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开始，我一直都以为我妈话少。我小时候废话特别多，她也陪着我变得话很多。但是只要我开始干自己的事，我不找她，她就一句话都不叫我，就把我放一边，等着我什么时候去找她。她跟我爸话多。后来朝奈出生了，她是真的天生话多，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生的。然后我才发现我妈不是话多也不是话少，也不是看心情，她一般都会找一个时机，场景里需要出点声音的时候她就会说话，不然她就很安静。所以我一点都不怕她。她其实还管我蛮严的，管朝奈也一样，相比起来甚至是爸更溺爱我们一点。但是爸发脾气很烦，所以还是我妈好惹一点。

　　我妈的性格是很容易被利用的，但是我没有利用过她，那样的话她岂不是太惨了。我从小到大的同学都在羡慕我妈又年轻又温柔，她确实对什么都很宽容的样子，但是一些事上又一定要管，差不多就是除了这点事你怎么样都行。所以我和朝奈就被养得很自由，别的同学都说他们妈妈怎样管得多，那种时候我不能说话的，如果我说我妈不怎么管我，他们就要揍我。

　　我记事算很早了，最早能记到一岁八个月的时候。我妈知道的时候吓了一跳。虽然朝奈比我更早，她从小就玄乎，她说记得在妈妈肚子里的事。我妈从我和朝奈很小就开始说一些魔幻的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五岁的时候，她怀着朝奈，和我讲什么是存在。我爸的朋友是当警察的，缉毒警，有时候会和我爸那个前军人朋友来我们家玩，所以我妈从小也教育我们不能沾毒。她也教了不能抽烟喝酒，但是这些事我爸都做得很专业，所以我没当回事。她也买烟，但是她不抽，酒也不沾。很多事上她真的和我爸一点都不一样，他俩居然能结婚，还能和平共处把我和朝奈养这么大，真是奇迹。

　　十六岁的时候我抽烟。同学给的，我接过来就抽了，心里可能多少还是有点怕，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觉得肯定爸不会管的。但是我妈会管，那时候我才真正知道我妈有多麻烦。当时尝了几支同学的，点火的那种买不到，虽然也不是很喜欢，还是入手了电子的。爸先知道的，没说什么，我和他说话也少，嗯两声就过去了。结果我妈不知道怎么察觉了，她这个人还特别严丝合缝，我完全没听到她和我爸商量什么的，和电视剧演的都不一样。她和我聊天会聊历史，哲学啊什么的，聊着聊着就说到人的意识，然后就扯上抽烟这回事。我一听就知道不好了。她还真的不逼我，不骂人，但是她就是会一直钉在话题上，从健康说到失去自我，看上去也不生气，但是那种样子真的让人受不了。说实话我还真的没有烟瘾，但是十六岁，是吧，我爸十六岁那会还在街头干架呢，我脾气也不好，就是不戒。我爸宠她，本来他会和我分烟抽，我妈不让，他就不给了。他原话，这事其实真没什么，不过既然你妈认真，我就不给她添堵了啊。我就更不乐意戒了，人前人后都抽，她就真勤勤恳恳追着我，给我买戒烟糖。我是有自己控制着的，我也不想染烟瘾。我妈从小教育我们要有独立的人格，我承认这个确实影响很深远。

　　她紧了一阵，后来不再说了。我以为她默许了，结果我爸还是不给，我就知道她这是准备延长战。我遗传她一部分性格，所以那时候我突然开始分析她，去接朝奈下课，她在我旁边矮下去半头，我想，这个人生了我，教育了我。其实跟她对着干很没意思，她又不像其他家长一样强硬，摔摔打打。而且我确实没有烟瘾，就不抽了。

　　戒烟没有造成家庭矛盾，也没有拉近家庭距离，我和她本来就不亲。只不过那之后我开始留意她了。二十岁的时候我暑假回家，课业压力真的大，有一天在楼下待着，拿着烟没点。我爸下班回来拎着菜，过来拿出烟盒让我尝尝他的。我说不要了，他晃晃烟盒，你妈现在不管了。我就从他盒子里抽出一支点上。抽完了回家，我妈在教朝奈的物理，教不会了，出来问我能不能帮忙。我听到她抽鼻子，以为她不舒服，她说没事。朝奈在屋里喊，川子你快过来，妈妈教的太怪了！我应着就进去了，我爸洗洗手进了厨房。我还听到我妈问他是不是剪头发了。我爸说是啊，你怎么又这么快。我还想，连我都没发现，难道他俩就是因为这个结婚的。

　　朝奈那个题很简单，初中物理而已，两下就教完了。吃完饭朝奈给我妈又说了一遍，我妈也会了。我爸看电影。我妈去拿雪糕，朝奈吱吱嘎嘎地让她帮她拿葡萄味的来，我爸要薄荷巧克力的，我说我不吃了。结果我妈拿了五个袋子回来，扔给我两个，我一看，戒烟糖。我看了我爸一眼，他面不改色。我妈说，压力大的话这也是你的自由，注意健康就行，我放心你。朝奈从我手里拿过去，哇，川子你抽烟啊？

　　我点点头。我妈坐过去和我爸一道看电影了，我只看到她的侧脸，还是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