,一条胳膊直溜溜地往他肋间滑。卫庄皱住眉,明显感觉这人情绪不太对,于是扣住她的手,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胡闹什么。”
黑暗当中,赤练仰着头,双眼直直看向卫庄,过了半晌、又默默地垂下眼,抽了抽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小声道,“……知道这次买的东西花了多少吗?”
卫庄挑了下眉,慢慢放开了她的手,俯身贴到赤练耳边,低声道:“那点账还算不清了?”
“……没有那么容易算。”赤练闭上眼,一手环住卫庄的肩膀,一手抚到他肋下,指间划过他的疤痕,在被对方抱住的同时,偏过头,轻轻咬住了他的耳朵,“……迟早有一天,我要【墨家】千倍来还。”
眼下,赤练被卫庄抱到床边,脚尖刚一沾地,身上的红裙也随之落下,接着是那截包臀的底裤……卫庄低着头,看到赤练动作熟练地解开了他的外衣,肩膀稍微一松,长衣便顺势滑落……赤练头也不抬,垂着眼睛,视线跃过卫庄胯间的那股硬挺,动手开始解他的裤带……
——急脾气。
卫庄勾起嘴角,看着赤练低头伸出那两支手,轻颤着拉扯他的裤带,全身泛起一片妖冶的晕红……
伴随着衣料簌簌落地的声响,赤练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视线所及是男人斧削般的深邃面庞,唇角勾着她熟悉的恶意笑容,眼眸深处是那片纯粹的黑……
不知道是谁先伸出的手,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在床上狠狠地拥吻到了一起,血流重新奔腾加速,心脏再次因沾染到这股熟悉的气息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鼓动,体内尚未退却的冲动轰然涌了上来。
——从未退却过的,想要你的冲动。
“恩……哈恩……”
大床中间,赤练双腿分开,身体挺直地跪坐在卫庄身前,双手抱住他头后,十指颤抖着隐没在他的白发中,媚软的娇喘不断的从开启的朱唇间溢出来。
卫庄埋首在她胸前,两捧嫩乳一边被他含在嘴里吮咬,一边被他攥在手里大力搓捏,原本掐在她腰间的手掌一路往下,极其情色地揉着她挺翘的臀瓣。
“哼……恩……”赤练微微动了动腰,酥麻的快感一直在体内流窜,下声湿痒地不停往外冒水,黏腻的体液顺着大腿滑下来,慢慢滴蹭到了卫庄的小腹上。
赤练咬住嘴唇,努力咽下口中的娇吟,双手扶到了卫庄的肩上,颤颤悠悠地向后推了推他……不想身体却被人更粗暴的揉扯起来。
——这、这个人简直……
“——呜!”赤练皱眉,刚想掐他一把,粉嫩的乳尖就被对方用牙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然后才被人放开。
卫庄抬起头,手中放开被他揉虐到通红的丰乳,接着揽住赤练的腰腿,翻过来把人压倒了自己身下。
赤练轻哼一声,腿间感受到那份烫人的热度,双腿无意识地还想缠到卫庄腰侧,却被对方强硬地按了下来……卫庄胯下的粗壮已经直挺挺地蓄势多时,他却不怎么在意,大手来到她腿间,伸出两根手指,慢慢探进了那块湿地。
赤练的手臂从卫庄肩上滑落,直接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恶……
“恩……哼恩……”
粗厚的手指在紧致的花穴内不断前进,指腹在细腻的壁肉间来回按动,逐渐把它们撑开……随意按到某一点的时候,发现身下的人忽然惊颤了一下,卫庄便勾起嘴角,两指对准那一点,拇指同时压上了穴口凸出的花蒂。
“不……不要……”赤练的身体顿时猛颤起来,腰肢不自控地扭动着,双手同时抵住了他的手腕,想要把他推开……
卫庄低笑一声,扣住她的双手按到头上,指腹来回揉弄着那粒凸起,两指在她体内被愈发水润的内壁包裹着,不停戳刺着她的敏感,动作也渐渐快了起来。
咕嗞咕嗞的水声在耳边不断响起,强烈的快感从下身直冲到头顶,赤练被他逼得不住地摇头,“不……唔……恩啊……”
“不……不行……呀啊啊啊!”赤练猛地绷紧身体,口中忍不住尖叫出来,大腿不可控地抽搐了好几下,身体一下瘫软回了床上,口中不住地喘息。
卫庄把手指撤出来,带出了一滩湿水,看到身下那人高潮后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个十分恶劣的笑容,把自己手指上的液体抹到了赤练唇边,俯身下去又把它们吮净。接着挑开她的唇瓣,勾住她的舌尖,慢慢地吻着,至少先让她别那么急……
“恩……”赤练面色潮红,眼中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被卫庄细细密密地吻了一会儿,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等到卫庄抬起头,赤练微微扭了扭腰,被他碰过的地方都还痒痒的……
他还没……
赤练动了动双腿,伸出手,拨开散落在卫庄眼前的白发,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大人……”
不带迷茫和退缩是眼是无法躲避的。
黑暗当中,卫庄低沉地笑了一下,接着含吻住了她的耳朵,性感的呢喃中充满情欲的沙哑:“抱着我”。
赤练耳边一阵发麻,心都跟着颤了起来,两手听话地环上他的脖颈,整个身体贴过去,主动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脸。
卫庄抱着赤练,两手抬开她的双腿,挺起下身饱胀的昂扬,一点一点地推进到她的身体里。
“恩、唔——”
呼吸顿时一紧、赤练攥紧十指,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火热巨大的欲望闯入她的体内,硬生生地撑开了湿软的甬道,像一根炙热的铁杵,直接捣进了她的身体……
疼痛和酸胀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酥麻,每一个缝隙都被撑的满满的,一点空当都没有,全部都是他……
与此同时、卫庄皱紧眉头,用力掐住了赤练的大腿,闭眼重重地吐了口气……
湿热柔嫩的壁肉在入侵者到来的瞬间就紧紧地贴附上来,不知餍足地尽情吸咬,吞咽着他的粗壮……
片刻之间,卫庄睁开眼,拉下赤练环在他身上的手,把她放平到床上,掰过她的脸,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张嘴!”
“唔……
“哈恩……”
闭紧的双唇被人用力撬开,赤练大口地喘息着,挨过了最开始楔入的那片混乱,身体一颤一颤的……大概是因为前戏做的太磨人,饥渴多时的身体一下子被人填满,前所未有的饱胀感充实在她体内,每一个颤抖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兴奋。
卫庄掰开赤练的腿,手臂上青筋凸起,汹涌的快感冲顶而来,被他压制许久的欲望嘶喊着、疯狂地叫嚣着——
狠狠地要她,弄坏她,把她撕碎肆意蹂躏!
——她是我的人
挺身猛烈的插进,湿滑的嫩肉一口口地吮咬迎接,卫庄慢慢吸了口气,抱住赤练的双腿,开始大力地冲撞起来——
“唔……恩……啊恩……大、大人……”
啪啪的水声在耳边环绕着,夹杂起破碎的娇喘呻吟,卫庄被那阵紧热地蠕动包裹着,完全不顾什么深浅,每一次都是完全的撤出再挺入,腰上不断用力,发狠操弄着身下的人,一定要听到她哭着求饶……
肉体的撞击和淫乱的呻吟交织到一起,粗热的巨根在她体内放肆的抽插,湿润的内壁快要被磨出火,赤练浑身颤抖着,连脚趾都蜷缩起来,明明羞的不行,却不想让他停。
“……恩……呀啊!”
在连续地胡乱撞击中,赤练不知被戳弄到了哪个点,忽然喊叫一声,身体猛地一颤,挺起腰扭动着想要逃开,结果被卫庄一把按住,把她的腿分得更大,调整了一下姿势,挺起腰朝着那个点狠狠顶撞过去!
“呜……哈啊……不、唔……不要那里……”
强烈的刺激骤然集聚,赤练被这种难以承受的快感冲击着,身体不由自主地的绷紧,下身不断翻搅着往外流水……卫庄咬着牙,深深地顶弄着她,任由欲望放纵着狠狠抽插,内心的征服欲几乎达到顶峰——
“不……呜……呀啊啊啊!”没过多久,赤练猛地挺起了身体,摇着头崩溃似的哭喊着,滚烫的激流从腹下一股一股地喷薄而出,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都在颤抖不止,内壁更是不受控制地死死地绞紧了侵入的巨物,疯狂地啜吸不已……
在那阵绞死人的剧烈收缩中,卫庄低吼一声,顶着那股热流猛力地狠撞了十几下,最后抵在那团紧致的壁肉间,毫不犹豫地射了出来——
滚烫的精液喷发似的浇注在她的身体里,赤练无法自抑地扬着头,发出一阵长长的泣吟——
绷紧的身体猛地松弛下来,赤练闭上眼,一下跌回到了床面上……
……
眼前一片黑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有人低头吻去了她脸侧的泪痕。
——第一次抱人,第一次被人抱。
赤练意识涣散着,四周被一阵熟悉的气息包围,脑子里隐约想到,才第一次就这么……
卫庄顺着她的脸,继续吻着她的脖子和耳朵。
——要么就不要,要就要最好的。
酥酥痒痒的感觉,心里也被软软地挠了一把,赤练慢慢睁开眼,抱住了俯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小声道,“亲我……”
唇被密密的封住,舌尖和舌尖触碰着,纠缠着,紧密地黏起来,无比熟悉地吸吮磨咬。
——最想要的,就是最好的。
一吻终了。赤练抬了下腿,刚想动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
他还在她身体里。
“你、你怎么……”赤练微微睁大了眼,她体内的那根粗热,又开始勃动了起来。
她抬眼,看到卫庄低头回望的目光,深沉的眸底蕴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狂躁,看上去就像只难以满足的饕餮凶兽。
【就要你】
“……想要吗?”卫庄一边说着,一边挺了下腰。
轻淡的疑问像是一束微弱的火苗,点在心尖的引火线上,在鼓噪的血流中细微地“啪”地一声,燃放了。
“……要。”
她挺起身,紧紧地抱住他,两腿主动分开,勾在他腰后……他把她抱了起来,按在怀里上上下下地捅,在紧致的肉壁包围下残忍地深入、贯穿……
她不停地哼吟,穴肉顺服的贴紧那根硬挺的阳具,湿润地含咬着,勾勒出他的形状……他却开始使坏,大手按住她的腰,顶部对准了她受不了的地方,来回转动地碾磨……她控制不住的尖声哭喊,双手死死地抱在他的肩上,没一会儿就缴了械,身下乱成一团,他却一直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赤练实在受不了,低头想咬住自己的手臂,一看到卫庄颈后晃动的白发,直接把它们撩起来,一口咬上了他的后颈……
卫庄把人翻过来,让她跪趴在床,自己伏在她背后,捞起她的腰,两双大手顺着她的腰腹一路向上,扣在她的胸前,不断挤捏着那双巨乳,下身照着她的敏感点一阵猛撞,赤练被他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柔韧的腰身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身体不停的乱颤着,没过多久眼前又一片白光。
卫庄直起身体,粗重地喘息了两下,坚挺的阳具依然停在那阵柔软紧密的湿穴中,腰窝一阵阵地发麻。赤练侧着脸,无力地趴回到床上,没气似的深喘着,不久又被卫庄俯身吻住,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唔……”这人不知是这几天补药吃多了还是怎么着,精力旺盛到离谱,她死去活来的哭了好几次,下面那根硬物还在她体内戳着,一跳一跳地比刚才还要粗壮几分……
等歇的差不多了,卫庄又抬起赤练的一条腿,放到自己肩上,狂野的耸动腰部,大刀阔斧地在那阵愈发紧湿的甬道内冲撞着,无所顾忌的享受她的全部柔软,肆虐的快感从尾骨一直窜到头顶……不想停,也没必要停。
赤练双眼迷离,嘴里软媚地哼哼着,没过多久又被卫庄抱了起来,翻过身坐到他身上,粗大的凶器在她体内狠狠碾了一圈,猛地向上一挺,撞到了一个更深的地方,她惊呼一声,换来对方的低笑,和一阵肆无忌惮地狂顶……
“哈恩……又、又要……啊啊啊啊!”
赤练摇着头,下面已经湿乱的一塌糊涂,内壁疯狂地绞紧了体内的凶器,卫庄到了强弩之末,按住她的腰,死命的冲撞了几下之后,用力抵到最深的地方,终于酣畅极致地射了出来。
一股一股的滚烫精液浇在她体内的花心上,赤练忍不住尖叫着,挺起腰哆哆嗦嗦地又跟着泄了一回,之后腰肢一软,被操弄的连喘息都费力,整个人瘫软了在卫庄身前……
……
空气里都是他们两个的味道。
……
卫庄坐在床面上,大手沿着漆黑的长发向下抚动,给怀里的人顺着气。
赤练缓缓地眨了下眼皮,透过眼前宽阔的肩膀,月光在窗外的山林里投下淡淡的光。
体内涨涨的,又黏又湿……
……不管了。
赤练合上眼,被卫庄抱在怀里,脑袋一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卫庄挑起她的头发,放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们仍然有着无人知晓的漫长暖夜。
——————《初夜》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