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宫，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上次和你说过的——”丹尼尔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今日的拜访者已经蹦蹦跳跳地冲过去了。

“藤宫先生，你就是研发克利西斯光量子的藤宫吧！我是高山我梦——”

稻森京子从一片正确的数据前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道：“藤宫博士，克利西斯最后阶段的准备已经完成了。”末了她突然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年轻孩子，观测那些数据的稳定总是让她沉浸其中，她满不好意思地对着他歉意地笑了笑。昨天丹尼尔先生的确说今天有一位很重要的访客，没想到甚至是在“克利西斯”的最后测试之前到访。

藤宫博也顾不得和高山问好，虽然他有对自己和克利西斯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到了这种时刻，仍旧克制不住紧张和激动。毕竟自己耗尽了心血，克利西斯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不仅是第一台光子，更是划时代的一项创造。克利西斯会带领人们以光速朝向未来——

“克利西斯，最后阶段，开始。”

“光量子线路，顺利上轨道了。”稻森京子稳住自己的声音，她可是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人，这是何等的殊荣啊。高山我梦也支着身子去看光屏，体积很大的克利西斯用只管的光线显示出每一部分的状态，高斯玻色子取样顺利运用，况且还是处在常温常压下——克利西斯接收到了一秒钟发出的230亿亿个光子中的337个，这是古往今来最为微观和伟大的奇迹。他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欢呼起来。

“太好了！恭喜你！”高山我梦像个得到了气球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叫了起来。

“藤宫，恭喜你！”在场的大家都纷纷鼓起掌来，以人类的聪明才智，终究是达到了这一天。他们可以去解决以前不能解决的问题，拯救更多的病人、达到曾经遗憾过的故地伸出援手、观测更多的数据、最快最好地得到结果，并不亚于百年之前有一个人高声宣告地球并不是世界中心。

丹尼尔有那么一瞬间想到，在他决定创立“炼金之星”时，也承受过一些压力，而用满篇日文给他发送邮件的高山我梦却是那么的坚定，鼓励着他、给予他更多的帮助，在邀请我梦参与成立演讲的那一天前，谁能想到东洋彼岸的计算机面前是一个十五岁的可爱孩子呢。他早该介绍一直向往藤宫博也的高山我梦他们两个认识了，真可惜那一天藤宫借口没去呢。

“好了，大家都去检视各自的路线吧！”丹尼尔依旧悬着心，他并不愿意在这种关头出岔子。而且，藤宫和我梦一定会相处甚佳的，他百分之一百地认定。这也是他愿意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带我梦来这里参观的原因。我梦说不定还能给藤宫一些提议呢，是时候让他体验一下团队里有更年轻人的感觉了。

藤宫博也遮遮掩掩地暗自长舒了一口气，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稻森博士，接着扭过头去看身旁这位小朋友。高山我梦穿得好白一身，头发留得像小姑娘，婴儿肥还在脸上，有一点像小仓鼠。闪闪亮亮的目光一种盯着克利西斯的运作，露出一种想要摸摸碰碰、上手也体会一下光子流线的冲动，那么纯粹和倾慕，充满了令人心悸的青春气息，仿佛能顺着那样的眼神望到亿万年后的星辰和高山之巅雾霭之后的青色山峦和雪线。藤宫博也不由得被感染笑了起来。

高山我梦木楞地扭过头来，和藤宫博也对视，“您好，我是——”他生怕刚才的时机不好，或许藤宫没有听到，想着要不再说一遍。

“高山我梦，是吧。”藤宫博也干涩地说。在人际交往这一块，他一向有一些我行我素和别具一格，这也是他当初要婉拒丹尼尔邀请去参加演讲的原因。好在女朋友适时地打断了他们忽然凝固了的气氛，她从笼子边上爬下来，扒拉上了仓鼠轮，发出了一阵响声。藤宫博也俯下身来，温柔地平视他的小女朋友，“丽丽，你也是历史瞬间的见证者哟！”

我梦也趴在桌边看这只小动物，“好可爱的小仓鼠啊！”

“嗯，她是我的女朋友。原本是实验用的，可是很投缘啊，就一直留下来了。”藤宫博也开朗地介绍到。我梦听着虽然有一些困惑，但是也很欣然地接受了，“噢，很投缘啊！”

稻森博士有一些无奈地看着两个大男孩突然玩了起来，我看投缘的大概是你们两个吧。她便代替藤宫去盯克利西斯的数据。还没等二人再多讲一句话，下一秒稻森抿嘴蹙起了眉。

克利西斯发出了警报声。丹尼尔猛地从屏幕前抬起头来。

可爱的女声发出了警告：“计算速度无法控制。”我梦站在一旁也被吓了一跳。

克利西斯的观测屏上显示了一段莫名的字符，按照推测应该是一段有意义的文字，稻森京子当机立断指示克利西斯翻译这段话：不久的将来，给地球和人类带来毁灭的根源性灭亡招来体，即将袭来。光屏上最普遍的字体显示出这些词句。我梦也在心里默默跟着读了一遍。

“什么是根源性灭亡招来体？”藤宫博也努力克制各种复杂情绪，说出了疑惑，丹尼尔也立刻吩咐众人马上查看各类数据有无征兆或异常。高山我梦拧巴着脸，也直直盯着，很快光屏上又出现了一个答复：不。是给地球带来毁灭的东西。说起来，这实在是很像一个异想天开的儿童在玩某种过家家，学会了一些新颖的词汇，就拿来使用……

藤宫博也弯着腰对着面前这台计算机进行操作，或者有什么东西出错了，卫星接收到了错误的光子，克利西斯的翻译出现了一些问题……过了一会他才木楞地坐了下去。但，地球和人类真的会走向毁灭吗？陨石坠落？火山喷发？冰川开辟，冰原覆盖？人类终于到来了这一天？这是克利西斯的新生，却是人类走向休止的开始？我梦盯着藤宫博也的操作，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先一步抬起头来去看光屏。

“避免地球毁灭的方式：”

克利西斯将以下的选项翻译为人类文字，罗列出了上万个选项，后面还有几千页不止。一台量子计算机实现量子通讯，破解量子密码是非常基础的，将这些密钥解开然后翻译为创作者最熟悉的母语文字是很应该的，这说明克利西斯的性能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正因为量子解密的特性，这些有意义的结果多到无用，如何从这数千页的选项中找到唯一正确的。光子具有随机性，而藤宫博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第一次实验就成功了的人，既然他已经创造了第一个奇迹，那么再有一个也很合理吧。

“我试着，删除一些项目……”

“慢着！藤宫博也、先生。”高山我梦大声阻止，“你不能那么、那么快地决定，这违反了量子计算机的原理。”

藤宫博也咽了一下嗓，凝神去正视这个稚气未脱的高山我梦，“你是说，克利西斯出错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些苛责和质问，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他不能保持完全的悠然和冷静。

“如果这是地球意志要警示我们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克利西斯’来进行二次的解密，地球自然会给我们说明的。”高山我梦一腔热血地怒视着藤宫博也，他因为这件事情的突发而紧张气愤，也是因为这种气势，才让藤宫博也停下来听他说话，“它根本不应该向你提问，不该说出这种预言。”人类已经生活在地球之上，没什么比得上地球自身传达的信息更直达和直观了。

“那么，这就是外星生物、或者是非生物的讯息了。”藤宫博也被高山我梦的话语稳住了，也开始思考这一种可能性。高山我梦继续阐述，“或者在BB84这个协议里，有什么东西以人类不可及的技术破坏了一角。”但它没有试图破密，而是混入了一些干扰信息进去。它真正的目的也变得更加难测了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将是一个集合全人类的智慧也无法对抗的敌人，我们目前的科学技术难以望其项背。”藤宫博也一颗滚烫的心，被这样的可能性打击到瞬间发凉。他的指尖开始冰冷发疼。

“我们目前，只能迎接它的挑战，可能是每一次，倘若有一次的失败，那才是人类真正毁灭的开始。”高山我梦说，但他并非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他不由自主地覆盖上藤宫博也的手，用一种纯粹和坚决的目光望着他，嘴里说着覆灭，心里已经在计划着生存。

“‘克利西斯’……我们只能去攻击它，摧毁它，因为我们哪怕是再过几十亿年，也不可能做到以相对高度的文明来碾压它的。”藤宫博也感受到我梦手掌的温暖。想到，那是一颗怎么样的星球，渡过了多久岁月，星系中是否孤寂无伴，和平长存，所以拥有了这般的文明。它要摧毁其他的星球，无妄之灾，为什么。

克利西斯忽然恢复了平静。

光屏上显出了克利西斯外部光路的流畅，平稳对接着，那些光子人们不能目视，但是数据的及时传递表明了光轨道的正常。只有光子照射进了眼睛，人才能看见其形。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了警报，克利西斯安安静静地做着她的基本工作。稻森京子看了一眼克利西斯，便沉默地检查着她负责的一块区间数据，试图检查其中有无错误、漏洞或者多出什么东西来——

藤宫博也因此遍体生寒，那就是一个不可预见的敌人第二次躲藏起来了，那会比第一次更隐蔽，更小心翼翼，人类要再一次预测危机降临，几乎是不可能了……

“藤宫，我猜，那也不会是完全不可预测的，”高山我梦估摸着说，他似乎已经通过藤宫的细微神情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过于精准了，甚至有一些心有灵犀的意味，“只要它出现，就必然会露出马脚，只要我们人类还在地球上，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应对它的办法。”

“在这种时候，我们更不能放弃。”丹尼尔突然出现在我梦身后，把我梦和藤宫同时吓了一跳，二人惊慌地缩回手，纷纷扭过头来看他。丹尼尔无奈地笑了笑，举起手来示意二人冷静，他明明并没有神出鬼没，只是两个人太专注了，以至于被惊吓到，“藤宫，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放弃克利西斯，既然克利西斯可以转译它的话，那也是世界上最靠近它的科技成果了。”

藤宫博也沉思着点了点头。既然预测它的行踪没有用，也不能坐以待毙，然而过于草木皆兵也并非好事，不如就继续手头的工程吧。在场的大家都才恍然经历过一场生死，情绪都很低落，克利西斯的成功本是如此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却被根源性灭亡招来体的侵入搅得内心不安。对于这个事件的应对行动，也不能操之过急地做出决定。

“丹尼尔，克利西斯今天的事情，先记录下来吧，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对它调试一次。”藤宫博也疲倦地说，他坐在靠背椅上，满目怅然，虽然并不是毫无头绪，但……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即使克利西斯现在展现出的是合理稳定的运行状态，说不定在暗处也仍有隐患，要逐一检查必须全部经由他过一次。由此，宣告克利西斯诞生的日期就会后延。

“藤宫前辈，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梦非常肯定地提问，藤宫抬头看了一眼他，目光里流露出了一种天然的信赖和亲切，虽然只不过是见面这一会功夫，藤宫博也已经可以完全放心把克利西斯的部分托付给他。藤宫思忖，站起身和我梦挨着，指给他看一处的结构，几乎靠近克利西斯的心脏，“先要说清楚，这里我是采用了逆推算的运用……”

直到星光低垂，埃比从耳机发言告诉藤宫博也，他负责的那一部分已经完成了第十二遍的检查，没有任何问题。藤宫博也现在和高山我梦待在克利西斯的内部，一些需要手动确认的东西由他们两个来负责。我梦能给他帮忙。他们也反复确认了不下十遍，一开始他们二人一起查看，后面由我梦来提问藤宫来解答，推算此处是否有误。克利西斯没有任何错误，敌人也没有破坏她分毫。克利西斯不用来处理经典力学的问题，关于量子的结果，又精准而快，并不会出错，否则此上的一切物质基础都会被顷刻推翻。

我梦俯下身去严肃认真地盯着一处看，他大概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嘟起了嘴唇，目光仿佛要穿透了那处也确实看不出一点问题来，藤宫博也低头望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沉甸甸之物开始振翅翩飞。“大家，完成最后一遍检查任务，就可以结束了。”他通过耳机传达。

“结束了？”身旁的我梦和耳机里的稻森博士同时惊叹出声。疲倦但是仍旧坚毅的女声说，“不再多确认几次吗，如果是——”

“我相信大家，也相信克利西斯，结果就是，那就是外星的讯息和威胁，本该是一个骗局。但被识破了。我想，我们该着手其他的事情了。”藤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今天……先去休息吧。”藤宫博也此刻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待在克利西斯的内部，先是感到一阵阵失落，直到身旁的我梦推了他一把，“藤宫前辈，饿着肚子是没有办法打败那个根源性灭绝体的。”

“嗯。”藤宫强打精神，“走吧，我带你去吃晚饭。”他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克利西斯，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或许这该叫夜宵了也说不定呢。”二人走在长廊里，我梦怜爱地望着藤宫博也这样憔悴的样子，和他发表成果、接受采访，还有在报纸上的剪影中那样完全不同，能做的或许就是和他多说一些话，发散发散就好了，我梦明白藤宫并非是会被这样击垮的人。即使今天是第一次亲眼面对这个男人，他也这样肯定着。

“很抱歉，你今天本来是来……”藤宫想到，高山我梦是丹尼尔特意引见来的，说是趁这个机会和自己认识一下，他心情忽得复杂了起来。我梦却连忙摆手说，“不，这没什么，而且——”

“如果不是你的话，”藤宫打断了他的话，很认真地扶住我梦的肩膀对他说，“也许会发生更绝望的事情。”

“藤宫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所以你——”我梦的话还没有说完，藤宫博也非常严肃地对他说感谢，惹得我梦无措地抬起头用一种水汪汪的眼神看着他，两个人对视，又彼此害羞了起来。藤宫只好解围说，“快到用餐的地方了。”“嗯嗯。”

即使很饿了，但是一颗沉甸甸的心也没有办法让人再优哉游哉享受美食了，自助餐厅里还有很多美味，但是二人都只选择偏快餐的普通汉堡。整面的玻璃映照着今晚的月光，夜风微凉轻浅，周遭的一切连树枝和草也没有绰绰晃动，明明风力装置和太阳能板已经很够用，面前外部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再后面就是一片黑暗，大概是今天的负责人员没有把灯全部打开的缘故，显得愈发幽怖，叫人说不清怎么来的，也找不到离开的路。

藤宫博也和高山我梦坐在一处角落，别人大概因为他们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要再商量，都纷纷不去打扰他们。“藤宫先生，我认为克利西斯没有任何问题，也无安全隐患，即使它会被指责有亿分之一的风险，我仍觉得为了大家、人类，它的问世应该被公布。”

藤宫博也沉默了一会，转而想到别的事情，他斟酌着用词，犹豫着说，“我梦，就在克利西斯说出‘人类灭绝’时，我看到了一束光。”他尽可能劝说自己，在全世界最尖端的量子计算机实验室里，大概率是不会发生奇异事件的，“那是一个和人类非常相似的，蓝色巨人。”

“蓝色的巨人？”

“那是一种，非常奥秘的光线。”藤宫博也自己也怀疑，光凭那一瞬的映像，他是否能够说清，或者说，在这样的时刻，或者他不应该和高山我梦说这些东西。坐在他对面的我梦只是用那双涉世未深的明亮眼睛望着他，没有任何的偏见和怀疑，就仅仅是全部的、聆听着。

“巨人的体内都是光。我想，那也是一种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探测到的，即使我们可以开口问答，他有其回答，我们也无法接受，就好像触碰到了超出理解的东西，于是变成了‘无’。就好像泡利不相容原理一样，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上一阶。”藤宫博也艰难地表达着，尽可能使用我梦能很快理解的方式。他也实在不想丢失这一瞬的灵感，只能尽数倾诉。

我梦听得非常认真，以至于蹙起了眉，那张还留着婴儿肥的脸几乎都要变形了，他也犹豫着说到：“你是在怀疑，它的出现是否和根源性灭绝体有关吗？”果然他说出口后，藤宫博也露出了一个非常纠结忧虑的表情。“藤宫先生，也许说不定……他是在根源性灭绝体出现后，来帮助我们的。是不是我想得太过于天真了？我想，就和炼金之星一样，有人指责它的成立是一种虚声恫吓，反而会招致不安，但是，大家聚在一起，为人类的科技带来何其长足的成果呀，一项标新立异的科技出现前，人们总是要怀疑和担心的，最终科技还是归属全人类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因果，导致所有人都陷入了漩涡之中被裹挟不拔。

“克利西斯的进展如果因此而停下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藤宫先生，在那个蓝色巨人真正显露前，我们先保持乐观吧。”我梦尽可能地安慰他，即使有一些话听着是特地为了安抚藤宫说的，但他的确也是这样想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放弃希望。

藤宫博也点了点头。二人彼此沉默了一会，他又突然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样说到，“我之前听丹尼尔说，你正在做关于反重力的实验，也许这里有你需要的实验器材和数据，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多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真的吗！”高山我梦的眼睛圆圆的，现在还有月亮倒映在里面，显得闪亮而热忱，他呼出声的时候，嘴里还正要准备咬上最后一口汉堡。

“是啊，反正你现在……”

“是的，我还在假期。”

“这样啊。”藤宫又迟疑了一阵，我梦一直疑惑地盯着他看，也许还想再聊一聊关于蓝色巨人的事情？然而藤宫只是说，“我梦，其实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们既不是师兄弟，也不是上下级，待在这里也是我邀请的，所以你不用那么拘束。”

“那怎么能行——”我梦正要反驳。

“就当做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喊名字，不是也很好吗。”藤宫继续力争。

“那……好吧，藤宫、嗯。”我梦只好吞吐地说。

高山我梦对他这个样子很不习惯，明明之前的藤宫博也是那么光彩，对着小仓鼠时还会露出那样的温柔微笑，而仅仅只是一瞬，藤宫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愁绪缠身的状态。他站起来，面对着玻璃看着外面点点星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许今天不是什么会客的好时机，再早一些或者更晚一些遇见我梦，他们一定会如多年至交一般，亲密友好。而如今不知何物的根源性灭绝体淡然凄惨地横亘在二人之间。

光洁玻璃的倒影里，我梦一直注视着藤宫。“藤宫，你不需要，把今天的事情都揽成是自己的过错。”我梦站了起来，“人类活了上万年，面对过更多的困境，洪水、干旱、火山、地震、战争、经济危机，还有疾病，如果不是克利西斯的成功，或许我们都不知道它的到来。即使它面前是人类最大的危机，你也要相信全人类的力量。我们一定会有办法战胜它的。”

“谢谢你。”藤宫博也转过身来，抱住了高山我梦。后者有一些不知所措。

丹尼尔其实一直待在这里，再和藤宫商量一些关于克利西斯和根源性灭亡招来体的事情，和炼金之星的商讨，要如何应对，要如何公布，要公布多少……？但我梦和藤宫还在说话，一直找不到好时机加入进去，等他再一次转过身去看二人时，两个人已经抱在了一起。发生了什么？


—

克利西斯的问世被推迟了一段时间。而高山我梦几乎一整个假期都和藤宫待在一起，虽然更多是和他快完善好的反重力系统待在一起。

稻森京子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两个人就好像连体婴儿一样形影不离。作为对藤宫博也和高山我梦很看好的成熟女性，稻森很开心二人为彼此开解，原本这里的工作氛围就是很好的。毕竟加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怀着展望科学进步的理想加入的，认为科学有其浪漫曼妙之处，甘于把终身奉献给一事，大家当然不会整天都愁眉苦脸。

即使在公布了克利西斯光量子计算机以及当日根源性灭亡招来体的整个事件之后，藤宫博也肉眼可见的忙碌了起来，高山我梦也把自己整天放在实验室里。并不意外，刚一开始时迎来负面总是多余正面，稻森也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例如克利西斯的成功、当日就公布消息，这个惊世骇俗的、震天撼地的消息，那该多好啊。可惜他们、连同炼金之星一起，也要承担起谩骂和指责。好在拨开缭雾黑云之后，仍旧有人追寻着高处的光明。

“打扰了。”藤宫踮起脚尖去环顾实验室，那些比较大型的零件现在只能放在地上了，导致藤宫有时夜深了来找我梦都得先找找他在哪个角落，“我梦？”

“嗯？”我梦从地上猛地站起来，像突然冒出的一只地鼠一样，“藤宫，怎么了？丽丽的水是我早上路过的时候接满的。”

“一会有KCB的记者来，你要去……看看吗？”藤宫问到。

“又有记者。是采访你吗？还有克利西斯。”我梦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好啊，什么时候？”

“一点半。”藤宫说完，我梦抬起了空落落的手腕眨了眨眼，又赶忙环顾四周，好在还是藤宫带了手表，他说，“还有三分钟开始。”

我梦连忙跃出来，扶了一下藤宫的肩膀，“那我们快走吧。”

藤宫博也站在克利西斯流光溢彩的内部，尽可能少用专有名词，以一种清晰明朗的方式向记者介绍光量子计算机原型机“克利西斯”的结构和其功能。藤宫简单地发出语言指令，克利西斯可爱的女声也飞快地作答。他们走到外部，来到克利西斯的光屏前，藤宫展示着量子计算的优越性，其实镜头后面围了一圈人。

他说出自己本身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原理和方式，而且这几天还不得不反复说明许多遍。注意力忽得被镜头后的我梦吸引了过去，他正歪着头和稻森博士在小声嘀咕，还偷偷地笑了。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他就穿了一件白体恤外面勉强套着薄毛衣，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总比自己身上的硬挺衬衫和实验服要舒适一些些。

女记者打算把这一场全方面介绍克利西斯和她的发明者及其团队的采访作为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工作。她相信着光量子计算机无论承担如何的评论，质疑和赞美，那些都是对于人类历史来说非常一瞬渺小的，克利西斯的成功才是震撼的永载入册的。她和煦地笑了笑，藤宫博士因为走神而没回答她的提问，旁边的可爱后辈已经局促到攥手。她稳重地在藤宫的这句话语结束时接过话头，不紧不慢地换了一种方式再提问了一次。

“嗯。是的，我们炼金之星的确是在进行了二次会议后才决定完全公布‘根源性灭亡招来体’的突袭事件。其一是因为此类的问题，只有炼金之星中的佼佼者才能有能力去判断；其二这也关乎克利西斯和这整一座实验室，如果只是突发了事件就洋洋洒洒宣布，那么我们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诸位要相信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又转回到了镜头后的我梦身上，“我们同是这颗美丽星球的孩子，无论是什么样的危机，我们都会共同面对……”高山我梦在后面给他打手势，叫他不要看自己，去看镜头。

藤宫接着又想到，接下来的流程里，大概他们还会拍摄丹尼尔他们，说不定就连宿舍和餐厅也要走过。一会还会再去提问我梦：在当时是如何检查，怎样修复，是否安全？也不知道他措好词了吗，大概会有一些紧张而吃螺丝吧。这样也很好，毕竟那才是真实的我梦。他也会如实回答：那种危机关头，是高山我梦给了我坚定的希望。

我梦。“什么？”记者好奇地问。

藤宫摩挲了一下丽丽的笼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段时间是我梦和我一起在照顾丽丽。”镜头对准了缩成一团懒得配合的小女朋友。跟着他们走的稻森博士无奈地抚摸了一下额头，心想藤宫小朋友这算是什么偏心行为，之前实验室里明明大家都有在轮流照顾丽丽，镜头里口述就变成了我梦和他一起照顾了，没有点什么她可不信。这是作为女科学家的直觉。

最后大家一起在实验楼前集体留影的时候，摄影师也不愿意错过这一个历史性的瞬间，设置了读秒拍摄，他箭步来到人群最边缘和大家一起看向正中间的相机。而我梦因为年纪和身高的原因，被安排站到了藤宫前面。就在倒数结束时，藤宫博也的手掌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藤宫博也在想，用不了多久，高山我梦创造出来的东西也会令他闻名世界，至少肯定是整个物理界。也许有一天，他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在镜头前，宣布某物的诞生和胜利，届时他就不会再越过镜头去寻找我梦的身影了，他会在身旁。他们合该待在彼此身旁，被历史罅隙中的渺小一瞬永远铭记。他们不应该分开的。

而高山我梦已经幸福到把自己闷在被窝里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哼哼声了。抛开别的一切都不谈，他可是和藤宫博也拥有了一张合影诶！虽然这张合影里人有一些太多了。但那也真好。他早前就听说过藤宫博也的故事，还有意无意地找寻了关于他的一些讯息，读上中学之后，也在老师的指导下顺利找到了藤宫的论文借阅。他能在丹尼尔的引荐下去拜访藤宫而且还能顺便看到克利西斯已经非常高兴了，甚至还可以住在这里借用材料研究自己很感兴趣的反重力，每天和藤宫都待在同一屋檐下，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只可惜大学要开学了，而藤宫也打算暂时离开克利西斯一段时间。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真不想开学啊。

“什么不想开学？”藤宫敲了好几次门，也没有回应，担心是不是我梦又饿晕过去了，所以直接推开进入。

“不是、没有，哈哈哈哈。”我梦尴尬地支起身子，把照片捧在怀里也不是，背在身后也不是，总之局促不安地对着藤宫狂眨眼。


—

转眼间小半年就过去了。一年中最令人忧郁的雨季到了。藤宫博也待在普罗隆·卡拉莫斯，搭在边缘栏杆看着池水随着雨水暴涨，涟漪扩散无限又消失。稻森京子找人不见，果不其然在这里看到了这样发着呆的藤宫。

“我因为今天你会出去呢。”稻森博士说。

“为什么我要出去。”藤宫头也没回，仿佛世界上只有这汪水最动人。

“因为今天我梦那孩子被授予了博士学位，反重力系统非常成功，在各项目上都有很大作用，我以为至少他会想和你一起庆祝。”她直言到。

“我梦今天其实和我也说了，但我想，也许他更想和他的同学们一起庆祝吧。”雨连绵得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空气中水雾弥漫已经快要浸湿藤宫博也整一个人了。

稻森特意绕来藤宫身边，煞有介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他，她差一点就要摸摸藤宫的额头试试看他究竟是不是发热头昏了，“礼物的话，最好是当天送才有纪念意义吧。”藤宫他们其实早就知道我梦会在今天被授学位，（虽然他顶着这个头衔，但还是选择继续乖乖待在学校听课攒学分毕业。）所以他最近在此处探测未知光子工作的空隙中，做了一个小小的礼物。要送吗，理由是庆祝还是表白？

“我想今天天气不好。”藤宫还是一些犹豫。自从上一次分开之后，都忙于各自的事务，但心的距离不远反近了，他们常常通讯：讯息偶尔用来问候日安和其他琐事；我梦心情很好了会给他写信，藤宫这里书信不算方便，总是攒个两三封的期间再一并寄出；电话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我梦那边还有同学的声音传过来询问这是你女朋友吗。为什么反而会越来越思念对方了呢，不光是听对方说量子的公式和进展，还有早开的樱、一夜绽放的海棠、结果的蔷薇，普罗隆·卡拉莫斯的池水、蓝色奥特曼的身影、光的流线——藤宫博也，这个世界上目前难以匹敌的天才，他的全部才智告诉他：你恐怕是爱上高山我梦了！

“我梦那样的男生可是很抢手的，长得又清秀好看，看上去又温柔可亲，还有那么性感的大脑，说不定很快他就会告诉你，他交上女朋友了呢。”京子博士继续假装漫不经心地评价着。

“今天下午的工作，我可以请假吗？”藤宫博也故作镇定地问。

“这里你说了算。”稻森博士贴心地把藤宫的车钥匙递到他手里。

“藤宫！太棒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梦怀里还捧着一大束花，也控制不住那种想要拆开看看的热烈激情。原本今早发给藤宫的邀请没有收到回复，大概是光子那边又有新的进展了吧，很忙也是正常的，虽然有一点失望。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城南大学里呢，那么帅的人，还抱着一大束鲜花，要不是我梦正好路过，恐怕要不了一会就要引起轰动了呢。我梦拉他去了一处小花园，这里原本就很僻静，刚才下过雨，泥水四溅，更是没什么人会来。路过几个玻璃穹顶，现在出了太阳，水汽蒸发，一旁的冬青丛里冒出的几支格外粗壮的酢浆草，花叶上全是雾水。

“只不过是微型的原子钟罢了，利用光的原理，并不难制作。”藤宫一时没忍住，下意识补充到，“因为其精准性，所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用光和时间来进行计算，从而找到你。”他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又蛮横无理，想要找补自己几句，却被我梦一个熊抱揽在了怀里。

“谢谢你藤宫。我很喜欢，你的礼物，还有这束花。”大概藤宫是顺路随便买的吧。我梦并不敢让自己抱有再多的期望，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这样去想。

“我梦。我还有一些话要对你说。”藤宫直视着我梦明亮的眼睛，望见了彼此眼中的爱意，“我想你应该没有在谈恋爱吧。”

高山我梦的心剧烈震颤起来，他绷紧了肩膀，说到：“没有啊。”

“那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藤宫博也紧张地呼吸着，他发出最后一个音节时，舌头和牙齿都在打颤，从来没有任何一刻他那么紧张过。理由呢，我对你一见钟情，可是第一次我梦来到他身旁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扭头去看我梦一眼。我梦生日那天，藤宫又一次看见了那个蓝色的巨人，他忙着分析光子，并且用那种1550纳米的波长在日光下做进阶实验，连自己的吃喝都忘了，等夜深才有空处理别的事情，但那一日的二十四个小时已经全部过完了，他完全错过了。别的浪漫情调的话呢，他一路上边规范行车时脑海里边蹦出来的那些真心表白和词句呢。

我梦只是露出了一个无比困惑的表情，藤宫一看也僵住了，喉咙里的吐息一下子停住了，眼眶难以抑制地温热了起来。他还是太冲动了，全然不考虑在这样的社会里，两位男性表白在一起会承受怎样的压力，或许我梦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也可能他很反感也说不定。之后他们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等等，藤宫，你不是有一个女朋友了吗？”我梦难以置信地问。他那时候太紧张了，一心正想着搞明白究竟是如何，差一点都要忘了自己默默爱了那么久的前辈梦幻般地向自己告白。

“什么？”藤宫仔细思考，灯下影黑。

“丽丽呀！丽丽难道不已经是你的女朋友吗。”我梦问得那样认真，说得如此肯定和真切，差一点藤宫也要被绕晕了。

藤宫博也哭笑不得。二人同时沉静了半秒，我梦大彻大悟地瞪大眼睛望着他。“说不定，我还可以再有一个人类的男朋友呢。”藤宫去牵我梦空闲着的那只手，“我梦，你允许吗。”

高山我梦13岁时就看过藤宫博也的论文，在炼金之星的会议上他没缘和藤宫见面，谁会想到有一日这个男人站在面前对他问：你允许吗？

我梦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期间藤宫就一直怜爱地望着他。“要不，你还是掐我一下吧。我总觉得有一些不太真实。”

藤宫博也把手指放在我梦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你的脸真的很软啊。”高山我梦的耳尖和脸蛋腾得更红了一些。彼此二人对望着又说不出再多的话来，可是那么看着对方，又觉得有一些好笑，他们居然认识了那么久，今天才想起来要成为一对。我梦只好补给他一个点头，然后对着面前的藤宫展开手臂，示意他投进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在藤宫看来，丝毫不亚于我梦边跑边冲着他喊：你的心意，我已经全部知道了！

二人搂抱了一会，花束也被揽在胳膊里，那只表的盒子硌得我梦肚子好疼，可是二人谁也不愿意先挣开这个拥抱。我梦还没有停止生长呢，他现在还比藤宫矮上那么一点，于是就更方便他埋在藤宫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那么美貌，这张招人欣羡的脸，穿得又那么笔挺帅气，就连足尖皮鞋上也没有半个泥点。怎么做到的。但是现在全部是我的了。

二人腻腻乎乎地抱了好一会，实在是胳膊都酸了，才放下来牵着彼此的手。藤宫像孩子一样撒娇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梦又忍不住抿嘴笑了，他反问道，“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的话，丽丽是我的什么呢。”

“唔……”这个问题着实是难住了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英俊男子，“那么丽丽也是你的女朋友。”

“丽丽同意了吗，你还没有问过她呢。”

藤宫博也轻轻地捏了一下我梦有一点婴儿肥的脸颊。

乌云之后的太阳已经完全把大地照亮了，花叶之上全是光芒四溅，雨珠把光分割为成千上万缕，无一例外地反射了出去，金樱子的花心蓬松柔软，樱花的粉色随着光和风摇曳铺散，温室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有馥郁的那种，也有清新的一瞬飘散。藤宫博也其实很想亲一亲我梦说个不停的嘴巴，却又露出一个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恬淡微笑继续听下去。

午后雨过天晴，这样阳光充沛、雾汽饱满的气息很好闻，他们两个就一直怀着一些新奇的羞涩和蓬松轻盈的爱意待在一起。这世界上虽并不是我梦第一个呼唤出他的名字，却是我梦第一个来到他胸腔中最最滚烫柔软之处。只是在一起了不到十分钟，藤宫博也就在想，今夜该不会二人就要短暂告别了吧。那叫人伤心不舍。但细想来，他们之前已经分别了几个月了，对于彼此来说，已经分别了少说起码十七年，为这一天的这一个拥抱，这一个再重逢他们已经等待得够久了。久到二人都忍不住笑着哭了起来，为这一次灵魂的久别重逢，为了今后再不分开。


“博也，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很好吃的拉面馆。”我梦慢慢悠悠地跟在中岛他们后面。明明是语言系的晚课，但是为了陪佐藤他们也准备顺便旁听，去教室的路上藤宫博也给他打了电话，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好啊，那我们，周五？周六？”       

“我梦，周六下午有实验课。”小林提醒他。

“是吗，那我们就周日一起去好吗。你太远了，要不还是我去找你吧……噢，也对。好吧，那我还在上次那里等你。”大概是晚课的缘故，大家都没什么精神，教室里气氛还很松散，老师也还没有走进教室。瑰色的紫霞还未消散，佐藤身旁的棕色编发女孩子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我梦也安心地继续煲电话，可怜的藤宫，也是挤了一点点固定的晚饭时间才能和他说说话，两个人都恨不得能瞬移到对方身边去，可惜那时候全世界的量子领域也都才刚刚起步。

“我和你说呀，上次，那个人很好的系主任找我，看见了丽丽，还问：真奇怪啊，为什么物理系的学生喜欢养小仓鼠。”电话的那头大概是说了些什么，我梦憋笑得几乎贴到桌子上。他缓了一会，手肘支在桌面，又回答说，“噢，其实是因为有、有人来找，嗯嗯，周日我再和你说。”

“我梦，为什么你已经会德语了，还要再选修一门德语，是因为学校里面没有其他再想学的了吗。”藤宫上次听我梦提了一嘴，想到现在我梦坐在外语的教室又忽得想起来问。

“噢，这个啊，唔……ich möchte mehr zeit mit dir verbringen，”说完，我梦忽得又心虚了起来，万一这里有人听懂了可怎么办，只好故作镇定地补充到，“而且可以空出一点时间来做别的事情——好啦，老师进来了，晚上再和你说。”

我梦自顾自地点点头，原本很低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我也很想你，博也。”接着他害羞地立马挂掉了电话。

男孩子勉强算是小组作业式地开始合作画图，忍了一会，中岛实在是忍无可忍，觉得如果再不问就错过时机了，听到了近似的名字，谁都会忍不住好奇的！“我梦，上次听你喊‘藤宫’，是那个发明克利西斯的藤宫博也吗？没想到你们关系那么好啊。”

“他和我不是关系好。”我梦犹豫着动词的运用和语法的组合，“他是我的男朋友。”

“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Entonces debes amarlo!”那个棕发的女孩子起哄起来。

由于他们几个太过于激动了，还是坐在后排冒出来的动静，很难不引起老师注意，女教授好奇地挑眉问到，“Chicos, ¿alguna buena noticia?”


我梦趴在窗户边往下张望，小林问他还不走吗，他随口回答到等人。那我们就先走咯，小林露出一个我懂我懂我很懂的窃笑边推搡了一把他前面的中岛，都不用多想他们家藤宫又来找他了。我梦轻车熟路走向通往楼后的那把楼梯，藤宫一个人茕茕站在那儿，仿佛绿叶密林之间他很快就要淡然消失了，我梦跑过去扑在他怀里，“你等我很久了吗。”

“才到就听到你们打下课铃。”

“你是骑车过来的呀。”我梦抬起明亮的眼睛，“你好帅噢，我觉得每次见你，你都好帅。”藤宫被他这样真情地夸惹得有一点说不出话，含着笑也温温柔柔地望着我梦，摘了手套还是有一些发烫的手去握我梦的手指，我梦又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肩头，说，“难怪你要站在树荫下，好烫啊。”

虽然我梦又说了一些煞风景的话，但是也挡不住藤宫博也下意识动了一下喉结，藤宫正要开口说话，我梦耳尖涨红、扭扭捏捏地低下头悄声问他，“要……亲、亲吗？”藤宫博也说好呀。

藤宫搂着我梦只穿了一件宽松衬衫的后背，低下头和他额头相抵。还是有一些紧张。面对心爱之人，每一次都那么珍爱虔诚，虽然藤宫无数次告诉自己，面前这是一个能跑能跳还能一个人搬实验器材的男大学生，总是永远担心他是否易碎。虽然二人夜间交流时完全看不出来藤宫怀有这样的怜惜之心。

我梦终于学会自然地闭上眼，他仰起脸去碰藤宫的嘴唇。还差着不知道几毫米呢。

“啊——”穿着黑色牛仔夹克的男生一边低头一边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意撞见！”

“佐藤？你怎么在这里。”

“我梦！？还有、呃，藤宫博士……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但佐藤已经看了个一清二楚，甚至都不用再问了，只好尴尬地说，“我本来只是想抄个近道，我现在去走另外一边！”

我梦伸手本来想叫住佐藤让他就走这边的，可是佐藤真的拿出了全力冲刺的尽力开溜，我梦只好放弃。他大概真的是和藤宫待在一起久了，一开始察觉有女孩子在背后小声交谈他们还会有一些不好意思，拖着藤宫快步扎进人堆里，现在已经镇定自如到这种地步了。人说小情侣待在一起会越来越像，藤宫那边不好说，我梦可是把藤宫那种不在乎一切的气质学了个七八分。他有一点无奈又有一点好笑地晃晃藤宫的手，问，“那还亲吗？”

藤宫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在指责他：难道你还不愿意了么？我梦被藤宫这样一本正经的反应逗得不行，闷笑着主动凑过去蹭藤宫博也的嘴唇，得到了差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这种下场。

已经过了仓促花期的绣球花只剩叶和茎秆，好在它的叶片茂密清秀，周围不算荒芜，反而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显得阴凉清爽，一派繁盛生机。七星瓢虫喜欢趴在叶隙之中，渺小的虫类窥视着两只庞然大物，并不能理解其行为和满腔溢满的爱意。根源性灭亡招来体也是如此，它的话只是被克利西斯转译，它不明白人类的语言和全人类的心意，它不像人类一样思考，所以人们得知了此事的降临之后感到了可怖恐惧。在包含过去和未来的一切宇宙之中，坚定的爱和信念，就足以碾碎它。


“对不起啊我梦，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是那种理想模式的、纯洁的恋爱，那个藤宫博士看起来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佐藤的话回荡在我梦的脑海里，他呆呆地坐在床铺上，刚刚洗完澡，整个人浑身都热热的，十分惬意放松，他自我解答到：可是谁看了那张帅脸，都会忍不住有一点、神魂飘荡的。

“我梦，你怎么啦？”藤宫擦着头发走来他身边，湿漉漉的水汽濡上了我梦的胳膊。我梦对着他故作娇羞地笑了一下，手指摸上了藤宫博也的眉毛，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另一只手已经在他胸膛乱摸了，“我在想你的事情。”自从两个人分开之后，藤宫好像沉迷上了健身，他的胸肌好像越来越大了？手感真好。

“我在你身边呀，还想我。”藤宫抱着我梦两个人窝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我梦掩着嘴凑在他耳边低低说话，边说还要边笑，一句话里全是气音，热气全扑在他耳廓，惹得藤宫心里酥痒一片。好不容易听清了，藤宫调侃我梦说，“难道我梦博士看起来不够正经吗？”他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眼怀里的我梦，挨得紧紧的年轻爱人还穿着那条似乎是很中意的花裤衩，大概是色令智昏，他居然似乎不被影响，继续面不改色说到：“噢，你这副模样，一看就很饥渴吧。”

“等一下。”我梦突然推了一下藤宫的胸膛，重点非常错误地说到，“为什么是‘我梦博士’，你应该叫高山博士。”

“可是我平时也是‘我梦’这样喊你的呀。”

“唔，但是总觉得……如果我喊你‘博也博士’会很奇怪吧。”

“我觉得都好。”毕竟我梦是那种把运用了反重力理论的发明直接取名为反重力装置的人。大概是提到了这个事情，藤宫联想到了他的发明，我梦自然也想到了，他忽然说到，“博也，上次那个飞机结构，我觉得还是有一些不足，我想如果能把反重力系统最大限度地使用，把过程中的损耗减到最小就好了。”

“那天中岛说别的东西提到酉变换，我也想了一下，即使是发明了新式的飞机，那对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考察再增一些简单项目就好了。”藤宫也跟着他的话推敲起来，我梦干脆掀开闷热的被子，意犹未尽地在房间里的简易书桌前翻找到了纸笔，坐在椅子上给藤宫画了起来，“首先，我想，瞬间惯性应该是有三轴的——”

两个人趴在床铺上兴致勃勃地讨论到三点，直到我梦连打了两个哈欠，藤宫才反应过来去看时间，“都这个点了。”“啊？”“明天把这本素描本买下来带回你的实验室吧。”“嗯……好困啊。”

“那睡吧。”藤宫帮我梦解着扣子。

“不做了么？”我梦愣愣地任凭藤宫摆弄自己。

“下次吧？”虽然藤宫也有一些不舍。

“不。”我梦凶巴巴地宣布，他把藤宫推倒在床铺上，自己主动骑上了藤宫的腰。


—

“这是我们这周第几次来这家面馆了？”

“记不清了，第四次吧？都那么久了，还是不会腻啊！”中岛看着我梦对着面前的食物发呆，“你还在想粒子加速器啊，还是你说的‘奥特曼’？”“失败也没关系啊我梦。”

“失败失败，不要老说失败好不好！系统是很完美的。”而且关于那个红色的巨人，奥特曼，应该和藤宫近来经常看见的“阿古茹”是同类吧。可是中午的话，藤宫一般都会很忙，晚一些再和藤宫说吧。

中午的空气格外闷热，那么多人走在街上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天上时不时飘过几片浅浅薄云，一点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却感觉今天气压特别低沉。我梦又把外套脱下拎在手里，一个劲地去想口袋里的电子管要怎样扩容才好。起初他们也想过用芯片来做载体，研究到中期的时候却发现反向流出的物质有其体积，采取这类的电子管才是最优解，反倒有一些回归本初了。藤宫在进行阿古茹的探测时，也遇上了此类事件，他发现诞生于海洋的光，居然有其无法具体测量的雏形光团，为此专门制作了一个煌翼来继续实验。或许说明我梦和藤宫在两个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领域里，都被大自然指引回归了同一条道路。

“如果这个模拟装置能使人的意识与粒子加速领域同步，会怎么样？”“这个啊……能察觉到地球的心情吧。”佐藤却说他研究的东西不正经，二人一如既往地拌起嘴来。

说着说着，我梦突然察觉到天空中有一些不对劲，心脏猛地突突震颤起来，难不成是——望着宁静的天空，如果根源性灭绝体要降临此处的话，他在这里也好。最起码……

“那是什么啊……”巨大的旋涡驱散了云层，庞然之物缓缓地沉降下来。

“我们也要成为历史的见证者了。”幽蓝色的光一下一下呼吸似在闪烁。恐怕那不是一般人类和武器能对付的东西。是生物吗，还是非生命物体？佐藤他们正想问问我梦的意见时，他已经溜到一旁去了。

藤宫那边距这里很远应该没有问题，趁通讯还没受影响时，最应该通知的是炼金之星的议长丹尼尔。“你在看吗？就是那个吧，我们一直担心的应该就是那个。”话筒另外一边，温柔地男声却劝他不要紧张，“恐怕那只是一个先兆。我梦，先去避难！”

高山我梦却一直站在原地，焦虑地望着他做了最优设计的战斗机派不上用场。眼前的高楼、城中心的老建筑，被怪兽轻易推翻，耳边的轰鸣和人们的呼喊声，飞溅的瓦砾尘土把不久之前还安静提供着阴凉的大树砸断。“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难道全部都要白费了吗。”炼金之星、G.U.A.R.D.部队、普罗隆·卡拉莫斯的团队，所有人三年来的全部心血，为了对抗那未知的根源性灭绝体做的一切准备，全部都差距得太远了吗。

面对着一瞬的毁灭，要是能做点什么就好了，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再补救的，还有什么能拯救这一切。

高山我梦绝望地问到：“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地球年轻的孩子，看见了光芒，听到了一种自太古初始就存在的声音。大地的心跳。


—

至于高山我梦后来加入XIG，成为这里年纪最小的一位战士，后勤给他发放制服和标识牌的时候，我梦小声询问能不能在牌子上再注一个“藤宫博也”的名字，就是后话了。



——完。





需要说明的一点点东西：
文里的所有量子知识均来自袁岚峰老师的《量子信息简话》
这本书真的很好看！！！
写克利西斯的那一丝丝数据我用的是九章的，不确定用对没有，总之
如果有出错的、用错的，没分清动词名词的地方请多担待QAQ