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外力因素，托马其实是一个非常棒的内室。

内外兼修，做饭很香，抱着很软，身材有料，打人很痛。

神里绫人这么说道。

影向山下的神里屋敷依山而建，白色的飞雪季节手心生寒，让人难以动身。

这样的寒日就应当坐在在神里家的中庭，煮一壶甜酒酿，剥几个正直当季的柑橘，兴致悠扬地赏雪。

今日的神里屋敷静谧而祥和。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托马将方才温煮过后的甜酒端至中庭院内桌前，温暖的甜酒散发着甜腻的气息和醉人的酒香，寒日里饮用，温度正好。

绫人一向喜爱甜食，从街头巷尾的团子牛奶到什锦奶茶，再到梦野天然庵的名贵糕点。托马也深知他这一喜好，从而钻研了不少甜品的菜谱，目睹绫人试吃过后露出的笑容，让托马在更坚定继续在钻研菜谱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同时，感到一丝欣慰。

家政官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托马提起壶柄，一手稳住瓷碗，另一手将冒着白雾的飘香甜酒倒入碗盏中。

绫人喜欢这些甜品。当然，托马亲自做的他更喜欢。

“……”绫人用手腕抵住下颚，左手五指循序轻叩着梦见木桌面。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看见托马端着甜酒向中庭走来后，眼中便重新有了精神，不住朝他挥手发笑，挺直了身板。

神里绫人似乎找到了感兴趣的事。只见他沉默不言，晶紫的眼眸将视线悄悄挪动至家政官倾倒着甜酒的手来，露指的手套反将暴露在外的指节衬托得更加精致干练，指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细腻的睫毛下藏着干净纯良的一双碧眼，乖巧又可爱。金发碧眼的异乡人，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专心倒酒的家政官并没有注意到奉行大人毫不遮掩的炙热视线，让绫人放下心来。

自异邦的蒙德吹来的蒲公英啊。

绫人心中暗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后，他收收作乱的视线，往旁瞟了几眼，忙不迭将注意力转移到桌上个大饱满的柑橘上。

“家主大人，您的酒。”

托马将温度刚好合适的酒液推向他，对刚才炙热的视线无所察觉。

“多谢。”绫人接过了碗盏，露出一抹惯例的微笑。细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上下翩飞，眼中秋波流转，翻涌起温和的波澜。调情般的笑意不经意间向对面的异乡人传达了这份笑容的真诚。

“私下里，叫绫人。”

“家主大人…这不符合礼数。”

“那以后就在明面上叫好了。反正，他们也不敢多言。”

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了啊。

托马不是特别适应家主大人偶尔亲昵过头的调情玩笑，暗送秋波的眼神和蛊惑人心的笑容，亦或是现在以家主气势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自己耐不住家主大人冷暖善变的性格，家主大人是知道的。

“…绫人。”托马颇为生涩地开口，无可奈何地顺从着家主大人的恶趣味，低声呼唤着他的本名，无奈而又放纵自己任性胡来的一面让绫人尤为着迷。神里绫人尤其喜爱他放纵娇惯自己的一面，总想趁着这些时候多占点便宜，吃点豆腐。

无处不飞雪，酒温候不时。

神里绫人尝过甜酒的滋味，醇香甜腻的口感在味蕾中扩散开，柑橘在口中破开表皮的果粒爆裂开来，汁水掺和着酒液一同咽下。托马十分了解他的口味偏好，绫人心知，托马亲自为他煮酒，这碗酒便一定饱含着他细腻的心思。

“有心了，奉行夫人。”

神里绫人微微眯眼，嘴角勾起愉悦弧度。

“这没什么…等等？奉行夫人…！”托马脸上原本阳光的笑意一瞬间怔愣，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家主大人的视线，却又不知该如何反抗。神里绫人被这副可爱的模样取悦，压抑在喉间的低沉笑意显然让青涩纯情的蒙德人招架不住这样的调情手段。

真可爱，像极了木漏茶室的太郎丸…不，比太郎丸还要可爱。神里绫人面上不显，心底默默做了对比，果然，还是托马比较可爱。

这样想来，好像御守风车菊的事情也没那么让心思狡猾的白狐狸在意了呢。

“家主大人…请您别再戏弄我了。”托马脸红地偏过头，不去看笑意盈盈的美人。温柔可爱的眉眼间夹杂着一点窘迫，抿起的唇瓣和羞涩无措的神色，只对自己纵容的模样让绫人的独占欲得到一瞬间充实。

这永远不够，远远不够。

如若托马夹杂着嗔怒责怪的眼神看去，单纯无辜的漂亮笑容总让怒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到头来，还是会被这张脸迷的七荤八素，回过神后，面前的仍然是一脸笑意的神里绫人。

怎么想都是家主大人长得太漂亮的问题。

——神里绫人将碗盏里余下的甜酒饮尽，不以为然的模样好像托马才是那个耍嘴皮子的家伙。

“脸红什么，现在不是迟早会是的。”

“家主大人！”

关于晚饭——

托马怎么会生绫人的气呢。

当然，偶尔的一点点严厉，也是身为神里绫人的贤内助恰到好处的关爱。

神里绫人又一次留在终末番处理事务，把用餐的时间置之度外了。没有人敢去打扰终末番的家主大人，生怕会以“逾矩”之由将自己逐出神里屋敷，更不敢踏进终末番这样的地方。

不得已的家仆们将此事告知了托马。方才刚刚回到神里屋敷的托马得知神里绫人又一次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将整个人埋没在公务中，既习以为常也生气无奈，家主大人这是将自己去离岛前叮嘱他的话忘的没边了。

“托马先生，这该怎么办呢？”小春询问这位经验丰富的家政官。

她很快就得到了答复。

终末番门前的武士瞧见一名金发异乡人提着食盒走到门前，难免对他心中生疑，伸手拦下了他。“奉行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武士不容置疑地告诉他。更何况，这是个身份不明的外乡人。继前段时日在社奉行闹出的不小动静，奉行大人为此特意下过命令，任何身份存疑或不明的人物不得在终末番驻足太久。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神里家的家政官，托马，烦请您二位通报一下神里大人。”托马虽不常前来终末番，倒也不是不清楚家主大人布下的命令。

值得一提的是，在托马自我介绍后，武士怔愣了片刻，盔甲遮盖而无法直视面孔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嘴里念叨着“托马”这个名字。

…神里大人的贴身侍从。

这是武士对“托马”这个名字的第一印象。

再注意这个异乡人的衣装，社奉行的椿纹也变得明显而张扬。

一番判断过后，武士的态度转变得恭敬起来，与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不用了，您是神里大人的内人，恕在下不敬，您请进。”武士当即让出了道，并不再有任何言语。

托马还没反应过来，原本想再多说些客套话想法子让他们进入通报一声，就被武士们请入了终末番，武士们态度的转变同翻书般迅速，让托马有些难以适应。

他从未以“社奉行”的名义来过这里，顶多是以个人名义从后门为家主大人传递情报。应该…是没有被终末番的部下们发现过的，毕竟，从没有过任何想要潜入终末番行不轨之事的家伙完整地从终末番出来。

绫人正在满堆文书中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手上挥笔的动作一阵翻云覆雨，继眼狩令一政策废除后，稻妻内政波诡云谲的条条案件接连不断地暴露在外阳光下，压力源源不断地压在年轻的社奉行家主身上。常人难以接受的高压正无声无息地在生根发芽，无休止地扎根深处汲取压榨养分。

为勘定奉行的变动波及到社奉行的影响而焦头烂额，日夜颠倒修订整改一系列政策，同时仍要兼顾文化祭典的准备进程，导致神里绫人无数次想咒骂原柊家家主的无能无用。

听到门被敲开的声响，神里绫人原以为是哪个递信的细人，“未经我允许，擅自闯入终末番内部，该以何种罪名定罪呢。”他在文书中忙得抽不出空闲抬眼，也就没机会看见托马提着特意热过一遍的食盒，额外多添的什锦奶茶和三彩团子了。

托马虽能够理解身为短时间内力挽狂澜令社奉行重新崛起的新一任神里家主有许多要事公务繁忙，但就这么把自己那晚的劝言忘掉，还是有些失望。

“家主大人——，你又没有按时吃饭哦。”托马拉长尾音的抱怨声在静谧的内室回荡，终于打断了神里绫人的工作。

绫人迅速抬眼，心中讶异面上不显。这句话在他耳中听出了些撒娇的意味，托马温柔和气的声音竟让绫人产生出自己当真多了个夫人的错觉。从前他似水柔情的声音就让自己为之入迷，青涩稚气的声音在头顶劝自己从他的腿上起来，说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而自己仍然埋在他的腿间，发出似任性撒娇不满的闷哼声，然后又把脸重新陷入肉感十足的大腿跟处，回到沉沉的睡梦中。留他一个人手足无措不敢乱动，只能任由自己在他的腿上梦呓，一边应付门外古田奶奶的呼喊声。

还未等他从旧日记忆中回过神来，托马索性直接将他手中的纸笔抽离去。

托马有些生气，家主大人总是废寝忘食地工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此话一出，让和托马对上眼的绫人显得愈加心虚。

…完全把托马的话忘掉了呢。

“你来了，我自然就吃了。”神里绫人依旧保持着往常坐怀不乱的沉稳，一贯看不出瑕疵的笑容挂在脸上，让他陪自己同坐下来，食指勾住托马的指节的动作讨好着他。

绫人眼底的一圈青黑相比自己前往离岛之前不仅没有淡化多少，反而加深许多。托马其实不难发现，家主大人完美得几乎挑不出瑕疵的笑容下埋藏着劳累过度快而要溢出的疲惫，与难以掩饰的憔悴。

但至少在看见托马亲自来看望他露出的笑容是真诚且深情的。

“啊——”托马打开食盒，木勺轻轻搅动着味增汤。【暖意】是他的拿手菜，也是神里绫人最喜欢的菜品。他舀起一匙汤汁，递到绫人的嘴边，燥热的气氛让他的脸颊有些红润：“再不吃，带来的菜就要凉了。”

绫人含住汤匙，注意到托马的视线，便含着汤匙对他发笑，感受到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颤，便心满意足，口腔离开了汤匙，顺带捎走了味增汤。托马便不敢再和他对上眼。

“好好。”神里绫人的笑意更浓重了，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等待家政官的投喂。

今天兴许是托马看他可怜，心软惯着他呢。

——但托马对武士态度转变的迅速仍然持疑，毕竟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家主大人在外如何向自己吐露一段又一段的真情，如何同部下们夸耀自己的家政官有多么温柔厉害。

关于社奉行主人——

这么多年来的内外兼顾，也该有个答复。

托马回到神里屋敷时，天色早已暗淡下来，多云的夜晚看不见被云雾遮挡的月亮。

虽然在与密线交接的路上遭遇了些许小插曲，手背受了轻伤，见了血，但好在情报顺利交接到手，也并未暴露身份。

他心里原本还在想明早该做些什么样的菜，小姐看中的茶具该什么时候定制一套，家主大人喜欢的菜谱什么时候学做，一搭接一搭地想来想去，就回到了神里家宅院前。

…

“家主大人，您怎么满面愁容的？”托马为他端来茶水，见他对着公文紧皱眉头，不住地叹息摇头。“这么晚了，早些休息吧”

绫人只是笑笑敷衍过去“怎么会，托马这么关心我，不妨跟我同寝，陪着我睡下。”

“…您早睡下，我先回房了。”

想起昨夜的事，不如回去看看家主大人怎么样了。

但今夜的神里屋敷有些异常。

寂静得诡异。

前脚刚踏入中庭院内，便看见神里绫华跪坐在中庭桌前，茶扇轻轻掩面，一副安静不多言的模样。他也察觉了今夜微妙不对劲的气氛。

“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吗？”托马见院内仅有的几个家仆纷纷沉默寡言，就连绫华小姐本人也静默不语。

“兄长大人他…因下人办事不利，兴许今日有些动怒。”绫华仍心有余悸地说道。今天这个情况，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月有余的时日，如果只有这样的交待，你们这群米虫也不用在终末番混吃等死了。”神里绫人脸上的笑容褪去，外表温柔的表象破碎，内里的波澜浪潮携着奉行家主的压迫感毫不留情地碾压一切。

兄长平日里从不会将不悦在明面上表露，似乎永远都波澜不惊，笑容永远挂在脸上。谈判对峙时，也总是风平浪静地说出能将对方一击必杀的筹码。难以联想到，这样的一个人是靠着如何的手腕将社奉行拯救于水火之中。

但只有妹妹神里绫华明白，这期间兄长遭受过多少常人难以接受的困难。

于是她极具眼色地向自己的兄长告退，没有让神里绫人因为自己无法施展开来，她独自一人坐在庭院外，让家仆端了些前些日子做的糕点，就着糕点煮了茶。

托马看她一副难言的模样，桌上的糕点吃了大半，茶壶里的茶香也凉透了，大概猜出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您无须担心，我进去看看就好。”

“我等你出来，带着兄长一起。”绫华看向他的坚定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似能透过茶扇瞧见少女晶莹的唇瓣。“我今夜不想再吃甜食了，一碗味增汤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大小姐也成长了不少呢。

托马不禁感叹，并为之欣慰，他露出放松愉悦的笑容“好。”

…

“希望托马能劝住兄长大人。”

神里绫华心中祈求。

社奉行主屋内。

死一般的寂静下，托马不自在地走进主屋，神里绫人正在桌前处理文书，面前是整齐划一跪在地上，抬不起头来的部下。他面无表情，冷淡的神色下藏着不悦。

因为他们办事不力，才发这么大的火气么。家政官绕过跪地不起的部下，来到了主位。

神里绫人见他来了后，凌厉的眉眼缓和了些，他并不准备把怒气撒在托马身上，但不代表他的不悦能立刻烟消云散。

凝固的气氛没有丝毫缓解，令托马感到稍加难办。他记忆中的家主大人动怒可是少之又少的事情。

家政官俯近家主的耳旁轻声道：“家主大人，这是线人传来的情报。”

神里绫人接过他手上的纸签，目光停驻在托马的右手上。缠露在外的绷带隐约可见一丝鲜红的血迹，刚稍稍缓和不少的面容又再次紧绷起来，他伸手就要抓住那只手腕。

托马被他的眼睛盯着不自在，伸手就要躲开那只伸过来的大手，不过无济于事地被神里绫人反手捉了回来，将受伤的手贴近脸，用眼光细细描摹，强硬的动作不容反抗。

“托马，你受伤了？”

神里绫人既是着急，更是担忧。

…糟糕，原本只是想编个理由糊弄过去的。

虽然家主大人也没什么可能相信。

托马想想，还是决定老实坦白。

“嗯…今夜交接情报时，遭了刺客，不过幸好，情报相安无事。”托马乐观地打着哈哈，全然不知他的家主大人因为自己的大意脸色越来越难看。

神里绫人也会为自己的家政官不爱惜身体而扶额叹息。

主位的大人掏出伤药，瞥到仍然跪在地上的部下们，再看看伤了手依旧笑得开朗的爱人，心中顿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吃干饭的米虫们。

他尽量放平心态语气“看在托马的份上，暂且放你们一马，还不快回终末番领罚。”

“是！”终末番的部下闻言迅速撤离，庭外的白鹭公主见他们离去的残影，悬着的心落下。

“其实…您也不用顾及我…在这样的场合。”

“忍忍，会有些疼。”

言尽，用酒精浸湿了棉布，细细在伤口处擦拭清洁。生怕力道重了，弄疼了托马。

托马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家主大人亲自屈身为自己擦药，手腕不安分地挣扎妄图缩回手，见神里绫人专心致志地用棉棒浸透伤药，再小心翼翼地在皮肉绽开的血痂处涂抹，胡乱反抗的动作也小下去。

“下次再弄伤自己，我就要生气了。”神里绫人面不改色，把那只手抓得更近，相较于处理公务般更为认真精细，细致入微地不放过一处皮肉。

似是如释重负，为托马换上新的绷带，在外紧绷的家主身姿终于卸下自御的盔甲，上身趴在桌上，看看旁边乖巧的爱人，轻松的笑容毫无防备地崭露。

“对社奉行大人来说，你或许还算不上奉行夫人，但于神里绫人而言，你早已是我的爱人。”

托马没有回答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任由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于情于理，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嫁给我，做社奉行的主人。做神里家的家主夫人。”

这一刻，托马觉得他耀眼到了极致，伸向自己的手似天使赐予他的橄榄枝，嘴角的痣明媚而张扬，美到了极点。

鸣神椿花绘秋水，异风昭心燃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