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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咒术回战 夏油杰,五条悟
标签 五条悟 夏五 夏油杰 五夏 五夏五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夏五夏 FA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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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4-12 09:16
- 导读
- 那时候日落余韵正盛,他蓝得近乎透明的瞳孔里倒映着的是窗外整轮燃烧的落日,连带着他那双冰凉的眼睛被点燃出让夏油杰几乎震慑的光,像整片燃烧的冰川。
太不公平了,就像五条悟本人一样毫不讲理,只是这一眼就让整个日落时段都和五条悟彻底捆绑起来,他永远都不可能忘了。
全文1w+,阅读愉快!
家入硝子擦着器械上的血迹,一一整齐地码进手术盘,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血腥味弥漫的医疗室显得冷清又刺耳,她回过身,看见五条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剥柚子,清甜的柚子香无声无息地融合进空气里,汇成了一股有点奇怪的甜味,她皱着眉吸了几口,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下逐客令,“别在这吃,甜的东西招虫。”
五条悟剥了两片塞给硝子,一副给封口费的模样。
硝子见他确实没有离开的意思,反正她从来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索性也就随他去了。她把柚子拿纸包好,然后去洗手池用消毒液洗手,水流冲刷过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皮肤,干燥又脆弱,一划就会碎开一样。
被消毒水浸泡了太多年了,她在这个位子上一晃也呆了这么久了。日子过得都差不多,对于她这样的后备人员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送来的人她熟悉或是不熟悉。
血,肢体,内脏,奇形怪状的人和咒灵。她见了好多,也就见怪不怪一个被吃了半张脸的人被五条悟带回来放在她手术台上。
“这不是你救下的人吗?”硝子有样学样地剥开了一片柚子,反正她这么多年早被他——他们带跑偏了不知几公里,早不在乎这些条条框框,“你在这翘着二郎腿吃柚子?”
“是葡萄柚。”五条悟回答说,说的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他完完整整给自己剥了一整片出来,直接塞进嘴里,他鼓着嘴,一副艰难咀嚼的样子,“就是吃起来太麻烦了,偶尔剥一次就够了。”
硝子把柚子皮剥成花瓣状,然后轻轻掰下一小块,送进嘴里,甜丝丝的汁水在口腔里迸溅开来,是很上好的品种,确实是五条悟干得出的事,“哦?以前你可没少吃啊。”
硝子并不避讳和五条悟提起过去,甚至还有几分随意,她知道其实五条悟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果有人问起也会笑嘻嘻地带过去,但只不过只有她才有立场对五条悟提起这些。
“是吗?”五条悟歪着头似乎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他耸耸肩说,“是哦,以前杰经常会买给我吃。”
硝子塞进嘴里最后一小块,唇齿留香,连医疗室里的血腥味居然也被压了一头地战败了,吃这个确实能让人心情变好不少,最起码她看五条悟快翘到天上的脚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只不过嘴上是不可能饶过他的,凑上门前的消遣她怎么可能放过,哪怕是五条悟,“现在沦落到自己剥了?”
五条悟像是有点得意地抖抖腿,一嘴我劳动我光荣的口气,让硝子一点乐趣都没捞到,“自己剥的没烟味。”
硝子嗤了一声,她站起来又去洗手,“你就挑吧。”
她怎么看不出五条悟在装,假装回忆,其实压根没忘也不可能忘。但他又装的很拙劣,压根就是故意让她看出来的,快三十的人还幼稚得很。
硝子擦着手走回去,五条悟已经把柚子果肉都剥出来了,堆在桌上,好高一叠,他收拾了柚子皮,把果肉放进袋子里,纡尊降贵地放下腿,看样子是准备走了,站在门口又没动,好像是在等她一起。
说不惊讶肯定是假的,但硝子还是换了衣服准备和他一起走,对他行动的服从基本上是所有人的默认,连她也不例外,“做什么?要和我叙旧?”
五条悟没说话,自顾自地点了根烟,放着也没抽,只是夹在指尖,烟味漫上来的时候,硝子闻出来那是很贵的一个牌子,烟草味很正,但她不喜欢,她抽的还是高专时期就一直在抽的那款,是女烟,甜味更重一些。
她察觉到五条悟其实没有想和她聊天的意思,于是也不自讨没趣,她走到五条悟后面一步的地方,默默点了一根烟,熟悉的味道弥漫进口腔。
她对这个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得几乎立刻就能嗅着这股带着甜味的烟草香追回到任何一个她点着烟的过去时间点。
硝子看着五条悟在她一步之遥的前方大大咧咧地甩着装着果肉的塑料袋,好几次就快撒了一地,又被他巧妙地收了回来,她都替那些可怜见的果肉发愁。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快不慢地走了一段路,硝子几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一晃眼间她又看见了五条悟和夏油杰勾肩搭背走在她前面一点,夏油杰手里拎着的是一袋柚子,嘴里叼着烟,侧着头冲五条悟笑。
再一晃眼,他又不见了,五条悟一个人转着一袋柚子肉,左手夹着一支点燃的烟,步子拽得二五八万。
硝子其实全都知道,虽然她通常是个旁观者,但那毕竟也是她的过去,她的青春。故事的主人公记住了,那她也记住了。
她又吸了一口,细细的一只烟很快就要燃尽,她摩挲着纸卷,感受着烟草静默无声的燃烧,不知道算不算不合时宜地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就像今天的傍晚一样,昏黄的光拖在每个没有屋檐遮挡的人的脚下,拉了好长好长的影子。
彼时他们一起出完任务回学校,路过水果店的时候五条悟勾着夏油杰的肩膀就把他拖过去了,被老板推销了半天当季的葡萄柚,五条悟尝了一口立刻满脸放光地称了好几斤,一边往外掏钱,一边举着牙签插着果肉往夏油杰嘴里塞,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好甜,杰你也尝尝。
硝子站在几步远的路边,看着黄昏的光把他们露在外边的一半影子交缠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像是在影子里亲吻。
只是个转瞬即逝的错觉,他们已经拎着两袋柚子出来,五条悟递给了她一袋,说本着同学情给她一起买了,夏油杰在一旁接话说,真的很甜,你也尝尝。
回到学校之后,他们去教室写任务报告,写着写着硝子就闻到一股清香在不大的室内弥漫开来,是柚子味。
她头都不抬就知道是五条悟坐不住,早早糊完了几笔报告,开始等夏油杰一起回去,等得百无聊赖就开始剥柚子引诱他。
等硝子把报告写完,放下笔准备回去,才发现身边居然异常地安静,她侧头,却在身旁的玻璃倒影里看见夏油杰叼着一支烟在剥他们刚刚买的葡萄柚,桌上的果肉堆了好高,水灵灵。他剥下来的柚子皮码得整齐,几乎是完好无损。他剥得很细致,里面的果核都被他一一挑出来放在柚子皮里。他身旁的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墨镜一半滑落鼻梁,柔软的刘海随着呼吸起伏,看起来居然滑稽里透着点乖。
硝子侧着头在黄昏余韵的光里看玻璃窗里倒映出来的人影,光影绰绰,她几乎分不清这个场景究竟是真还是假,是虚还是实。
“你写完了就先回去吧,等悟醒了,我们也走了。”夏油杰应该是早就察觉到硝子不明显的视线,他用沾着柚子汁水的手夹下烟,吸了一口,烟雾漫起的时候硝子发现这是烟草味很淡,很温和的一款,以至于刚刚她都没有察觉到。
一旁趴着睡觉的五条悟发出了一点类似于咂嘴和抽鼻一样的声音,夏油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吐出烟的时候又完整地剥下了一片,手指上空气里很浅淡的烟草味不可避免地渗透进了那些晶莹剔透的果肉里,硝子想等五条悟醒了少不了又是一场三岁小孩拌嘴,很识相地就拎着属于自己的柚子准备先回房间。
走出教室一段路,她依稀听见五条悟翘着椅子伸懒腰的声音,在战火蔓延过来之前她还是先走为妙。
她对这段回忆最后的印象是,那天的柚子其实并不甜,甚至比不上今天柚子的一半。她很难说清楚甜的究竟是什么,当年的她没弄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执着于这些问题显然也没有意义。
硝子将视线落在五条悟高挑的背影上,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问她怎么了。
硝子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都明白的事,五条悟只会比她更清楚。
又是这样一个黄昏。
夏油杰手上全是血,红彤彤的,鲜艳得倒是和日落很合衬,如果忽略掉他手上沾满了的咒灵的古怪味道。
这些血不是他的,多半是那些下等人类的。他接过美美子递过来的纸巾,菜菜子在一旁细声细气地提醒他说夏油大人答应了今天要带我们买甜品吃,却因为这些人拖了这么久时间。
他说,刚把你们救出来的时候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利索,现在倒是伶牙俐齿起来。
两个女孩对他笑,他擦干净手就摸摸她们的头发,领着她们去最近的一家甜品店。女孩子在桌前拿着菜单犹豫不决,他就让她们先看,自己则去甜品店一旁的水果店挑了几个上好的葡萄柚,颠在手里还是很熟悉的重量。
走出店门的时候,暗橙色的夕阳光照在他身上,暖也暖不起来,凉也凉不下去。倒是影子在他身后拉了很长,他盯着手里的透明塑料袋,淡黄色的葡萄柚安静地卧着。他没动,他的影子也不动,他身旁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都是他看惯的麻木。他们行动着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淹没过,碾压过他的影子,像群居的鬼捕食猎物,无声又密集。他屈起手指成型,是一个召唤的动作,但仅仅是一瞬间,他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指松开。
一批人经过了,短暂的安静。他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地跟在他身后。
夏油杰不知道这是不是还是原来的那个影子,还是原来的已经被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的影子捕杀分食,只剩下了黑色的空壳,安静而温顺,像尊低眉敛目的佛。
那一瞬间夏油杰是想到了五条悟。
他承认得坦然,他从来不会有意抑制自己想起五条悟,他肯定五条悟也是如此。
他发现自己生活里很多既定的时间,事物,地点已经无可挽回地和五条悟捆绑起来,哪怕是想故意遗忘,都很难做到。
就像他对硝子说“悟睡着了,你先走吧”时,他分明在余光里瞟见了五条悟滑落墨镜后,带着不明显狡黠笑意的眼睛。
剥了一半的柚子差点要滑落到桌上,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就稳住了手将它放进剥好的果肉堆里,假装镇定地夹着烟抽了一口,试图在烟草味和漫起的烟雾里掩饰自己一刹那的失神。他自认动作没有破绽,硝子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答应着走出了教室,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谁的眼睛都逃得过,偏偏五条悟不行。
淡淡的烟味弥散进新鲜剔透的果肉里,渗透进每根果纤维,他想,这是烟味葡萄柚,全世界再寻不得的夏油杰款。
硝子似乎是走出去一段路了,五条悟装模作样地翘着椅子往后一倒,腿直接往桌上一放,整个人呈个大字似的伸懒腰,真亏他能在这样的动作下保持平衡没摔下去。夏油杰看他一边打呵欠一边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揉头发。
“全是烟味。”他拖长了调子说,然后伸长胳膊像要从夏油杰那里拿什么,夏油杰配合地倾过身把手上已经剥好的一片葡萄柚塞到他手里,五条悟像是没控制住平衡似的向他倒过来。
有一瞬间他们靠得好近,近到他们的眉眼之间只有他指尖烟卷缓缓升起的烟雾。他几乎都能闻到五条悟浅色头发上沾染的浅淡烟味和更为清新的果味。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没有施展术式,这是肯定的。
但没有人靠近那一点的距离。
他们总是心照不宣得恼人。
那一秒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仅仅是一秒,五条悟重新恢复了他大字型的懒腰姿势。
他拿着那片柚子,先是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应该是闻到了一股烟味,墨镜后面的眼睛里写着明晃晃的嫌弃,还没等他说句嫌弃就别吃,就一口塞进了嘴里。
“好甜。”五条悟说,纡尊降贵地把腿从桌上拿下来,恢复了正常坐姿。他靠到桌边,看到桌上码得整齐的柚子皮和果核,一边含糊说着“你是女人吧杰”,一边从果肉堆里捏了几片塞进嘴里,然后露出一副享受得浑身颤抖的模样。
“如果没有烟味就更好了。”五条悟这么点评道,他伸手掐灭夏油杰指尖都快燃尽的烟,把它从他手指里抽出来。
夏油杰笑笑,随手把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拿了一张餐巾纸把桌上的柚子皮和核收拾了一起扔进去。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五条悟的目光就没有从他的背影上移开,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他一边往嘴里塞柚子果肉,吃得汁水四溢,一边像只猎食的猫似的盯着他,眼睛里的精光根本不带藏。
他转回身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把他剥了半天的柚子吃完了,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反倒是更像只仓鼠。
“一片都没给我留。”夏油杰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笑眯眯的,“好吃吗?”
到现在其实夏油杰已经记不太清五条悟究竟回答了什么,只记得他们一路打回了宿舍,你绊我一脚我摔你一下,像是两只刚出生一个月的幼猫打架。回到宿舍关上门又勾肩搭背商量下一次任务了。
回去的时候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经点好了甜品,乖巧地坐在桌边等他,他拎着柚子坐下的时候美美子问他,夏油大人不吃吗?
他摇摇头,温声说他不爱吃甜的。美美子点头说噢好吧,脸上仍然有疑惑的神色。菜菜子拿胳膊拐她,让她不要多嘴。
两个小姑娘低头挖着装点精致的甜点,时不时挖一勺对方的吃。夏油杰看了她们一会儿,还是决定剥柚子,这好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点起烟的时候都没意识到他已经这么做了,还是那款烟味很淡的,在甜品甜腻的香味掩盖下几乎闻不出来。
夏油杰熟练地撕开淡黄的外表皮,很薄一层,清香的汁顺着他的指缝滑落,滴落在桌上。美美子从一旁拿了一张印着甜品店名字的纸巾递给他,脸上是很纯粹的微笑。
“好香啊。”菜菜子深吸了一口气,她把身体向前倾,一副很好奇的模样,“是柚子吧?”
夏油杰很耐心地回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是葡萄柚。比一般的柚子更甜。”
小姑娘点点头,又继续低头吃甜品。她们吃得很慢,细嚼慢咽温温吞吞,夏油杰也跟着剥得很慢,慢条斯理地撕开一层层的皮,依然是规整地叠放好,拿出果核,把果肉堆在一起。
烟一点点燃烧,他一口都没抽,只是看着它燃尽,从完整的一只纸卷变成灰烬。小女孩把她饮品上的盖子拿下来给他当烟灰缸,夏油杰向她们笑笑。
不知道燃尽的第几支烟,他终于把所有柚子都剥了出来,堆得很高,摇摇晃晃的。
两个小女孩也吃完了她们的甜品,看着柚子欲言又止,夏油杰就把果肉往她们身边推推,“吃吧”他说。
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起果肉,一口咬下去眼睛都亮了,她们异口同声的说,好甜。
夏油杰笑着看她们一口一口地咬着吃,面前烟灰缸里的灰烬颤颤巍巍地堆叠,风一吹全部要飘散那样。
“夏油大人,这个——葡萄柚,应该很贵吧?”菜菜子小心翼翼地说,她似乎是在斟酌词句,却得到了夏油杰一带而过的回复“没事,也不常吃。”
她们慢慢吃了一半,说怎么也吃不下了,要夏油杰吃。其实他知道她们只是想让他吃才这么说,于是他拿起一片咀嚼,有烟味,接着是浓郁的柚子香,最后是甜味。
很甜。
但他吃得很慢,面无表情,像在咀嚼什么回忆,像是在品尝什么缺憾。
“你倒是不避讳。”硝子点起一支烟,靠在新宿街头的人行道围栏边,她的视线落到夏油披下的头发上,过了一会儿转回了视线,“怎么不扎头发了?”她问。
夏油杰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他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夹在手指上,硝子冲着他吐出一口烟,然后把自己点燃的烟卷凑过去,引燃了夏油的那支。
“说说吧,你怎么想的。”硝子神态轻松地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往来人群,似乎是一点也不怕夏油杰忽然发难。
缭绕的烟笼着她的侧脸,灰蒙蒙的,让她在轻松的表面下渗透了一点没藏好的疲劳,“五条悟这几天都疯了。”
夏油杰发出一声鼻音,声音里细听还带着点儿笑意,“他不是一直很疯吗?”他抽了一口烟,混合着硝子略带甜味的那一股烟草味灌入肺里,很热,但是完全不暖。
硝子呵呵笑了一下,听着有点瘆人,她侧过脸看夏油杰,脸上的神态还是很轻快,根本不像在谈论自己的故事,“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你要绕话题也行。”
“我对你们的事没什么兴趣,你回头自己和他说吧。”硝子咬着烟含糊地说,她掏出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抽了抽鼻子,“你来之前吃了柚子?”
夏油杰一愣,然后很随意地承认了,“是啊。”
她像想起了什么笑话一样随口对夏油杰提起,“你知道五条悟干了什么吗。”
夏油杰挑眉回视硝子平静的眼神,“什么?”
她像讲冷笑话一样吐出一句短句“他自己剥柚子了。”
一阵沉默。
硝子对着夏油杰带着点无语的表情笑了好一会儿,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调反问他“怎么,不好笑吗?”
夏油杰意思着扯了下嘴角,没有对硝子明显是嘲讽的话题作评论,硝子歪头抽烟,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们之间其实已经没什么话题可以聊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来新宿啊,不来后悔别怪我。”硝子最终还是打通了电话,她叼着烟咬词不是很清楚,语气也轻飘飘像是在和五条悟商量明天怎么逃课,“是啊,你不是很清楚吗还问我干什么?要不要他给你打个招呼?”硝子把手机靠近夏油杰耳边,询问的语气像是在问明天带什么早饭吃,“是五条悟呢。”
夏油杰顺势打了个招呼,“嗨。”他说不下去第二个字,他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从容。
“他还真敢打招呼啊!!老子杀了他——!”没开免提也挡不住五条悟几乎冲出手机的声音,硝子露出了一点惨不忍睹的表情,夏油杰一直微妙维持的笑怎么也撑不住了。
他不怕硝子这样和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谈笑风生,更不怕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只怕像五条悟这样,情绪外露,丝毫不作伪的愤怒和逼问。他向来不知道该拿五条悟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只是选择了他认为正确的事。
“行了,别喊了,一会儿他跑了,就这样,挂了。”硝子很直接地一句话堵回了五条悟,她从横栏上直起身,侧过身看夏油杰的眼神很平淡,甚至带着点冷漠,“那就这样了,杰。”
夏油杰说再见,顿了一会儿,跟上一句,“还是少抽点烟。”
硝子吸完了最后一口,把烟头熄灭在横栏上,随手扔进了几步远的垃圾桶。
她背着身向夏油杰挥挥手,“你可没资格说教我。”
“再见。”她最终转身离开。
几辆车驶过的功夫,夏油杰就看不见她了。
刚到新宿的五条悟看到的就是硝子离去的背影和靠在横栏上的夏油杰。
他以为自己会在落地的那瞬间就直接杀了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有。他确实是不敢相信夏油杰做出的事,但是他冥冥之中好像早已经料到了夏油杰做这一切的一天。
他想揪着夏油杰问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夏油杰看过来的时候是他站定后的一秒,他就像往常一样向他笑,然后抬手对他挥挥手打招呼,他喊名字“悟。”
他在装。五条悟不屑一顾地冷嗤,他总是这样,明知道自己能看穿,却还是乐此不疲地装,不知道是装给谁看。
骗来骗去,骗的人都是自己。
他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涌动的人流,没有人再往前踏一步,就像他们最终也没有落下的吻。
“我刚吃过柚子。”是夏油杰先提起话题,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沉稳的,语气也像是老友之间的寒暄,他说,像之前在水果店那样很平静地告诉他,柚子是甜的。
五条悟皱起眉,来得匆忙墨镜都没有戴,铺天盖地的信息涌进他的大脑,过于耀眼的阳光闪得他几乎要撑不住闭上眼。
“为什么提起这个?”他没想到自己能压下情绪,陪夏油杰继续这段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
他的所有情绪在对上夏油杰之后就变得奇怪,可是谁他妈又在乎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的又不是夏油杰的解释。
夏油杰提起硝子的口吻很轻松,“因为硝子和我说,你自己——”他的话音未落,五条悟直接开口打断,他说,“很甜,不比你剥得差。”
夏油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说“我的也是,真巧。”
五条悟隔着十几米看他,他的眼睛对他要捕捉的对象实在是太敏锐了,每一个从夏油杰面前经过的行人在他眼里都被压缩成一个一闪即逝的点,他能非常清楚,目不转睛地看他,像用了后面所有生命一样地看他。
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不陌生,甚至称得上再熟悉不过。看到他披散下来的头发,看到他领口洗不干净的干涸血迹,看到他搭在横杆上白净的手,和没修剪整齐的指甲,五条悟只是看着都仿佛能闻到他手指上混合着消毒液和咒灵的奇怪却独特的味道,甚至看到他手腕上缠着黑色的细发绳,把他手腕勒出一圈细细的红痕。
他在用一种哄骗的语气,和一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包容的表情。
每次五条悟开始说点莫名其妙的混账话,或是非要拖着他干点什么莫名其妙的混账事,夏油杰就是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
他从不遮掩,就是摆明了要让五条悟知道他的哄骗,然后看他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哄骗。
五条悟心知肚明他们之间那点来回进退,只是以前的他从不费心留意,现在他从他们之间跳脱开,看到的却是一个他无法掩盖的事实。
这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无论立场,无论他人,无论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生死还是对错,都无法有丝毫撼动的,独属于他们的。
只是他和夏油杰,和其他都无关。
五条悟得承认,他是个极端怕麻烦的人,他对这点承认得通常很是爽快。
所以他也承认,自己在一个人出完任务回高专的路上鬼使神差拐进水果店买了两个葡萄柚是因为,他习惯性地想,杰会帮我剥的。直到他挑好了在手里掂量熟悉的重量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哪有什么夏油杰。
什么都不剩了,只有习惯还在。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五条悟付过钱,耸耸肩往学校走,路上遇到了七海,他冲他打个招呼,后者向他点点头,在看到他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两个完好无损的葡萄柚时,他眼里似乎有意外的情绪闪过,但并没有说什么。
五条悟知道他也没有心情和他多费口舌,同辈灰原的死对他来说——
他其实也没有资格去多考虑谁,死本来就是不够强的咒术师的宿命,想明白这点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所以他只是拍拍七海的肩膀,后者向他点头,然后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
他一边想该去教室写任务报告,一边犹豫该去哪剥这个柚子,宿舍不行,教室好像也不行,好像哪里都涂满着他们的痕迹。他倒不是怕回忆汹涌把他压垮了,要这么说他五条悟就他妈是个笑话。他只是不喜欢在这些地方夏油杰留下的烟味,像是隔了好些年又无声无息地融进了他指尖渗着汁水的葡萄柚果肉里,他洗不掉,抹不去,只能混合着甜和涩咽下去,竟也品出一丝不明显的苦来。
“是吗?只是不喜欢烟味?”硝子吐出一口淡薄的烟雾,已经齐肩的长发滑落在她肩头,她侧过脸,几缕头发挡住她大半脸颊,她扫向五条悟的眼神里是嘲弄,“大名鼎鼎的五条悟也会自欺欺人?”
五条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硝子会一个人躲在天台抽烟,一般她空闲的时候都会找歌姬出去逛街,很少呆在学校,更别说一个人了。于是他满脸嫌弃地抱着柚子挪到了天台另一端,两个人之间隔了十几米,说话还得用喊的,他优哉游哉地靠着天台的横杆剥开柚子薄薄的皮,然后拖长了声音对另一头的硝子犯欠“你的烟味都沾到我柚子上了!”
硝子理都没理他,连姿势都没变,一支烟燃了一半,她抖抖烟灰,顺着风吸了一口,过了几秒她不轻不重地说,烟雾顺着她的语气飘,“惯得你。”
五条悟剥开外皮的手一顿,然后接着把剥下来的皮放在装柚子的塑料袋里,完整的果皮被他撕得七零八落,他统统兜住塞进袋子里,硝子冷眼看着,看他装出一副丝毫不手忙脚乱的模样来。
五条悟和夏油杰还真不愧是一对,都爱装,不知道装给谁看,也不知道要骗的是谁。
硝子移开视线,高专教学楼的天台对着葱郁的树林,和被切成片的天空。
又他妈是个黄昏。
余晖下来的时候,他正好剥完一整片,塑料袋里装了横七竖八的柚子皮,他忽然想起之前夏油杰笑得隐忍问他怎么一片都没给他留。
他想说他剥了一片,要是换做平时他们一定会为此打得不可开交。
而现在他只是拿着那片剔透的果肉站在黄昏光线充足的天台,迎面吹来的风有一股葡萄柚甜里带着轻微涩的独特味道。
五条悟不讨厌黄昏,甚至喜欢,黄昏是让他眼睛最舒服的时段,热烈又静默,矛盾得却又和谐,因此他总是在黄昏想起夏油杰。
他承认得坦诚,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没法。五条悟觉得这挺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算见不得人,他也有本事让别人闭嘴。
硝子抽完了一根烟,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转身就要走,被五条悟吊儿郎当一嗓子喊住了,她不意外地停下脚步,一副又怎么了的表情。
塞到她手里的是一片果肉,硝子有点意外,她抬起眼睛,没说话,在等五条悟的解释。他只是问她还有烟吗,硝子摸摸口袋,递给他一个烟盒,孤零零地躺着一支。
五条悟盯了它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又靠回了栏杆上继续不做声地剥柚子。
硝子却没离开天台,她走到五条悟身边,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然后一口把果肉塞进嘴里,也许是因为太甜了,她嚼着嚼着忽然眼睛泛酸,滚烫的眼泪差一点就落在她的手背。不过她很快从口袋里又摸出了那个烟盒,掩饰颤抖一样强压住堵在心口的那些情绪,抽出那支烟卷,咬进嘴里点燃,一组动作怪异得流畅,好像再过一秒没有烟草她的泪就会灼伤她的皮肤然后被五条悟看见。
不过硝子很清楚,从一开始他看见自己一个人在天台抽烟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到底在一个人想什么,到底想要逃避什么。
塞过来的一片柚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五条悟这次买的葡萄柚是上佳的品种,酸甜味正好,很合他的胃口,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他问硝子有没有烟,不否认有一瞬间想的是,如果是杰那款就好了。
他不喜欢烟味,更难以容忍原本是甜的物件沾上了褪不去的烟草味,夏油杰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个习惯,却偏偏总是咬着烟替他剥柚子,剥得慢条斯理整整齐齐不慌不忙,他像是个准备了恶作剧的小孩,那点儿小狡黠都写在眉眼里。
他们在日落的光里对视了一瞬间,那一瞬间在五条悟的眼里就像永不落下的夕阳,永不结束的黄昏。
夏油杰那一恍惚间的失神和怔愣像一簇摇晃撩人的火苗,一路燃着,烧着,从他的眼底,到血脉,到四肢,到心底。
他只想吻他,从唇到舌,去用力地吻他。
但那是一个没有完成的吻,一个在黄昏里该续却止的吻。
人总是会对某个特定的物品产生记忆捆绑,就好像他现在提起葡萄柚就想起夏油杰常抽的那款浅淡的烟草,在黄昏里想起那个该落未落的吻。
如果夏油杰的目的就在于此,那他无疑是再成功不过地困住了他的记忆,挣脱不开逃脱不了。
“很甜。”是硝子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她开口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的暗哑,说完她清了清嗓子,女士烟的甜和葡萄柚的甜,两种完全不是一个调性的甜融合在一起,不知道哪一步的化学反应出了错,让她只觉得味同嚼蜡般的涩。
五条悟把装柚子皮的垃圾袋放在了天台的护栏边,手里捧着满满的果肉,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硝子想问他为什么要把果肉都剥出来,他实在是不像是懂什么积少成多的人。可是她张张嘴又沉默了,她想起夏油杰慢条斯理地剥开果皮剔去果核,满满当当的果肉堆了一桌,她忽然意识到没有必要问了。
哪怕是剥柚子这样小的一件事,夏油杰给五条悟带去的习惯不经意却固执地被收拾了一切离开的夏油杰落下了。
五条悟说,夏油杰在出最后一次任务之前就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得整齐又从容,甚至还把房间大致打扫了一遍,甚至把他们闹着玩贴了满墙壁的海报贴纸一一撕下,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都没有忘记。
“什么都没有留下,”五条悟关上门出来的时候对硝子说,语气里好像是茫然,也好像是困惑,硝子说不准,她从没见过五条悟这样的神情,“他什么都带走了。”
但是现在硝子想的却是,怎么会呢,夏油杰忘了带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五条悟想问夏油杰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父弑母,为什么杀所有他原本认定应是受保护的人,为什么在劝服他的时候却没有说服自己。
他和夏油杰争吵,扭打,嘴上口不择言下手不知轻重。
每一个过去的他都掐着夏油杰的脖子或是扭着他的胳膊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只有现在的他站在离夏油杰十几步远的地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只是看着他。
夏油杰穿的还是高专的校服,外套似乎是被他扔了,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他侧着头看人来人往的街头,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我要走了,悟。”夏油杰直起身,语气很平淡,像在说明天有早课一样。
他走进人群,黑发黑衣黑裤,一身黑色融进涌动的暗淡人流里,连影子的轮廓都因此而模糊不清。
五条悟曲起手指,他丝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夏油杰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任何闪避。
他只是站着,任由自己的影子被往来的人群踩,踏,推搡,拥挤。
五条悟忽然不着边际地想起不久前他剥柚子时,柚子皮里的汁水被他不小心用力过猛挤了出来,溅上了他的白衬衫衣领。
有一瞬间是甜的,蓬勃的甜。
“要杀就杀吧。”
甜味散尽了之后,就只剩下一点儿酸,苦,涩味。附在他材质上乘的衬衫上,湿润又暗淡。
“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就像他过去的三年青春。
——FIN——
一些废话:
磨磨唧唧终于把第一篇夏五夏写完了,期间也删删改改很多次,中间甚至因为五条悟真的好难写啊然后写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忽然发烧梦里还在想夏油杰五条悟的哲学对立和存在(。
我在写作的时候总是倾向于把情感的表达放进描述里,如果大家能通过我的描述体会到我眼里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相处模式,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真的写了很久,评论摩多摩多,给我评论我给你磕头(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