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贴纸

  

　　洗好碗，冲干净杯子，丹恒在极不情愿的心情里，前往大厅寻找刃。

　　五颜六色的卡纸，剪刀和两个精致的玻璃罐整整齐齐放在大厅的桌子上，旁边还有两张没看清内容的卡通贴纸，丹恒看了过去，觉得大厅简洁的桌子瞬间有了一种儿童手工小摊的既视感，遂语塞起来。

　　刃已经坐在桌子旁边了，他冷着脸，正捏着一张好像印了小动物的卡通贴纸在观察，身侧，除了斜靠在桌子上的支离剑，还有一个给丹恒准备的椅子。

　　丹恒觉得刃整个人在这画面里都显得极其违和，像是p上去的。

　　看了大概一两秒，丹恒僵硬地走过去，把刃身边给自己的椅子拉远了大概半臂宽，然后不自在地坐下了。

　　“吃了药吗。”刃放下那张贴纸，并把一共两页贴纸都推进了卡纸下方。

　　丹恒点头，即使把椅子拉开了，他和刃依然靠得很近，作为仇敌，却经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如今并排如同朋友般坐在一起，他现在又不自在又尴尬。

　　刃好像不在意这些，表现的很自然，随便拿了一张亮黄色的卡纸递给了他：“拿着，看我的动作，跟我同步进度。”

　　这把叠小猫说得莫名像上班一样的语气…丹恒无声的轻轻叹气，并接过卡纸。

　　刃也拿了一张青绿色的卡纸，慢慢开始对折，依次做不同折痕。

　　丹恒手上迟迟未开始，只是静静地，情不自禁地就开始呆呆注视起对方手里的动作来。

　　空气里只有纸张折叠时发出的沙沙声，刃和丹恒的呼吸声，骨节分明的手动作干净地处理着手里的卡纸，指腹一点点推平卡纸的折痕，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很耐心。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画面，在做很正常地事，这偏偏让丹恒眼前时不时晃过前些日子刃把他摁在怀里抓着他的手腕，用指腹极为暧昧地揉弄他手腕皮肤上由刃自己留下的齿痕的画面。

　　“看不明白？”刃已经折了好一阵，注意到丹恒一点动作都没有就停了下来，扭头过去，就看见了脸颊和耳尖都在发红的丹恒。

　　丹恒回过神，眼神一下侧开了，然后慌慌张张地拿着手里的卡纸开始对折。

　　知道躲眼神，看起来是状态好转了。

　　刃想起丹恒还高烧着时那些过于炽热的目光，微微挑眉，他见丹恒开始叠纸，像监工一样托着腮开始看丹恒。

　　丹恒被盯地背后冒冷汗。

　　刚刚怎么折的来着？有种明明是有老师手把手教却被老师抓包了还是不会做题的紧张感。

　　被刃盯着，丹恒有些焦急地回忆着模糊记忆里刃的动作，又胡乱叠了几下，可偷偷瞧了一眼刃目前叠好的雏形，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弄不出那个精巧的样子来。

　　刃发出一声轻轻的嘲笑：“笨。”

　　接着，一双比他大的手伸了过来把他的手包住，指尖施力，引导丹恒的手指进行正确的步骤。

　　因为丹恒一来就把椅子扯远了些，现在刃动作不方便，他带着丹恒的手动了几下，就把椅子索性直接拉到丹恒身边。

　　太近了，丹恒被他这突然毫无边界感的行为烦地皱眉，对方的鼻息都亲昵地洒在他脸上，发丝也是，如此近的距离，他又能闻到那如绸缎一样的发丝散发的淡香，他虽然心里烦，闻到喜欢的气味却还是不自觉地忍不住吞咽了一口，脸颊发烫，又偷偷凑近了些，想多嗅到一点那让他有些心神乱颤的味道。

　　不过他现在还没从那个刃偷偷完成的过于超过的任务里消气，刃贴过来大多还是弄的他浑身不自在，对方手伸过来的动作还那么自然，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他心心念念想弄死的目标。

　　丹恒的注意力又止不住在发散，低头时刃已经手把手带着他完成了雏形的一大半。丹恒心道不妙，刚刚的内容他没记住…下一次要是还是不会这家伙该不会又要这样手把手带他一次?丹恒理智上不想再和他接触了，可刚刚他悄悄盯着刃，嗅他身上气息的行为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只是丹恒绝不可能承认罢了。

　　他开始专注起来，手上刃的温度贴着他让他感觉很安心，但又很微妙的发现，刃发力的方法很奇怪，手指不是人寻常习惯的发力方法，虽然别扭但还是很利索。

　　偷偷瞅着那缠了层层绷带，隐约可见伤痕的手，丹恒理解了，且他看着刃手上细致的动作突然有点佩服起刃来了。

　　这双手动作那么熟练，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开始遐想起来，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指节，指腹的茧，常年握剑的力度感…像雕塑一样，但他能想到的却都是一些细致灵巧的工作。注意力不集中的结果，就是直到刃带着他做完，他也没记住任何东西。

　　丹恒捏着那小巧的小猫雏形卡纸，叹气。

　　算了…待会也可以再跟着他的动作一步一步学。

　　刃没有多言，结束完手把手教程，就继续自己的事，那淡淡的香气远去，丹恒擦了擦鼻尖，平复心思，马上开始模仿对方的折叠方式，刃似乎是考虑到了他的进度，折叠的很慢，动作清晰易懂。

　　几分钟后，桌子上多了一个精致的卡纸小猫，和一个有些歪歪扭扭但能看的卡纸小猫，还怪可爱的。

　　接着刃打开那两个玻璃罐，分别把它们放了进去。

　　虽然气氛不紧张甚至非常放松，可丹恒觉得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有点折磨起来了。

　　为什么这东西那么复杂？步骤繁琐到他光折就折了快十五分钟，但接下来还有四十九个…就算后面熟练了，丹恒觉得自己折一只也得至少五分钟左右，而谁知道他要多久才能熟练。他拿起另一张蓝色的卡纸，愣了一下，突然扭头。

　　“卡纸小猫好像也没指定要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猫不就行了。”丹恒嘟囔着想偷懒。

　　刃看了他一眼，突然摸出一大叠卡纸下面放着的一个小卡片，卡片上写着：“任务提交标准——卡纸小猫样式对照。”文字下方就印着那极其复杂的卡纸小猫三视图。

　　丹恒看着那上面和刃叠出来的别无二致的小猫，眼角抽了两下。这么复杂的东西就没有书面教程的吗？！谁看了能一眼会？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刃那只玻璃罐里安静躺着的小猫，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

　　刃他…不算在内。

　　而刃，偷偷瞅了一下丹恒有些苦涩为难的样子，别过头露出恶劣的坏笑。他手放进口袋里，把那张原本像海报一样大最后被他叠的只有巴掌宽的书面教程塞得更进去了点。

　　捉弄丹恒看他纠结可太有意思了。刃现在开心了，又回过头，恢复自己平淡的表情，拿了一张新的卡纸准备叠下一个。

　　再往下，丹恒不继续分神，刃做一步，他就做一步，一只又一只，等刃发现丹恒动作稍微熟练了，自己手里的动作也不再像要供初学者方便学习和观察那样慢而缓，每个步骤都快速叠完，然后开始等丹恒完成了他的步骤，才再继续开始下一步。

　　而丹恒，他越叠下去，发现刃往后每一步都要等他一阵，就越心急。并非丹恒乐意着急，他总觉得刃那松散地眼神仿佛无时不刻都在问他“你怎么那么慢”，丹恒肚子里本就因为刃还憋着火气，现在手上的力气不自觉也越来越大。明明是叠个卡纸又不是比赛或者打架，也不需要他考虑别的事，他反倒有种和刃较上劲的感觉了。

　　“你再那么折腾它就要皱了。”刃声音无波澜地提示。

　　丹恒愣了一下，不理他，轻轻吸气，动作还是老老实实变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人在这坐了许久，直到丹恒肚子开始饿了，面前的玻璃罐也才填好三分之一。

　　刃把手里新折好的白色卡纸小猫丢进玻璃罐里，侧过头看着在繁琐重复的步骤中一脸生无可恋的丹恒，说：“中午了，休息。”

　　丹恒到现在已经大致记住了步骤，只是…依然叠的很难看，它把手里叠的像猫不是猫，丑丑萌萌的东西放进自己的玻璃罐里，趴桌上，长长叹了口气。

　　看似最轻松的任务现在反而是最折磨的。

　　刃突然问他：“想吃什么。”

　　“随便…”丹恒声音都没力气了。

　　“没有随便。”刃声音平静无波。

　　“唔…吃米饭?”丹恒努力转了转脑袋。

　　“好。”刃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简单的对话结束，刃起身，抓着他几乎不离身的支离剑走掉了。

　　丹恒趴桌上放松了一小会，脑子才逐渐从那流水线一样的动作里抽了出来。

　　他慢慢坐直，发现自己刚刚和刃那对话有点太…

　　刚难为情了没一会，丹恒背后又冒起冷汗，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习惯了这种寻常的相处。而他们最后总要离开这个空间，回到自己伙伴身边去，继续自己的生活，继续两人之间漫无止境的追杀。这些经历结束后，他还能再没有多余心理负担地用击云贯穿刃的胸腔吗？刃呢？他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也…

　　不，刃不会的。

　　他很快否定了心里即将冒出的荒谬至极的念头。

　　现在和谐相处的气氛，只不过是系统逼迫下不得不形成的。

　　他慢慢抬起头，桌上卡纸已经少了不少了，他发现卡纸下面露出一些别的颜色的纸张的边角，它们表面比卡纸光滑，材质明显不同，上面好像还印了画，这时丹恒想起，刃之前手上是不是拿着贴纸来着？什么时候藏起来了…于是，他好奇地把被卡纸压住的贴纸轻轻抽了出来。

　　贴纸上面印着许多Q版小动物图案，不过不是别的，全是动物形象的刃和丹恒过去几日的经历。第一个贴纸是青色小龙偷偷亲了毛发墨蓝色最后渐变为红色的，正在睡觉的小狼的额头。这特征明显到丹恒一看就知道是谁和谁。

　　第二个贴纸，是皱着眉的小龙帮后背负伤的凶巴巴小狼捆绷带的图案。第三个贴纸是成对的，左边是小龙被小狼啃生气了的画面，右边是小狼头搭在小龙脑袋边上很享受的画面。第四个贴纸，印着小狼揪住躲起来的小龙的尾巴。第五个贴纸，小龙坐在四肢被水魔法禁锢的双眼赤红无比凶恶的小狼腰上。第六个贴纸…小狼抗着小龙并拢的两条腿，下面还贴心地打了马赛克。

　　丹恒看到最后一个贴纸，眼皮一抽，啪地把这一页翻了面拍在了桌上。又崩溃无比地双手捂住了脸，深深地呼吸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想骂脏话。

　　刃，你这个混球。

　　他把那画风可爱，内容炸裂的贴纸全部又放回了卡纸下面盖好，飞速撤离现场。

　　而让他恼火的人，正在给他做午饭。

　　丹恒还没忘，自己现在是个病号，而刃又背着他对他做了那种荒唐事，他巴不得刃为了补偿他，把这屋子里的活全部包下来。

　　于是，心安理得地，头都不偏地，直接路过了厨房。但去哪呢？他既不想在餐厅那等，毕竟在那就能直接看到他现在非常不想看到的人，可他又不知道该去卧室还是回沙发。

　　卧室是刃躺过的卧室，沙发是刃躺过的沙发，丹恒发自内心地隔应了起来。他绝望地觉得自己在这个空间未来的日子里再也睡不好觉了。

　　他走到沙发旁，去摸自己茶几下面的笔记本，翻出来后，还是坐在了沙发上，拿出夹在里面的笔，开始补充这两天的经历。

　　他本着真实性，还是忍着心里的不情愿把自己能记住的内容全部如实写下了，有些少儿不宜的东西，红着脸通通潦草带过…

　　这个小笔记本是他进入此空间前就放在口袋里的，笔也是，按理来说，最后这个笔记本，和用自带笔里的墨水写的内容也会跟他一起离开这个空间，全部记下来，未来出去了他就有机会查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折腾他们的奇怪游戏内测本体又是什么东西。

　　唰唰写了一阵，厨房里的动静慢慢小了起来，没多久，他听见刃的声音：“吃饭，过来。”

　　“…”丹恒突然感觉他这语气像是在喊他养的什么小动物，遂脸色难看了一分。

　　走到餐桌旁，看到桌子上的饭菜，脸色又好了一分，等于恢复原样。想起那些让人脑子发热的破事，丹恒就不想再和刃客气，一声不吭坐下，抓起筷子默默给自己夹菜，眼神都懒得往刃身上放。

　　刃在他斜对面坐下，托腮看着丹恒皱着眉独自赌着气，又像仓鼠一样用食物塞满自己的脸颊，心情越来越好。不如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他心情就一直很好。

　　两个人吃完午饭洗了碗，刃盯着丹恒吃了药，再各自分开享受了中午的独处时间，到了下午，像上班一样又一前一后回到了大厅桌子旁。

　　嗯？贴纸位置挪过了。

　　刃发现了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表情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很自然地坐下，心里那奇怪的愉悦感又升了起来。

　　丹恒独自拿过新的卡纸，闷不做声地开始叠新的小猫。现在他记得大致步骤，不需要再一步一步跟着刃了，手上的动作也不再生疏，没一会，就又叠好了一个丑萌的黑色小猫。

　　刃不需要再等他，可他动作还是放得很慢，他有些不太想那么快就结束这心情很平静的时间，主要是指，在丹恒身边心情平静的时间。

　　大多时候，他面对丹恒都是几欲失控，或者正在失控，以及已经失控…丹恒作为让他发疯的源头，他缠了那么久，其实并也未怎么好好平下心瞧过此人，毕竟见面就是杀来杀去。

　　魔阴作祟时他心中充斥的都是很痛苦的东西，那确实是吊着他的，他现在为之活着的目的，可谁又真的愿意自己活作这般疯疯癫癫，如同鬼魅，意识记忆乃至于自我都要支离破碎。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种自己保持平静的日子更多一些，再多一些，至少在这个时间和外界剥离的空间里，他突然想要稍微休息一会了。

　　“丹恒。”刃突然沉沉叫了身边的人一声。

　　两个人到现在几乎沉默着坐了半个多小时，丹恒转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怎么。”丹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刃没有看他，只是继续手里地动作，纸张折叠的声音沙沙的莫名悦耳，他垂着眼，看着手里这只快完工的青绿色小猫，说：“没事。”

　　“…”丹恒更莫名其妙了，“嗯。”

　　两个人又继续沉默着叠手里的小猫，许久，丹恒手里的小猫已经变得精致了许多，虽然比起刃做的来说还是很难看，可丹恒一直微微拧着的眉毛也难得舒展了些。他们面前的小玻璃罐已经填到三分之二了，明明刃要比丹恒熟练得多，但，他的罐子里也是和丹恒差不多的三分之二满。

　　丹恒自然注意到了这些，他一边继续手里的动作，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刃。

　　又是这样…

　　看起来有些落寞的表情。

　　刃手里的动作很稳，很慢，很耐心，纸张明明推平整了还要多余地又轻轻推几次。他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偶尔会落在他手臂上，又被他轻轻剥开。丹恒心想，这明明是一个那么让人恐惧的人，却有一头那么柔顺的长发…

　　丹恒看得有些出神，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头都已经朝刃转过去了。

　　“怎么了。”刃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转头看向他。

　　丹恒看了他一阵，后知后觉，这人居然今天都没什么很不稳定的征兆，正常地出奇，非常新奇。刃安静下来都是这个状态吗？感觉软乎乎的…好乖…

　　“没…”丹恒看着他，稍微回神，随便编了个理由，“我…想问问几点了。”

　　刃微微眯眼：“啧，你不会抬头看？”

　　“…”丹恒刚刚脑子里那些想法一瞬间烟消云散，果然，安静下来的刃，也还是刃，不能被外表的假象蒙蔽。

　　他僵硬地抬头去做一次应付性看时间的动作，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叠小猫的流水线。

　　等会，我刚刚在想什么恐怖的东西，软乎乎，乖？丹恒，你别忘了这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愣了一会，他心中呐喊起来开始提醒自己，瞳孔跟着不自觉震颤。

　　当然，这个对自己做了什么，除了昨天的，还指以往的一切。

　　但就是有什么在丹恒心里埋下了种子，一个他也叫不出名的种子，即使他此刻心中不悦，又还赌着气，也还是忍不住总用余光去看那寡言的人，看他的厉鬼，看他的梦魇。

　　想再多看一会他在自己身边保持安静的样子，放慢动作在偷偷等着他的样子。

　　啊，是啊，他在偷偷等着自己，明明可以先走的。可为什么？刃也想多和他呆一会？不，不可能…大概就是做别的事情太无聊了，这空间里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但他不是换了游戏机还很沉迷吗？明明也可以回去玩游戏…刃之前一没什么事也就进卧室不和他碰面，难道不是因为和他共处一个空间很烦吗…?或许也没有?毕竟刃主动吻过他…不不…那只是意外，只是恰好他碰见了刃有些脆弱的状态…

　　“你不舒服？”刃看他突然动作停下一动不动，凑过去看他。

　　丹恒还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刃一出声这下吓了他一大跳，整个人身子一晃直接往后摔，而这椅子没有靠背，他就直接跌了下去。

　　刃伸手直接就要去捞他，同时丹恒本就本能在伸手做将要抓东西的动作想稳住自己，刃那么凑近，他理所当然就把刃伸过来要捞他的手臂给抓住了。而刃只是要捞人，根本不是要给他做支撑，他没有稳住身子的提前准备，丹恒这样直接抓他手臂，自然会随着重量直接也连着他扯了下去。

　　扑通一声，两张椅子跟着翻了，两个人也翻了。

　　丹恒后脑勺被磕了一下，疼得倒吸凉气，而跌下来的刃又是一脑袋磕在他鼻梁上，丹恒又是疼得闷哼出声，他眼冒金星躺在地上，一条腿还挂在翻了的椅子上，另一条腿曲着，不知道抵着哪，软软的。

　　等眩晕感消退，丹恒发现刃一只手的手肘撑在他身侧，一只手捂着刃他自己的额头，这个姿势很低，两个人又都彻底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刃几乎大半身子重量都压在丹恒身上。

　　丹恒被大了自己一圈的人压得喘不过气，挣扎了一下，也知道是自己走神导致的意外，于是尴尬地说：“抱歉…”

　　他挣扎着想起来的动作让刃身子抖了一下，接着，刃突然按住他的胸口，声音暗哑：“你别乱动。”

　　“啊？”丹恒的腿姿势扭曲，还是没忍住动了动，继续抵在那个很软的位置。

　　“说了别乱动。”刃又抖了一下，皱着眉声音更低了。

　　丹恒眨了眨眼，低头，发现自己膝盖正顶着刃大腿根的软肉上，他要是再往下动自己的腿，那就要…而刃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是一种不快，耳朵却偷偷红了起来。不巧，这都被丹恒看在眼里了。

　　刃迅速支起身子爬了起来，起来时长长的发尾还扫过了丹恒那发痛的鼻梁。

　　丹恒也跟着爬了起来，迅速扶正椅子，坐了回去，他现在有种犯了错的感觉，于是再也没说话了。而思维彻底炸开了锅。

　　刃居然也有那种被动的反应…!

　　他感觉自己有什么骨血里的本能冲动升了起来，但这让他觉得很不妙，脑子轻飘飘的，像在做留咬痕的任务时一样，感觉类似，且更甚。

　　摒除杂念…他闭眼默念了许多遍，继续手上的流水线工程。

　　两个人摔了一跤后，刃就不再等他了，并以快了丹恒三倍的速度，迅速用卡纸小猫装满了一个玻璃罐，那里面的小猫颜色各异，放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丹恒看他留了玻璃罐就走，有点轻微的难以感觉的失落。

　　桌上卡纸剩余不多了，而那些贴纸自然就彻底露了出来，丹恒一边叠手里的小猫，一边琢磨这贴纸要怎么处理。

　　又过了半小时，他终于把自己的罐子塞满了，像是打胜仗一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但那本应该听到的任务完成的提示声并没有响起来。

　　丹恒一下子紧张起来，难不成是自己叠的太难看所以不计算在内要重来？他把两个罐子并排放好，困惑地走到那沙发旁边看投影屏上的内容。

　　上面那Q版青色小龙的头像左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信息标识，还闪着红点，丹恒走到投影屏旁边后，那个标识一闪，一个窗口弹到丹恒面前。

　　「由于玩家丹恒累计多日未领取奖励，为防止影响游戏进程，已触发保底物资限时任务：三十分钟内，请玩家丹恒将两页贴纸内容分别贴在玻璃罐身上，并将用自己亲手叠制的卡纸小猫所装满的玻璃罐送给玩家刃。完成后，可获得当日额外选择两次奖励的虚拟领奖券，领奖券时效——今日起至明日五点前。是否领取本任务?信息自动删除倒计时——00:59」

　　「00:58」

　　「00:57」

　　…

　　物资什么的，丹恒其实无所谓。

　　…

　　「00:34」

　　…

　　要他用那个他看都不想直接看的贴纸贴满玻璃罐还把自己那一罐送给刃?

　　…

　　「00:13」

　　…

　　刃要是不想要呢…

　　…

　　「00:06」

　　…

　　「玩家丹恒已领取任务，三十分钟倒计时开始，本信息将在五秒后自动删除，界面将在五秒后自动跳转。」

　　丹恒最后还是点头了。

　　他坐回了大厅的椅子上，先拿起刃的那一个玻璃罐，又拿了一页贴纸过来。目光扫过那些贴纸，尤其是最后那一只贴纸时，丹恒还是脸红了。

  

  这只是个卡通图案，丹恒，冷静。丹恒无奈吐出一口气想道。

　　他看着刃这一罐子叠好的漂亮卡纸小猫，突然纠结地想，把自己的那一罐给了刃的话，那刃的这一罐呢？系统也不会把它收回去…

　　耳朵越来越红了，他表情认真，但有点害羞地揭下一个个贴纸，整齐地把它们贴在玻璃罐上。拿起来一看，画风可爱的贴纸和里面五颜六色的卡纸小猫放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他想把这个自己留起来。

　　刃的玻璃罐贴好后，就是给自己那一罐贴上贴纸了。

　　这时，他的心情又纠结了起来。

　　刃要是不收呢？那任务也失败了，若是如此，他觉得好像有别的什么道不清的东西也会跟着失败了。

　　丹恒轻轻贴上第一张贴纸，看着上面的内容，感觉心绪都跟着那贴上去的贴纸一样，粘在了什么东西上，掉不下来了。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然后，第六张…记忆也一样，在每一个贴纸贴上时，脑海里都会闪过对应的画面…

　　丹恒完成这一切后，不知怎么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一样，莫名其妙跳得那么急切，那么躁动。

　　不就是贴个贴纸吗？脑子真是之前烧毛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虚地想，因为什么心虚，他不知道，但现在，他多了一个感受，他不想面对，不想面对他不知道的又即将满溢的东西。

　　这个装了一罐子奇形怪状小猫的玻璃罐待会要送给对方了。

　　要说点什么才好？

　　我想把它送给你。

　　丢了可惜，留着吧。

　　拿着，给你了。

　　任务要求而已。

　　…

　　脑子里想了一大堆话术和句式，丹恒依然想不出所以然，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拿着玻璃罐站在刃卧室门口好一会了。

　　丹恒既然身体状态已经好些了，那么自然，刃就要继续呆在他本来就呆着的地方…雷打不动的卧室。

　　要不还是在笔记本上打个草稿…

　　丹恒看着紧闭的卧室门，不合时宜打起退堂鼓来。

　　不只是那躁动不安的心绪，自己叠了一堆那么难看的东西要他主动送给别人还是让他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子的…

　　就在他还是想不出该做什么说什么并傻站着时，门“呼”地一声自己开了。

　　刃没想到他在门口，刚要走出去又退回来，略微惊讶。

　　丹恒顿时手足无措，想藏罐子也藏不住，想走开也走不掉，于是，他紧抓着那卡纸小猫玻璃罐，彻底丧失个人形象结巴了：“这个…猫…猫罐子…拿着。”

　　刃不解地看着他：“?”

　　丹恒看他不说话，脸开始肉眼可见飞速涨红，他脑子彻底不再运作，也顾不上什么自己不该在刃面前露出这种暴露内心又毫无防备的状态，要说的话全都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我…想把自己做的东西送给你…留着做纪念，丢了好可惜，你…你能收下吗”

　　说完，丹恒就后悔了。

　　天，这个结巴又尴尬的语气，我是什么放学约人去操场表白的男中学生?

　　然而这个奇怪的概念，也是他跟三月七和星在校园言情小说里认识到的。

　　刃没说话，手直接伸了过来，去抓他手里的玻璃罐，发出了一声：“哦。”

　　好冷淡的反应啊！

　　丹恒感觉自己真的，现在非常丢人，无地自容。

　　这该死的系统。

　　他心中愤愤暗骂。

　　“…”刃的手已经抓在玻璃罐子上了，但丹恒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手忘了松开，刃扯了扯，丹恒的手跟着晃了晃。

　　“你给不给。”刃语气几乎是带了点威胁的烦躁。

　　丹恒脑子又一空，怎么校园言情画风又变成校园霸凌画风了。

　　“给…”他闭眼松了手，看着自己那一罐丑了吧唧的小猫罐子进了对方的手心，感觉好像也别的什么无形的东西也跟着被送了过去，侧过头，红着脸也不去看刃的表情，皱眉冷着自己已经红透的脸转头直接溜了。

　　刃看着丹恒故作镇定快步走远，低头拿着这玻璃罐看了起来，笑了一声。本打算出去拿喝的，但一下他又不想了，直接退回屋，关上了门，在床边坐下，对着光，举起来观察这一罐子里奇形怪状的卡纸小猫。

　　贴纸贴的很整齐，刃现在也不懂丹恒为什么要贴这贴纸，难不成丹恒没懂这上面画的什么意思？不可能，丹恒又不是傻子。

　　两个人对昨天都事情都是心知肚明但默契地只口不提，不同于他，丹恒明显是气着了，事情太过头他脸皮挂不住才不想提，可他还是把那贴纸贴上了，在想什么？释然了？

　　刃心情很不错地猜想着，都没发觉自己在笑。

　　“想把自己做的东西送给我…”可刃轻声着念了一遍，想起丹恒那个极其反常的反应，突然笑容又消失了，“呵…真不像你，绝对是系统要求。”

　　虽然有点失望了，但也无所谓，他至少从这破系统给丹恒的任务获得了一些没意料到的乐趣。

　　里面的卡纸小猫虽然样子丑萌，但都叠地很认真，他轻轻晃了晃，找到了一个形状一半好看一半丑的，仔细一瞧，这不是他手把手带着丹恒做的第一个卡纸猫么。

　　他愣了一下，意识开始发散，不自觉回忆起他握着丹恒的手教丹恒怎么叠卡纸，丹恒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分神的好笑画面，估计是吓着了，同时，刃感觉时间好像变慢了一样。

　　这两日魔阴身没有作祟，刃状态稳定，他极其少见地想，这东西确实很有纪念意义，丢了太可惜了…

　　毕竟，他已经忘记了过去太多太多好的回忆，剩下的，只有漫长又痛苦且狰狞的过往记忆不断折磨摧残他的神经。

　　现在这个小小的玻璃罐好像有魔力，让他感觉好平静，好安心。

　　“谢谢。”他不自觉对着玻璃罐子里丑萌的小猫说。

　　…

　　次日，刃少见地起的晚，赖了床，等到丹恒敲门时，他迷迷糊糊起床一看，居然已经快十点了。

　　他抓了抓铺盖，发现手感不一样，迷糊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昨晚两个人已经换了被子，病号丹恒需要保暖，刃厚被子已经给了他，现在刃睡着那张薄一些的，只是他搞不懂丹恒为什么有床不睡，硬是说什么床太软反而不舒服不习惯。

　　“刃，你还好吗。”不过好在丹恒现在烧彻底退了，身体恢复好些了，脑子也不糊涂了，知道敲门也知道直接在门外边说事了，似乎是因为刃太久没出现，他声音里有点不易察觉的担心。

　　刃坐了起来，揉了揉睡散了的长发，刚好看到被他放在柜子上的小猫罐子。

　　今天也没什么要发作的感觉…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揉了揉脑袋，回答门口的丹恒：“没事，多睡了一会而已。”

　　“好。”丹恒回答，然后屋外没了动静。

　　穿好衣服洗漱完，刃推门而出，看见丹恒又捧着他的笔记本在桌子边低头看里面的内容，丹恒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冷静，冷淡，稳重。

　　但哪里就是不一样。

　　比如，看见刃走出来时，丹恒破天荒地没有无视他的响动而是抬了头，眼里有什么闪了闪后，投来的目光又迅速被他收了起来，一切看起来非常平常，丹恒掩饰地很好。

　　但，丹恒毕竟是刃的猎物，他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什么变化都逃不过刃的眼睛，刃看得出来，丹恒有心事，有秘密，且那不是因为惊恐，厌恶或者是抗拒才藏起目光的表情。

  

  是什么表情?刃琢磨不出来。

　　刃在门口站了一会，暂时不打算深究，去给自己找吃的了，随便解决了早饭，他回到沙发旁边，发现原本在那桌子上写东西的丹恒也不见了。

　　反正也去不到哪。

　　刃无所谓，然后将目光望向了那投影屏幕。

　　“玩家丹恒用本空间提供的发簪给玩家刃挽一次发髻。”

　　“…”刃原本平静地脸上，几乎是立刻，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他深深呼吸了两遍，突然不自觉抓起自己身后的头发观察了起来，思索了一阵，作罢了。

　　不管这系统知道什么，一切都只是这系统的恶趣味。且这只是一个任务，丹恒更是…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挽个发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转身走了几步，发现丹恒正拿着那个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发簪走了过来。

　　“啊…”刃看着丹恒握着发簪，表情真的很难看。

　　丹恒走到他面前，抬头问他：“你看过任务了吗？挽一个发髻，很快，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刃沉默了一会，说：“我睡前再弄吧。”

　　丹恒困惑，不懂刃在想什么，谁睡前特意挽发髻啊？

　　但他能够感觉到刃今天心情非常差，于是自觉地不再多问了。

　　果然，和过去有关的一切，尤其是具体的物具体的人，都对他精神的摧残得厉害，轻轻松松就晃动了他这两日难得压住的魔阴身，他开始感觉胸口闷，心里躁，静不下心。好不容易习惯了丹恒的存在，又突然来这一遭…

　　混乱记忆随着魔阴身枷锁的松懈跟着溢出，他似乎想起了一双指节修长的手，那手拂过他发间，一下下理顺他的白发，也是用一样的簪子，给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然后叫他的名字。

　　“■■，你喜欢这样吗？”

　　他用力晃了一下头，努力去忽视那张开始清晰的脸，但眼前更多的是跟这张脸有关的痛苦的愤怒的记忆，于是，视线越来越红，越来越黑，让他几乎快要昏倒一样，痛苦，憎恨，悲伤，排山倒海地开始吞没他。

　　刃迅速转身想赶紧回去把自己关起来避免自己失控发疯，但身子一斜，他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不断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呓语，催促着他：“杀了他…他现在毫无防备。”

　　刃开始急促地喘息，意识被侵蚀地厉害，愤怒和杀意开始外泄，像牵着人偶的丝线一样，操控着一身煞气的刃往回走。

　　但回去时他并未在寻常的位置见到丹恒。

　　只有桌上的笔记本。

　　他像是着魔一样像那个笔记本走了过去，想去窥探里面的内容，丹恒写这东西翻这东西时，偶尔表情很不自然，他现在想知道丹恒的隐私，把丹恒的想法全都刨出来，再甩在丹恒脸上，嘲笑他，羞辱他，看他难堪，再把他按在什么地方看着他崩溃的表情慢慢杀死他。

　　这一翻，就翻到了卡着一支笔，也是最新的一页。

　　上面贴了一张他没见过的贴纸，和昨天的风格一致，不过，是那小龙和小狼并排坐在一起的样子，小狼握着小龙的手，耐心地教他怎么叠出小猫，桌子上还画有两个玻璃罐，和五颜六色的卡纸。

　　下面写了一句让刃几乎呼吸停滞的话：“刃，我好像心悦他，我感觉自己好奇怪。”

　　他一下将笔记本合上放回了原位，双手支在桌子上剧烈地呼吸，更难受了。

　　心似乎绞在了一起。

　　两种过于冲突的情感彻底撕裂了刃的感官，他闭着眼，头一阵阵抽痛，病态扭曲地“咯咯”笑着，好在新的感受给他的冲击更大，魔阴身发作带来的恨意和杀意反倒被压退了不少，他缓了过来，慢慢仰头深吸一口气，改变了想折磨丹恒的念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推开门，反锁，身体直直倒下陷进了床铺里。

　　丹恒…丹恒…

　　他不断咀嚼这个名字，现在感觉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彻底变了味。

　　魔阴身的情况其实没有得到缓解，那只发簪和任务要求让刃迅速走到了又要脱离控制的边缘，但新的感觉给这魔阴身加了一道非常有力的枷锁，直接将他从悬崖边上给勒住了。

　　苦涩和甜腻的味道混杂在他心中，抚平他的不安，又掀起一层新的巨浪，快要把他拍碎，甜腻的味道在魔阴身的影响下，让他有了非常疯狂的更可怕的念头，他甚至想把丹恒揉碎吞进腹中。

  

  粗喘了一阵，他侧过头，忽然瞧见了那个柜子上塞满歪七八扭卡纸小猫的玻璃罐，原本凶煞的眉眼缓和下来，剧烈起伏的胸口也一样慢慢平静。

　　他瞳孔微微颤抖着，心剧烈跳动着，又想起丹恒笔记本里那个他没见过的贴纸，把脸用力埋进了那薄被子里，直到整个身子都被丹恒的气息包围了起来，刃慢慢闭上了眼，心中如同打仗一样疯狂嘶嚎的重重复杂情感慢慢得到了安抚，在一片扭曲之中，他心头一片柔软，那似乎为这荒芜的充满血腥气息的彼岸花海里制造了唯一一片净土。

  

  刃眼睛慢慢合起，有些疲倦却安心，声音沙哑，语气很埋怨但莫名柔软地道：“可恶的丹恒…”

　　️⭐️「彩蛋(老福特:老酸奶好吃):丹恒在开窍，刃你不要闹——之送完卡纸猫猫后的蛋黄那彻底失控的暴走思绪（内敛龙龙终于受不住内心情愫折磨放飞自我，这个彩蛋个人理解真的非常多，不介意请吃!」

　　「长篇连载!评论多多，更新快快!放皮鼓不算!光留个皮鼓真的很像人机啊…!噢噢噢噢噢!终于写到这里了！个人来说是特别期待写到这里的!我库库更新库库写，客官，看得满意，来个小评论吧（狗狗眼）!你的支持是我的动力!这篇很清水，但很想知道这篇给大家什么感受，现在已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是本垒前的宁静（怎么说话的你），今天也希望大家吃饱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