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2827152
【铁王亚伦】遗失之物

作者 : 麻袋套头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Dark Souls 2 铁之古王,The , Old , Iron , King/骑士亚伦,Sir , Alonne

状态 已完结

76 0 2021-1-1 04:49
导读
铁之古王/骑士亚伦
预警:有一点点和主流不符的瞎扯魂学




一点不靠谱的瞎扯:

一直感觉亚伦并不是为了逃避铁王才来到黑雾塔顶,而更像是他等在这里,外面的亚伦骑士不让任何人进来的同时也是为了不让亚伦再离开。至于不死人究竟在这段历史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我个人感觉不死人应该是像打败巨人王一样回到过去,杀死了亚伦,这一幕被铁王看见了,后来这段记忆才被叫做铁之古王的记忆。
在亚伦刚来到这片大陆时,他还没有被封为骑士,没有名号,仅穿着这身始终伴随着他的盔甲和收在鞘中的东洋刀四处旅行;他远离了故乡,没有目的地,只剩下握不住的荣耀感和使命。他曾在海边他上岸的地方驻足停留了几日,睡在一片废墟中,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前路会漫长而艰辛,而且只会有他一个人孤独地前行,他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找到这样的歇脚处来让他来制定前路的计划。因此,他决心在这里多停留几日,标出远方看得见的建筑物,寻找一条可以将他带往陆地深处的河流和森林,也算是为他的前路做好准备。

在亚伦将一条河流按照位置顺手画在一面白布上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倚靠的并不是一块随处可见的天然形成的石头,他倚靠的是一座石碑,经过手工和文字的雕琢,其上的意义在亚伦意识到它的不寻常之后才浮现了出来。他无法阅读石碑上的文字,这个国家的文字对他来说仍是陌生的,就跟白色的礁岩和盘旋在上空的海鸟一样陌生,亚伦只能从附近脱落的壁画和浮雕中推测这里曾经有一个王国,受过壁画中来自神国的骑士祝福,一只雀鸟衔来了国王的王冠,有人自神国宣布神圣的权力已经为他所有。尽管现在国家已经毁灭,湮没于历史中,国民迁徙离开,这片土地也已经无人居住,仅作为靠岸的港口而使用,但这里或许曾经繁荣过,多国的使臣将数不尽贡物送来这里,装在金碗里像是浸了红酒一般的宝石在葡萄叶下的阳光中滚动,将细碎的光斑抖落在墙上和人们的脸上,引得路过的人侧目。当然,这只不过是对多年以前盛景的猜想而已,亚伦会有这样的想象,只因为他在墙根附近走动时,意外地在几片落叶下发现了一颗宝石,它显然不该被淤泥和腐叶掩盖,镶在国王的王冠上才是这颗宝石合适的归宿。不过究竟是有人故意将宝石藏在这里,还是有人失手打翻了装着宝石的金杯,才让这一颗宝石不慎遗落在了这里。亚伦等了几天,等待某个旅人或是幽灵能返回来拿走这颗宝石,但它就像亚伦刚看到时一样躺在几片枯叶下面,于是在亚伦确定无论它的主人是谁,现在它都已经被遗忘了之后,他就将那颗宝石捡了起来,收进他的行李中,想到或许他有一天会用到这块已经被抛弃在这里了数个世纪的石头。

在离开前,他仍对这里的历史感到好奇,这毕竟是他来到这片土地后第一个停留的地方,无论他走得多远,始终会记得这里灰色的礁岩和永不停歇地扑向峭壁的海浪,但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惑。显然这里的君主曾经试过将他的王国铭刻在这片土地的历史中,让辉煌永远像被阳光照射的白色浮雕一样能永远地停留在这里,只是在多年的变故后,连石雕也被海风腐蚀得难以辨认原状。既然前人的声音已经消失,就更难猜测国家覆灭的原因究竟是因为战乱,还是因为繁荣已逝,毕竟国家也会像人一样步入年迈,疲惫而沧桑,最后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对生死真相的惊呼就已经死去。在他自制的地图上,他标下这个破败王国的位置,粗浅地画了海岸与海浪,画了垂直的峭壁与浅滩,只在记下名字时犹豫了。他想着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他就能想起他当初怀着怎样的决心踏上了这片大陆。

接着亚伦就开始了在多兰古雷格漫长的旅行,沿途他经过无数国家,其中大多都已经发展得繁荣强盛,也缺乏一个吸引他停留的原因,亚伦只短暂在这些国家落脚,等准备好足够旅行到沿途的下一个国家的食物后就出发。比起武士,他变得更像是个流浪者,连他路过的国家都隐约在排斥这个异乡的过客;一切在他坐在临时支棱起来的遮阳布下,远远地看着集市中宴会正在举行时变得不同了,他第一次开始厌弃他所见的这片土地上的事物,第一次感到了纯粹的失望,尽管在这之前他也还没有学会去爱它们。他身上很快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更重要的是,他逐渐学会了这片大陆上的语言,学会以语言为基础去思考他的表达方式。后来他想,自己只不过是在漫长的旅途中感觉有些累了。亚伦坐在小溪边脱下头盔,才意识到他的头发已经长及肩膀处,他将他的头发绑好,仔细算了算他离开故乡已经过去了多久,而他依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旅途才会到达尽头。他记下那些打听到的新生小国的名字,将大致的方向标注在自己的地图上。虽然看上去只是半张画布,但他已经深入这片大陆太远了,只有在晴朗的天气里站在最高的塔上,才可能越过群山看见陆地的终结,看见自己刚上岸时的地方。

多年之后,骑士亚伦再次来到走到一面石碑面前,只不过现在他已经成了铁王的亲信,成为了他的骑士;他的加封在就在几个月前刚举行过的,他的陛下亲自将剑悬于他的肩膀和头顶上,虽然亚伦本人并没有及时地反应过来,但他身周的欢呼声提醒他加封仪式已经结束了,铁王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将他从自己的膝盖上拉起来,笑着凝视着他的骑士。那时亚伦突然惶恐地察觉到,铁王看他的眼神,他的手指轻捏他的关节的动作——这样的亲密在他的故乡本应该出现在新婚的夫妇上,现在却如此轻易地被抖落在一个国王与臣下身上,或许已经远超了他们应守的君臣礼节。不过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追忆也无法纠正他们那时的行为,之后铁王带着他巡游这片大陆,跟在他们身边的只有少数侍从和亚伦亲自挑选的骑士。他们没有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似乎巡游的路线完全是混乱的,一会儿前往东方,又在隔日开始南下,亚伦甚至怀疑他们浪费了一段时间在兜圈子上,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那张写满了各种地名的白布最终还是将亚伦引到这片他唯一没有得到过解释的地方。现在他又站在了同一片浅滩上,靴下踩着被海水浸湿了的石砖,靴尖被溅上岸的海浪打湿。

即是岁月流逝,这里却幸运地保持了原样,除了这里可能已经不再作为港口使用,在这里没有任何一条停靠在岸边的小船,但除此之外——他语气确凿地对他的国王说——这里没有变化。亚伦于是有理由相信,在他来到这里之前的三百年,夕阳也是一成不变地从一个方向升起,海水也丝毫不疲倦地涌上岸边,将浮藻和船只的碎片抛在岸上;建筑的废墟在坍塌后反而比原本精巧的结构维持得更持久,两三块石头搭成破败的墙壁上已经附着了浓密的石苔;葡萄藤早已经攀上石壁,刺穿教堂的彩玻璃,开出花朵,只不过早已经不再结出果实。他站在这里,就与他刚上岸时站在这里,与三百年前的前人站在这里看到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在铁王让他身边的侍卫离开后,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亚伦,他们终于摆脱了平日在王国内的礼仪与道德,现在亚伦走在铁王身边,他们两个就像是已经相伴多年的旧友一样沿海漫步,用脚踢开路上的石子,手指偶尔指向他们营地中升起的篝火,又转移到海岸边一块怪异的礁石上;他们会说笑,也会语气深沉地谈论某件要事。在他们交谈时,声音总是被海风打散,刚开始他还总是顾忌这样是否会失礼于他的国王,但很快他们周遭的无数干扰让亚伦不得不用比平时在王城里耳语时更大的声音冲铁王喊出他想说的话。

他问他的陛下,有没有听说过这片曾建立在海边,现在已经灭亡的国家的名字,他们有过什么样的历史与文化,因为怎样的原因而在历史中覆灭了,他们的国王是否也曾经站在这片断崖上凝望夕阳沉落于海中,暖黄色的海水接连扑上礁石,感叹在入夜前黄昏在海面上燃烧,或是统治这片土地的是一个女王,曾拖拽长裙在海岸线上踱步,也曾穿着马裤率领骑士守卫这片海岸。亚伦有些羞涩地向国王解释他突然而起的好奇是因为这里是亚伦第一次来到这片大陆时到达的地方,他一直想听人说说这个国家的历史,也许能从历史中窥见一些统治国家的经验,他却一直难以找到能为他解释疑惑的人,似乎这里的历史远超于绝大部分后来建立的国家,连一些书馆中的老学者也没有听说过这里的历史,连一点残片的故事和传说都没有留下。

铁王走在他身边,耐心地听着亚伦解释自己的疑问。随后他望向这里的废墟;他没有穿戴国王沉重的王冠和披风,有他的骑士守护他,铁王的腰间只挂着佩剑,这让他在沉思时看起来就更像一个普通的男人,而不像一个统领一个正在繁荣发展的国家的国王;亚伦常以他服侍的国王的英明而感到高兴,但真正让他想要留在铁王身边的还是他对他的信任与真诚,他常让其他侍从从他们身边离开,只与亚伦单独出行。铁王没有要敷衍亚伦的意思,他说,他能叫得出这片土地上西方国家的名字,知道那里有着技术最精湛的铁匠,无数精良坚韧的骑士盔甲都在那里打造,连亚伦亲自带领的部队的盔甲上也有生产于那片土地的刻印。他知道一座建立在地下岩壁间的圣都,说正片大陆的奇迹学说都汇集在那里,也只有那里才保存着远古时期狩猎古龙的骑士所用的奇迹。铁王也叫得出他的王国附近所有小国的名字,因为他们的使臣在前往他的国家进贡香料以换取他的国家熔炼的钢铁,其中一些国家曾被不死人诅咒困扰过,只不过现在都已经被无名的英雄平复;一些国家与海对岸的巨人国结下矛盾,仇恨在暗中增长,滋养一场随时可能会到来的战争。

他们此时正漫步到断崖边,要是不谨慎地再往前踏出两步,就会跌落到海水中,亚伦凝视着他的国王,担心他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忽略了脚下小道在哪里结束,因此总是靠近他,准备在需要时拉住国王的手。然后,铁王对亚伦说,他列举了这么多国家,只不过为了告诉亚伦他可以叫得出现存于世的所有国家的名字,但在多兰古雷格,毫无疑问,没有方法能再追溯回一个已经栖身于过往辉煌中的国王的名字,仅有他建立的城墙倒塌后的遗骸,偶尔有一两面被水浸透了的画着狮子或是鹰的旗帜剩在地上被人践踏,或许不如就此消失,最好从不要被任何人记得。要是这位国王足够宽容慷慨,不介意多结识些诗人圣职,愿意每个季度供给他们些钱财或是灵魂的力量,也肯定会有一两首赞颂他的长诗和奇迹,但他不记得他有听说这个临海的国家,就更不用说他们国王的名字,可能他们也是在时间的变迁中被占领,国民逃离此处以逃避奴役的结果,最终这个国家当然也只能落魄地结束了。身为国王,铁王知道太多这样的国家,其中一些的印象已经淡化得难以追回其名了。

亚伦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并未从海平线上离开,过了一会儿,他又快步跟上了走在他前面的国王。他说他原本希望国王能说这个国家在已经不得不离世的时候,依旧能体面地进行告别——这件事最好能提前几周前通过信寄给周边的同盟,在自己的国民离开时,也能有一首忧伤的长曲随着车轮的滚动声奏送,很快城中就没有人居住,只剩下落在屋顶上的雀鸟还在鸣叫;国王在一个夜晚端着蜡烛走进前人的陵园中,趴在他妻子的棺木上死去。但看来这么一个不损尊严的结束终究只能适用于个人,而非一个复杂的国家,似乎只有一个极其痛苦的令人惊诧的战争才能终结一个王国的繁荣。亚伦在家乡时就时常听说小国因为战乱而灭亡,他远渡到另一片大陆上,却发现一切依旧。

但铁王说他从未听说过一个国家能有像亚伦所说的结束,他知道很多导致国家灭亡的原因,其中一些重大的变故甚至就发现在熔铁城不远的地方——敌国入侵,游魂诅咒,国王也可以变得昏庸无道,盲目执政。他从小也被教导如何避免他的领地也走上这样的结束,在他还是孩子时,他的私人教师曾让他在雷雨天里点着蜡烛翻看描述过去王国毁灭时的景象的书,其中的一些描述让他晚上吓得难以入眠。因此,他觉得亚伦说的结局似乎的确美好,然而不会有一个国王愿意像他所说的一样轻易放手,让他们的王朝死去,即使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延长一点王国的寿命,让一两个寂静的季度过去,但最多也就是一两年,王国还是会步入毁灭,结局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是这样了。

亚伦犹豫了一阵,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将自己的见解说下去,要是他真心地愿意只以君臣的礼仪对待铁王,就不应该对着一个仍在统治国家的国王说些仿佛是在质疑他的决策的疑问,在熔铁城还强盛时,他能做的就是向铁王提出自己的谏言,将他的智慧与忠诚贡献给他,而不是为太过遥远的毁灭而伤感,现在这份多余的伤感甚至也牵连到了他的国王;在他的话冒犯到国王之前,他该知趣地停下了。但他的国王也曾向他保证过,比起君臣,他们应该更像朋友,像一对能互诉心肠的亲密恋人,时间亲自打造了他们互相成就的过往,宛如一条被铁水铸造的锁链,紧紧与彼此相扣,肯定比一顶王冠更厚重,经由黑雾塔底的火焰焚烧也毫不融化。他的国王也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让亚伦坦然地说出他所想的事情,他绝不会因为亚伦的诚实而惩罚他。

于是亚伦说,他只是在思考如何能让国王的统治持续得更长久,让熔铁城不至于像这个海边的国度一样崩塌灭亡,不过不像这座已经灭亡的城市,他相信他服侍的国王会作出英明的决定,不会将自己的国家领上这样的灭亡,哪怕他不是一直正确的,亚伦也仍愿意追随他。国王宽慰地笑了笑,为亚伦对他的信任而道谢,如果他已经对亚伦的话感到厌倦了,完全可以在这时岔开话题,聊聊他们的旅途,以及其他无伤大雅的话题,但他注视着亚伦,请他继续说下去。他的敏锐打动了亚伦,让他涌起一种强烈的对坦白的渴望,让他愿意站在海岸边,一直与他的国王聊到深夜;即使他的国王不知怎么地决心此刻从悬崖边跳下,他也会恪守他对国王的誓言,与他一同坠落,不过这种想法终究是过于夸张了,应该就此打住了。亚伦点点头,又说或许他接下来的话会显得远虑得过了头,不是他们现在该考虑的事情,但他希望后世在记载铁王统治的国家时,不要只以花编似的赞美来铭记他的成就和头衔,而也要记得他的名字,哪怕国家灭亡,时代更迭,仍能有人寻着某个留有他名字的奇迹,或是某本小说能对多年前王朝的盛景能进行一个简略却也足以能引人兴趣的概括,签有国王姓名的一张手稿能夹在其中,以证明其内容属实,过去的确有这样一个年代,毕竟连国王的签名上都有一个已经干涸太久了的墨点。

他们一直沿岸行走,停下来的地方已经离营地足够远,亚伦只看得见几处低矮的帐篷和从燃着的篝火上升起的烟雾,骑士穿着东方样式的盔甲,在营地附近走动——只有几片非常模糊的影子给了亚伦这样的印象,不过他也熟知他带领的骑士们的巡逻时间。在这里,没有侍从或是骑士能看见他们的身影,黄昏海面上的夕照应该已经吞噬了他们的影子,让任何看向他们的人视野中只会充斥着炙烤过的带着温度的光线,就难以看清他们真实的动作。铁王想要脱下了他的东国武士头盔,在他仅有此意时,亚伦就已经顺从地垂下了头,很快就感觉到了那一块金属正离他而去;国王的动作很小心,没有牵扯到他时常容易在头盔中打结的黑发,在脱下头盔后,他还有闲心帮亚伦将一小束黑发拨到他身后。

然后,国王入神地注视着亚伦的眼睛,对他说,“看来我们已经坦诚相待了,我们已经讨论过我们的死亡与毁灭了,在我看来,这就是两个人能对彼此做到的最大的诚实。”过了一会儿,他仿佛被他所见的满足了一般地说,“我的骑士——你会永远相伴于我身侧的。”国王真诚地说。这会是一个誓言吗,还是他的国王不过是在借着他们之间的感叹抒发看见夕阳下的海平面时感受到的震撼,是某种身为高位者常有的多情在作怪,只会在他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出现;亚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用他一贯坚定而柔和的眼神望着他。不过这似乎已经足够让国王高兴了,在亚伦面前,他的国王似乎再难以依靠国王的自持来阻止他看到亚伦时的微笑,于是,一切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国王在看见他时微笑,亚伦也报以同样的微笑;他的国王向前一步,亚伦也绝不会后退逃离。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虽然亚伦还是会问自己这应该发生吗,他应该就这么接受这无视君臣身份的行为吗,但他又怎么忍心用仅仅是后退一步的举动来拒绝他,将国王拦下,更何况他也从未想要拒绝他。于是——尽管亚伦并不确定这是出于他的忠诚还是倾慕——他闭起眼接受了国王的亲吻。他的身体僵硬,铁王的手掌却柔软温暖,扶住亚伦的后颈时,也奇妙地让他在他的手中放松下来。

即使亲吻结束,他们分开了,海风也依旧卷着他们呼吸的声音离开,永不停歇地朝着大陆中心奔去,没有人站在他们身边,看到国王与他的骑士接吻,然后问上一句“你是否也享受了这违背骑士道德行为”;似乎一切都与几分钟前没有什么不同的,除了亚伦隐隐为他们刚刚的举动而感到不安,感到自己始终是冒犯了国王的权威,做了不该与他做的事情。他的国王倒是看上去没有感觉这有任何不妥,他仍从容地走在亚伦身边,还对亚伦说,等时间再晚一些,等深夜里星夜澄清天空,那时他或许会有兴趣再与亚伦出来走走,尽管熔铁城终日燃着不灭的火焰对于整座城的运转有着极大的作用,但身为熔铁城的国王他也不得不说,火焰将天空遮蔽得太厉害了,要是他每一天都只能看见相同的夕烧般的天空,他也迟早会厌倦,因此这趟旅程也的确满足了他的兴致。亚伦则认为自己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幸运了,他曾以为自己离开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会追寻他的使命直至死亡,但他回来了,还几乎是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不再为前路担忧了。

铁王询问他是不是还是执着于这片临海的土地。亚伦不想欺骗他,只好回答他,尽管他依旧没有得到关于这里的历史的解释,但他对这里的思慕已经消失了,所有的不舍与怀念都已经在时隔多年的再次踏足后被满足,悄悄地形成了让亚伦绝不会为此后悔的坚固壁垒,现在他已经随时做好了准备回到熔铁城,并不会再执着于这里已经腐朽了的破败景象。国王看上去相当在意亚伦的话和他低垂的望向远方的视线,不过他一定也是觉得再探究下去只会惹亚伦厌烦,因此没有再多问,只是随口说着天色已经晚了,为了避免烦人的侍从到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呐喊他们的名字,他们该往回走了。

身为国王的骑士,亚伦还是很快发现国王没有轻易就忘记那天他们在海岸上的交谈。在他们返回熔铁城后,铁王将熔铁城里最高的塔中清空,在上面建立了一座观景台,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用熔铁城出产量极多的铁来建造整个房间,而是用打磨得光滑的石转地板铺了地面,又按照最奢华的方式铺就墙壁,将雕刻成复杂花纹的大理石用来装饰入口以及落地窗。在亚伦来到阳台时,发现十分罕见的凉风正在吹拂他的面颊,让穿着盔甲才有的燥热感也消失了;熔铁城因为总是火炉不熄,所以总是十分炎热,凉爽的空气恐怕只有在这样的高空才会出现了。在这里,他几乎觉得自己可以伸手碰着太阳。他向国王问起为什么要建造这座塔,熔铁城不是已经有足够房间来观览附近的景色了吗。国王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替他指出一个方向,当亚伦望向他所指向的方向时,比起头顶上炙热的阳光,有别的东西晃了他的眼睛,等亚伦眯起眼后,他的目光才穿过群山之间,从远处隐约地看见在日光下闪烁的海浪间涌起的粼光。尽管并不完整,他的视线也多少会被沿途的森林和单独耸立的高塔遮蔽,但站在这里的阳台上已经可以勉强看见蜷缩在岸上草地里的残垣了。亚伦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向身旁正耐心地看着他的反应的国王,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很明显,他是为了亚伦才建造这座观景台的,而他在看到那片海岸时,就明白再多次道谢也只不过是言辞上的示意,无法完全表达他对这件事的感激。亚伦以柔和而沉默的目光望向他的国王时,清楚他并不是要向他的骑士讨要忠诚,要求他必须做些什么来回报他,他只是记住了当时他们远征时亚伦一句不经意的话,现在将他的愿望塑成现实了。

之后亚伦就很喜欢来到这个房间中。如果他的国王没有在自己的议会室或是亚伦的房间中找到他的骑士,那么亚伦极有可能就在这里的阳台上遥望远方的海平面。也许是因为熔铁城的景致看久了也就变得单调,不过是火焰与金属互相融合妥协之下的产物,因此即使建筑间的楼阁雕琢得再精细,再用更多铜牛的雕像来装饰以彰显威严,对于期待能看见不同景色的亚伦来说,也只相当于增加了繁琐的细节,总是被他忽视过去。他经常会在日出之前醒来,为了恪守骑士准则的同时,也为了在清晨雾霭消散时能登上那座塔,在远处的炊烟升起之前看一看远方还未被踏足和征服的景色,看看那些建筑是不是还坍塌在原地,不过海边总是那么潮湿,至少稍等几场雨后,可能青苔就会爬上那些白色的砖石,那些磨得坚硬的棱角也最终会被仿佛卷着盐粒的海风腐蚀,像融化了一般地逐渐减少。然后,曾经王国的废墟变得更隐蔽,肉眼尚还可见的历史也变作虚无,这么一段历史就被人彻底遗忘,那些落在葡萄叶下的宝石无疑就只会埋在了淤泥与枯叶之中。

他想着熔铁城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即使不像罗德兰的神国一样让人听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至少也不会在多年之后只剩下一地的废墟,国王的名字也流散在时间中,没有人能回忆起来。他环顾四周,再次意识到站在国王为他搭建的这间观景台中几乎可以看见熔铁城的每一个角落,视野清晰空旷,仿佛也是为了让亚伦能帮他注视整座城的变化,让他也成为国王的眼睛。不用提这座塔本身就像是一种艺术品,尤其是当夕阳顺着打蜡的地板轻巧地滑上墙壁,很快就因为玻璃似的地板交相辉映,不用点燃灯火,整个房间就会成为熔铁城最明亮的地方,没有一丝阴影还能潜藏在其中,比火炉中心常年燃烧的火焰还要明亮。铁王也总是在这里找到他审阅完递交给他的事情后就失踪了的骑士,他从身后接近亚伦时总是放轻脚步,亚伦一直不确定他是想给亚伦一个小小的惊吓,还是他纯粹地是不想打扰自己,但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理由,他们似乎都已经离君臣应有的关系太远了。他每次总是等铁王来到他身边才开始说话,尽管在他刚走进房间时亚伦就发现他的到来了,即使铁王注意了自己的脚步,没有发出声音,由他牵扯起来的影子却在地板上闪动,很快就让房间中的一切看起来与之前不一样了,亚伦怎么也不会错过这个他极其熟悉的影子,他总是等国王来到他身边才开始向他搭话。

等他终于习惯这座塔内的风景后,亚伦突然想起他过去在那座废墟中得到过一颗没有人也没有幽灵来认领的宝石,现在它似乎终于对他有了用处,于是亚伦从自己的行李中翻找了出来。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宝石的色泽也没有因为被遗忘在行李中许久而褪色,躺在亚伦手心中时还将阳光折射在他的手心中。他以前从未想过用这颗宝石来为自己谋取利益,哪怕他在旅行中被无数次拒绝,哪怕或许用这种方式他早就可以得到某位君主的垂怜,亚伦也从未想过将这不属于他的东西奉献出去。但现在他并不觉得给出这颗宝石是在贬低他对国王的忠诚,或是贬低国王于他而言的价值。他想将宝石献给国王,只是致以他能提供的最微不足道的感谢。

他知道这片景色对他来说太珍贵也几乎是不可替代的,如果他有比这庸俗的物质更好的东西,要是他也有这片大陆上奇异的充满远古力量的灵魂,他情愿将那灵魂献给他的国王。但自从他成为国王的骑士后,亚伦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了,在加冕仪式上,他早已经以骑士,也以国王的亲信的身份,宣布他的忠诚,连同他的一切已经为国王所有,既然那时国王已经牵着他的手让他站起来,也就算是回应了他的誓言,那末亚伦现在就如他发誓的一样,一切已经为国王所拥有。甚至早在他刚来到铁王麾下,与他聊天谈论政事时,他曾纠正国王念他名字的方式,耐心地以东方口音不断地重复一个发音,最后终于笑了起来,摇摇头,请他的陛下以任何他喜欢的方式称呼他,他的名字即是铁王称呼他的名字,国王如果觉得他是已经是他的臣下了,那么尽管可以用称呼臣下的方式来给他命名。这在亚伦看来是表达诚恳的一种方式,只要他仍效忠于铁王,他就愿意回应他的国王的呼唤,无论他用的是哪个名字。但国王反而因亚伦的顺从而显得不太高兴起来,最后勉强同意了亚伦的提议,但他也向亚伦请教东方的语言和发音习惯,希望有一天能以正确的方式念出他的名字。现在看来,早在那时他就已经连名字也奉献给了铁王。

献出宝石时,亚伦少见地显得忐忑不安。他明白身为熔铁城的国王,其他国家的使臣一定进贡过更耀目的宝石,在那深埋于地下的遗迹中,铁王也肯定发现过更值钱的财宝,但他仍选择用钢铁来装饰他的王冠,可见他对这些闪烁的小东西没有多少兴趣,这颗指甲盖大小的宝石的价值也显然不及这座稳定运转的城市中生产的铁矿。但站在塔顶,他的国王却欣喜地收下了亚伦的好意,将那颗宝石收于怀中,没有再让第三个人接过手。

过了几天后,亚伦才知道,他当初献给铁王的宝石,被嵌在了铁王王冠的中央,成为了那顶铁制的王冠上唯一捎带了色彩的部分,在早晨亚伦见到那顶王冠时,宝石就被围在钢铁中,却也并不显得突兀。就是通过它,他的国王在那一天晚些时候将亚伦留在了自己身边,只花了一杯酒,两次在窗前踱步和几句闲聊的的时间,亚伦就已经接受了他的亲吻与示好。他的步调缓慢而迟疑,在走廊上走过时甚至会担心自己的影子也长出眼睛,要散播他与国王之间不实的传言——尽管亚伦也深知这没什么不实的,这一切不正是在他眼前发生的吗,还是说他在接受铁王的亲吻时不过是在敷衍他,亚伦的话不过都是虚与委蛇的妥协。但他怎么能对自己说尽谎言,觉得他只是难以阻挡国王的盛情,被迫接受了远超过一个骑士本应享受的种种。这座观景室不正是为了他才建造,过了这么久,难道他还要向国王进言建造这里实在是过于奢侈吗。他在接受铁王时望着他肩膀后的天花板发愣,想着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也将这样的举动看作是平常的一部分了。

直到他的分神终于明显到让国王不得不提醒他,亚伦才将目光移向他,感觉对他有些歉意,因此道了歉,轻笑着请国王继续下去,他还没有完全开始享受——他的手还攀在国王的肩膀上,而且既然他的盔甲已经离了身,再从这一步继续下去似乎很容易。他很快被压到床褥之中,在里面辗转呻吟,国王的手掌抚慰着他的身体,一如在海岸边捧住亚伦时的柔软温暖。于是亚伦明白了,这原本就是他们之间最坚固的同盟——比骑士的效忠更深情,又比情人间的誓言更牢固;不再需要其他忠诚的理由,他已经感觉和他的国王彼此交融,今后无论时间怎样改变熔铁城的样貌,他都会一如既往地辅佐国王。这个念头让亚伦也忍不住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慨而难为情起来,只能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中,让侧躺在他身边的国王询问他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当然只是摇头,只是不断地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时光流逝,亚伦仍时常在训练他的骑士团后去高塔上遥望远方。熔铁城的风景与多年之前相比少有什么变化,融化的钢铁与火焰依旧像血液一样在这座城中流淌循环,在站在城内时,看到的只有被火焰烧得发红的钢铁,只有来到最高处才偶尔能见到一些不一样的景色。不过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生改变,亚伦总是听说某个他曾旅行过的国家已经被吞并,某个国家又聘请了佣兵团来四处征战,一个国家已经陷入地底深处,就连铁王跟他提到过的圣壁之都萨尔瓦也在渐渐失去奇迹的庇佑,不死人的诅咒重新出现在各地。尽管铁王告诉他不用担心他们的国家,因为他已经请来最好的香料师来驱逐不死人,亚伦带领的骑士又是王国的精英,足以从外界中守护这座城池。亚伦却觉得比起不死人诅咒到来的威胁,有更值得他担忧的事情——熔铁城周围的土地正在下陷,他已经听说一部分采矿地区的土地中泄漏出有毒的气体,让继续挖掘矿物变得更困难,总有矿工在采矿的途中倒下,很快因为吸入了过多毒气而丧命,矿物和炼铁的原料却还是继续送往熔铁城。这里的火焰不曾熄灭过。当亚伦站在塔上时,他已经不能像过去一样忽视他眼下的一切,只看向似乎并无波澜的远景了;他看见绿色的烟雾升起,知道工人正在其中咳嗽,然后窒息,要是就这样只身倒在了毒气中,可能就这么无人注意地死去了。

多年之后,他听说海岸边又建立起了新的国家,人们重新聚集在海岸边,建筑的残骸被移走,攀在其上的葡萄叶也肯定已经被摘除了,至于那些藏在墙根下的宝石,亚伦不确定他们收拾得如此匆忙,如果那里还有剩下的宝石,会不会就此永远地埋在了新建的石砖下,毕竟新的教堂甚至在信仰被散播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一切,他们太匆忙地将过去的痕迹抹去了。亚伦倚靠在窗沿上时有些好奇曾经的海岸现在被一个怎样的国王统治,距离他上一次谈论这个问题已经过去数年了,但他被囚禁在高塔上,只能看见低矮的墙砖连日攀高,将他曾经还勉强能看见的海平面也遮掩起来,过去他望见那在阳光下闪烁的海平面时,总也仿佛能闻到空气中迎面向他涌来的潮湿感和像是裹挟着盐粒一样的海风——这样在熔铁城难得再有的体验最终连同记忆一起淡化了,现在更是难以再追回其细节,毕竟他不能随风一起穿过这座塔,然后就熔铁城落在身后,他要沉重得多,只要被门被紧锁起来,那么就连他的声音都无法离开这间观景室。

大部分时间里,亚伦都将他的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静坐在房间的中央,安静地留在自己的思绪中,无论铁王是否来过这里,无论门口的骑士向他通报些什么,他的注意力都无法从沉思中分散。他已经做好了会死在这间塔中的准备,当然,在多年的辅佐后,他能明白他的国王有多么为他擅自离开这件事情震怒,他同样看过他暴怒地惩罚叛乱的奴隶和对他不敬的使臣,相比之下,或许他对待亚伦的方式已经足够仁慈了,也只有最得他信任的骑士才能从他那里挣得一点仁慈,尽管作为代价,他的自由被剥夺得一点不剩下了。亚伦并没有被盲目的愤怒与反抗精神影响,他知道铁王将他关在这里也是希望他能意识到这座塔曾是为了他的话而建造,想想过去国王对这段关系的重视,想想他容忍了多少这名他曾今宠信的骑士的背叛——即使他不留一句告别之词,国王也只是将他囚禁在这间房间中,没有继续苛责这名擅自离开,背叛誓言的骑士。他眼下的一切都与过去一致——地板依旧每日涂蜡,因为他说过喜欢入夜前残阳的光辉在地板上闪烁的样子,房间奢华的装饰和挂毯也并未减少过,灰尘甚至从不会从屋檐上落下。

但越是看向近处落寞的堆土塔,熔铁城内燃着的火焰灼烧他的目光,亚伦就越是无法再被眼下的繁华欺骗,而远处逐渐垒高的教堂和烽火塔也的确是证实了他无法忽视的担忧。亚伦过去亲自训练的骑士们守在门前,不让他从房间里离开,他也没有要刁难那些骑士的意思,让他们从过去的导师和效忠的国王之中做出选择实在是过于残酷;亚伦已经不得不作出这样的选择了,因此他也不想他的骑士团再经历相同的犹豫,然后不得不为自己表现出的决绝承受痛苦。在来到这里之后,亚伦几乎没有反抗过,只是以一贯的冷静和沉默坐在房间中。他不知道已经回绝了多少次铁王的探视,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国王也就随他去了,不过伴随着亚伦的固执,他尝试的次数逐渐减少,之后亚伦甚至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在门前稍停留了一会儿,也许在尝试抓住室内的一声呼吸声,但也总是在亚伦出声婉拒之前,国王就离开了。

亚伦站在落地窗前,静候黎明过去,阳光很快将地板照亮得仿佛一片倒影窗外景色的湖水一样,远处的建筑仍在搭建中,亚伦可以看见一层白布蒙在还未搭建好的建筑上,或者那其实是明亮的早晨造成的光斑在墙壁上闪烁。尽管来到这片土地已经是多年以前了,他的容貌却鲜少发生改变,在每一次铁王来到这里时,亚伦总以一副平静得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他,提醒他他的坚持直至今日都没有改变一点——他还是会离开熔铁城,只要他得到离开这间观景室的允许,这里的景色对他来说已经太过陈腐了,只要锁链松开,他甚至不会尝试跟国王告别。

尽管他已经为自己的前程做好了准备,即使这个国家再没有能容下他的地方,他也可以回到东方的母国,但实际上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他已经在这里消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大门依旧紧锁,门前也偶尔传来骑士走动时东方样式的盔甲在关节上响动的声音;铁王的固执就如同他的固执一样不肯松懈。直到亚伦终于厌倦了等待一个体面的离开时机,转而只是希望这一切能结束,国王至少能放弃他,只需派来一个刽子手,或是下达一道命令,他可以很快使这一切结束。尽管他的刀一直在亚伦手边,但出于尊严与荣耀,而且它已经陪伴了他这么久,他不愿让这把刀就此受到怯懦的诅咒,因此那把刀就总是收在他的刀鞘中,放在他的膝盖上,等待一个合适的使用机会。

然后,在已经不明日期的一天里,他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骑士们在阻拦什么人继续前进。他一定是在这里太久了,自己也变得陈腐而易碎了,显然再也配不上窗外的这副光景。他漫步到窗前,再次抬眼看了看海岸边已经建成的教堂和都城,看着篝火在塔上燃烧;阳光刺眼,多年前当他厌倦旅行时的疲惫感再一次出现了,亚伦无言地站在窗前,却第一次感觉有些后悔没有与铁王告别,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次机会,在宴会上,在他们私下独处的房间中,在枕边;那时他要是没有犹豫,对熔铁城和国王没有一丝留恋,也许就能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的告别——也许他就会放他离开了。但仅靠他的想象终究是无法知道他离开熔铁城后会发生些什么。远处的海景已经完全被建筑遮住,阳光又太过强烈,除了熔铁城中升腾而起的热流和烟雾之外,亚伦什么也看不见。他于是回到房间中,继续坐在房间中央,刀放在他的膝盖上。

他原本以为他会在这里慢慢腐朽成枯骨,眼见着风景变换,毒气侵蚀土地,而国王依旧固执地打算将他的骑士囚禁在这里,不与他见面,只留他在这里消磨余生。直到有一天,亚伦听见廊外传来间断的骚乱,骑士们拔出武器,门外很快就传来交战时的吵闹,每一次都距离他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他已经有一些预感了,知道前往这里的人并不是铁王派来的,否则也不会和守门的那些骑士发生冲突。不过他仍镇静地坐在房间中,已经为可能到来的一切做好了准备。来到这里的人是一个不死人,穿着破旧的盔甲,手持武器与长盾。他不禁为铁王感到遗憾,虽然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将不死人诅咒阻挡在自己的国家之外,恐怕也用过不少残酷的手段来阻止他们靠近熔铁城的边界,但现在不死人还是来了,就站在亚伦面前。既然他能来到这里,战胜亚伦训练的骑士们,踏过他们的尸体,在他见到亚伦时也理所当然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讽刺的是,自从铁王将他囚禁在这里以后已经过了这么久,在亚伦拔出刀时,依旧想着的是以铁王的名字宣誓,发誓他会为他赢得这场战斗,然而亚伦随即又想起他们并肩走在海边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过去的景色依旧如旧,还是早已经被铺上石砖,修建成宫廷和教堂。

亚伦很快摒弃了这多余的怀旧,专心地投入用刀尖砍中面前的不死人上。他不能肯定对方一定是来刺杀他的,但他还是举起了刀,可能因为他也厌倦一个没有尽头的等待了,他的留恋也只会拖延余生,因此只能以这种方式断绝后路。或许因为他活下来的意志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强烈,又或是不死人掌握了连亚伦也难以对抗的技巧,在战斗中,他罕见地败落下来,输给了对方,武士刀被从他手中击落,掉在他身边。亚伦却是在自己的囚禁以来第一次感到了一阵轻松;他清楚自己玷污了骑士之位,也侮辱了他曾起誓的国王,以他发誓过的内容来看,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去完成过去他一直羞于去做的事情了——亚伦不能说他的失败中没有他本人的意愿,但不死人的技巧也的确需要他以不寻常的专注来应对。在不死人的刀刃悬在离他的喉咙不远处时,亚伦动作轻缓地跪坐下;隔着头盔,他轻描淡写地想象着不死人的容貌,不过在自己死前要求看看胜者的模样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不死人究竟还有多少理智能听懂自己的话也是另一个问题,亚伦只好放弃。

遵循故乡的传统,他将刀从地上拾起;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对手已经失去了战意,不死人没有阻止他,只是看着亚伦把自己的刀插进腹中,往深处推进。他的动作缓慢,几次被疼痛打断,却又握紧刀柄,不屈地插进自己腹中,直到他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握住刀柄,血已经顺着刀刃流到刀柄上,淋湿了他的手套,但他却感觉自己的血是冰冷的,可能疼痛同时也搅乱了他的感觉。在他轻轻地收紧腹腔呼吸时,他已经能感觉刀刃刺穿了他的身体;亚伦知道自己很快会死去,死在铁王为他搭建,也将他囚禁在这里的观景室中,就此与他的职责和使命告别,窗外温暖的阳光也无法再挽回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之前战胜了他的不死人是走了,还是站在这里看着他的敌人死去,亚伦没有在意,他正在回忆过去,回忆着带有咸味的风穿过他的头发,贴着他脖子上的皮肤从他发间滑过,铁王在他耳旁说话,担心声音被风打乱。他们谈论过国家的灭亡,也谈论过那晚的晚餐,还谈论过缠绕在废墟上的葡萄藤与藤叶下的旧墙砖;那天他们谈笑的声音竟然就这么随风散去,现在更是已经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了。亚伦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已经从回忆中得到了些许安慰,因此可以坦然面对他的死亡;他将像那些被海风打散的声音,像被遗留在海岸上的旧墙砖一样,成为过去另一段虚无的回忆。他的身体在盔甲中僵硬,手指依旧握在刀柄上,即使在他死后都没有垂落到地板上。

铁王来到他的骑士身边时已经太晚了,纵然他多次呼唤骑士的名字,这里只有一片太过空寂的沉默。他只知道是一个不死人杀死了他的骑士,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似乎再没有任何有关这个不死人消息,他离开熔铁城的方式就和他来到这里的一样神秘。铁王取下王冠,望着王冠上的那颗依旧在熠熠生辉的红宝石,用指腹将上面的一层薄雾抹去,然后下达了修建不死人刑场的命令。他统治的手段越发残酷,矛盾就在他的盲目下滋生,最后铁王终于让他统治的王国与他一起被拉扯进深渊中,王冠早在他沉入熔火之前的很多年前就遗失了。数年之后,就已经没有人再记得铁之古王的名字了。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