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纯黑的狩衣，脚上蹬着草鞋，头部的位置被一只壳上长满眼睛形似西瓜虫的咒灵给死死裹住，嘴里噫噫呜呜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两手还不停扒拉着“西瓜虫”——出现在为暑期自由研究进山捉虫的夏油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怪人。
那是暑假第一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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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虫咒灵凄惨地唧唧叫着被祓除，连残秽都没能留下，毕竟它只有四级。
「啊呀，得救了得救了！」获救的青年拍了拍胸口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红枫色的单衣领口抚平褶皱，这才抬起头，「谢谢你啊，不知名的咒术师小朋友，」他露出和善的笑容，眼神澄澈，「不过我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有缘再会！」他迫不及待地转身，但还没走出半步就被面无表情的夏油给扯住腰带脚底打了个趔趄。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个傻子吗」
「诶？」青年回过身，「啊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只是——对对对，赶着去江户赴约而已！」
「现在是平成，已经没有江户了」觉得姿势有些别扭，夏油放开了他的腰带，「而且这里是神奈川县，离东京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你是要」他低头看了看青年的草鞋，「……穿着这个徒步走过去吗？另外下山的路也不是这边」
青年闻言僵在原地，眼神飘忽。
「虽然看起来和人一模一样，但你其实也是咒灵吧」
「！！！不要祓除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才刚醒来下山溜了一圈觉得变化好大好丰富啊有点兴奋一兴奋回来的路上就绊了一跤不小心捅到了虫子窝然后就变成那样了差点被闷死还好你及时出现——啊，再次感谢——我真的没有恶意的你看我咒力也清清白白！」
……跟绕口令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另外从没听说过咒灵还能被闷死的，夏油不由得抽了抽眼角。
「我知道，从你身上感觉不出恶意，否则我一开始就动手了。而且，」少年抬头望入青年琥珀色的双眼，「你才四级，估计还是那种快掉成蝇头的四级」
虽然不知道这个四级代表什么，但那言下之意只要有点智商就能听懂。
「……我很弱是事实，但直接被这么当面点出来，还是好扎心」
「但为什么你能自然对话，通常只有特级咒灵才具备这样的智慧吧？只是一个例外？也不像是在隐藏能力因为气息完全没有戾气而且真的很弱……是高专那边给的基础自学教材不全面的关系吗……」后半段已经有点近似于自言自语了。
「我都听到了哦」青年叹了口气，侧过身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我生前是咒术师的关系？」
夏油一惊，扭过头看向他，「什么？你说你生前是咒术师？」
「是啊，说起来『高专』又是什么？听到你有提到教材，是学舍吗？」
「是培养咒术师的机构」夏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青年倒也不在意，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个时代的『咒术寮』，嗯，时代也在进步嘛」
「你还活着的时候是那个『咒术寮』的咒术师？」
「是啊，而且你看我这身打扮就知道了吧？」
「Cosplay？」
「哈？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完全不对，是平安啦，平安时代！」
青年侧过头对夏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扎成一束的薄樱色半长发从另一侧的肩膀处滑落。
「我是平安时代的咒术师，请多指教啊，这位小朋友！」
「……是夏油，不是小朋友，而且我已经13岁了。」
「哈哈，在我那时候确实已经元服了，但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早着呢！」他伸手揉了揉夏油的脑袋，然后立马就被拍掉了手。哎唷，现在的孩子手劲怎么那么大，他吃痛地嘟囔了一句。
「我跟你还没那么熟，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诶？我没说过吗？」
「完全没有」
「这样啊……」青年摸了摸下巴，「那么……悠仁（Hisahito），这么称呼我就行」
跑上来就是后半的名，夏油有点惊讶，但想到这人……这咒灵嬉皮笑脸的样子，又觉得释然。
「悠仁吗……听起来是挺有平安风味」
「是吗？说起来和亲王殿下同名哦」
「……以前有过叫悠仁的亲王吗？」
「没有吧……以后说不准会有」
「诶？」夏油哑然，这人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一脸怀疑地盯着悠仁的侧脸。
「啊呀，难得碰到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对象，可真是太叫人开心了」
悠仁却只是用手支着头，笑呵呵地撇过脑袋，抬起下巴指了指夏油空荡荡的捕虫箱。
「这个还是空的不要紧吗？」
「啊，虫子还没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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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为什么总是要跑进山里写作业？」悠仁坐在树杈上，两腿一晃一晃地，和坐在树底下的夏油搭话。
说是山，其实也不是什么崇山峻岭，堪堪只能称得上是个有几片树林的小丘，就坐落在小镇郊外，周边也都是连绵的丘陵，对见惯了的当地人来说没什么景观可言，倒是成了一片清静之地。
「这里挺安静的，有你在也很凉快」
「别把人当成空调来用啊！……在家开着空调吃着刨冰一边写不好吗？」
「空调这词都学会了，厉害厉害」夏油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你是在小瞧电费吗？我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啊，你过来一下，这词什么意思」
「嗯？」悠仁噌得一下落在地上，挨着夏油盘坐在地，「我看看……唔，现代语里是“试图去做什么”的意思」
「这个呢？」
「知己之雨啊……哎，我对和歌不熟啊，好像是眼泪的意思吧？」悠仁抓了抓脑袋，「错了可别怪我啊——等一下，为什么我要帮你做古文作业啊？作业是自己做才对吧？！」
夏油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转头定定地凝视起悠仁。
「你……你想干啥？」悠仁被瞅得浑身都不自在，往边上靠了靠。
「我问你，你是几级咒灵」
「四……四级」
「你能帮我一起祓除咒灵吗」
「……好像不能？」
「你能教我咒术吗」
「这个……我的术式比较特殊，没有办法教人，而且……我也不太擅长说明，所以……大概也是不能？」
「那我留你？」
「——算术还有那个什么鹰语我是不行，但古文我还是很有自信的，交给我吧！」悠仁对着夏油翘起大拇指，只是笑容怎么看都略显僵硬。
「真不知道你都从哪里学来那么多外来语和手势……」夏油摇摇头，重新把视线转回作业簿，却迟迟没有下笔。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会的吗？」悠仁凑近一看，纸面上的答题处已经被清隽的字迹填满了，他有些不明所以，微微斜过头用眼角偷瞟了夏油一眼。
少年白净的脸庞上没有表情，光润的黑发从鬓边滑下，挡住了眼角。

「……是下周盂兰盆会的事吗？」
「诶？」夏油一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悠仁。
「一看就知道了，昨天还那么兴奋地跟我说烟火大会有多精彩，今天却提都不提，那肯定是安排有变啦」悠仁没有再看夏油，转而望向面前十米开外的小溪，「说说看吧，我是个只有咒术师才能看到的咒灵，这附近也只有你一个咒术师，不可能再传出去的」
「……我才没有很兴奋」夏油撅起嘴，他向来老成，此时倒是多了几分13岁应有的样子。
「……爸妈又来不了了，说是公司突然有事，盂兰盆会假期能有什么事？一听就知道是谎话，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一开始要答应呢？」他把作业本往右手边一放，整个人都靠到背后的树干上。
「我都知道的，每年的八月不光是我的暑假，也是他们的暑假」他抬起的左手上隐隐现出咒力，快晴的阳光穿过树荫窜过指缝洒在他的脸上，留下几片阴影。
「我出身于非术师家庭，父母都是普通人，这代表什么……你懂的吧？」悠仁没有回话，任由夏油继续往下说，夏油也没有指望他回答，只是淡淡地陈述着，「当然他们并没有虐待我什么的，一般父母会给的他们都给了，生日有蛋糕和礼物，家长会和公开课也会来参加，我做得好就有奖励，我做错了什么也会好好呵斥，可以说非常合格了，只是……」他坐起身屈腿抱住膝盖。
「总感觉有种隔阂感，我就像是个寄宿在模范家庭的客人，他们养育我教我为人处世的规矩，但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夏油轻轻抓起爬到他腿上的小蜘蛛放在掌心，「在我还没觉醒咒力的时候，他们提过要再生一个妹妹……也有可能是弟弟，在我显露出咒术天分以后，就没再提过了。原因我也很清楚，有第一个就难保会有第二个，他们不想再生出一个」他将蜘蛛放回草地上，看着它迈着八条腿慌不择路地跑远，顿了一下，「像我这样的东西」
一片沉寂。
盛夏的热风裹着湿气吹过林间，叶子沙沙作响，偶尔还能听到山下小路行人经过的车铃声。
……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身边的人（咒灵）久久没有回复，夏油抿唇，气氛有些尴尬，这时突然一只大手盖上他头顶，来回用力揉搓了几下，整齐平直的黑发被弄得毛毛糙糙。
「喂！」夏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刚想拍掉这只作乱的手，悠仁却及时抽回去了，少年愤愤地盯着他一边梳理头发。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悠仁嘴上说着对不起但看起来一点都不抱歉，「小杰果然是个好孩子呢，你父母把你教得很好」
「你说什么？还有小杰是什么意思？你怎么那么自来熟，我们也没好到可以相互称呼名字的地步吧」
「随便举个例子，」悠仁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无视了少年的抗议，「深山里饥饿的野兽和无力的村人相对峙，你正好撞上了这个场面，想必同为人类的你一定会击杀野兽救下那个村人吧？但村人看着用不可思议的力量随手杀死野兽的你，只会逃跑——循着本能袭击人类的诅咒和普通人的非术师，也是一样的道理啊。
……你的父母会说谎只是尽可能想避免伤害到你，可惜作为村人的他们很难跨过这层隔阂，对有力者的畏惧和未知的不解，咒术师和非术师，就是表里两个世界，你看到的风景他们是看不到的，你是他们最亲近的儿子却不在他们的世界里……」他停了一下，「当然不用我说那么多，你也是都明白的吧。」
「这种事，早就知道的啊」夏油垂下头，「所以暑假他们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也是给予自己一个月的喘息时间，我不会反对，但一次也好，想再一起看一场烟火啊」
「小杰真的很温柔啊」悠仁面朝夏油绽出一个笑容，「总是会把自己放到他人的立场上，尽力去理解去体谅，换一个人可能就会说『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什么的」
「唔…就算你这么夸我也不会有什么奖励的，还有你都哪里看来的中二漫画」说是这么说，少年藏在黑发下的脸颊却目所能及地变红了。
「嘛，不管怎么说被欺骗也还是不好受，放心吧，我是不会说谎的」悠仁的声音很沉静，「和你约好了」
「哦，哦……」夏油有些局促地回应道，看起来还有几分高兴。
「下周，一起去看盂兰盆会吧」
「……那约好了，悠仁」夏油弯起眼角，微微一笑。
「话说你对我从来不用敬语欸，那我叫你小杰也没什么毛病吧，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岁」
「？这是什么脑回路？而且我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只有四级的咒灵用敬语啊」
「啊，那我变成特级就可以了吗？」
「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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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真好啊……现代的庆典……」悠仁亦步亦趋地跟在夏油身后，一边左看右看张望个不停。
傍晚时分，盂兰盆会的祭典就开始了，城镇广场上陆陆续续支起了摊位，事先挂在路灯和街道树上的彩灯也通上了电，处处流光溢彩，身着浴衣的人们穿行在其中，倒是让这座人口并不算多的山脚小镇多了几分人气。
「有这么稀奇吗？盂兰盆会平安时期就有了吧？」
「有是有，但基本上就只是个祭祖的仪式而已，很无聊的，还只有宫中才办，哪会像这样全民同乐」悠仁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眼睛早就黏在几步开外的刨冰摊位上了，「啊，刨冰！小杰你快去啊！」
夏油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要叫我小杰了……而且你又不能吃，怎么比我还兴奋」
「有什么关系！我那时候都规定要吃斋呢，你看这机会多难得！」悠仁小跑几步蹿到刨冰摊位前，然后对着夏油不停招手，一副你不过来我就不走的样子，少年见状只能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
「……一份红豆刨冰，谢谢」
「好嘞！」摊主大叔手脚麻利地做了一份递给他，「谢谢光顾！」
「这下满意了吧？」夏油朝着悠仁举了举手上的塑料小碗，「趁没化掉快吃快吃！」悠仁看都不看他，只盯着小碗一个劲催促，夏油有些无奈地扒了几口。
「好吃吗？」悠仁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夏油，霓虹的彩灯下他的瞳孔泛着黄金般的色泽，却不见倒影。
「……嗯，不算很甜，很清爽的味道」夏油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那就好！」青年直起身，面上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但你只能看着我吃，不觉得难受吗？」
「我就是要看着你吃啊」两人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小孩子就应该多吃，多睡，多玩，不要想那么多，难懂的就丢给大人去考虑，才能长得高！」
「……总感觉前后句没有什么逻辑关系，但好像又不是完全没道理」夏油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随后似乎是觉得不想再纠结了，垂头挖了几大勺刨冰塞进嘴里。
「不过小杰你应该没这个问题吧，才13岁也就只比我矮一个头而已……说起来你为什么没穿浴衣啊？」
「留在爷爷奶奶家的衣服显小了，家里那件没带过来，反正一年也穿不了几次，想想也没必要买新的」
「这样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逐渐靠近前方的游戏摊位。
「我就要那个汪酱的布偶嘛！」是孩子的哭闹声，「小千，不要闹，这个是打靶摊位，奶奶这双老花眼哪有那个本事给你赢下来呀？乖，等爸爸明天过来给你带一只，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要那只！」孙女揉着哭红的眼睛，硬是不肯离开，她的奶奶频频鞠躬朝周围人致歉，摊主的大叔也有些为难，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直接给她。
「啊，是三田家的婆婆」夏油认出了这对祖孙，是同一街区的近邻，家里经营着小杂货铺，他有时给爷爷奶奶跑腿带点油盐酱醋就会去那边光顾。
「噢，你认识啊，那就帮帮她呗」悠仁指了指摊位，「用那个什么气枪把最上层的小狗玩偶射倒就行了吧？」
「哈？」夏油一脸愕然地仰头望向他，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周围人是看不到悠仁的，赶紧低下头，所幸四周的注意力也都被三田祖孙给引去了，没人发现他的奇行。
「来都来了，你也不玩点游戏，肯定是嫌太幼稚拉不下脸吧？你看，机会来了！」
「唔——」夏油好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没有答话，闷闷地垂着脑袋把手上的刨冰给吃完了。
「而且我想看小杰玩，你看起来就很会打靶！」悠仁咧开嘴，朝他比了比手枪的手势。
什么叫看起来就很会打靶啊……夏油找着垃圾箱，只觉得有些心累，又懒得再和这个除了穿着一身狩衣已经和现代人没什么两样的平安时代咒灵纠缠。
「知道了，我去试试，没拿到可不要损我」
夏油付了入场费100円，端起气枪开始瞄准，软木弹有三枚，所以一共是三次机会，目标的玩偶在第三层架子的正中间，似乎不算难打，但那只玩偶挺大只的，只射中一次恐怕打不下来。
第一发子弹擦到了玩偶的手部，让它偏了一下位置。
第二发正中狗头，玩偶歪了歪，但没有倒。
……第三发依旧是狗头，玩偶也总算是被推到了架子边缘，失去平衡落到地上。
「恭喜这位小哥！」摊主大叔拾起小狗递到夏油手中，边上的小女孩见状愣了一下，然后哇得一声哭得更凶了。
「……别哭了，这个给你，拿好了」夏油蹲下身把布偶塞到女孩怀里。
「诶？这哪好意思？！」三田婆婆慌慌张张地俯身想把玩偶从孙女手里扒出来还给夏油。
「没事的没事的，这个就送给小千妹妹了，我去婆婆家的铺子时婆婆不也经常给我抹掉零头的吗？」夏油弯起嘴角，笑容端正，「难得的祭典，小朋友开心就好」
「啊……你是夏油家的孙子」老人也认出了他，随后微微一鞠躬，「这可真的谢谢你了，小千这孩子也是被我们老两口给惯坏了，要不到东西就吵个不停，回家我可得训训她」
「哈哈，小孩子嘛，没关系的」
「可不能这么说，太娇纵以后可就要吃苦头了。——哎，小千，快点给夏油哥哥道谢！」老太太轻推了一下孙女。
「谢谢夏油葛格」小女孩抱着心心念念的布偶，整个人都老实了，偷瞄了几眼夏油，似乎还有点脸红。
「那我们先告辞了，夏油君也和朋友玩得开心一点，下次来店里给你打折哦」
目送着三田祖孙走远，悠仁小跑几步到夏油身边，然后啪唧啪唧拍起了手。
「好厉害啊，三发全中，你这个就叫……那个什么来着，神经反应超快吧！」
「那当然啊，不这样怎么当咒术师」夏油略显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走吧，差不多是时间了，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
「欸……不要吧，我还没逛够」
「烟火大会一直都很热门的，卡着时间去就只能看人头了」
「我让你骑在脖子上不就好了，你看我老高了」
「……我13岁了不是3岁，将近一米七的大男人还骑脖子像什么样？而且你是想让我表演世X奇X物语吗，盂兰盆之夜，人体自悬浮奇观」
「盂兰盆舞也没看到……」如果悠仁头上有耳朵，那现在肯定是耷拉下来了。
「……行吧行吧，再逛一个，一个摊位，逛完我们就走」
「好！」悠仁两眼发光，幻象中的尾巴也摇起来了，「那个，我要逛那个！」
夏油跟着他走近一看，是抽奖摊位，350円一次，对初中生来说可不算便宜。
「抽奖？你想要什么？」
「就那个，几—比—欸—」
「……哈？」这人在说什么玩意儿？夏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特等奖・任X堂GBA一台
「？？？不是，你要GBA干嘛？」夏油眼角抽搐，白净少年的形象荡然无存，「你又玩不了，还是特等奖，我根本抽不中啊！」
「不要失去梦想啊！有了GBA就能玩口袋X怪了啊！」
「所以我为什么要玩口袋X怪啊！」
「小杰不是咒灵使吗？除了没有冠军淘汰赛不都跟口袋X怪一样吗！」
不，很不一样，道场和联盟也是没有的，另外请当场向全体宝X梦致歉，被拿来和咒灵做类比就很不可理喻。
……周围人似乎已经在偷偷瞥向他们这边了。
不好，一不注意就太激动了，赶紧抽完了事……夏油已经不想数今晚叹了几次气了，老老实实向摊主递出一枚500円的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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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个月来已经彻底变成自家后院的山冈上，两人相对无言，完全入夜的暗沉天空中绚烂的烟花绽放后消失，噼里啪啦的声响也在距离的稀释后变得沉闷，烟火气更是一丝都闻不到了。
「高……高兴一点嘛，」悠仁用胳膊肘顶了顶坐在他左侧的夏油，「是小杰期待了一年的烟火大会哦」
夏油不语，沉默着抬起了左手将掌心的物品戳到悠仁眼前。
——是一根头绳，黑色的皮筋中间点缀着一个椭圆形的卡通小人，咖啡色为底的圆饼脸上是溜圆的红鼻子，边上还有两坨大腮红，下边嘴角弯弯，可能是制作比较粗糙的关系，红色涂料有点溅射到外面去了，映在忽明忽暗的花火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唔……这是什么？」
「让我花了350円还导致去晚了没有好位子站然后不得不回到这个土坡来看烟火的参与奖头绳一根」夏油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然后似乎还嫌效果不够，刻意在悠仁的脑门前晃了晃它。
「这我知道，不是和你道过歉了吗，我是问这个小人是什么啦……」悠仁被他的气势一震，往后缩了缩。
「深受孩子们喜爱的国民级卡通角色面X超人」这毫无起伏的语调明显就是在棒读。
「那不是挺好吗？」「哪里好了，我要头绳干什么用？」「诶？小杰你已经13岁了，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悠仁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我说啊，先不提我没有中意的女生，就算有，也不可能送十二三岁的女生这种款式的头绳吧？」
悠仁定定地看着面X超人的十多年不变的笑脸，歪了歪头，脑后的发束也跟着抖了抖，似乎依旧很不明所以。
「停，你别说了」夏油又长吐了一口气，收回左手把头绳塞回口袋，接着往后一躺直接睡到草地上。
「背上会沾满草屑的哦」
「回去之前拍一拍就好了」
「这样啊」悠仁没再多嘴，挨着夏油就地躺下，两人并着肩仰望镇中心那边点放的烟花，一时间相对无言。
「……偶尔像这样就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一起看倒也不坏」夏油喃喃地说道。
「是啊……能永远这样看下去就好了」身边的咒灵轻飘飘地回应，像是在指花火，又似乎不是。
「悠仁」「嗯？」「这千年，你就一直像这样看着这世间吗？」
悠仁怔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尽管安心好了，我除了看就没有做过别的，当然更没有做过坏事啦」
「不是说这个！」夏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就不觉得难受吗……」最后几个字的音量却越来越小直至隐没。
「难受吗……」悠仁重复了一遍，然后侧过头看向夏油，「说说看你目前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
「诶？让我想想……首先你是平安时代的咒术师，出身于咒术师家族」「嗯嗯」
「其次你在一场惊天动地的都城保卫战中，和某个特级咒灵同归于尽」「嗯嗯」
「从此你就开始了守望千年，偶尔陷入沉眠」「嗯嗯」
「最后你上一次醒来后试图进入江户逛逛，结果正好被咒术师发现，差点就被祓除，幸好你跑得快一路南下，躲到了当年只是个小旗本领的这附近，为了养伤又进入了沉睡，一直到几周前醒来」「嗯嗯……嗯？这段就不用说了吧？！而且你记得那么具体干什么」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很有漫画书既视感的故事」夏油理都不理他，兀自做了总结。
悠仁朝他呲了呲牙，「你看你都不信，那我接下来说的你更加不会信了」
「你少用点什么惊天动地，前无古人这种形容词我就信了」夏油冷冰冰地回应道。
两人之间瞬间沉寂下来，隔了几秒后双双爆发出大笑。
「啊呀，那我还是从头解释一下吧」悠仁擦着不存在的眼泪，清了清嗓子，「我之前就和你提过吧，我的术式有些特殊。说起来小杰知道天与咒缚是什么吗？」
「天与咒缚？」悠仁点点头，「即便是非术师也是有咒力的，但身具天与咒缚的人完全没有，简单来说就是用所有的咒力换来了远超常人的身体能力。」
「所以悠仁是天与咒缚的能力者？」
他摇头，「我的术式可没有那么可爱……唔嗯……大致就是用或许可以改变的命运换来了卜算宿命的能力——天与命数，我是这么称呼的，在我之前和我之后，没有人获得过的独一份」他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笑容，也不等夏油反应过来，继续说道，「虽然结果都是片段式的，主题也并不能由我界定，但只要是卜算出的内容，就绝对不可能改变，正是所谓的宿命啊……啊，另外我无法对自己进行卜算」说到这里他顿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所以我逃跑了，从某一年起我拒绝再卜算他人的宿命——包括我自己的弟子，直至他堕为咒灵袭击都城」
烟火大会在两人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已经结束了，悠仁望着空荡荡的天幕语气淡然。

「这大概就是我捂住眼睛的天罚吧。」
「——但你自己都说了一切都是宿命，那无论你有没有事先做过卜算，你的弟子也都会堕为咒灵啊！」夏油噌地坐起身，俯视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悠仁。哎咿那么激动干嘛呀，被满面正色的少年死死盯住的咒灵小声嘀咕了一句。
夏油没有理他，「况且你这千年也只是看着而已，没有能力也没有试图去改变什么，接下来也不会有改变，这算哪门子惩罚啊！」
「这个么……」悠仁的眼神却突然飘忽起来。
夏油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妙的预感，「……你不会是因为咒力太弱所以才什么都做不了吧？」
「唔——」悠仁看起来像是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说起来可能有点讽刺，但我成为咒灵之后，我似乎好像可以拨动一下命流了，但我也没试过，你看我……」
「——才四级」
夏油帮他接上了话，瞅着更加丧气的前咒术师，他拍了拍悠仁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也一样可以看烟花逛庙会，嗯，明年再来怎么样？」
「改变国运这种的我是不行，但一……一个人的话我还是可以救的好吗？！」
夏油的眼神却更加慈祥了。
「不要这么看我啊，我当年好歹也是最强咒术师，你这眼神只让我感觉更加凄惨了好不好？」
「好的好的，不看了不看了」
「啊，你好敷衍，我认识的小杰可不是这样的孩子！」

************

「不好意思打扰了」悠仁跟在夏油背后进入了他的家门，先在玄关处打了个招呼，接着有模有样地脱掉草鞋才踏上地板。
「你直接进来就行，爷爷奶奶都去参加居民大会了，5点前不会回来」
「那怎么可以，再怎么说也是别人家啊」
……我怎么没见你对我那么客气过。夏油无言地看着悠仁像是第一次去迪X尼乐园的小学生一样在屋里来回乱窜。
「啊！说起来神度怎么样了？」他猛一甩头，刚过肩的长发跟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神度？」「就是小杰捉的那只兜虫！」
「？？？不是，你为什么要给一只兜虫取这种名字？」「因为听起来就很帅啊！」
「……小心被迦毛大御神诅咒哦」夏油指了指后院的方向，「笼子就在院子屋檐下」
「我已经是咒灵了怕什么」悠仁很随意地朝夏油甩了甩手，然后一步三跳地朝后院走去。
夏油径自摇了摇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麦茶，先喝了几口才端着玻璃杯回到客厅，把杯子放在电视机前的小木桌上，最后往榻榻米上席地而坐。
「对了，遥控器……」他跪起身，膝行着朝电视机柜的方向爬，目标物就搁在柜肚里的录像机上头，这时左手边突然钻出一个淡粉色的脑袋，「——这个黑盒子是什么？」
「——！」夏油被吓了一跳，「是录像机……还有你不要老是突然窜出来，对心脏很不好！」他伸出右手弹了一下悠仁的额头。
「诶哟」悠仁委委屈屈地捂着脑门，「但我是咒灵没有脚步声啊」
「这我不管总之你弄点声响出来」「好不讲理！」
两人瞎闹腾了一会儿，才坐回到木桌后面。
悠仁一脸兴奋地指着电视机，「哎哎，小杰，有什么好看的快点拿出来！」
夏油沉吟了半分钟，「说起来爷爷昨天有录过动画，你要看吗？」
「要看要看！是什么内容啊？」青年换成正坐的姿势，琥珀色的双眼似乎都在放光。夏油见状打开电视机和录像机，调出录制的节目，「是围棋相关的，我爷爷挺喜欢围棋，所以会看一看这部动画」
电视机里开始播放起了片头曲，「哦？好像有个很平安风的人出来了！」
「本来就是个平安时代的棋士附身现代的少年下棋的故事」夏油简单解释道。
悠仁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没有转头，只是朗声一笑，「哈哈，那和我们俩有点像！」
「嗯……还是挺不一样的吧……」夏油想了想，不过没再继续追究。
「他们在干什么？」「那是职业棋士考试，只要通过就能以下棋为业了」
「但就算没通过也可以下棋啊？」
「不一样，就比如即使你不是职业咒术师也可以祓除诅咒，但得不到高专的支援」悠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现代人可真不容易……」
「说起来悠仁你围棋下得怎么样？」「我不会哦」
「…………诶？」夏油缓缓扭头看向悠仁，「不对吧！你是平安时代的人那多多少少都应该会下一点啊！」
「不啊，你这什么偏见，难道现代人就都会打棒球吗？」「……好像是这个道理」
失策了，不应该跟他科普棒球的，夏油悔恨。
「而且我连和歌都写不好呢！」悠仁勾起嘴角，嘿然一笑。
「等等，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夏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电视上了，「换成现代就是你连情书都写不好吧！」
「诶？？？你怎么知道我不受欢迎？？？」「……这我没说过，是你自己坦白的」
悠仁皱起了脸，「反正我也没打算成婚，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是因为天与命数的关系吗？不想将这个术式——啊，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这个的……」夏油咬着下唇，低下头。
「不是的，嗯……虽然那些上门自荐的确实都是以天与命数为目的啦……但我不成婚主要是不希望我的孩子被家庭束缚」少年闻言偏了偏头，有些茫然。
「出生在咒术师家庭，即便这个孩子真正的梦想并不是成为咒术师，周围人也会对他有所期待，如果继承了家传术式就更是如此了，整个环境都会要他被迫承认自己的咒术师身份——当全世界都在把你推向某一条路，你甚至都会有种自己是自愿的错觉」说到这里悠仁轻柔一笑，「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这种形式进入咒术师的世界」
夏油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悠仁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哈哈，我要是有小杰这样的儿子也会很高兴」他特别自然地把右手盖在夏油的黑发上，前后揉了揉，少年忍了半分钟，最终觉得还是不要再忍了，抬手打掉了那只魔掌。
「别太得意忘形啊，我要是中年秃顶那怎么想都是你的错！」
「没事的，小杰的话就算和尚头也还是很帅，我保证！」
这边好歹否定一下秃顶的可能性吧？！夏油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短发，手感上厚度尚可，看了看掌心也没有掉落的发丝，他心下稍安。
「哎，说起结婚，小杰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悠仁突然侧过身，趣味津津地看向夏油。
「……哈？」少年微张着口，眼神突然呆滞，整个人都显得傻里傻气。
「这又没什么可害羞的，我先来，我喜欢个子高高屁股也大的女孩！」悠仁像是竞答一样举起了手，「好，接下来请夏油君回答！」
「个……个子高高屁股也大……」夏油的表情难以言尽，「很……真实……还以为你会说温柔娴淑善解人意什么的」
「不接触是没办法了解到对方的内心的吧，一眼就能决定是不是喜欢的类型果然还是看外表」悠仁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兀自频频点头。
可拉倒吧，千年老童贞……夏油撇了撇嘴，「行行行，你觉得没问题就好，但我周围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女生，哪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啊……确实如此，差点忘了这个时代大家成家都很晚……」悠仁摩挲着下巴，随后双眼一眯，「——喔，我懂了！对小男生来说，果然最憧憬的还是大姐姐吧！」
你怎么又懂了？你懂什么了？总感觉今天这人的问题发言特别多……
「才隔了一个晚上，你不会是又被咒灵啃了脑袋了？」
「好伤人！我只是想到以后小杰能和前凸后翘Nice Body的人妻型大姐姐成家，然后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不对，至少两个，一家四口才比较欢乐，夏天也能热热闹闹地去逛庙会，新年再手拉手一起去神社参拜，就觉得很期待！」
「……这才一个月，你词汇量真丰富啊」夏油抽了抽嘴角，「还替我早早规划好了人生蓝图，可真谢谢您了」
「哈哈，客气什么」悠仁状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还是假没听出夏油口中的讽刺之意。

——所以，咒术师什么的，还是不要当了吧？

「……诶？」夏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怔地回望悠仁平静的双眼。
「小杰你啊，除了比一般人多了那么一点咒力，比一般人高了那么一点颜面偏差值，其实就是个偶尔会闹点小别扭，大多数时候很率直，对待周围的人和事都很认真，脑子也比较好使，有时就会钻牛角尖，憋不住了也会说点坏话，又很容易心软的，街角都能看到的普通男孩子啊」
「我希望这样的小杰可以获得和普通人一样的幸福」

两人沉默，电视机里的动画滚着片尾字幕，已经快播完了。
「……我出身在普通家庭，周围也没有人逼我去当咒术师，所以我的行动都出于我自己的意志。如果说这都是为了守护在诅咒面前没有自保之力的非术师，那也有点太了不起了，我也不敢说我有那么坚定，可以为毫不相关的他人自我牺牲。不过……」少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我觉得我获得这份力量一定是有意义的，成为咒术师的话我就可以找到那份意义吧。这个理由，不够吗？」他仰头看向悠仁，青年眨了眨眼睛，随后眼角一弯笑了。
「——不，已经够了，你早就找到了自己的起点，对不起啊，我不应该质疑你的决心。只是，小杰你太过温柔了」悠仁面上现出几分难言的哀色却又很快淡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温柔啊」
夏油抿了抿唇，「那自己做一个不就好了？」
「诶？」这次轮到悠仁愣神了。
「自己给自己定好前行的方向，救助需要救助的人，和值得托付背后的人成为朋友，并肩作战祓除诅咒，由自己建立起一个温柔的世界，不就可以了吗」说完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当然悠仁也在这里面哦」
被点名的正主抓了抓头发，随后像是脱下了重负一样爽朗地笑了。
「哎呀哎呀，可真服了你了，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噢—！少年眼睛一亮，「悠仁，你总算是答应——」
「不不不，我不好吃，就跟放了一千年的椿饼一样，能吃吗？当然是不能吃的」悠仁拼命摆着手，「而且我都说了，我不是现在的小杰能负担的」
「那等我成为特级总行了吧？」夏油一脸笃定，「到时候你可别逃啊，悠仁」
「哈哈，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悠仁打着哈哈，「哦！小杰你看，动画怎么已经结束了？」试图蒙混过关的姿态再明显不过了。
夏油轻叹一口气，但面上倒也不见恼色，「那要再重新看一遍吗？」他自然地把手伸向遥控器。
「要看要看！」
「好的好——喂你别凑那么前面啊，很伤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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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作业本到底飞到哪里去了」
「知道的话我还找什么」夏油打着手电在树林里转悠，一边时不时扒拉一下草丛。
「那等明天天亮了来找不行吗？还特意吃好晚饭再出来，也太拼了……」悠仁跟在他背后四处探着头，但似乎也没什么效果，已经找了十来分钟，目标的作业本根本不见踪影。
「不行，天气预报说凌晨有雨，万一真下了，我可不想因为本子泡水再写一遍什么『我的暑假』日记」夏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悠仁闻言闭上了嘴，安静地陪着夏油在各个旮旯兜里翻找，不过并没有奇迹发生。
「……啧，究竟被那两个杂鱼给弄到哪里去了？」夏油咂了下舌，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会秃的哦」「闭嘴」
起因是突然有2只四级咒灵袭来，夏油应战，当然没费什么力气就搞定了，但他当时搁在手边的作业本也被战斗的余波给吹飞到了不知何处。
悠仁瞟了一眼难得生气的夏油，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再这么拖下去也找不到，这样吧，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哈？你现在就能给我变出本子？」夏油皱着眉头反问，满脸都写着不信。
「行了，闭上眼！」悠仁催促，夏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合上了眼帘。

『领域展开・无常净界』

……领域？夏油顿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高专给的学前通识课本虽然深度有限，但也提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领域只有特级才能掌握，绝不是什么四级咒灵都能随便使用的烂大街货色，他睁开眼睑——
树林还是那片树林，草地也依旧是同一块，下午祓除诅咒时削掉一小块草皮的痕迹犹在，但在这副早已见惯的单调景象中，以夜色为底，一条光之河流淌在半米之上，蜿蜒着伸向天之尽头。稍微细看一点的话会发现河水是由一缕缕光的丝线构成的，那光也不算盛，长长久久地凝视都不要紧，让人更是想要全身心地去捕捉，但结果也只是徒劳，就连映到眼中都说不明白是什么颜色，又如何才能掬起？用『幽玄』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正是种叫人无从谈起的美。
——同时也没有来由得令观者感到心悸。

「好看吧？这就是命流啊，只要是活物，就无人能忤逆」
悠仁将左手搭在夏油肩上，少年这才如梦方醒。
「……这是，你的领域？」他怔怔地转头看向悠仁，面对着如此奇景，对方却面无表情。
「是啊，不过你眼前这个只是虚幻的倒影，要说的话算是半展开吧」悠仁垂下眼帘，「现在的我可没有那个咒力展开完全态」
「你……就用这个去做卜算？」夏油指了指光脉，悠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失笑。
「怎么可能做那么浪费的事，当然是祓除比较棘手的诅咒时才会展开啊，也算是对诅咒专用」他轻揉了一下夏油的脑袋，「这么说吧，在这个领域内，我可以直接把诅咒推向破灭的未来……只要我的咒力足够」
夏油条件反射地拍掉头顶的大手，「——那不就跟金手指一样吗，太赖皮了吧！？」
「哈哈，所以我这不都说过了吗，我当年可是最强的咒术师！」悠仁略显得意地咧着嘴。
「……能和有这样外挂的你势均力敌，你的弟子到底有多强啊……」他有些难以想象。
「嗯……也不是，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对的，各种各样的原因」
所以这个各种各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啊，又不是在玩绕口令！夏油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
「知道了，我说就是了……」悠仁被他一慑，不情不愿地开始解释，「初次传出我那弟子堕为咒灵的消息，是从飞騨那边，如果当时能及时制止，恐怕也不会闹得那么大。可惜给了他太多时间积蓄诅咒和势力，待他南下攻到平安京门口，已经是百鬼夜行之势，就算是我，对付起那个来也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啊……」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行动呢？」夏油只觉得前后矛盾。
「……嗯，」悠仁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脸颊，「我说这个是大人的事情，你懂了吧？」
「完全不懂」夏油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唉，所以我才不想说啊……反正就是我不能随意离开都城，天皇陛下和诸多大人物都在京内，最强咒术师负责镇守，也是很自然的吧？」
「……这算什么」夏油的语调瞬间冷了下来，「所以就眼睁睁等他打上来？那不是吃X吗」
「没有没有，寮里一直有派人去清剿，只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击退啊」悠仁露出了一副复杂的神色，「另外也是担心我徇私情吧……啊，还有小孩子少说脏话」
「你有吗？」夏油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
「哪有啊，整片平安京十多万人，我要是输了谁来拦住他？」说完悠仁颓丧地低下头，「虽然到最后我也没赢，咒力实在是不够用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封印住他，千年过去了估计也都快不行了吧」
「诶？所以他现在是特级咒物！？」夏油睁大了双眼，悠仁向他点点头，「嗯，所以小杰你以后成为了咒术师也不要去招惹他」
——绝对不要去和两面宿儺敌对，会死的。
只允许你自己自我牺牲，不允许别人出力是哪门子的道理？
夏油看着微微俯身双手抓住他肩膀的悠仁，咬着下唇，忍住了反驳的冲动，「那谁去祓除啊，现在只有四级实力的你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半展开领域」
「唔……反正我会想办法的？」「你怎么还要问我啊」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悠仁放开他，重新直起身，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啊了一声小步跑开了，夏油目送他钻入树林，悉悉索索了不到一分钟，又噌噌噌地跑了回来，手上是一本用咒力托着的作业簿。
「……我的本子」夏油接过小簿子，纸张似乎是因为夜露的关系有些受潮了，摸起来有种湿漉漉的错觉，但本质上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怎么样？我说给你看点好东西说得没错吧？」悠仁嬉笑着翘起拇指，「领域展开的副产物，可以感知领域内的一切哦」
为了找个本子需要做到这步？
夏油不知道应该觉得感动还是荒谬，他望着背对光之命流的悠仁，整个人都有种飘浮感。
「……谢谢」
——但现在只要道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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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背倚大树，眺望着不远处的小城，虽已临近九月，天气依旧是热得不行，午后的街区也空荡荡的，偶有人出门也是脚步匆匆，一副尽快办完事好回屋的样子。他抬手就着吸管嘬了几口弹珠汽水，是杂货铺的三田婆婆硬塞给他的，柠檬味的碳酸饮料仍然带着盛夏的味道，啊，还挺好喝……说起来这玩意儿在东京好像没怎么见到过？不对，浅草寺似乎有……他心不在焉地想着，瞥了屈膝坐在树下正全神贯注读着杂志的悠仁一眼。
「明天返校，下周就开学了，真没意思啊……」
「你作业不是都做完了吗」悠仁哗啦哗啦翻着纸页，一边随口回应道。
「……我又不是在担心因为没写作业被批评」
「这样啊……哪怎么会觉得没劲，能碰到一个月未见的同学们哦，很开心啊」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小杰，你老实说，不会是在学校里受到霸凌了吧？」悠仁放下杂志抬起头，一脸严肃地仰视站在他左侧的少年。
「没有的事，大家都很普通，」夏油有些无语地摇摇头，「只是，有点不想碰到某个人，总感觉会很尴尬……」
「某个人？」
「是啊，一个叫高尾的家伙，离我家住得比较近，平时放学会一起回去，所以关系比一般同学稍微好上一点」
「然后呢？」
「……放假前一天被他看到了他暗恋的女生向我告白的场面」
「……」悠仁沉默了一瞬，「小杰果然很受欢迎，但这算什么？自卖自夸吗？」他眯起双眼，视线带着强烈的谴责意味。
「哪有！我拒绝了好吗！」夏油摆着空着的那只手，「我和她从开学算起加起来都没说超过十句话，四舍五入一下基本等同于不认识啊！」看着意外拼命的夏油，悠仁吓了一跳，赶紧摇手，「别……别那么激动嘛，我就开个玩笑而已……所以你之后和那个高尾同学联系过吗？」
夏油长吐一口气，端正的面容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他那边也没联系过我」
「那不是很简单吗，如果就因为这点事不理你了，也算不上什么朋友吧？失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嗯，确实如——」「——所以，那个女孩是啥类型？」「哈？」
还没等夏油说完，就被一脸兴味的悠仁给打断了。
你是什么？隔壁班最喜欢聊别人恋爱史的女生吗？
「……非要说的话算是可爱系？个子小小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反正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夏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终还是爽利地回答了。
「别扯上我啊……嗯嗯，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大姐姐比较好」
夏油懒得搭理，两人之间再次回归沉默，只有蝉鸣和咒力翻着书页的沙沙声。
「接下来是去收集一坪的海岸线啊，不知道有什么效果——欸？下周休刊！？」
「？」夏油俯下身探头去看悠仁手上的杂志，上山前刚买所以他还没读过。
「哦，真的，下周休刊。……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我记得上上个月休载了一个多月」
「哇，真的假的……」悠仁呆滞，「这作者到底有没有干劲啊……小杰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不要突然就死了连漫画结局都看不到，那也太亏了！」
这都哪跟哪啊？而且那么喜欢H〇H的是你不是我吧？！
夏油有点累了，「好的好的，我会努力～～～！」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拖长了调子，以表示小小的抗议。
「喔，要的就是这个气势！」悠仁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他的不满一样，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那肯定就没问题了，我可以保证！」末了还附赠一个翘起的大拇指。
「……我说你那么在意结局的话卜算一下不就好了」「这哪成，阅读的过程才是乐趣啊！小杰你难道是拿到一本新书看个开头就啪地翻到最后一页看结局的类型？」
「当然不是」夏油随口应着，一边看了看手表，差不多是时候了，4点前要回到祖父母家，带上行李去车站，坐长途巴士回到都内估计正好能赶上晚饭。
「啊，是时间了吗？」悠仁看着几口吸完汽水的夏油，合上了手中的杂志书。
「嗯……悠仁，你真的不跟我走吗？」夏油垂下眉梢，「想看漫画的话每周都能给你买，东京的活动也很多，再过几周就是中秋，十月底还有万圣节……」
「……但高专就在东京吧，咒术师也很多，一见面就把我给祓除了可怎么办？」悠仁站起身，「不用担心，我的心意永远与你同在。——而且相模原离东京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嘛，你之前不也提过」他浅笑着轻轻摸了摸夏油的头顶。
「又是这句话……算了，说得也是」少年略显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一个多月未剪，微长的黑发挠着脖子，让人有些发痒。
「哎呀，小杰的头发手感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啊，说起来今天怎么不拍掉我的手了」
「下次见面要一年后了，今天你要摸就摸吧」夏油低着头，脸上微微泛红。
「哈哈，真体贴啊」悠仁弯起眼角，最后轻拍一下，放下了手。
「拿好这个，」他将杂志递给夏油，「赶紧出发吧，不要误点了」
「嗯，那，我先走了，明年再见」夏油攥着书，迟疑着转过身。
「回去了也不要忘记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玩啊！」背后传来悠仁的嘱咐，夏油没有回头，扬了扬手示意听到了。
一路行至山脚，他漫不经心地看向手中的空瓶。
话说弹珠需要单独取出来扔吗……

——觉得难吃的东西也不要硬吃哦。
嗯？夏油扭头。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风里传来了这样一句话，大概只是错觉吧。







九月的东京酷暑难耐，街头却是一片熙熙攘攘，一个个都仿佛丝毫感觉不到那股湿热的样子。
「好热」
夏油双手插着裤袋，漫无目的地走着，过肩的黑发贴在脖颈上，被汗水濡湿的体感很是叫人不适。
前方不远处是一家小小的书店，在这闹市区倒是很难得一见，他想了想，走过去推开了门，空调的冷气瞬间扑面，一扫外界的暑气。门铃脆响，柜台后一磕一磕打着盹的大叔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夏油回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那人便再次阖上了眼睛。
夏油也跟着收起笑容，径直走向杂志区一眼找到了目标，封面上的银发死鱼眼男正隔着纸页一脸大爷相地催促读者赶紧买下杂志。他熟练地翻到目录页，循着标题一路往下看。
……又是没有，今年可真是一点干劲都无啊，算上去年的份都一年半了吧。
夏油摇摇头，合上书本，离开了书店。
街道树上的知了断断续续地鸣着响，听上去有气无力，残夏的余音也不过如此。
「好热」他喃喃自语。
夏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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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手吧，忧太」被叫到名字的少年一怔，转头看向面上取下了绑带的班主任。
「你在说什么呀，悟，我的大义正要和乙骨君的纯爱碰撞呢，不要泼冷水好吗」一身袈裟的夏油右脸肿胀带血，看起来很是狼狈。
「别装傻！这根本不是你的本体，」五条厉声道，「新宿街头的袭击也好，对忧太他们的攻击也罢，都只是为了掩盖你潜入忌库的行动」
夏油不语。
「两面宿儺的手指，早就被你的本体带走了吧」
「……」夏油瞬间变得面无表情，随后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咧开嘴大笑，「哎呀哎呀，果然还是瞒不过六眼，没错，这边的我只是个子体而已。啊——顺便我的同胞们都没事吧？」
「切，一个个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样啊，那作为谢礼稍微告诉你一点好了」

特级假想怨灵・形代
本身没有神智，也不具备战斗力，正如其名，唯一的用途就是制造子体作为替身，可随时和本体（宿主）的位置互换，另外本体也可在远程用意识操控子体，子体除了在实力上稍劣且不具备再次分裂的能力以外，和本体可以说完全没有区别。
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完美的咒灵。
「你从哪里搞来那么麻烦的东西？」五条吐着舌头上下打量着实为形代子体的夏油。
「自己培育的啊，至于怎么培育的，就是企业机密了」夏油笑眯眯地回应道，「嗯，你就当我有宝X梦的进化图鉴一类的东西吧」
「开什么玩笑，你想让我相信你那些咒灵都是吃神奇X果长大的吗……」五条的眼神越发冰冷，「杰，你那么执着于收集两面宿儺的手指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想让宿儺受肉后使役吗？」
「哈哈，怎么可能」夏油一口否决，「这点你放心好了，我啊，对两面宿儺只有祓除（杀死）的念头」他弯着嘴角，眼里却完全没有笑意，「悟，你可不要跟我抢这个」

——就算是你，我也不会轻饶。
唔……不过认真说的话虽然就一点点但感谢之意好像也是有的吧？又是唯一的线索……
凝视着摩挲起下巴开始自顾自思考的夏油，五条只觉得更加看不懂这个曾经的挚友了。对方眼中那汙浊的憎恶绝不是虚假，但为何如此针对宿儺？更何况虽然由五条来说不太合适，不过有宿儺助力的话，夏油能更方便地达成他屠尽非术师的目标。
「你到底在想什么？」五条低语，也不知是在自问还是询问夏油。
「嗯？十年前的那一日就和你说过了啊，现在也一样，」夏油似乎以为五条在确认他的目的有无变化，「我要创造一个温柔的世界，一个咒术师不用再自我牺牲的世界，一个强者不用再被愚昧的弱者拖着脚步前行的世界……为了这个，就只能让那些无力的村人ABCDE统统退场了，很好的主意，你不这么认为吗？乙骨君」他转头看向被晾在一边许久的乙骨。
「诶？」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打酱油的乙骨闻言一脸茫然，五条叹了口气，「说过了别给我的学生灌输这种疯子的理念——忧太，你和里香一起把真希他们送到硝子那边吧，不用担心，都只是看起来夸张而已的非致命伤，那边的家伙根本没想杀你们，单纯只是在争取时间罢了」
夏油摊摊手，也不阻拦，任由乙骨带走三名同级生。
「所以，还不动手吗？你不动手的话我就走了，圣诞夜除了个别孤家寡人谁没点安排呢」
「弄死你哦！……你这么做，你在找的那个人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五条抬手结印。
「那又有什么关系，是咒灵的话就吃掉，是人的话就带走，为了提高效率排除干扰因素有什么不对？他会理解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温柔的世界」夏油理所当然地说，像是在谈放学后去哪里逛一样，而不是在决定非术师的生死。
「……你真的很扭曲，你知道吗」「彼此彼此啦」
五条咋舌，「总有一日要祓除你，杰」，『赫』与『苍』在指间流转，融为一体。
「哈哈，会被上头骂的哦，场地修理费又要超预算了」夏油也不反抗，眯眼笑着站在原地不动，「嘛，你也杀不了我就是了，那个咒缚可不是一般得难缠」
五条没有再回应，只当夏油又在说着胡话。

——虚式『茈』
世界归为沉寂。



新宿酒吧街的小巷里。
「夏油说手指和九相图都到手了，子体的损失也在预想范围内，让我们可以先回去」米格尔合上手机。
「我就说嘛，夏油大人一定没问题的」一副太妹相的菜菜子拍着手说道。
「但担心还是会担心的啦」美美子抱紧了手上的人偶，「米格尔，夏油大人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今晚还有圣诞夜派对呢」
「他只说了去书店转一圈，应该不会太久吧」
「又来？」「又来？」双子俩异口同声。
「JU〇P有那么好看吗？为了鬼X之刃？」
「谁知道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