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詹姆和莉莉都很爱他，从不溺爱，但依然很爱他，让他在一种完全健康的环境中长大，拥有一个美丽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哈利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尽管他并不喜欢女贞路上住着的姨妈姨父和他们的儿子达力——他们也不常来，最常来找他一起玩的是英俊潇洒的大脚板，也就是西里斯·布莱克，他亲爱的教父。他的教父有一辆极度酷炫的摩托车，每个周末都会载着哈利一起前往各种地方兜风。



哈利喜欢坐在小天狼星后座时颊边鼓起的风，他跟小天狼星保证成年那天一定要考取驾驶证，西里斯看着他微笑，承诺要在他十八岁生日时送他一辆更加酷炫的机车。



无忧无虑的哈利·波特在自己十一岁生日这天等待西里斯的午后爬上了自家后院的树，他看见树杈上放着什么东西，伸长了胳膊去够，指尖碰到了它的边缘。



“詹姆和莉莉还会在树上藏东西？”他奋力用手指戳着那东西的一角，期待“神秘物品”能在食指和中指的拨弄下自己跳下来。



一片绿荫中哈利费劲往前一扑，成功让树杈上的“神秘物品”晃了两下掉了下来——随之而下的还有哈利瘦小的身体，稳稳当当地垫在那东西底下，率先着了地。



哈利顾不得疼痛，从草地间爬了起来，阳光透过窸窸窣窣的树叶投射在草坪上——他发现这是一本老旧的日记本，封面虽然精致但却布满划痕，书页已经泛黄，然而却看不到里面写着的任何字迹。



哈利不感兴趣地瘪起嘴巴，抓起这本日记本翻了翻，确认这是一本没有秘密的日记本，和他想象的家族密辛或是父母秘密毫无干系。书脊上用花哨的烫金字体签署着原主人的名字——“德拉科·马尔福”。



马尔福？哈利皱起眉头，抱着这本厚重的日记本往自己的大卧室走。



他知道这个姓，西里斯曾经跟他谈及西里斯的表姐嫁给了马尔福家的人，然而在西里斯口中，这两个家族都是典型的旧式贵族，环境压抑而沉闷，布莱克家和马尔福家的人几乎全部都不招人喜欢，除了西里斯和安多米达。



哈利当时只是眨了眨眼睛，他想起自己曾经遇见的西里斯的弟弟雷古勒斯·布莱克，他觉得那位长辈优雅而有亲和力，并没有西里斯说的那么糟糕。西里斯一向不喜欢和布莱克家的人挂上钩，于是哈利明智地选择沉默。



或许这是前几代某位马尔福家族的人遗落在波特家的东西。



他轻快地跑回卧室，准备好好盘算盘算马尔福和波特的关系。







“你说马尔福家？我们家和马尔福家……或许有吧。”詹姆说，“但那肯定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波特一向和马尔福不对付。”



可是这本日记本看起来没有老旧到能追溯到几个世纪之前。哈利心想。



他抬起头继续追问爸爸：“那爸爸，我想知道最近几十年有没有哪个马尔福的教名是‘德拉科’？”



“这一代的马尔福家主是卢修斯·马尔福，他们家坚持贵族联姻，儿孙稀薄，已经好几代都是一脉单传。卢修斯和纳西莎前两年才生了一个儿子，好像取名叫‘斯科皮’——前几任家主我就不清楚了，或许你可以问问大脚板。”詹姆耐心地向他儿子解释，“祝你生日快乐我亲爱的儿子，你怎么对马尔福家产生兴趣了，准备恶作剧吗？我支持你！”



哈利没有问到自己想问的东西，还被自己爸爸塞了一怀抱的恶作剧玩具。



他顶着一颗肿胀的脑袋回到卧室，把自己关起来，在一片金红色装饰中拉开抽屉翻出那本日记。



匆忙中詹姆给他的一瓶恶作剧墨水突然被打翻，一滴墨水滴在日记本摊开的泛黄的书页上，逐渐在哈利惊奇的目光中渗入纸张中。



哈利再一眨眼，日记本上已经干干净净了，还是那张泛黄的页面，别说墨迹，连寻常日记本上画着的横线都没有。



——魔法！



他一时间受到了惊吓，很快他就镇静下来，冷静地转身看了眼身后，确认没有人破门而入，迅速在抽屉里摸出一支笔。



“我叫哈利，哈利·波特。你是谁？”他写道。



日记本上浮现一行看起来很任性的英文字母：“德拉科·马尔福。我想你应该意识到这是我的日记本。”



那个可怕的猜想被证实，哈利张大嘴巴。



“你在日记本里！”他迅速写道，“这是魔法吗？”



日记本沉默两秒：“现在是什么时间，波特？”



“1991年，1991年7月31日。”哈利看了一眼自己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三十四分，不过我想你应该不需要这么精确。”



“1991年……好吧，祝你生日快乐。”自称是“德拉科·马尔福”的人回答。



“你知道我的生日？”哈利惊讶地瞪大眼睛。



日记本似乎是在生气：“当然！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哈利·波特，他和你一模一样。”



“之前的哈利·波特？他是我们波特家族的先祖吗？”哈利追问，他对这个极度反常的日记本怀有莫大的兴趣。



日记本这回浮现字迹的速度慢了许多：“不是，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结论……可以说他在另一个世界……如果你和你的父母不相信魔法的话。”



“我相信魔法！”哈利急急忙忙写道，“呃……我是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魔法只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但你不就是魔法么？”



“毫不掩饰自己的小鬼。”“德拉科”说，“你太年轻了，这个世界显然没有魔法，唯一的魔法估计就是我了，不得不说你很幸运。”



“你是世界上仅存的唯一的魔法？”哈利再次提问。



“至少目前是这样。”



“那么，我可以告诉我爸爸妈妈你的存在吗？”



“除了你自己之外谁都不能知道我的存在！”德拉科斩钉截铁地回答，过了一会儿哈利看到纸上浮现一行字，“你爸爸妈妈近况如何？”



“都很好，詹姆给了我很多恶作剧玩具当生日礼物。”哈利回答，“你也认识另外那个‘哈利·波特’的父母？”



“ 不认识。他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哈利一愣，睁大他那双遗传自莉莉的美丽绿眼睛，他飞速看了两眼桌子上摆着的他和詹姆和莉莉的照片，照片里他们分别站在他两边，笑得很祥和。楼下还传来莉莉做饭时摆弄厨具的声音，詹姆和往常一样在厨房捣乱，哈利隐隐约约听到莉莉的抱怨——甚至称不上抱怨，她让詹姆小心一些，不要总是毛手毛脚。



哈利不知为何舒了一口气，捏着那支中性笔，迅速写道：“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事。”



“我暂时不想告诉你我的事。”德拉科的字出现在日记本上。



“你是在日记本里吗？还是说你只是通过这个日记本和我聊天？”哈利没有理他，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他听到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他的父母似乎是在迎接西里斯。



德拉科有些不高兴：“格里芬多的巨怪……斯内普教授说得没错……我当然是在日记本里，你见过什么样的日记本可以当作通讯工具？”



“你告诉我这是魔法！”



“当然是魔法，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魔法，我能出现在这里也是魔法。”德拉科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肯再让他的话出现在纸上了。



“出现在这里？”哈利听到西里斯的声音——他迫切想下去和西里斯说话，然而德拉科的秘密更让他觉得新奇，他感觉有两股力量同时拉着他，一方让他下楼去，一方让他留下来，手里捏着这支笔。



“停止你的追问，格里芬多！”德拉科说。



“格里芬多？你看起来很喜欢用这个称呼我？”哈利写。



德拉科显然被他问烦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我告诉你这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你是一个格里芬多——这是他所在的学院的名字。”



哈利没有再问问题，这回他选择写下自己的猜想：“你所在的学院一定和他所在的学院不对付。”



“猜得不错，格里芬多加十分！”德拉科称赞他——不过哈利觉得这更像是嘲讽。



莉莉在楼下呼唤他的名字，哈利隐隐约约听到月亮脸卢平也来了，好像和西里斯在说“蛋糕”的话题。



他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急急忙忙写下“我妈妈在叫我，晚上见”就立刻下楼了。



日记本沉寂了一会儿，从窗边经过的风吹动了窗帘，吹起了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哈利觉得这个日记本是他十一岁时得到的最好的礼物——虽然它看起来不像是波特家的东西，他考虑过要把这个日记本偷偷放到马尔福家的庄园门口，好让卢修斯和纳西莎捡到。



德拉科驳斥了他的想法，随后要求他如果有机会见到卢修斯和纳西莎，可以代他问好——但德拉科要求哈利不许说出他的名字。



“为什么——你看起来不想见他们？”哈利问。



德拉科不想回答，日记本没有反应。



哈利一时半会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退而求其次要求日记本给他讲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的故事。



德拉科不肯讲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但对于这位哈利·波特的事迹却事无巨细地一一讲给哈利听。



哈利把日记本里的故事当作睡前故事读——莉莉在他七岁起就不肯给他讲睡前故事了，她给他买了很多书，哈利把它们乱七八糟地堆在书架上吃灰，权当它们不存在。



德拉科讲故事很有趣，故事本身也足够引人入胜——他看起来像是亲身经历过一些故事，但哈利并不能从一大堆显而易见的化名中猜出德拉科是谁——说不定他压根就没讲“哈利·波特”和他自己的故事。



一开始哈利猜测“哈利·波特”身边的那个红头发男孩是德拉科，受到德拉科整整一天无休止的谩骂。



于是他痛苦地把日记本丢进抽屉里锁上，快乐地跳下台阶找西里斯兜风去了。



德拉科因此整整一周都没理他，哈利怎么在日记本上写字都得不到他的答复。



“嘿，德拉科？德拉科，别这样，你看起来跟死了一样。”第七天哈利忍不住了，“不寂寞吗德拉科？我很想你。”



他滔滔不绝：“我想知道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们一年级结束时究竟发生什么了？你刚刚讲到他们在期末考试刚结束就不见了。”



“好吧，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锁在抽屉里——但是你先骂我的不是吗？我只是……我只是问了你是不是那位红头发的朋友，他听起来也很可爱。”哈利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没有比捡到德拉科更糟糕的事情了，“你总不应该是斯莱特林学院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吧？”



“闭嘴，波特！”



哈利惊喜地看着日记本上熟悉的字迹：“晚上好德拉科！”



他写道：“我好想你！”



德拉科很生气，挤出几个严重变形的字：“我真是让你讨厌啊，不是吗？”



哈利一愣，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又惹到他了，只得说：“我不讨厌你，一点也不——你是我朋友！”



“你说……‘你是我朋友’？”德拉科反问，“真有够稀奇的。”



他第二行字相当细小，如果不是哈利眼尖，估计甚至都不会发现这行字。



哈利眨眨眼睛：“你当然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欢你。”



他斩钉截铁的态度让困在日记本里的马尔福先生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继续给他讲“哈利·波特”的冒险故事。



哈利为三人组的精彩冒险折服不已，他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他爸爸听——詹姆一定很喜欢，他也一定会欣赏那个和自己儿子同名同姓的“大难不死的男孩”。



“我也想去霍格沃茨。”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这行字，看着自己的字迹逐渐消失。



德拉科画了个丑兮兮的小人，脑门上有一个和哈利一模一样的闪电型伤疤，头发乱糟糟的，抓重点抓得很准。



哈利发现这张画会动，画上的他骑着飞天扫帚蠢兮兮地挥舞着手臂——哈利忽然悲伤地觉得这看起来确实和德拉科口中的“巨怪”有那么点儿像。



“你看得到我？”他写。



“不能。”德拉科回答，“我又不是魔法生物，我只是被困在了日记本里。”



哈利顾不得追问画上的人究竟是他还是故事里的“哈利·波特”，他的重点全在德拉科的措辞：“你被困在了日记里？”



“喔，忘掉它，波特。”德拉科自知失言，哈利觉得他又要缩在日记本里不出来了。



“别消失！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明天就要去学校了。萨皮深公学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私立学校，詹姆和莉莉以前也是在这里读书的……我准备带着你一起去，你放心，我会尽量不让你的秘密被别人发现的。”哈利写道。



“我的秘密就是你的秘密。”纸上浮现了这么一行字，不是哈利熟悉的德拉科的任性的英文字母，而是漂亮的铜板体。



“好吧……字很不错。”哈利干巴巴地说。



德拉科任性的字母又回来了：“很久不写有些生疏——你很快就会发现你比不上我的地方多着呢，波特。”







学校生活很快占据了哈利的大部分时间。萨皮深公学是全寄宿制学校，提供几乎是全英国最好的中学教育，哈利穿上校服的那一刻詹姆称赞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爸爸可是足球队的主力。”小天狼星对他说，“我敢说莉莉就是这么爱上他的。”



詹姆拍了下西里斯的肩膀，朝哈利比了个大拇指：“我相信你，我的儿子，毕竟你三岁就开始抱着球乱蹬了。”



果不其然，哈利在入学没多长时间就显现出了足球上的天赋，足球队的队长跟他说等他一升入二年级就可以来当正式球员，现阶段可以跟在球队一起训练。



哈利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詹姆莉莉和西里斯，他们给他的回信里的快乐几乎要满得溢出来。



哈利还交了两个朋友——一个是红头发的罗恩，还有一位是个姑娘，她有着乱糟糟的褐色头发，起初看人的时候有点鼻孔朝天的习惯，成绩很好，每天拉着哈利和罗恩一起泡图书馆——哈利的生活就这样徘徊在教室、礼堂、图书馆、宿舍和球场之间。



詹姆和莉莉热情地邀请罗恩和赫敏圣诞节假期一起在波特家玩，罗恩的家人要去保加利亚看望他的哥哥比尔，因此率先答应了，而赫敏需要和她父母一起过圣诞，礼貌地写信拒绝了波特夫妇的邀请。



哈利把这些也告诉了德拉科——他和德拉科聊天几乎是每天的固定项目。



罗恩有一天调侃说哈利一定是在和这本日记本恋爱。



德拉科先是好奇什么是足球，哈利在日记本上详尽地写下足球的玩法，还说：“如果你能从日记本里出来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在球场上踢球。我觉得你也会喜欢足球的。”



“我喜欢魁地奇。”德拉科说，“麻瓜的运动……别想了，我出不来的。”



哈利笔尖一顿——他在学校用的是英雄牌钢笔——一滴墨水渗进了纸张：“……为什么？”





“与你无关，波特。”德拉科没有被他套出什么话，转而聊起了另一件事，“你和红头发的韦斯莱还是成为朋友了——奇妙的缘分。”



“他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身边的那位红发朋友吧？你看起来不喜欢他？”哈利问。



“的确。”德拉科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马尔福家和韦斯莱家的人关系不会好。”



这倒是。哈利想起他之前听罗恩说亚瑟·韦斯莱经常和卢修斯·马尔福吵架，他们关系恶劣异常，见了面就能打一架。



哈利觉得他在合并同类项，他发觉他和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身上有诸多相似之处，而让他始终介怀的一点是——德拉科似乎就是为了追寻哈利·波特们身上的相似点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和那位异世界的哈利·波特好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哈利写道，“你是在找我身上的他吗？”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哈利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换上睡衣上床睡觉的时候，泛黄的纸页浮现一行字：“……你们是同一个人，我能感觉到，你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但他不在你身上。”



哈利重新抓起了钢笔，罗恩吵闹着要关灯了，哈利丢给他一句“抱歉罗恩，再等等”就迅速写下：“他在哪？”



德拉科这回真的沉默了，哈利看着秒针整整转了五圈，意识到或许“他在哪”这个问题也跟德拉科本身有关——而和德拉科本身有关的问题他是不会回答的。







第二天的课程有哈利最讨厌的化学，他的化学老师总是打扮得像是一只油腻腻的大蝙蝠，走路带风，总爱找哈利的事，想法设法给哈利所在的学院扣分。



“你应该尊重他，他是你的老师，而且学术能力很强。”德拉科建议——哈利意识到这是他能从德拉科嘴里听到的极少数好话。



“你看上去和他关系不错。”哈利写完这句话才发觉自己又问了和德拉科相关的问题。



“他保护过我。”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德拉科回答得很爽快，“我上学的时候他是我们斯莱特林的院长，他的课堂让我受益匪浅。”



“后来呢？”哈利写道。



“他被黑魔王杀死了。”德拉科字迹出现的力度显得有些沉重，但叙述则显得轻飘飘，“我这算不算剧透？不管怎么说，他很关照你。”



他宁愿不要斯内普的关照。哈利咬牙切齿地想。



詹姆在信件里告诉他那是因为斯内普嫉妒，他上学时喜欢莉莉，爱而不得才对一切除了莉莉以外的姓波特的人怀恨在心。



莉莉则在信中斥责了詹姆一顿，用一种矛盾的语气让哈利多尊重斯内普教授，至少在化学课上要认真学习——她上学时可对这门课非常拿手，是年迈的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得意门生。



德拉科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进行到二年级，故事讲到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在盥洗室发现了那本属于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哈利惊奇地看到里德尔的日记本与德拉科的是如此相似——他们看上去是同类黑魔法物品！



“你也是类似他这样的存在么？”哈利开始碰运气似的试探，想知道德拉科是否会开口透露一些什么。



德拉科回答：“类似，但不一样。”



直到哈利看到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会吸收使用者的生命力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你很迫切地需要力量吗？”哈利问德拉科。



德拉科有些惊讶：“以前是。”



他坦然：“现在不是……你无需担心。”



哈利摇了摇头，很快他想起德拉科其实看不见他的动作：“我不担心。”他飞速在纸上写，快得字母都有些看不清。



“你需要练练字，波特，和你聊天很费力。”德拉科说。



“我相信你，你不会伤害我的。”哈利写道。



德拉科静默了一会儿，漂亮的铜板体地珍重出现在了哈利眼前：“是的，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密室的故事讲完，德拉科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讲了。



哈利只好每天跟他多聊一些校园生活日常，他觉得跟那位异世界的哈利·波特相比，自己这个“哈利·波特”的生活平静得有些过度。



最快乐的时光当然是踢球的时候，即便是球队替补，哈利依然是非常出色的替补——他虽然瘦小，身体却很灵活，在球场上十分敏捷，队长夸他“足球场就是你的舞台，你在球场上似乎无处不在”。



哈利当然乐于听到这种评价，事实上他已经快乐地仿佛要飘了起来。



罗恩说过两年他也要加入学校足球队，他要当守门员专门拦哈利的球。哈利笑着说好，两个男孩就这么立下了球场上的约定。



赫敏不赞同地看了眼他们，把手里厚厚的参考书扔在桌上，提醒他们期末考试要临近了——她在平时的测验中全科都是O，罗恩觉得这很夸张，哈利也这么想。



另一件哈利一直在坚持做的事情就是练字，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被德拉科嫌弃字体——事实上德拉科平时写的字也没那么好，尤其是那个“D”，看起来真是又任性又随意，难以想象这还是他名字里的一个字母。



“我平时都签自己的姓。”德拉科解释说，“不许说我写字丑，我只是懒得写漂亮的字体罢了。”



这倒是真的，哈利无法反驳，愤恨地在日记本上画了个竖中指的姿势。



“还有，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可不错，至少比波特和韦斯莱要好多了——虽然比不上格兰杰——她是怎么做到的，连魔药课成绩都能比过我。”德拉科想起这件事，语气显得很气愤。



哈利尝出浓郁的嫉妒味道，他猜想一定是罗恩昨天把柠檬水泼在了日记本上——一边猜想一边笑。







第一学年很快就在和平中度过，哈利没有遇到跟“魔法石”有关的突发事件——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伏地魔。哈利有一次被斯内普惩罚擦洗奖品陈列室的奖杯，看见汤姆·里德尔的名字刻在“对学校有特殊贡献奖”的奖杯上——他跑去图书馆翻阅以前学生留下来的借阅档案，正好在平斯夫人那里套出了话。



那个汤姆·里德尔在校的时候由于侦获桃金娘横死的奇案被颁予了特殊贡献奖，可他后来走上了歪路，谋杀了好几个人，还宣扬邪教，哈利出生那年他就已经因谋杀罪被逮捕死刑处置了。



“桃金娘是怎么死去的？”哈利追问。



“听说案件最后定性为意外。”



“我猜他心理一定有问题。”平斯夫人评价，“依我看说不定桃金娘就是被他杀死的。”



哈利点点头，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魔法，桃金娘的死如果真是里德尔所为，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也没办法再重提昭雪。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德拉科。



德拉科惊讶地说：“你们的世界……真幸福。”



“如果你能从日记本里出来，”哈利写道，“我们的世界也会是你的。”



德拉科觉得他在废话，缩在日记本里不应答。



哈利看着空白的页面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写道：“我很羡慕你们的世界，我喜欢魔法——那简直太奇妙了。”



但他很快又补充：“如果没有死亡和受伤的话。”



德拉科的字这回出现得很缓慢，像清晨的太阳从东边的草坪上升起那样缓慢：“没有死亡和受伤是不可能的，你说的那个是伊甸园。”



哈利盯着那个“伊甸园”久久不能回神：“魔法世界也有基督？”



“受麻瓜的影响当然会有，”德拉科不耐烦地回答，“不过我们不信这个。”



哈利吐了吐舌头，合上日记本，换上合身的睡衣，拉开寝室的帷幔，扑进他柔软的床上打了个滚。



期末结束詹姆和莉莉一起来把哈利从学校接回家的，在回家之前他们一起去女贞路那里探望了德思礼一家。德思礼们对几个波特都很殷勤——哈利猜测那是因为波特要比德思礼有钱。



佩妮和莉莉这对亲姐妹长时间未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佩妮起初面对莉莉的时候有些胆怯，很快就在莉莉的温和态度中软和了下来。



哈利告诉德拉科他觉得德思礼一家和他们家格格不入，德拉科没有说话。



“你不跟我讲一讲那个世界的哈利·波特和德思礼们的故事？”哈利问。



“我不知道！”德拉科不耐烦地说，“他从没告诉过我！我和他其实不熟！”



哈利惊讶地张大嘴巴：“我还以为你们是很亲密的关系……”



“让你意外了。”德拉科又开始用那种装腔作势的铜板体写字，哈利想象着他和赫敏一样盛气凌人鼻孔朝天的样子——可惜想象不出来，德拉科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猜测他应该不像达力那样又蠢又壮——那些布莱克们一般都身材细瘦，西里斯说那是因为贵族内部通婚导致的布莱克家族子嗣天生体弱——哈利猜测马尔福们也是一样。







假期哈利在陋居暂住了一宿，和罗恩以及一群红头发的朋友们一起前往学校制定的地点购买上课用的课本——他因此第一次遇到了卢修斯·马尔福，对方和夫人纳西莎一起，抱着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给那个男孩买幼教图书。



哈利看着小男孩那和他爸爸一模一样的浅金色头发和灰蓝的眼睛，猜测德拉科如果能出现在哈利身边，说不准也是这样。



哈利把这件事告诉了德拉科。德拉科询问卢修斯和纳西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他的语气看起来有些酸溜溜的。



“斯科皮。”哈利写道，“你们为什么总喜欢用星座当名字？”



“哦，你不懂，这是因为我们像星星那样高贵。”德拉科说。



哈利为他这副论调翻了个白眼，他越来越觉得德拉科·马尔福就是个幼稚鬼。



他还顺利加入了校足球队，并且不负众望在一众老球员中也表现得相当出色。伍德拍着他的肩膀庆贺他们的胜利，哈利则在一堆飘扬的旌旗中找到罗恩和赫敏激动得涨红的脸。



他笑着向他们比了个耶，一个一年级的新生在这一瞬间拿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哈利觉得自己的生活安静又平静，没有敌人，没有一个伏地魔要面对，甚至没有被打人柳拍打的经历，只有斯内普闲来无事喜欢找哈利的茬——在哈利温驯的态度下就连斯内普都亲和了不少。



德拉科则开始给他讲哈利·波特在霍格沃茨上学的第三年的故事。



哈利对大脚板能变成大黑狗这一设定感到新奇，并且说如果可以他很想学会阿尼玛格斯。



德拉科嘲笑他：“可惜你没有——你学会了守护神咒。”



“你用‘你’称呼‘我’了。”哈利惊奇地发现，他觉得这行字念起来很奇怪，但他并不是很想用绝对正确的语法表述自己的心情。



德拉科以前从来都把这个世界的“哈利·波特”和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分得很清。有时候哈利觉得德拉科即便藏在日记本里也想要寻找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一个会魔法的哈利·波特。



德拉科似乎也有些意外，哈利隔了两个小时才把他从日记中唤醒。



金妮在这一年闯入了他的生活，那个故事里被里德尔日记折磨的女孩在学校过得很幸福——她很可爱，红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等她长大一定是个美人。



哈利向德拉科提到这些。



德拉科讽刺他只有十二岁就考虑这么多，未免有些过于早熟了点。



哈利觉得自己很委屈——在他上中学之前就有男女同学不停约会了——他甚至都不清楚那些同学究竟是出于什么才恋爱的，有时候哈利觉得他们是在炫耀。







哈利·波特在萨皮深公学的第三学年依然是平静的一年。



詹姆说他是一个好孩子，还没有父亲一辈儿一半能闹腾，哈利不清楚什么样的校园生活称得上“闹腾”，他偶尔和赫敏罗恩一起去学校后山的林子里探险。学长学姐说那里经常会出现野猪——哈利倒是想亲眼见一见，可惜一次也没撞到，倒是看到了几只蹦蹦跳跳的松鼠，赫敏见到它们时发出了女性特有的把罗恩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





第四学年萨皮深公学和其他几所学校一起联合举行了联谊会。这是哈利第一次邀请女生一起跳舞——他的舞蹈是西里斯和詹姆一起教给他的，应付这种场合几乎称得上得心应手。



罗恩就显得有些吃力，哈利不得不浪费自己宝贵的闲暇时间教导罗恩如何把手搭在女生腰间而不至于过于僵硬，如何踱步才能尽量避免踩到舞伴的脚，因此减少了和德拉科交谈的次数。



德拉科变得越来越沉默，尤其是当他听到哈利向自己诉说他对秋·张是如何心动的时候。



所幸哈利也不需要德拉科给自己出谋划策，他在感情上算不上勇敢——更何况秋·张有相爱已久的恋人塞德里克。



罗恩也在选舞伴上吃了亏，他在某次午饭时惹恼了赫敏，赫敏丢下他们两个人独自离开，哈利想劝，但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无论是哪个世界他们都是这样。”德拉科评价。



哈利意识到他在安慰他：“谢谢你，德拉科。”



“收到你的道谢让我感觉真惶恐。”日记本上轻飘飘地出现一行任性的字。



“谁让你是马尔福？”哈利笑着写。



“你意识到在另一个世界的我是谁了？”德拉科惊讶地问。



终于轮到德拉科·马尔福问哈利·波特一件事了。哈利得意地想。



当然是那个讨人厌的斯莱特林！



“早就发现了。”哈利回答，“你也没有隐藏什么不是吗？”



德拉科又画了一个被球砸中脑门的波特，哈利从那一堆乱糟糟的线条中整理出自己纷乱浮动的心情：“明年我们就毕业了。”



“这么快？”



“麻瓜的中学只有五年。”哈利觉得自己有点眼晕，起身倒了杯咖啡，“我确实应该恋爱一次？”



德拉科没理他。



“我喜欢秋·张，她温柔又优雅，看向她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心动。”



“你已经重复了一百遍了波特，她还是塞德里克的女朋友，你去跟那个大高个子打一架，看看她会不会属于你！”德拉科愠怒地说。



哈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如果你是个女生并且能出现在我面前，我说不定会和你约会。”



德拉科的字迹慢吞吞地出现了——哈利想象着他傲慢的样子，大概是卢修斯和斯科皮那样的浅金色头发，下巴尖细，面色和所有马尔福一样都有些苍白，还有一双傲慢的灰蓝色眼睛：“很可惜……我是个男生，并且我不能出现在你面前。”



“确实很可惜。”哈利耸耸肩，“我还想和你一起在舞会上转圈呢，而不是和帕瓦蒂……当然帕瓦蒂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迪安说她是我们学院最美丽的姑娘。”



“波特先生应该去床上消化他美妙的青春期幻想。”德拉科忍无可忍，终于开始赶人。



哈利没有强求，合上日记本，掀开帷幔躺了进去，一边往下倒一边幻想德拉科如果是个女孩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一定很漂亮，拥有马尔福家标志性的浅金色发丝，高傲的姿态让她看起来像皇室的公主。



四年级的舞会并不成功——即便他的舞伴是漂亮的帕瓦蒂而他们都很擅长舞蹈。赫敏快乐地在舞池中和其他公学的足球队明星克鲁姆一起摇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可他们把这一切都搞砸了——她后来哭着对罗恩说：“下一次请你首先想到我。”



然而谁都清楚四年级的舞会只有这一次了，明年他们要准备繁忙的毕业和升学考试，赫敏显而易见会被某所全英国顶尖的大学录取，而詹姆和莉莉希望哈利在去一所率性自由、放飞思想的大学读书前先打两年工，罗恩的家庭似乎也是这么考虑的。







或许是并不急于升学考试的原因，哈利的五年级算不上轻松但也算不上痛苦沉重，比起赫敏每天抱着厚重的书和笔记乱啃，他显得有余力得多。



他和金妮谈了恋爱，罗恩因此给了他一拳——罗恩也终于当上了从一年级开始就想当的守门员，他出现在球场上时哈利听到漫天的“韦斯莱是我们的王”，鲜花和掌声簇拥着他的好友，把罗恩捧得飘飘然。



赫敏在某一次图书馆自习结束和哈利一起遇到了和拉文徳接吻的罗恩，红发的少年早已经抽条，逐渐有了成年人的样子。她远远地停在原地，忽然扭头阴沉着脸拉着哈利的袖子逃也似的离开，绕路的途中撞掉了几个同学的书，哈利只得全程替她道歉。



德拉科的故事也在这一年到了尾声。



哈利对伏地魔制造魂器很感兴趣，他用卢平送给他的绿色墨水写道：“你也是魂器和魂片这样的存在吗？”



“不算是。”德拉科回答，逐渐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的存在讳莫如深，“我的灵魂是完整的，日记本相当于我的身体。”



“那我触碰你时……你会有触觉吗？”



“不会，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听不到你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你的动作。”



德拉科的话让哈利有些伤感：“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出现在日记本上的字？”



“是……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出现在日记本上的字。”德拉科重复。



哈利觉得喉间酸涩，他想起刚捡到德拉科的时候德拉科说日记本不是通讯工具，但他现在觉得日记本和通讯工具也没有任何区别：“能告诉我你现在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德拉科？我很好奇。”



他看着他绿色字迹逐渐消融在泛黄的纸页上。



德拉科的烫金字母则缓缓浮现：“……一片漆黑，波特。没有图像也没有声音，只有你的字迹，在黑夜一样的空中发着荧光，很安静。”



哈利打了个寒战，他觉得那样的生活未免有些过于单调了——他开始后悔这两年冷落德拉科。



德拉科倒是不在意：“我不乞求你多看我一眼，你的怜爱让我恶心。”



哈利想到另外一件事：“那你这算不算是，巫师意义上的永生？”



“你的关注重点总让人意外。”德拉科称赞道，“确实如此，黑魔王没有做到的事被实现了——我的确获得了永生。”



“永远不会死亡？永远不会老去？”哈利写。



“我被停在了自己二十岁的样子。”德拉科说。



“但你说过，永生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必须分裂灵魂——否则即便是魔法石也只能延长寿命。”



“没想到你看故事这么细致。”德拉科惊奇地说，“的确如此，我现在的处境就是永生的代价。”



他没说完的话哈利自动替他补全——没有实体，没有视觉嗅觉听觉触觉，附着在一件死物之上，好像活着，看起来却更像是死了。



哈利悲伤地看着德拉科的烫金字母逐渐消失，弯下腰抱着日记本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可惜德拉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从来都感受不到。



他还在继续给哈利讲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的故事——他和他的朋友们打败了伏地魔，世界终于获得了清净，正义重新返回巫师世界，英雄故事的主人公们开始了娶妻生子升职加薪的普通人生活，即便这个时候他们才二十岁不到——



哈利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愤愤不平地说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的人生不会这样结束。



德拉科承认了。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哈利想问的事还有很多，比如说德拉科·马尔福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德拉科·马尔福为什么会被困在一本老旧日记本里，德拉科·马尔福为什么不存在于这个哈利·波特所存在的世界，以及他从一开始就想弄清楚的——这个日记本上原本写的是什么。



他想问的事情太多太多，全部都跟德拉科·马尔福有关。五年的陪伴让德拉科好像变成了哈利身体的一部分，他吃饭的时候带着他，休息的时候枕边放着他，思考的时候脑子里都有他。



“他死了。”德拉科轻飘飘地回答，就好像五年前他轻飘飘地回答哈利斯内普的结局。



哈利睁大眼睛。



“在他二十岁那年，被一个前食死徒击中——当然，那个食死徒不是我。”德拉科有些不自然，“用很强大的黑魔法。”



哈利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德拉科的秘密，他斟酌着字句，在纸上写：“他被治好了？”



“你是傻子吗波特？当然是死了。”德拉科有些气愤。



“用很强大的黑魔法造成的伤害……不可饶恕咒？”哈利追问。



“比不可饶恕咒邪恶一万倍。”



德拉科在跟与夸耀自己无关的话题上从不夸张。哈利皱起眉头：“就像制造魂器那样？”



“类似，魂器是给自己用的，而那个咒语则是给别人用的——至少没人会用在自己身上。”



又是一个和制造魂器类似的黑魔法。哈利意识到这肯定与灵魂相关：“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当然，”德拉科承诺，“等你年迈，垂垂老矣……我就告诉你，我全部的秘密。”





讲完异世界的哈利·波特一生的故事之后，德拉科就再也没出现过。



哈利知道他还在——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年迈的约定尚未兑现。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固执地在日记本上写自己的生活，看着墨迹渗入纸张消失不见。



哈利十八岁那年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彼时他已经考过了英国驾驶证，西里斯兑现了他的诺言，送给他一辆绝对帅气的摩托车。他带着金妮和父母见了面，莉莉对这个光彩照人的红发女孩很满意，但哈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早已经过了会爬树等西里斯的年纪，但他依然热爱兜风。有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之后哈利时常一个人背着日记本穿行在伦敦的大街小巷，有时还会直接冲到乡间，把摩托车停在一望无际的田野边上，告诉德拉科这是麦田那有一片湖。



德拉科从来都没有回应过他，可哈利觉得如果时光能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他二十岁那年和金妮结了婚，他们的婚礼举行在距离温莎城堡不远处的一座小教堂里。婚礼那天是伦敦少有的晴朗天气，哈利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邀请了雷古勒斯和马尔福夫妇，他还邀请了斯内普教授——西里斯念在是教子婚礼的份上没有对他们甩脸色。



哈利还陪马尔福家的小儿子玩闹了一会儿，斯科皮也到了念中学的年纪，他简直可爱得像个天使，一点儿也不像他的父亲——就连詹姆都说觉得在这个小男孩面前心灵得到了净化，并且打趣他和金妮什么时候生一个和斯科皮一样可爱的孩子。



哈利对未来的生活抱有复杂的心理，他觉得自己惶恐又安定。



他总觉得有些事不该是这样，如果他的生命里也能像巫师世界的哈利·波特一样出现一位德拉科·马尔福，或许故事走向就会完全不同。



哈利知道自己比他幸福，从不羡慕“英雄哈利·波特”的生活，但偶尔也会打心底生出一种企盼——至少在巫师世界哈利·波特会遇到一个德拉科·马尔福让他的生活不那么趋于平淡。



德拉科在他婚礼当天送上一句祝福，轻飘飘的仿佛哈利只是看花了眼。哈利说你好像从来都没跟我聊过你的情史，就连另一个世界的哈利·波特的也很少谈及——只是说他也像这个世界的哈利一样和金妮走到了一起。



“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德拉科说，“我希望我没有那段感情。”



“为什么？”哈利问。



“没有那段感情我会过得很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



哈利盯着那行烫金字母消失，紧接着又出现了一行轻得好像是铅笔刷上去的字。



“我们都会过得很好。”德拉科的笔触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哈利隐约感受到了危险，今天是他的婚礼，他不准备和德拉科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显然德拉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没有再交谈，哈利忙着去招呼宾客，而德拉科沉寂了下来，像一本普通的日记本一样静静地待在哈利的桌上。



风吹起了日记本泛黄的纸页，德拉科控制不了，任由它被大自然打开，纸张干净得不留一丝痕迹，如此坦诚。







哈利后来也有了孩子，长子优秀而酷肖他，二儿子叛逆且性情孤僻——后来他和斯科皮成了忘年交，哈利发誓阿不思的成长之路上，斯科皮给予他的正向作用要比哈利浓重得多。



“你说在你原本的世界斯科皮是你的什么人？”哈利在日记本上写，“我真喜欢他，他和卢修斯完全不一样——他们是怎么教导出他这样的孩子的。”



其实这一年的斯科皮早已经是一个大人了，阿不思宁愿在马尔福家磨一天也不愿意回家看看他。



金妮对这对父子的关系很头疼——岁月带走了她光滑的皮肤和发丝上挂着的闪亮的光泽，哈利却觉得安宁。他们之间没有年轻时那么多激情，却处处透露着生活的温馨。



“有时候我会想她如果嫁给别人会怎么样？迪安或是西莫？”哈利跟德拉科絮絮叨叨着，“或许也会过得很好，但她跟我说就这样已经足够了。”



德拉科没有应答，他已经十几年或是二十几年没有开过口了。



哈利以前觉得写在日记本上的话会消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他在惋惜他和德拉科之间的一切对话，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二十岁就死亡的哈利·波特的故事，或是旧日的闲谈，以及哈利年少时一切对魔法的畅想。



哈利一直是一个坦荡的人，他觉得自己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德拉科是他的另一个世界，是哈利从未向别人展示过的一切。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德拉科用华丽的铜板体告诫他的一句话：“我的秘密就是你的秘密。”



哈利想把这句话删去一个“s”，这样就变成了“我的秘密就是你”——这才符合这个世界的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的全部。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所在的世界没有德拉科·马尔福。”哈利继续写，“你会告诉我的对吧？毕竟我都见过汤姆·里德尔获得的奖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名字也铭刻在荣誉校友的纪念碑上。你跟我讲的故事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不存在的只有你——”



哈利画了一个长长的破折号，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潦草地在纸上画了两下，装作是写错了字。



“有没有那样一个世界，”他想象着德拉科·马尔福的模样——他一定和斯科皮·马尔福很像，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有一双傲慢的灰蓝色眼睛，即便有着尖细的下巴和苍白的皮肤也遮挡不住他的英俊，“没有人因为战争和正义死亡，所有人都各得其所——而我能与你相见，我能触碰你，你也能看到我，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我知道的，你说过，没有那样的世界，我说的这是伊甸园。”



哈利搁下了笔，他已经四十多岁了，面容不再像年轻时那么稚嫩，然而却有一种沉静的风度，即便是现在还有大把的姑娘跟在他身后追，不顾金妮的威慑，而哈利通常歉意地对她们微笑，脑中则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哈利六十岁时詹姆和莉莉双双去世了，他们这一辈子活得足够长久足够幸福，去世前手牵着手一起躺在床上，哈利第二天叫他们起床时才发现他们的身体已经冷硬，唇边却还噙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斯内普教授拄着拐杖，头发全白——但还是年轻时那副油腻的样子——前来参加莉莉的葬礼。他固执地把白花放在莉莉的名字下面，不肯挪在詹姆和莉莉中央。西里斯也来了，他刚刚送别雷古勒斯——那位优雅的先生在七十岁时终于和他哥哥和解——纳西莎陪他一起，挽着斯科皮的手。



哈利看着这群从他年少时就陪在他身边的人，少不得鼻头一酸——他不觉得痛苦，詹姆和莉莉是在幸福的包围中离去的，他们已经飞往了他们的伊甸园。



生前那些微不足道的遗憾、争端、辉煌与混账事，都随着灵魂的离世烟消云散。



哈利颤颤巍巍地想他也该考虑自己的后事了，回家之后掏出了那本依然和五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日记本。



“德拉科，”他写，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很难再写出年轻时那样坚定的字句，“我已经老了，什么时候……”



德拉科的字缓缓浮现——看起来还是像五十年前——那样任性，那样蛮横，那样青春。



“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哈利眼前一亮：“全部。”



他吃力地写：“关于你的全部。”



德拉科拒绝了他：“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但并不是全部。”



哈利看着日记本上出现的熟悉的烫金字母，总觉得视线模糊，他抬手一抹，方才发现自己的眼角全是泪。



“他中的是一种能够损伤灵魂的咒语，那咒语摧毁了他的身体，腐蚀了他的灵魂，如果放任那咒语在他的灵魂里肆虐，那他将永远得不到解放，灵魂被囚禁在地狱里，看不到任何图像，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人的触碰。”德拉科说。



“而你救了他。”哈利心下一颤，很快反应了过来。



德拉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补充：“黑魔法是和恶魔达成契约，而我所做的不是黑魔法。”



哈利丧失了写字的勇气，无力地看着泛黄的纸上烫金字体缓缓浮动。



“我和天使达成了契约，代替他承受这样的刑罚。”德拉科说。



哈利用指尖触碰着日记本，他仿佛感觉到来自德拉科的温度，像1991年7月31日那个午后树杈上细碎的阳光。



“这不是很好吗？”德拉科说，“他在其他的世界家庭幸福美满，我敢说他至少能活到九十岁——拥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吵闹的孩子围着他，他的长辈们都在世，寿终正寝时称得上在幸福中长眠……我很高兴。”



“你真伟大。”哈利讽刺道。



他很费劲地写下所有的想法：“你才是圣人，圣人马尔福。”



“天使奖励我能永远看着他，这是黑魔王永远无法达成的真正的永生。”德拉科写道。



哈利流着泪吻了吻那行烫金字，轻柔地合上日记本。







哈利七十八岁那年金妮去世了，八十二岁那年罗恩去世了。



哈利和赫敏一起住了几年，半夜时常能听见赫敏哭泣着呼唤罗恩的名字——可当哈利白天提起罗恩的时候，她却对这个人全无印象，茫然地问哈利这是谁。



八十八岁的某天哈利和赫敏一起出去晒太阳晒到傍晚，赫敏望着远方火烧一样的晚霞怔怔出神，突然转过头来，神采奕奕地对哈利说：“我记得他！我把他弄丢了……罗纳德，罗纳德……我把罗纳德弄丢了。”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很快他就看见赫敏由于惊愕而缩小的瞳孔：“罗纳德！我看见他来接我了！你看啊哈利！”



她神情里有一种不自然的狂喜，哈利从她脸上看到了年轻时的红润的光晕——哈利心知她也要前往她的伊甸，罗恩肯定在伊甸园等待她，说不定这是他真的来迎接她了。



赫敏就此长睡不醒，哈利给她的玄孙打了电话，那些小辈忙着处理了她的后事，把她和罗恩葬在了一起。



“赫敏去世了。”他告诉德拉科，“或许你说得对，我至少能活到九十岁——哦上帝，这也太难熬了。”



他写字时手发抖得不像话，德拉科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看明白他写的是什么。



“你就当是替他多活了几年吧。”德拉科说。



哈利没有理他，继续用颤抖不停的手坚持写：“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需要我提醒吗？”



“还真是坚持不懈。”德拉科一如既往嘲讽他，“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日记。”哈利坚定地说，“我要看这本日记上面原本写的是什么。”



德拉科轻飘飘的铜板体出现在纸上：“还不明白？”



这行字很快就散了，哈利瞪着烫金字母消失的地方出神——他其实早有猜测，早到能往前追溯七十多年，在十四岁那年的舞会前几天，但他花了几十年也不敢确定——即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看起来德拉科还是有些对日记本的操控权的，哈利意识到这一点。



一直以来空白如新的日记本上缓缓出现了擦不去的字迹——大多数是羽毛笔写的，漂亮的绿色墨水弯成熟悉的任性又随意的字体，所有出现在这之上的“D”都像螃蟹一样蛮横宽大。



德拉科写日记时没有署上日期，但几乎每一篇日记都和一个和他同龄的男孩“哈利·波特”有关。



“今天跟踪了波特，他果然在夜游，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斯内普教授，他给格里芬多扣了整整五十分——但麦格也给斯莱特林扣了二十分。”



“被费尔奇惩罚到禁林劳动，梅林！波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敢吸独角兽的血的家伙！”



“波特圣诞节肯定会留校，要趁这机会好好羞辱他一顿。”



“他和韦斯莱和格兰杰的‘英雄事迹’都传遍了！他们说波特和黑魔王对上了，该死的，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莽撞？”



“波特是斯莱特林继承人？别开玩笑了，我宁愿相信是克拉布和高尔。”



“波特获得了‘对学校特殊贡献奖’，那个老蜜蜂怎么会这么自以为是？‘霍格沃茨是全英国最安全的地方’？我看霍格沃茨的安全性还不如马尔福庄园的下水道。”



“鹰头马身有翼兽！老蜜蜂管理的学校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要不是……”



“波特成了三强争霸赛的第四个勇士，他们都在说他是作弊得到的名额——梅林！那个格里芬多巨怪怎么会有这么高明的脑子？这些人一定是疯了，不过这的确是个好好羞辱波特的机会——”



“马尔福啊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你是不是疯了？波特取得金蛋的时候你笑什么笑！？该死的布雷斯为什么这么敏锐？”



“收起你对他的迷恋德拉科，黑魔王为你指派了任务，你需要心无旁骛地完成使命，否则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就会……”



“消失柜修好了。”



“邓布利多死了。”



“波特被抓到庄园来了，他真是够不怕死的——那张脸肿成这样，是格兰杰给他施了魔法吗？”



“克拉布死了。这个蠢货，居然还想用厉火杀死波特抢功……波特救了我，感谢梅林……他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我们胜利了。”



“没法遗忘，无法遗忘。”



“你爱他，德拉科——准备好为他做些什么了吗？他救过你的命……你们这样就撇清了。”



哈利草草地翻着这些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时听到有什么东西打在纸上的声音——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抹掉那滴泪水。



“嘿波特，你哭了。”德拉科的烫金字母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啊，是，都怪你，马尔福。”哈利恶狠狠地写。



“这不怪我！”德拉科气愤地说，“在没有我的世界，你过得很幸福！”



“可该死的这幸福是你给的！”哈利把他的想法写下来，脱力地倒在椅子上喘气。



他觉得自己像是莉莉年轻时讲给他的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女主人公费尔明娜，终于在垂垂老矣时候找回了自己失落的爱情，可德拉科不是弗洛伦蒂诺，他心里还有一个哈利·波特——在火场里拯救过他的，和他痴缠九年的哈利·波特。



和这个哈利·波特一起，哈利·波特们和德拉科·马尔福之间拥有长达八十六年的联系，但哈利觉得他差了那九年，就好像差了一个世纪。







哈利在九十岁那年迎来了他的伊甸。



他感觉自己梦回十四岁那年，在学校举办的舞会——究竟是哪个学校举办的舞会已经不重要了。哈利看到舞会上梦幻的装扮，罗恩和赫敏摇晃在舞池中，他踩了她的脚——但她却快乐地笑起来，亲了亲罗恩的面颊。



一曲结束哈利邀请了站在角落里穿着白礼服黑西裤的浅金色头发的少年，对方转过身看他——苍白但英俊的面庞，尖细的下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不掩傲慢，闪动着不同寻常的光。



“一起跳支舞吧，德拉科。”他听见自己说。



德拉科扶住了他的腰，带着他在舞池里转圈。他们的舞技都很好，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和谐。



一曲终了，他们在槲寄生底下忘情地接吻，哈利听到四周传来的掌声，回头看时，只见詹姆和莉莉并肩站在一起朝他微笑，莉莉身边的是纳西莎和卢修斯，西里斯皱起眉头但也没停止鼓掌，雷古勒斯站在西里斯身后，只有斯内普教授嫌恶地看着他们——哈利朝他做了个鬼脸。



哈利在这样幸福而又祥和的环境中走到了终焉之时，风吹着他放在桌案上的老旧日记本，书脊上烫金的“德拉科·马尔福”闪闪发亮。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