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y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夹克外套，皱着眉吸了吸鼻子。
感冒了。他心不在焉地想。小病，过阵子就好了。或许也不用吃药。应该是前两天加班忘记保暖的缘故。工作很忙，文件很多，Voldemort都死了五年了，那群Death Eater依然不知疲倦地上蹿下跳。托他们的福，Harry前两天降温的时候没有时间回12 Grimmauld Place添衣服，甚至连关窗都腾不出手。他办公室的窗户开了两天，方便他的新猫头鹰——Hermes——随时进出，直到今天早上Hermione冲进他的办公室尖叫：“HARRY POTTER！！！！你就这么任由你的窗户开着？！你竟然还穿着T-shirt——我是说，你感觉不到冷吗？？？！”
他这才意识到他感冒了。甚至已经病了两天。
Hermione把他从魔法部丢出来的时候，Harry的脸色不比London的天色好看到哪里去。他匆匆进入非魔法世界，然后在街边一棵银叶桉旁顿住了脚步，烦躁地揉了一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Grimmauld Place的Black老宅只是他的一个暂住地，存放着他的衣服和生活用具，和魔法部傲罗办公室Harry的休息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Harry已经连续在傲罗办公室的休息间睡了两周——准确说，两周中除工作外的几个小时，数出那个数字甚至用不上全部的十个手指。而Godric's Hollow的房子里没有人在等他。如果不是必要，他根本都不会返回那栋让他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别墅。
Harry想起今天上午Hermione的低声的带着威胁的叮嘱：“听着，Harry，你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不知道你在L.A.外派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看起来的情况比我想的更糟糕，最起码你这样疯狂工作是很不正常的……不不不，不要拿傲罗任务搪塞我，我知道你正常的时候是什么样，不是吗？我很怀疑你现在的心理测试成绩，下周我会帮你预约St.Mungo的心理治疗。”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Harry晃晃脑袋，发现才过了半天的时间，记忆就有些模糊，确实是有些不正常。他恍惚间记得自己埋头在文件堆里，一边飞速浏览着文件，一边口头上应付着老友：“Hmmmm……好吧，如果你觉得需要的话……等等，St.Mungo什么时候开放了心理咨询业务的？”
Hermione皱了皱眉：“战后。许多巫师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St.Mungo引进了Muggle的补充疗法。心理咨询和魔法结合后对治疗心理创伤非常管用。我们七年级补修的时候就已经有雏形了，记得吗？Ron告诉我你们进入傲罗训练营的时候做过相应的心理健康准入测试，但我猜测那时候的体系还不是非常健全。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治疗科室了。”
Harry当时脑子有一瞬间的迟钝，仿佛是在从十分久远的记忆中调取Hermione说的相关信息。他从文件堆中抬起头，对棕发女巫缓缓眨了眨眼睛，才慢吞吞地开口：“噢……当然，你说得对。不过下周？或许更晚一些，我下周有个……”
“全部给我推后，”Hermione忍无可忍，打断了Harry的借口，“全部推掉，我不信你们傲罗指挥部除了你以外没有别的人可以差遣。现在，”她顿了一顿，把一个精美的袋子压在Harry面前的文件山上，Harry这才注意到Hermione给他带了一份礼物，“把盒子里的苹果派吃完，然后给我滚出魔法部——除了工作和酗酒以外，做什么都可以。”
Harry不得不从。年轻聪明的同龄女巫已经成为了他一个小小的普通傲罗的顶头上司，傲罗办公室最终还是要听从这位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司长。苹果派也很好吃，Harry很久没有尝到过类似的味道了，让他想起了Hogwarts的礼堂和Gryffindor公共休息室的炉火。
Harry在London的大街上踱步。他走进街心公园，看着公园的一群鸽子静静出神，然后又走出来。坐在长椅上看黄昏的路灯在暗淡的天色中一盏一盏亮起惨白色光晕，映照出马路对面的栎树上无力地垂悬着的几片叶子。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在外面受冻而不是赶紧幻影显形回家——无论回哪个房子——去睡一觉，然后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好去Hermione面前证明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问题，然后继续工作。但他现在就是想在冷风里走。任由风把他吹得打颤，冻得唇色发白。
苹果派。噢，他现在开始怀念那块苹果派的味道了。那确实是非常好吃的，光是闻气息就会觉得又香又甜，派上应该是施加了保温咒，他咽下去的时候还是温热的。那种感觉就像是Harry和队友们在一场大雨中赢得魁地奇比赛后，Professor McGonagall给他们送来了一瓶三把扫帚新出品的温热的蜂蜜酒精饮料，刚好够一人一口，又像是遇上摄魂怪后Remus递给他一块巧克力，甜蜜的固体融化后缓缓滑下喉咙，或者是Dumbledore在人群后悄悄冲他眨眼，问他是否需要来一颗柠檬雪宝。
Hogwarts……他的所有温暖记忆全部来自Hogwarts。
Harry裹着薄外套走在街上，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地、过于迫切地渴望起那块苹果派，因为他光是想到它，就仿佛已经闻到了它香甜的气息。他粗乱的眉毛为自己仿佛产生的幻觉纠结成一团，思考着似乎Hermione说的有道理，他确实应该去做个心理咨询。
薄靴子迎着风转过街角——
噢，现在他可以确定他还没有糟糕到患上出现幻觉的心理疾病。
一家烘焙店静静地矗立在他身侧，散发着他熟悉的苹果的甜香，以及奶油、枫糖、面包、蜂蜜，和可可的气息。橘黄色的灯光映在店门口低悬的招牌上，明明白白地用花体字写着店名，也是他在Hermione的礼盒上特意留心过的商标。
Phosphor.
Harry不可思议地用力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又忍不住在香甜的气味中间抽了抽鼻子。
熟悉的味道蹿进他的鼻腔。Harry仿佛无法自控一般推开店门。
“晚上好！欢迎光临启明星。请问需要点……”柜台后的黑发女孩儿听见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抬起正在阅读的目光，看见推门而入的男人，愣住了，“……哇哦。”
“哇哦，”女孩儿用梦呓一般的口吻念出了大名鼎鼎的救世主的名字，“Harry Potter.”
“……你好。”Harry莫名地有些窘迫。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被人认出来的生活，但还是没有想到今天会被陌生人直呼大名——毕竟他现在并不在魔法世界中。
女孩儿明显看出Harry正在想些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Mr. Potter，我是这家Phosphor烘焙坊的营业主管。至于这家店……请放心我们老板的一些小戏法，我们在魔法部备案过哦。”
Harry松了一口气，腼腆地点点头。女孩儿看着他站在店里仿佛有些不知所措，给他指了指一边的座位：“可以去那边歇一会儿，Mr. Potter。让我看看……你需要点什么？第一次来店里的客人要自己点一次餐哦。”
“一份苹果派就好。”Harry冲女孩子笑了笑。女孩儿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抿着唇冲他笑了一下：“噢，你好像已经尝过我们的招牌啦，感觉怎么样？今天苹果派和热可可正配。再来一杯热可可，你感觉会更好的。”
“似乎是个好主意……以及，是的，店主小姐。你们的招牌非常美味，让我想起了我这辈子不多的美好回忆。”Harry一边打量着店内的装潢，一边接着话。
“不用叫我店主小姐的Mr. Potter！我叫Deborah，如果你愿意的话叫我Debby就好。”背对着他忙碌的Deborah侧头笑着对他说，“严格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学妹呢，四年级转学到Hogwarts，还被分到了Ravenclaw。不过那都是你毕业以后的事情啦。”
“Ravenclaw？你也是从东方来的吗？”Harry脱口而出，随即有些懊恼地挠挠头，“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也认识一位黑头发黑眼睛的Ravenclaw女士……”
“张秋学姐！”Harry注意到Deborah的黑色短发随着主人的雀跃心情轻轻在她耳边晃动起来，她念秋张的名字也与常人不同，“是啦，她是我的学姐，也是我的同乡，不过我年纪要比她大许多。我到Hogwarts是去游学的，从我的家乡出发，世界上所有的魔法学校我都去学习过啦。”Deborah端出可可，示意Harry跟着自己去一旁的用餐区，挑了一张靠窗的餐桌：“这里不错，坐这里吧……留神哦Mr.Potter,我的年龄可能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可是你看上去比我都小！”Harry坐下后小声反驳，“以及，叫我Harry就好。”
Deborah转身去拿苹果派的时候听见他的嘟囔，轻轻笑出声：“也许你的眼睛骗了你？小心烫，刀叉自便就好。如果有什么别的需要就直接喊我，我就在前台可以听到。我们是不打烊的哦。”说罢，就把苹果派放在Harry面前。铁盘和木桌相触，发出咯楞一声轻响。
Harry的应声已经含混着苹果派的气息，显得有些失真了。
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让Harry靠着椅背望向窗外。被魔法和玻璃隔绝在外的呼啸的寒风让室内的温暖更熨帖人心。他把苹果派狼吞虎咽地消灭干净以后，捧着热可可缩在椅子上，垂着眼睛，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放空了识海，并没有进行思考活动。Deborah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和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盖过窗外寒风的呼啸，让Harry的思维逐渐变得沉重、粘滞，直至坠入黑甜乡。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门口的风铃又一次叮当作响，吹进来的风带着青苹果的气息和更加浓重的烟草味。那股气息在他身边逗留了良久，似乎低声用埋怨的语气说了几句话，可Harry实在是听不清了。他的眼皮粘滞得睁不开。最终，那些低语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怀中取走了他捧着的已经喝完的热可可马克杯，然后给他盖上一条羊绒毯。Harry以为是店主小姐，于是挣扎着嘟囔了几句“谢了Debby”之类的话，却听见身边的人顿了顿，然后轻轻嗤笑了一声。
有些耳熟呢。Harry最后想道，随即便失去了意识，进入梦乡。
救世主先生终于正式进入睡眠了——不是小憩，不是间断工作的休息，而是真正的睡眠——即使是窝在软垫椅子中的那一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